第五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
根據VOA的不可靠消息，公司最近面臨財政問題，資金周轉不靈，高層為求自保，即將展開一場聲勢浩大的裁員行動。
苗小飛極有可能成為第一個受害者。
原因無它，從一言九鼎的頂頭上司到威風八面的人事主管，她變著花樣地得罪了幾遍，並且絲毫不見她有悔改之意。
試想一下，這二位領導位高權重，都對她懷恨在心，怎麼可能不趁著這場浩劫，把她連根拔起掃地出門？
而苗小飛本人居然還毫無察覺，以為江山依舊在。
她把手邊的活兒一干完，就興致勃勃地貓在自己的電腦前，開始她的花式掃雷。
「你說說這叫什麼事，還能說炒就把咱給炒了嗎？」VOA最先得知這個消息，也就最早開始擔心。
「員工合同不都簽了年限嗎？不會這麼輕易就辭退職員的。」艾林站在公司一邊。
「合同是死的，真把你炒了又怎麼樣，不過就是搭上點遣散費，還不是我們這些小嘍?吃虧。」VOA義憤填膺，慷慨陳詞。
「如今商業蕭條，世道低迷，再尋覓一份合適之工作，實屬登天難事……」施瑞柯不失時機地潑眾人涼水。
「你們都在瞎操心，最該害怕的那個人，不是都還好好地玩著電腦嘛。」荷爾蒙把眾人的視線集體引向一旁渾然忘我的苗小飛。
「說得也是……小飛俠，你就那麼沉得住氣，是不是工作丟了也無所謂啊？」VOA提高音量，沖苗小飛發難。
「隨便隨便……啊！又炸了！」苗小飛與世隔絕，充耳不聞。
「她倒瀟灑。」艾林也服了苗小飛。
「跟你說正事呢，別玩了！」荷爾蒙看不下去，走到苗小飛跟前，直接把鼠標線給扯了，夠狠。
「啊！差一步就成了……」苗小飛哭天搶地，拽著荷爾蒙不依不饒。
「你離下崗也就差一步了。」荷爾蒙把苗小飛的爪子撥開，冷靜地下判斷。
「下崗？」苗小飛還雲里霧里，不知今昔是何年。
「咱們都快沒飯吃了，尤其是你，頭號通緝犯，命不久矣。」VOA不停恐嚇苗小飛，試圖讓她了解，她現在身處險境，危在旦夕。
「我怎麼了，不是廣受人民愛戴嗎？」苗小飛打個哈欠，沒當回事。
「你把該得罪的首長都得罪了，還想繼續在‘創天’禍害，難。」荷爾蒙跟VOA一唱一和。
「雖然是在這種敏感時期，我看你還是趕緊掙扎一下，馬屁拍好了也能救人一命。」艾林開始給苗小飛支招。
「听說這回裁退人員的名單是由各部門主管上報，然後交人事部定奪。時間緊任務急，小飛俠，我怕你無力回天……」VOA給了苗小飛致命一擊。
苗小飛像被悶雷砸了個正好，腦子里嗡嗡作響。
剛進「創天」半年，**還沒坐熱呢，這就要被人一腳踹出去了，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最重要的是，怎麼跟老媽解釋啊？就說因為自己閑著沒事，拿領導尋開心，觸犯龍顏，所以光榮下崗？老媽還不得把自己剁成包子餡改善伙食啊……
苗小飛越想越怕，越怕越想。
眾人見苗小飛入了定，便把她晾在一邊，開始為各自的前途擔憂，嘰嘰喳喳。
而重要人物終于出現——
「所謂的財政危機是競爭對手散布的謠言，想要動搖我們的軍心，影響公司做好最近這個重要項目，大面積地裁員純屬子虛烏有，大家放寬心好好工作吧！」
下江南一席話說完，所有人不再惶惶不安，全都各歸其位，忙碌起來。
苗小飛回到了人間，歡天喜地地繼續掃雷。
之前被迫中斷，沒掃出水平，這回你看我不掃出個吉尼斯世界紀錄永載史冊……
「苗小飛，你來一下我辦公室，有事跟你談。」
剛剛恢復常態的企劃部又被下江南投下了一顆重磅炸彈，目標直指苗小飛一人。
所有同事都對苗小飛報以深切同情和無限緬懷的目光，送戰友，踏征程，今日一別何日再相逢。
苗小飛的兩條腿像是灌了好幾十斤鉛水，一寸一寸地往主管室挪，每向前一步，都留下個帶血的腳印，深深地陷進地里。
