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到底現在是幾點了?
酒實在喝得有些多了,希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飄飄然的,而這時,不知道是誰居然還一個勁地靠過來。
鼻息間聞到了刺鼻的香水。
「走開。」
他手一推,把那個毛茸茸的腦袋推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點醉了,居然沒有成功地把那個仿佛八爪魚般的家伙甩掉,反倒讓對方順勢地用手纏了過來,惡心地在他的胸前模來模去,還發出了討厭的怪笑。
是個女人。
那聲音也帶著飄飄然的感覺,除了這些,他已經無力再去辨認什麼了,也听不真切對方在說什麼。再次伸手推開那女人,他吃力地爬著樓梯,對方卻又一次賴了過來,死緊死緊地拽住了他的腰。
腳下一個踉蹌,他竟然讓那個女人給推到了牆上。
腦袋估計撞了個包,更加昏沉了。
那死命賴過來的身體,害得他再無力負荷,終于滑坐在地上。
「喂,來嘛來嘛……」
隱約听到那個女人在說什麼,感覺在胸前的手在用力地撕扯著他的衣服,他不耐煩地把那雙手打開,然後,思緒再次變得渙散。印象里,只記得那女人仿佛很憤怒地在說︰「剛剛又說要上人家,明天我就去告訴你許老板,說你根本就……」
許老板……
是誰?
隱約地似乎又听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然後似乎有誰倒抽了一口氣,直奔了過來。
基本上,黃熙康如何也沒有料到,忍著睡意守在門口苦苦地等著希這麼久,突然听到樓梯里的巨響後沖出來一瞧,居然會看到了這樣的一幕!
希,坐在樓梯間。
而一個打扮得古里古怪,身上沒幾塊布的女人,居然以曖昧的姿態跨坐在希的身上,雙手把希的衣服拉得老開老開的,那紅得滴血的大嘴,則一個勁地往希的脖子上吻過去。
「喂,你在做什麼?」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怒氣沖沖地跑了下來,一把就把那個身上沒幾塊布的女人從希的身上推開。
待那女人轉過來,才看到那張蒼白的臉上涂滿了奇怪的顏色,但不管如何,一旦仔細看了,就會發現這女人其實年輕得很——因為,再多的厚妝也掩蓋不住年輕未長見識的雙眼。
「你又是誰啊?小妹妹!」
黃熙康懷疑,到底誰才是妹妹。
沉吟了一下,悄然望了望已經醉得不省人事的希,她硬著頭皮,友好地說道︰「我是希的姐姐,請問你是……」
「原來他叫希?你是他的姐姐?能不能多告訴我一點他的事情?」
突然被那個小妹妹抓緊了雙手,她嘴角僵硬了一下。
是不是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麼的搞不清楚狀況?
「你……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為什麼會跟他一起回來……」
「因為他說他要跟我做啊。」
那與妝容的成熟不同的燦爛笑容,刺眼得她愣了愣,「你說的‘做’是指……」
「姐姐,我跟你說喔!我跟我的姐妹們都超哈他的,我們甚至還打賭看誰能夠先上他的床,還有還有,今天他指明了要我跟他的時候,我的那些姐妹們臉色有多麼難看你知不知道……」
拜托,誰來幫她打斷一下這個小妹妹?
瞧瞧她都听到了什麼?!
做?!
上床?!
打賭?!
「那個……現在能不能幫我一下?我一個人沒有辦法把他扶上去。」
她懷疑,她再不打斷這個小妹妹,就真的要在這樓梯間里待到天荒地老了。
還好,不管那個小妹妹心里有多麼怨言她的指喚還是幫著她一同把希扶上去了,估計,是因為在顧忌她的「姐姐」身份吧。
一整晚的,她還在想分開的這幾年里,希到底會變成怎樣。
怎麼說親她就親她,說的話又那麼的下流。
如今听著身邊這個小妹妹說的話,心里都涼了半截了。
原來,自從兩年前希搬到這邊來後,因為長相不賴,又比其他男人更顯得有男人味——因為體格健壯的關系(說實在,她到現在才注意到希的體格原來變化那麼大,以前的希就只有骨架子,哪來的這身肌肉),加上打扮有個性(她懷疑這是希不喜歡去買衣服的關系——畢竟以前希的生活用品多是她去采辦的),又開著一輛帥氣夢幻的紅色跑車,跟他在一起的人又很闊氣……
搞了半天,原來希的工作是給人家當保鏢。
就像以前保護她一般,不過如今保護的,是某企業的大老板,而那輛紅色的跑車,自然是那位大老板的。
「姐姐,你們住的地方好干淨啊!」
因為沒有希的鑰匙,她只好把希帶到自己的家去。
看著那個小妹妹邊走邊把腳上的高跟鞋踢掉,東一個西一個的,她不禁嘴角抽搐了一下。
好吧,她是有那麼一點潔癖。
「你先照看他一下。」
把希安置在沙發上,她便去端熱水,可怎麼也沒料到,才走出客廳,就見那個小妹妹趴在希的身上為所欲為地親這里親那里,一雙手甚至還去……
還去扒開希的褲襠!
