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分鐘就可以踫到一個人,一小時就可以喜歡上一個人,一天就可以愛上一個人,但需要花盡一生的時間去忘記一個人。——羅蘭
正午時分,Eternal love,S市聲名最顯赫,裝潢最考究,菜碼標價最令人咋舌的意大利餐廳。
圓弧形棚頂,流瀉而下的水晶吊飾燈,牆壁上懸掛著巨幅《雅各布與天使的搏斗》玻璃彩繪,強烈濃郁的色彩,彎曲起伏的曲線,產生了拜佔庭瓖嵌畫似的效果,光彩琉璃、熠熠生輝。空氣中彌漫著來自法蘭西的輕柔音樂,鋪著白色流蘇桌布的圓形小桌,對座一個風度翩翩、氣宇軒昂的男人,一切,都顯得那麼的完美。
假若,沒有鄰桌對面那個人突兀的存在。
在這間裝潢考究的西餐廳里,男士們即使不是西裝革履,也稱得上衣冠楚楚,那個人卻是一件花格子襯衫,領口處解開兩顆扣子,露出一條墜著瓖嵌黑珍珠十字架的銀白色鏈子,是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腳上蹬著一雙黑白相間運動鞋。
他很年輕,大概不會超過二十二三歲,漂染成絳紫色的頭發,額頂挑出一縷銀白,明明是完全不搭的色彩,在他的身上,卻顯得出奇的和諧。柔和的線條硬是勾勒出深邃的五官,眉峰秀挺,眼瞳幽深,鼻梁挺拔,唇瓣粉女敕,肌膚白皙細膩,在銀白色光暈中呈現出柔和亮麗的光澤,宛如日本漫畫中走出來的翩翩美少年。
他的臉上,卻帶著陰郁冰冷的肅殺之氣,室外微風和煦,暖意融融,室內溫馨典雅,輕歌曼曲,他的周身卻散發出逼人的寒意。
凜冽的眼眸,毫無溫度的注視著手中彩繪著美麗花紋的咖啡杯,修長的手指映襯著白皙柔和的瓷杯,竟比瓷杯還要光潔細膩。
「……我們走進臥室的時候,發現死者躺在棕色圓形大床上,身穿一襲白色的蕾絲長裙,周身撒滿盛開的玫瑰花……璃洛,你在看什麼?」拉拉雜雜說了一大堆,姜斌終于發現羅璃洛的失神,她的視線凝結在某一個方向。順著那方向,他轉過頭,看到花格子襯衫美少年,微有些訝異,「哦,是他呀。」
「你認識他嗎?」羅璃洛訝然問道。
姜斌剛要回答,忽見一個很搶眼的女孩走進餐廳,火雞一樣亮麗耀眼的頭發驕傲地簇立在頭頂,長長的冰藍色眼睫毛,俏挺的鼻子頂端瓖嵌一顆紫色水晶碎鑽,印第安人般碩 大的圓形耳環在頰畔蕩漾。惹火的低胸紅色吊帶裙,包裹著姣好的身材。馥郁的Christian Lacroix 芳香伴隨著她清脆的高跟鞋聲,翩然而至。羅璃洛不禁吸吸鼻子。
女孩徑自走到鄰座,在花格子襯衫美少年對面坐下。
如同春風拂過,似乎漫天陰霾盡散,少年身上陰冷的氣息陡然變得柔和,他低垂下眼瞼,慢慢放下手中的咖啡杯,銀瀑流瀉般的燈光下,綿密縴長的睫毛微微翼動,在眼窩處投射出兩泓淺淺的暗影。
背對著,只能看見女孩蓬松火紅的頭顱,但是她的語氣卻是煩躁郁悶的,「牧野楓,你究竟要這樣到什麼時候?」
「我現在,也沒有什麼不好啊。」沉默了一下,花格子襯衫美少年低喃。
「我說過很多遍了,如果是學費問題,我可以幫你,你爸爸已經去世半年多了,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繼續這樣頹廢下去?」女孩微慍。
「只是不想再讀書,怎麼會是頹廢呢?」牧野楓漆黑的瞳孔瞬間黯淡下來。
「我知道你爸爸的死你很難過……」
