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日後,是二姨太盧氏早就未雨凋零先找算命大師算好的良辰吉日,雖然只是納個小妾,只需小轎迎入門,也不需與夫婿拜堂,但為了達到沖喜的功效,整個瞿家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外頭高掛的紅色燈籠燭火熊熊,襯映得臥床上面色蒼白的瞿老爺仿佛也有了生氣。
身分為側室的崔東珺被安排住進一個小巧的院落里。初夜,她心懷忐忑的等待著那未曾謀面的夫君,然而卻整夜不見人。
人未出現,她也不是挺在乎,反而還大松了口氣。
打一開始,她就沒天真的以為入了瞿家,就等著過吃香喝辣的好日子,早在瞿夫人,也就是她的婆婆踏入崔家的那一日,與她四目相接之時,她那難以掩飾的不屑與輕蔑,便斷定了她在瞿家的未來。
硬著頭皮答應這樁婚事,也是明白這是娘親最後的機會了,她需要錢為母親看病,心頭早就做好最壞的打算,嫁入瞿家為妾才是她難以置信,自天上掉下來的好運道。
是故,她一點都不在乎被夫婿輕淡冷落。
隔日,她習慣性的天尚蒙蒙亮就下了床,梳洗過後,便坐在床沿發呆,在這不用養雞養鴨,不用替蔬果除草施肥,不用準備膳食,一時之間,她竟不曉得該做啥才好。
怎麼說,她也是第一次嫁人啊!當初娘嫁給爹的時候,爹的父母早就雙亡,所以娘也不曉得嫁了人後該有啥規矩,更何況這是大戶人家呢!窮了一輩子的崔家更不可能明白是否有啥復雜的禮數。
不過,她听說大戶人家的夫人出入都有丫鬟伺候,就連側室也有貼身丫鬟,可她左瞧右瞧,這屋子陳了她以外,似乎也沒其他人存在……應該說,打她昨日入門,似乎就無人理會過她了!
難道說因為她只是個妾,所以樣樣事事都得自己來?
那不就跟在自個兒家沒兩樣?
「說來,當大戶人家的妾也沒啥好處嘛!還好我夠聰明,先討了娘的好處,要不可真是虧大了!」
娘還說她笨,說此舉將遭婆婆不悅,其實真的笨的人是娘吧!養大一個女兒也是要花費心力的,平白送人沖喜還不拿半點好處,不就是那個賠了……賠了雞鴨又折牛嘛!
桌上的殘羹是她等到夜深,忍受不住肚子餓,才自個兒先動手吃了,怕被罵的她,吃完之後還整理了一下盤中,企圖掩飾她食用過的痕跡。
不過好像也沒人在乎嘛!那她就干脆一點,把剩下的食物吃完吧!要不浪費了食物,可是會道天譴的呢!
用過昨日剩下的膳食,好像又沒事做了,既然沒事做,就出外逛逛吧!
她拉開一旁的衣箱,里頭僅放著兩三件她自家里帶來的衣裳,也是她僅有的未有任何補丁的完整衣裳。
套上衣服出了房,夏日的清晨涼爽,她舒朗的深吸了口氣,就近在別院四周晃啊晃。
別院佔地頗大,比她家還大上數倍,這麼大的地方卻十分荒蕪,僅有的一棵大樹都半倒,雜草亂生,一見便知許久未曾住人了。
再看看屋內的家具,長年未保養,屏風還斷了一只腳呢!
她撿了顆平滑的石頭撐住屏風的斷腳,搖了搖,確定不會倒後,才滿意的出門,整理別院的雜草。
忙了一個上午,很快的,日頭就爬到頭頂,她的肚子也餓了。
枯等了許久,就是未見任何人過來叫她用膳,她抱著雙腿,頂著餓得咕嚕嚕叫的肚子坐在門檻,心想,怎麼嫁了大戶人家,伙食還是得自己打理呢!苞她從鄰居大嬸口中听到的完全不一樣嘛!
不是說大戶人家身邊都有好幾個丫鬟服侍,就像她那日見到的何氏一樣,每日吃著山珍海昧,就連出門都有車坐。
鄰居大嬸說的都是騙人的!
別說什麼好處都沒有,就連飯都沒得吃,未免也太過分了吧?
發呆空等沒有用,她還是自立救濟,想辦法去找東西吃吧!
或者干脆回娘家吃好了,還可以看看娘過得如何,是不是真有丫鬟服侍得她服服貼貼的,也不知屋子的修繕是否已經開始。
她更擔憂母親的身體牡況,城里的大夫不曉得有沒有過去為她看病。
她在後門晃啊晃,門房一看到她,就叱喝她快走,還說沒有主子或總管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可擅自離府。
大戶人家還真是麻煩,規矩多如牛毛,只是出個門也不行。
她沿著牆壁走啊走,終于讓她發現一棟沿著牆壁生長的大樹,她只要爬上樹,就可跳到圍牆,順利離開瞿府。
爬樹這事她擅長,兩三下就跳落到外頭的地面。
回首看著閃耀著燦爛光輝的琉璃屋瓦,這瞿府大歸大、美歸美,卻只是個華麗的鳥籠,而且她還是只沒人管、沒人理的寂寞鳥。
走往熱鬧的馬路,路上人來人往,一時之間,她竟不知該往哪個方向走,她隨機拉了一位路過的老人,詢問天香山的方向。
「你就往東走。」老人手伸長指引道︰「出了東城門,直走,約半個時辰就可以到了。」
東城門?她依稀記得她偶爾進城來以物易物,好像都是自北門出入呢……
罷了,可以到天香山就好,管他北門還是東門。
天性開朗樂觀的她,毫不在意的朝著老人指引的方向,快步走向東門。
在她眼前的是天香山沒錯,也是直接入山的路徑,但她家是在另一個方向啊!