「姐姐,很晚了,你先去睡覺吧。」
像是察覺到她在後面,那個小妹妹居然一邊解開自己胸前的小可愛一邊這般打發她。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
看著那個小妹妹再次壓到了希的身上,硬抓著希的手往自己的高聳處抓去,她連忙跑過去,抓起那個小妹妹丟在地上的小可愛,二話不說就把那個小妹妹丟到了門外,快得連自己都驚嘆自己的行動力。
外面,那個小妹妹拼命地敲著門。
她喘息著,硬著頭皮叫道︰「很晚了,你快點回去吧!」
「 、 、 !」
敲門的聲音久久地不散。
她緊張地貼著門,心里十分擔心那個小妹妹會破門進來,不過還好,過了大概十分鐘左右,外面听到了一聲低罵,就再也沒有聲音了。
狠狠地松了一口氣。
發現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面對剛剛的小妹妹,竟然比在法庭上等待判決更緊張。
回到客廳,看著渾然不覺醉死在沙發上的希,只覺得心里懊惱頓生,扭了熱毛巾,她故意用力地在他的臉上揉啊揉的,就怕他不醒過來!
在美國的時候,他不是沒有女生喜歡。
黑頭發,黃皮膚,又長得斯文,而且還會幾下功夫,打架時既狠又辣地連那些地方小流氓都怕了他,所以,他在女生堆里可受歡迎了!
不過,希根本不會理會那些女生。
他老說,保護她這個老愛做傻事的雇主已經夠煩了,沒那個心思,而且還老把一句話掛在唇邊——女生,煩。
可是,現在呢!
目光飄向他那被拉得老開的衣領,在燈光下,還隱約看到印在蜜色肌膚上的紅色唇印。
索性把他的衣服月兌了,拿熱毛巾在那用力地擦了起來,可擦著擦著,感覺他的身體震了震,她頓住,抬眼看到了他半睜的眼。
「不賴嘛,終于醒過來了。」
說罷,熱毛巾丟到他的臉上,「你自己擦……哇!」
猛地,被拉了一下,跌得暈頭轉向地,臉邊一熱,看到了本來丟到他身上的熱毛巾,這才發現自己被他反身壓在沙發上,她吃驚地瞪著身上的他。
本來要說話,卻被他猛地捂住了嘴巴。
心里,這才覺得有點怕了。
「不必找我Boss告狀,我說會上你就會上你。」
Boss?他在說什麼?而且……「上」?!
不必自己去思考這個字是什麼意思,單是胸前猛地一涼,她已經多少猜到了!但問題是,他到底以為她是誰?
但陌生的感覺,因為他的手使得她無法再思考下去。
然而,不管是親吻或是擁抱,都冰冷得仿佛機械程序一般,而被貫穿的疼痛,卻比不上看到他在彼此抽搐過後倒在身上昏睡過去的那一剎。
心,空空的。
看著天花板,感覺著他那熱得會燙傷她的體溫,直到異物在體內淌出,才遲鈍地推開了他沖進了浴室。
大量的水蒸汽使得大腦越發的發懵。
反倒是刺骨的冷水,使得停頓的思維恢復了過來。
她,黃熙康,居然跟她的鄰家弟弟發生了關系。
身體殘留著被撕開的疼痛,然而,卻比不上心中的那份屈辱感。
如果他把她誤當別人,那麼今天晚上的一切只是場噩夢。
所以,換上睡衣後,她第一時間跑回客廳,用熱毛巾在他的身上擦拭,拭去她留在他身上的痕跡,也擦去沙發上那塊代表了她的屈辱的血跡。
甚至,還平靜地,替他把衣服套回去。
「熙康?」
她頓了頓,意外地看著他未醒的眼,正替他穿上外套的手僵硬在那里。
「你怎麼在這里?」
「你……在做夢。」
「做夢?」
看著他的眼楮眯了眯,像是又要睡著的樣子,她深呼吸,淡笑,「明天還要陪我去補習班,你快點睡。」
「對喔……還要陪你去……」
看著他終于沉沉地睡去,她用力地緊咬住了下唇。
什麼爛借口,他居然也信了?!