「誰告訴你我難過?」打斷她的話,微揚起眉毛,牧野楓冷哧,「一個毒販死了而已,這個世界只是少了一分罪惡,一分丑陋,我為什麼要難過?」
「牧野楓!」
「不要用你的自以為是來猜度我的心情,葉無雙。」牧野楓冷冷地說,「我天生就是這樣的人,我的血管里流淌著骯髒污穢的血液,所以我注定生活在黑暗中,不要妄想救贖我的人生。」
「牧野楓!」葉無雙驀地拔高了聲調,惹來一大票側目的眼神,她蹙緊眉頭,壓低了嗓音,「流連在酒吧舞廳,每天和一群流氓太保混在一起,這就是你想要的人生?你看看我,現在的我,究竟還是不是你想要的女人?」
寒意似乎又彌漫開來,牧野楓臉上冷冽如冰。
「牧野楓,不要這樣。」葉無雙隱忍的低聲說,「你是B大公認的才子,前途不可限量,就這樣退學實在太可惜了,就算是頹廢,就算是墮落,那也應該是我的專利才對,不是嗎?當年我父母離婚的時候,當年我自暴自棄的時候,你是怎麼勸說我的?你全部都忘記了嗎?」
「你也會說,那是以前啊。」牧野楓低喃,幽深的眼瞳更加晦暗,「我,已經不可能再回到過去,猶如河水不可能倒流,生命不可能重來。」
「不是的,只要你願意,我會幫你。」葉無雙熱切地說,「就算你沒有父母,沒有家人,就算你一無所有,但是,你絕對不會是一個人,無論怎麼樣艱苦的路,我都會陪你一起走。」
「一起走?」牧野楓唇畔緩緩綻開淺淺的笑,猶如窗外夜色中朦朧的月光,美麗而清冷,「你要怎麼走?為我交學費?負擔我的生活?甚至為了我再一次和你的父母決裂?」
「為什麼不可以?」
看著她,眼角眉梢浮現一抹淡淡的譏誚,他慢慢說道︰「我那個不爭氣的老爸,曾經說過一句很爭氣的話——‘男人的手,可以向下伸,絕對不能向上伸’,你忘記你的父母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說過什麼嗎?居然還要我用你的錢!」
「那是他們根本就不了解你,牧野楓……」
「不了解我的人是你,葉無雙,我現在過的,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跟你截然不同的生活,所以,我們已經不可能再一起走下去。雖然你總是不肯承認,但是,我們的確已經分手。」冰冷的眸子停留在她臉上,他近乎殘忍地低聲說,「這是我最後一次見你,所以,請不要再找我,結束就是結束,拖泥帶水,不是你也不是我的性格。」
「牧野楓!」猶如負傷野獸痛苦嗚咽的哀鳴。
面無表情的,牧野楓站起來,「希望我們不會再見。」他大步向門口走去。
「牧野楓!」葉無雙又叫,聲音顫栗。
修長的背影微頓一下,很快消失在咖啡色玻璃旋轉門後面。
「牧野楓!」
葉無雙慘白著臉,忽然跳起來,拔足剛要追,一個扎著紅色領結的服務生擋在她前面,表情尷尬,吶吶的說︰「那位先生的咖啡還沒有結賬。」
葉無雙抽出一張百元大鈔扔在他手上,轉身跑出了餐廳。
服務生瞠目結舌看著她一閃而逝的背影,口中喃喃︰「客人,您的錢……」還沒有找。
回答他的,是淡淡的Christian Lacroix 芳香,很快彌散在空氣中。
圓桌上,咖啡早已失去溫度,微微蕩漾起一圈圈琥珀色苦澀的漣漪。
「你認識那個男孩子嗎?」收回視線,羅璃洛忍不住問道。
「牧野楓?」姜斌露出一絲異樣的神色,「你千萬不要對他有任何興趣,他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
「什麼意思?他來自火星?」羅璃洛俏皮地眨眨眼楮。