大面積地裁員是假，炒我一個人的魷魚是真啊！
我小飛俠真的要永載史冊了，成為供「創天」後來人翻閱的歷史名詞。
辦公室里窗明幾淨。
下江南往轉椅上一坐，十指交扣，擱在桌上，少見的嚴肅正經。
「苗小飛，你來‘創天’多久了？」
「去年年底進公司，算到今天……差不多半年。」
「你認為自己的工作表現如何呢？」
「還、還成……」
「那你對我有什麼看法沒有？」下江南突然祭出大絕招，又是個智力陷阱。
「挺好啊！慈眉善目！妙手仁心！嘿嘿……」苗小飛最後一搏，悔恨平時鍛煉得不夠，生怕馬屁拍錯地方，死得更快。
「我可是一直都瞧你不順眼呢，從第一次見你我就想揍你，時至今日，仇深似海。」
沒料到下江南居然這麼直言不諱，偏偏說的又都是掏心窩子的大實話，苗小飛啞口無言。
看樣子她是徹底沒戲了，預備卷好鋪蓋卷，撤吧……
再見，親愛的企劃部同仁！
再見，茶水間的免費咖啡！
再見，我那習慣性死機的電腦！
從此天涯兩端，相忘于江湖，軟紅十丈里你我再無重逢之日……
「我怎麼能接受像你這樣的人當我的助理呢？」下江南沒在意苗小飛上演的生離死別，自顧自地說道。
助理……助理？！
苗小飛戰戰兢兢地小聲詢問︰「您剛才……說什麼來著？」
「我工作量太大，一個人忙不過來，跟上頭反映說想要個助理，結果就變成給你升職了，這叫什麼事？」下江南無限苦惱，對苗小飛一臉鄙夷。
升、升職？
誰？
她嗎？
逗我玩吧這是，四一可早就過了啊，不能這麼調戲良家婦女吧。
「不是要炒我嗎？怎麼還給我升職啊……為什麼啊？憑什麼啊？」苗小飛搞不清楚狀況，居然開始叫屈。
「據說是高層欣賞你，說你心細什麼的。」下江南給了苗小飛一個官方理由說服她，當然也附帶上了自己的評論，「多邪興啊，我天天跟你在一塊待著，我怎麼沒看出來？」
高層？我不認識什麼高層啊……
「你也別傻站在那了，上外頭勞動去。記住，從今往後唯我馬首是瞻，我上哪你上哪，我干什麼你都得跟著。」下江南嘴里這麼說，一雙手卻拎起心月復就要往外扔。
「那要是你去男廁所呢？」苗小飛終于找回了安全感，開始犯貧嘴。
「你以為升了職，今後就高枕無憂了？別忘了我是主管，只要隨便編個理由，就能換助理的哦。」
天威莫測啊！
苗小飛很欣慰她沒有被踢出公司，同仁、咖啡和電腦她都依然擁有，別無所求。
盡避不順心的事還是很多很多，比如雖然升職卻不提薪，比如房租漲了可剛買的MP3卻開始瘋狂降價，比如下江南對她的呼喝指揮更加名正言順……
她簡直快成了皇上的老媽子，大小事都得她張羅。
可因為頭頂上懸著把尚方寶劍，她想偷懶耍賴都不成。
「苗小飛呢？」這不，皇上又來了。
「沒看見啊。」
「待會等她一出現，你就讓她去把我車給洗了，下午得接客戶，公司的車都在保養，只能用我的，我也半個月沒洗車了，怪髒的。」下江南又拿苗小飛當苦力使。
苗小飛正端著杯水在牆角貓著，別的不知道，光听見要洗車，撒丫子就往洗手間躲。
洗手間里沒有別人，只有她的二號仇家，香辣蟹！
香辣蟹一掃往日的不可一世，神情恍惚，面色蒼白，正對著水池邊的鏡子發呆。
「你……沒事吧？臉上全是汗。」苗小飛試探著問道。
「沒事啊，我剛洗了把臉。」
苗小飛頓時感覺自己的擔心簡直可笑和多余。
「謝謝你關心了，我是有點頭暈不舒服，不過已經好多了。」
香辣蟹說的幾句人話，成功化解了苗小飛心里的怨氣。
「你最近升職了吧？恭喜啊！好好干，往後還能更好呢。」香辣蟹居然沖著苗小飛善意地微笑。
我是不是在做夢啊？可我做的美夢，不都是撿到印鈔機改善生活質量嗎？怎麼還有跟夙敵和好改善人際關系啊……
苗小飛的二十幾年人生，就是一場大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