睡迷糊了還是酒醉未醒?
整個人亂哄哄的,隨便找了張暖被給他蓋著,她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里。
是怎麼打開電腦怎麼連接到互聯網上的都給忘記了,當听到熟悉的聲音透過音箱傳來時,她才意外地回過神來,瞪著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了的視頻窗口。
「我知道你的考慮有道理,但是,你的提議行不通。」
對方這般說道,扒了扒頭發,一副不修邊幅的樣子,連領帶都被扯掉丟到一邊去了,是一名……跟她年紀相仿的男子。
而她,保持沉默。
如果她在這個時候說她連自己說過什麼都不知道,估計對方會很生氣吧?
正醞釀著是否要向對方道歉,卻突然听到對方急匆匆地說道︰「熙康,小老鼠醒了,下次再說。」
然後,視頻的畫面中斷。
獨剩她一人,瞪著漆黑的畫面發呆。
慣性地把自己的雙腳縮到了沙發上,結果,卻引得身體深處的陣陣疼痛。
她巴眨巴眨著眼楮,淚珠滾落,就在這時,視頻的畫面閃了閃,才意外著,听到有人沖了進來,她嚇得連忙關掉了電腦轉過身去。
只見,希站在門邊,正一臉錯愕地瞪著她看。
「我剛剛听到了很熟悉的人的聲音。」
希的話,讓她錯愕。
本以為,他會問︰我為什麼會在這里?
她沒有說話,力圖平靜地看著他徐徐地走過來,並大咧咧地坐到了她的床上。
「如果我沒有听錯,那是賀劍的聲音?」
似乎,他並沒有注意到她剛剛哭過。
「你認識……賀劍?」
她假裝揉眼楮,悄悄地伸手去抹掉淚跡。
「你不否認剛剛的人是賀劍。」
不知道他為什麼咬牙切齒,她大方地承認︰「是的,剛剛是賀劍。」
沉默里,他突然從床上站起來,來到面前,並單膝蹲下,當著她略帶戒備的眼,輕輕地握住她的手腕。
想起方才的事情,她下意識地抽回了手。
又是一陣沉默。
他的表情看起來有點詫異,但很快又收起,回到她所熟悉的內斂,「你,為什麼離開檢察院?」
「沒什麼。」
「看著我!」
是他的氣勢使然還是慣性服從?
當視線對上他的,她倔強地咬了咬唇,想起以前老是以他的喜怒馬首是瞻的自己,現在才發現,原來過去的相依為命里,自己有多麼的依賴他、順從他。
「告訴我,為什麼離開檢察院,在你得到你的父親承認以後。」
「誰承認誰……誰在乎呢。」
她再一次別開了視線。
「你……以前不會隱瞞我的。」
「希,你還不是一樣,把我一個人丟在美國自己突然不見了。」
一時的失言,她錯愕地看著他,只覺得他的目光剎時變得有點冷了,這才想起回國以後想盡辦法去尋他,卻被父親發現了叫到了書房里痛斥了一翻,並命令她以後不許再提起「許雲希」這三個字的事情,還要她承諾把希忘掉。
這命令實在太奇怪了。
不過,所有的答案現在就在眼前,或者,只有希能夠為她解答,但,在看到希的這個眼神後,她卻不想去知道答案了。
「希,我只要你知道,如果你沒有突然從眼前消失,我不會急著回來的。」
他似乎意外地愣了愣。
「我……一直以為是你父親把你叫回來的。」
「他看我把學士課程丟下跑回來,氣得幾乎用拐杖把我打死。」
看他撇了撇唇,她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雖然還是很介意剛才的事情,但是不禁又為此刻這份久違的溫馨感動,還好……她把事情給隱瞞了,縱然身體還清楚地記憶著他留下的疼痛和屈辱的味道,但到了這一刻,她才發現,原本等著他回來的那份焦慮以及當時暗暗決定的事情,原來並不單純地為了把似乎變質的他導回正途,更多的,是想要為自己孤獨已久的心找到可以回去的地方。
「希……」這回,換她伸手握住他的,小小的手指頭因為緊張而摩挲著他掌上的厚繭,卻一時分神道︰「哎?你的手好粗糙……」
一定吃了不少的苦頭吧?