豈料姜斌鄭重地說︰「他和我們的距離,絕對不會遜于火星到地球。」
「哦?」
「半年前我們曾經無意中破獲過一起大案,繳獲海洛因204千克,當場擊斃犯罪分子三人,逮捕五人。」
「這起案子我知道,那時我還在K組,同事們當時都還很不平,你們破獲了那麼大的案子,上頭居然沒有任何表彰。不過。」她神情有些黯然,「听說我們也有兩個同事殉職,。」
「所以我們的確沒有資格得到任何嘉許。」姜斌低沉了聲音,「被擊斃的毒販中有一個人叫牧野平,就是牧野楓的父親,據我們調查,牧野楓本來是B大的學生,在他父親死後就一直退學在家。」
「B大啊?」羅璃洛張張嘴巴,那座全國最高學府,曾經是她學生時代無限憧憬的夢想,雖然被現實的學習成績非常無情地粉碎了。
「那他的母親呢?」
姜斌低聲說︰「死了。」
「呃……」
「他母親是吸毒者,在他很小的時候,據說因為注射毒品過量,撒手人寰。」聲音變得落寞,「這大概也是一種報應吧?她的丈夫是毒販,她的兒子也是毒販,她卻死于吸毒。」
「你說什麼?」羅璃洛悚然一驚。
「雖然還沒有找到直接證據,不過,據說牧野楓已經接手他父親的販毒生意。」
實在是太可惜了,那樣陽光的美少年居然屬于黑暗的世界,羅璃洛咂咂嘴巴,搖搖頭。
「其實,擊斃牧野平的那個人……」姜斌眼神憂郁,神情有些恍惚。
「怎麼啦?」
姜斌搖搖頭,低聲說︰「沒什麼。」
這是一間普通的兩居室套房,雖然只有五十幾平米,但是對于一個孑然一身,沒有父母沒有至親,沒有繼承任何遺產、沒有固定職業、沒有穩定收入,年僅二十二歲的少年而言,已經奢侈得不可思議。
敞開的窗子吹進柔軟的風,白色流蘇窗紗浪花般翻涌。
陽光照射不到的角落,牧野楓靜靜坐在黑色軟皮沙發上,他面前擺放著一本攤開的雜志,因為無數次的摩挲,頁面早已黯淡殘破,碩 大的粗黑色仿宋體標題卻依然清晰醒目——《我市破獲有史以來最大販毒案》,密密麻麻的文字解說旁邊還配著幾幅彩色圖片,威風凜凜的警察,垂頭喪氣的犯罪分子,還有……被當場擊斃的毒販。
牧野楓顫抖的手指,劃過一張濺滿鮮血的臉,一個中年男子,躺在殘磚碎瓦間,胸前噴薄而出的血液,猶如大朵大朵盛開綻放的玫瑰,絢爛而耀眼,茫然的眼瞳,空洞地凝望著灰蒙蒙的天空。
一滴晶瑩的水珠,悄然滑落,滴在他的眉宇間,牧野楓嘴角浮現淺淺的笑,聲音微有些哽咽︰「爸爸,我在走,你曾經走過的路,我在做,你沒有做完的事,我知道,你一定會說,我的兒子很傻,我的兒子很蠢,我的兒子很笨,但是,爸爸,你也一定會說,不愧是我牧野平的兒子。」
更多的淚水涌出來,浸染在父親的鬢角眉梢,眼前的世界,迷離成蒼茫的一片。
「爸爸。」笑容破碎淒涼,哀傷絕望,哽咽變成了嗚咽,「無論如何,這都是我自己選擇的路,就算注定沉淪,就算注定毀滅,就算注定萬劫不復,我也絕不會後悔。」他喃喃低語,聲音喑啞。
早晨六點三十分,羅璃洛準時下樓吃早餐。
一身制服的姜斌已經坐在餐桌旁,面前一杯牛女乃,手中啃了幾口的面包,看一眼對面牆上黑色的古董掛鐘,他嘖嘖贊嘆︰「我真的是很佩服你的生物鐘,五年來,從來分秒不差。」
「是啊,自從我父母去了北京以後,我在你家已經寄宿了五年,有沒有考慮收房租?」羅璃洛俏皮地眨眨眼楮。
「跟你收房租?不怕我父母把我掃地出門?」姜斌笑著搖頭,「從小到大,他們就比較疼愛你,好像你才是他們的孩子。」
「我父母也比較喜歡你啊。」羅璃洛聳聳肩,他們兩個人的父母不但是大學同學,畢業以後還在一起工作,所以,兩家人關系很是融洽,簡直不分彼此。