「老爺爺弄錯了啦!謗本不是這方向啊!」她迎在嘴上叨念著,迎一步一步踏入山林里,「還好我從小在天香山上玩,挺熟,要不怎麼回家啊!」
果然她那模糊的記憶才是值得信賴的!
走著走著,隱隱約約,她似乎听到有人呼救的聲音。
「有人發生危險了嗎?」她快步循聲而去。
走了約半到鐘的時間,她瞧見一個被破壞的陷阱,不遠處還有匹無主的馬兒低頭吃草。
「該不會有人掉世陷阱里了吧?」
她佇立于洞口邊緣,微傾上半身往下瞧,果然看見里頭半躺臥著一名男人,他亦正抬頭往上看,瞧見她,面露喜色。
「你在里頭干啥?」崔東珺問。
「我不小心摔進來了。」瞿長橋回道。
女孩生有一張蜜糖色的臉龐,充滿陽光氣息,聲音開朗愉悅,判斷應是個善良好相處的女孩。
「這天香山很多獵戶會挖陷阱,你是第一次上山嗎?不然怎麼會掉世陷阱呢?」未等他回答,她又自顧自的道︰「可真算你運氣好呢!有的獵戶會在里頭擺削尖的竹子,一摔下去,鐵定穿胸破肚,就剛巧你摔的沒擺尖竹。」
這麼說來,他還真是幸運啊!
「你能找個人拉我上來嗎?」這陷阱挖得頗深,手上沒有任何工具的他束手無策。
昨兒個是他的大喜之日,家里張燈結彩迎來了替父親沖喜的小妾,而心情不豫的他卻是在外頭喝了個爛醉。
自訂親的那日起,他就听聞新嫁娘的品行有多差,勢利現實、粗魯野蠻、不懂禮數……諸多的缺點是對方捧著大把銀兩恐怕都沒人敢娶,可偏偏因瞿家有求于人,只好忍氣吞聲答應女方的獅子大開口,硬是納了這名小妾,也替他找了個惡妻!
他是連見都不想見對方一眼,也就索性當對方不存在,將她這忘在別院。
最好她真如算命師所言,能旺夫益子!
一個丈夫都不想見的女人,生得出孩子才有鬼!
可想到竟然不得不依母親的意思娶了這樣一個糟糕透頂的妾,他就覺得窩囊,氣無從發泄,只得借酒澆愁,喝到酒館都打烊了才歸家。
也許是體內的酒液尚在作亂,喝得謎謎糊糊的他竟騎到天香山來了。
胯下的馬一發現踩到陷阱,立到機警的躍回地面,而猝不及防的他就這樣被摔落陷阱。
他實在是喝得太醉了,就這樣躺在陷阱里頭睡了一晚,直到早晨昏沉沉的醒來,四周籠罩的寒意告知他此到躺臥之處並非溫暖的家。
他在這兒等了大半天,就是等不到個人經過,好不容易有個人出現,卻是個瘦瘦小小的女孩,雖然沒辦法拉他,但總是一線生機。
「我試試能不能拉你上來。」崔東珺趴在地上,拚了命的伸長手,瞧得瞿長橋啼笑皆非。
這女孩還真是天真哪!
「你手不夠長,不行的。」
其實他若踮起腳尖也不是構不著,可真要拉他出陷阱,直接躺下作白日夢還比較快!
「我的腿比手長,應該可以。」她並未因此放棄,小手扣著陷阱邊緣,坐在地上,想盡辦法朝洞口伸長腿,長褲因此卷上,露出一截女敕白的小腿。
尋常姑娘是不會這麼做的,這姑娘是在想啥啊?
瞿長橋不知該嘆氣還是先大笑三聲,她竟妄想藉由手或腳拉他出洞口,就怕人救不成,自個兒也一塊摔入了。
「姑娘,這方法不成的!」真是一個有趣的姑娘!「想想別的吧!或者去找個人來。」
她實在太可愛,他的語氣不自覺的溫柔,像在對一個小孩童說話。
「我只是試試嘛!」她兩手一攤,「沒法,我手腳太短,你等等,我去找人來。」
霍長橋等啊等,等了好半晌,卻未見她回身,心頭不由得擔憂她該不會就這樣走了,見死不救吧?
就在這當頭,熟悉的嬌女敕嗓音又出現了。
「我找不到人。」崔東珺探頭道︰「還是我拉你上來吧!」
說罷,她丟下了某樣東西。
那東西直溜溜的落至瞿長橋眼前,他定楮一看,是條藤蔓。
「我怕你拉不動我。」他的身材雖不算壯碩,但也頗有重量,女孩絕不會有那力氣將他拉上來的。
「我當然拉不動你啦!」崔東珺比手畫腳的解釋,「我是幫你拉住藤蔓,要上來還是得靠你自己,你懂嗎?你就拉著那藤蔓,用腳蹬著洞壁,「走」上來。」
他明白她的意思了,這女孩還挺聰明的,可他也怕她撐不住。
「那藤蔓若夠長的話,去找棵大樹纏著吧!免得你拉不住,人反而摔下來就不好了。」
崔東珺比了比藤蔓的長度,繞最近的大樹一圈似乎還行。
「好,那你再等我一下。」她在樹干上繞了一圈,然後朝陷阱的方向大吼,「行了,快上來吧!」
「若是撐不住,隨時放手,曉得嗎?」
「放心,我很聰明的!」她再用力拉拉藤蔓,確定穩了才喊,「你快上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