見他急著抽回,她連忙又抓住,「不是的,我不是要說這個,我是想說,想說……」
當著他的目光,她不禁結巴起來。
「真該讓外面的人看看你這副遲鈍又冒失的模樣,哪里有繼承‘審判之父’的可能?」
他的取笑,非但沒有讓她生氣,反倒讓她「噗嗤」地笑了。
「又笑,沒听出來我在損你啊!」
他伸手敲她的腦門。
「以前你也經常這樣取笑我的,再遲鈍再冒失又有什麼關系,反正只有你看到嘛!」
看著她那毫無芥蒂的笑容,他真不知道該露出什麼表情來,而她說的話,實在很曖昧啊……
害他,心里莫名高興。
「好吧,那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是想說……我們……一起住好不好?」
他愣住,瞪著她看。
「以前也一起住的。」
看她咬著下唇,一副緊張的表情學著他蹲下,在身邊親昵地蹭著他的肩膀,仿佛兩人從來沒有分開過,在這一剎,覺得那幾年的空白就像夢一場。
他張開嘴,但拒絕的話卻遲遲說不出口。
「希?」
肩膀又被她蹭了蹭。
他想起來了,自從多年以前的那一夜在骯髒的巷子里頭救了那只流浪小狽後,那只小狽就很親近她,老是愛拿腦袋蹭她的腳,于是潛移默化地,她也變得很喜歡拿腦袋蹭他的肩膀撒嬌……
「不可能,我們……」
他啞著聲音開口,卻被她搶了白︰「希,你一定不會拒絕我的對不對?」
眼前,那雙顯得狡猾的眼楮巴眨巴眨著,充滿著討好的味道,他嘴皮動了動,聲音卻沒有發出來。
「希!你想想看嘛,我們租的這種公寓明明有兩個房間,但只有一個人住很浪費耶!再來,如果跟外面的人合租嘛,以我的性格會被人家欺負,以你的性格你一定會欺負人家,所以一個愛被人欺負的我加上一個愛欺負人的你,不是剛剛好嗎?再有再有,我們在美國一同生活了那麼多年都很愉快啊,一定不會發生什麼麻煩的事情,你說對不對?」
他沉默。
斜眼看著她。
而回答他的,依然是充滿了企圖地巴眨巴眨著的眼楮。
「你就想不到更好的理由嗎?未來的‘審判之父’。」
那種牽強的理由,他听了好汗顏。
「我只是個平凡的便利店店員。」
她回答得格外的興高采烈,讓人十分錯覺,便利店店員這份工作比檢察官的工作形象更偉大。
「要讓你那位男朋友知道你跟男人同居,鐵定要跟你分手的。」
「那就分手吧。」
他意外地愣了愣,唇角揚起卻又連忙壓住。
而她,看著他突然站起來往外走去,連忙追過去,「希,你去哪里?」
「回去睡覺。」
「可是你還沒有……」
「明天晚上我會搬過來的,不要出門。」
說罷,門關上。
不禁愣了又愣,待慢慢消化了他的話後,她忍不住孩子氣地叫了一聲︰「萬歲!」
門外,听到那隱約的聲音,他不禁笑了。
只是,當他走進浴室準備洗澡的時候,瞪著那扣錯了位置的皮帶時,才不由得想起了一直被他忽略掉的細節,為什麼剛剛他會睡在她家的沙發上?
還有……
她剛剛邀他一起住,難道是為了轉移話題?
因為,他在她的面前提起了賀劍?
她剛剛,為什麼又要對著電腦哭?
她離開檢察院,留書出走,到底是出于什麼理由?
一邊擦著濕漉漉的發,一邊回到自己的房間,他瞪了瞪恬睡在床角的老狗,忍不住伸腳踩了踩那毛茸茸的腦袋。
「你說,她是不是像傳言說的,喜歡賀劍?所以,才對那個洛問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沒有人——不,沒有狗回答。
「喂,好歹我養了你這麼多年,你動動耳朵也好啊!」
還是沒有狗回答。
長夜漫漫,無眠。
他懊惱地橫尸床上,命令自己要睡覺,即便做個噩夢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