五年前,羅璃洛的父母調到北京工作,就把她「寄存」在姜家。三年前,姜斌的父母應邀去德國的一家研究所做學術交流,偌大的家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開始,羅璃洛也覺得不妥,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嘛,她把這個想法告訴了母親,可是,母親說︰「姜斌是外人嗎?他就是我的另外一個兒子,你住在那里,有他照顧我才放心。」
姜斌則詫然地看著她,「你居然還覺得自己是女人啊?我都忘記了呢,我一直都把你當成兄弟。」
就這樣,一晃又三年過去了,兩個人在S市都沒有什麼親人,彼此作伴倒是不嫌寂寞。
羅璃洛在他對面坐下,拿起一片面包,涂上草莓果醬,咬了一大口,嗯,好吃,甜甜軟軟。
「昨天見到的那個牧野楓。」姜斌忽然說道︰「看來今天我們又能見到他了。」
「為什麼?」羅璃洛詫然抬眸。
「我們今天要去突擊檢查娛樂場所,他大部分時間都會泡在那里。」
「哦。」
姜斌一邊喝牛女乃,一邊搖頭嘆氣,「真不知道他腦子里究竟在想些什麼,他以前在學校成績很好的,曾經獲得全國高中化學聯賽一等獎,全國高中精英杯化學邀請賽一等獎,即使在人才濟濟的B大,也是月兌穎而出,一枝獨秀,幾乎沒有人可以和他比肩,我們去學校調查的時候,那些老教授都說他是化學界的奇葩,難得一見的人才。簡而言之,如果他不退學,一定前途不可限量,都不明白他為什麼居然會自甘墮落。」
羅璃洛一霎那間神情有些恍然,化學啊,她上學的時候,提起化學就頭痛,所以很仰慕那些化學很好的同學。
真是可惜……
「快點吃,我們要遲到了。」最後一塊面包塞進口中,姜斌起身離座。
「呃——」羅璃洛慌忙把牛女乃一口喝光,擦擦嘴巴,「我好了。」
「你哦。」姜斌寵溺地笑著,拿起餐巾紙,擦拭掉她唇角殘留的女乃漬。
兩個人在七點準時出門,半路遇到一個紅燈,視線不經意間掃過路邊,羅璃洛訝然叫道︰「牧野楓!」
路邊一棵郁郁蔥蔥的柳樹,垂下萬條絲絛,牧野楓背倚著黑褐色糾結的樹干,雙手插在兜中,茫然凝望著湛藍的天空。
黑色短袖T恤,黑色長褲,那少年臉上也籠罩著憂郁陰冷的氣息。
明媚的陽光照射在他身上,仿佛全部被他的黯淡吸走了,看不到一絲光彩,感覺不到一絲溫度。
綠燈亮了,白色伊蘭特緩緩駛離。
「我再一次提醒你,千萬不要對他有興趣。」注意到她凝結的目光,姜斌嚴肅地說。
「你說什麼呢?」羅璃洛嗤笑,「只不過是個毛頭孩子罷了。」
後視鏡里,牧野楓孤獨落寞的身影,漸行漸遠漸小,終于消弭不見。
「不是說女人都有泛濫的母性嗎?」姜斌皺皺眉頭。
目光灼灼,羅璃洛看著他的側臉,「在你眼中,我是女人?」
「呃……」姜斌模模鼻子,遲疑一下,回答︰「不是。」
羅璃洛臉上一派「我就知道」的了然表情。
說話間,已經來到S市公安局,走進辦公大樓,踏上十幾層台階,來到二樓的辦公室。
「頭,今天是不是有行動?」干警小吳嬉笑著湊過來問道。
姜斌冷了臉,輕斥︰「你又不是新人,怎麼會不知道規矩?」
小吳吐了吐舌頭,羅璃洛不禁莞爾。
「璃洛,要不要給你沖杯咖啡?」他轉而殷勤地說。
「好啊。」羅璃洛微笑著,把自己的景泰藍釉花瓷杯塞到他手中,坐到辦公桌前,打開厚厚的卷宗,馬上蹙緊眉頭,通緝犯、通緝犯……中國真的是幅員遼闊,人口眾多,怎麼會有這麼多通緝犯?
公安部A級通緝犯馬漢明,男,1969年7月19日出生,湖北省武漢市武昌區人,2007年3月25日持槍搶劫K市某大型超市,搶劫人民幣四萬余元,槍殺四人,重傷十三人……
馬順,男,回族,1976年10月21日出生,住雲南省巍山縣永建鎮小圍埂495號,身高1.70米左右,體態偏胖,圓臉,雲南省巍山縣口音。2001年3月18日,馬順指使他人將21.3千克海洛因運往廣州,現在逃……
又是一個毒販啊,不期然地,眼前突然浮現那個黑衣少年淒愴的臉,B大的高材生,化學界的奇葩啊,居然會淪落為毒販,真的是浪費資源……她搖搖頭,發出一聲喟嘆。
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出現在她面前,「又在看通緝犯的資料?」小吳探過頭來問道。
「是啊,只有犯罪的人都受到懲罰,法律才會起到應有的懲戒和阻喝作用。」羅璃洛說。
「璃洛,听說你的父母都是高科技人才,為什麼你卻會選擇當警察呢?」小心翼翼地輕啜一口熱咖啡,小吳砸吧著嘴巴,好奇地問道。
「為什麼呢?」放下手中的卷宗,羅璃洛微側著頭思忖,「其實小時候我很喜歡看武俠電視劇,超級想做威風凜凜的女俠,懲惡揚善,除魔衛道,但是,現實生活中那是不可能的啊,所以只好退而求其次,做了女警,再說……」她淺笑,「女警察的貝雷帽,真的是很漂亮耶。」
「噗……」小吳口中的咖啡噴了出來。
夜幕終于姍姍來臨。
吃完便當,羅璃洛伏在桌子上打瞌睡。
睡意朦朧中,一只手推推她,姜斌輕聲叫道︰「璃洛,行動了。」
羅璃洛一下子跳起來。
午夜十一點的時候,近二十名警員對全市三家大型娛樂場所進行重點突擊檢查。
來到天使娛樂城時,已經是凌晨一點。
天使娛樂城共三層,一層洗浴,二層餐飲,三層卡拉OK。
姜斌亮出警官證,把一臉驚訝的門口守衛推開,帶領大家直接沖進娛樂城。
一個肥頭大耳西裝革履貌似經理模樣的人慌忙跑過來,一臉的諂媚,「同志!有話好好說,我們是手續齊全合理合法的娛樂中心。」
「我們只是例行檢查。」姜斌給他看看證件,指揮大家直接上三樓。
「喂!警官同志!我們談談嘛!」胖子經理在後面急得直跳腳,一邊掏出電話,嘰哩哇啦不知道在和什麼人嚷嚷。
眼見一個服務生拿著步話機向包間跑去,羅璃洛疾步上前拉住他,小吳跑過去,把服務生按在牆上。
服務生大叫道︰「你們警察有什麼了不起的?憑什麼推人?」
一石頓時激起千層浪,包房的門紛紛打開,好些男男女女匆匆忙忙跑出來,看到滿樓道的警察,慌不擇路,四處亂竄。
大多數都衣冠不整,羅璃洛陡然漲紅了臉。
只有轉角處305室依然門扉緊閉。
姜斌微蹙眉頭,對羅璃洛說︰「你先下去做筆錄吧,這里人手足夠了。」
他快步走過去,一把推開305室的門,沒有上鎖,應手而開。
向里面看一眼,他似乎怔住。
「怎麼啦?」羅璃洛狐疑的小跑過來,探頭進去。
走廊里明亮的燈光,從打開的門傾瀉而入,越發顯現包間里面的幽暗。
牆角一盞米黃色壁燈,彌漫著朦朧曖昧的光暈。繡滿絳紫色薔薇的棉布軟榻上,端坐一個衣著清涼的少女,垂眼,臉上的表情無限溫柔,一個少年頭枕著她的雙膝,眼眸緊閉,似乎睡熟了,神情安適,表情柔和,完全沒有早晨見到的緊繃陰冷。
是牧野楓。
听到門開的聲音,少女仰起頭,伸出一根食指比在唇上,「噓……」她低聲說︰「楓在睡覺,請你們不要騷擾他。」
姜斌第N次亮出警官證,「警察臨檢。」
少女蹙緊眉頭,輕輕推動牧野楓,柔聲叫道︰「楓!起來啦!」
牧野楓神情有些恍惚的睜開眼眸,揉揉惺忪的眼楮,慢慢坐起來。
「站起來!我懷疑你身上藏有違禁物品,要對你進行搜查!」姜斌走到他面前,面無表情地說。
牧野楓視線茫然的從他臉上掠過,唇畔綻開淺淺的笑,幽深的眼瞳卻沉寂如冰,「姜警官,好久不見呢。」
「少說廢話!站起來!雙手舉過頭頂!」姜斌嚴肅地說。
牧野楓很馴服地站直身子,雙手放在頭頂,看了羅璃洛一眼,忽然說道︰「既然要搜身,可不可以由那位漂亮的女警花動手?」
姜斌的回答是把他重重按在貼滿粉紅色壁紙的牆上。
牧野楓嘴角的笑意卻加深了,眸光淡淡,似嘲諷,又似譏誚。
姜斌在他身上模索的手陡然停止,目光中有些異樣,「這是什麼?」他把手伸進牧野楓的後褲袋,從里面掏出一個白色塑料瓶,沒有標簽,擰開蓋子,滿滿白色的藥片。
他冷冷地說︰「你不要告訴我這是感冒藥。」
牧野楓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那個是我放在楓身上的!」旁邊的少女慘白著臉,忽然叫道。
「哦……那你告訴我,這是什麼?」
「那是,那是……」少女吶吶,杏眼圓瞪,挺起胸脯,大聲說︰「我偏不告訴你!」
牧野楓冰冷的眼眸掠過一絲暖意,他拍拍少女的肩頭,柔聲道︰「蘭析,你不用緊張,真的只是感冒藥而已。」
「感……冒藥?」蘭析怔住。
姜斌也有些發怔,將信將疑地拿出一片塞進嘴里,嗚,好苦,他吐了出去,是康泰克。黑著臉,他蹙眉問道︰「為什麼要把標簽撕掉?」
「法律上有規定不可以撕掉藥瓶上的標簽嗎?」微揚起眉,牧野楓反詰。
姜斌狐疑地瞪著他。
這時,小吳推開門,問道︰「頭,可以收隊了嗎?一共抓到嫖客十三人,賣yin女十五人,其中未成年三人。」
「收隊。」姜斌板著臉說完向外面走。
「我交往過的女朋友當中,好像還沒有女警花呢。」一聲自言自語從後面清晰地飄過來,「想想,真的是很值得期待哦,喂,Madam,你叫什麼名字啊?」
「你說什麼?」姜斌勃然變色,喘著粗氣轉身向牧野楓撲過去,再一次把他按在粉紅色壁紙上。
眼中的譏誚更加明顯,牧野楓淡淡地說︰「我們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好像有言論自由的哦,是不是啊?Madam。」他對羅璃洛魅惑地眨眨眼楮。
羅璃洛白了他一眼,他卻笑得像偷到小母雞的狐狸。
「你……」姜斌瞪圓了眼楮,雙手用力揪緊他的衣領。
「頭!」小吳駭了一跳,連忙上前拉住姜斌。
他卻兀自不肯放手。
暗淡的燈光下,牧野楓就那麼淡定地睨著他,目光中滿是挑釁。
「姜斌!」羅璃洛皺著眉頭走過去,拉住姜斌的手,微顰眉頭,低聲說道︰「不要違反紀律。」
咬緊牙關,姜斌心不甘情不願地慢慢松開手。
羅璃洛拖著他,向外面走。
「Madam,有時間我會請你喝茶。」身後傳來牧野楓清澈的聲音,「到時候一定要賞臉哦。」
姜斌黑色警服下的肌肉陡然又變得僵硬。
羅璃洛不滿地回頭瞪了牧野楓一眼,他嘴角帶著可惡的戲謔的笑。
迎視到她的目光,笑容更加燦爛,秀氣的眉毛微微上揚,只是淡然的眼眸依然毫無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