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蝶引在一幢小院落的房里待著,她靜心地看著房里的擺設,至于門窗她方才就瞧過了,已經被落了鎖,她根本就出不去。
把她囚在這兒,究竟有何用意?
這里是張家府邸,是張氏的娘家,就算她真打算對她不利,也不可能挑在這里,也不能使出太下作的法子……如果張氏要全身而退,就算東窗事發也能撇得一干二淨,那麼就得將眼前的狀況演成她與人私會。
反正打一開始,她盤算的就是要壞她清白,就是為了不讓她有機會選秀進宮。
可要壞人清白,勢必得從今日的賓客里挑個男的引到此處,看來她是逃不了了,要是能因此讓舅舅打消讓她進宮的念頭也不錯,但要是張氏挑了個聲名狼籍的男人,對方趁機想迎娶她,這倒是麻煩。
這天底下的人為何總是一再地重復同樣的路子?為何就不能和平共處?
都蝶引坐在榻上好一會,起身查看是否還有能逃離之處,卻突地听見外頭傳來腳步聲,說著,「就在這兒。」
聞聲,都蝶引回頭看著房間,就連個躲藏之處都沒有,只能認命地等著來人,就在門開的瞬間——
都蝶引秀致的杏眼圓瞠,不敢相信張氏挑中的男人竟是他。
錯愕之余,她定神一想,遇見的人是他,何嘗不是件好事?就算他姿態強硬地求娶,但至少能打個商量吧,況且他這人向來獨來獨往,代表他定是個性情高傲之人,想必不屑于用這種方式強娶她。
烏玄度直瞅著她,她眨眼即逝的震驚和顯而易見的打算卻是透過雙眼,扎痛他的心。
為何?
擁有異能的明明是她,她不可能認不出他是誰,然而她的神情卻說明了她只想逃離他。
難道,她真的違背了誓言,另有新歡?
若真是如此,他算什麼?
千年來,他歷經不斷重生,累積的記憶如山,幾乎快要將他壓垮,有時就連他都錯亂,一時忘了自己是誰,懷疑自己是誰,可因為誓言,他掐住了記憶不敢忘,可她卻放手了……他的痴戀,成了泡沫。
「烏大人請趕緊離開吧。」都蝶引早已別開眼,就盼他依舊是個君子,別在這當頭落井下石。
「……如果不呢?」他啞聲問著。
「你……」都蝶引難以置信他竟然不肯,難道他真與舅母合謀?是她太高看他了?「就算你與舅母連手毀我清白,我還是不會嫁的,要真逼急了我——」
「為何不嫁?」他話一出口,語氣平靜得教他都不能理解。
體內有一部分的自己像是要沖破這個軀殼,最終會教他變成什麼樣子,他也不知道,可是因為她在,所以他還壓抑得住。
都蝶引怔住,不懂他為何執著問這一點。
「有心儀之人?」他又問。
「對,我已心有所屬,請成全。」不管怎樣,他都是她的恩人,她不願傷害他,可姻緣是不能強求的,誰都不能讓她低頭。
烏玄度黑眸微眯起,帶著幾分癲狂幾分清醒,像是抗拒亦是壓抑。盡避他面無表情,可對都蝶引而言,她幾乎快要被漫天的妖氣給逼吐,痛苦地按著額角,是打從心底怕了他。
她的反應看在他的眼里,彷佛與他共處一室都痛苦,心思一亂,體內力量就快要失衡,此時敏銳的感官感覺到空氣中的波動,令他想也沒想地抬手揮開了從身後射來的箭。
眨眼功夫,折斷的箭掉落在地,都蝶引才後知後覺發現有人行凶。
「待在這兒。」烏玄度吸了口氣,踏出房關上了門,循著方向而去。
都蝶引愣在原地,卻思不透方才那一箭欲殺的到底是誰。
張氏……不致于買凶吧!
正忖著,門板再次被推開,還沒抬眼便听見有人喳呼著,「唉唷,都姑娘怎會與男人在這兒私會,方才那男人是神機營提督烏大人吧。」
都蝶引抬眼,見是那位潘夫人,再見後頭跟著張氏母女和其他幾位官夫人,像是一個個來見證她與人私會似的。
她撇唇冷笑了下,指著地上折斷的箭道︰「潘夫人有所誤解,烏大人是尋剌客而來的,瞧,這兒有枝斷掉的箭,還請舅母趕緊稟報張大人,處理此事。」
眾人見地上有枝斷掉的箭莫不交頭接耳了起來,就連張氏都覺得古怪,但可不能就這樣教她轉移了話題。
「這兒離靶場近,許是有人月兌靶射來的,倒是你——」
「小泵子說的是什麼話,靶場在這院落後頭,是要如何月兌靶射到這兒來?」而後趕到的杜氏神色凜然,走近都蝶引低聲問︰「都丫頭,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烏大人似乎遭到暗算,所以一路追到這兒,以為有人躲在屋里,與我踫了面之後,這箭從他身後的方向射來,幸得他手腳矯健才沒傷著,方才他又追了出去。」都蝶引話里虛實摻半,但她並不認為自己是說謊。
張氏再荒唐也不可能買凶,那箭分明是針對烏玄度而來。
杜氏聞言,隨即召來丫鬟通知張恆,要立刻徹查此事,畢竟今兒個是老太君壽宴,絕不允鬧出任何事來。
不一會,張恆來到小院落外,杜氏趕忙將都蝶引所說一事道出。
張恆听完,濃眉攢緊著,正要女眷們暫時進屋里避著時,突見兒子飛步奔來,高聲喊著︰「爹,不好了,馬兒發狂了。」
「你說什麼?!」
「爹,方才正要比試騎射,剛把馬牽來,卻突然有兩匹馬像是發瘋般地疾奔踢踏,無人敢靠近,靶場那兒現在都亂成一團了。」
張恆听完,急著要回靶場,卻見有人不斷地朝這頭跑來,後頭果真有馬匹追著,那模樣確實透著古怪。
「套繩!快,趕緊拿套繩還有劍!」
就在張恆喊叫時,馬兒已近在十幾尺外,一干女眷嚇得全都躲進房里,而本在屋內的都蝶引卻不知被誰給推得踉蹌,跌撲在門外。
她回頭,門板已經闔上,欲起身時,就听見——
「快閃開,快!」
她心頭一顫,一抬眼,只見馬兒沖進小院落里,張恆試著要擋,然而他手上什麼都沒有,馬又像是發狂一般,哪怕面前有人,足蹄依舊不停,眼見要踹上張恆,還是他兒子眼捷手快地將他拉開。
可這一拉開,馬就直搗黃龍,朝都蝶引而去。
她瞠圓了眼,壓根沒法子移動步子,眼見馬兒抬起的前腳要往她身上踩下,一道身影卻突地疾沖到她面前,抱住了她往旁滾了幾圈。
待止住了滾勢,都蝶引頭昏眼花地張眼,見是烏玄度緊抱住自己,他身上一股腥臭腐爛氣息催得她欲嘔,想也沒想地將他推開。
本在觀察馬兒的烏玄度突地一震,黑暗無光的眸直睇著她,體內血液彷似逆沖了上來。
推他?她竟推開他?!
「玄度,小心!」聞訊趕來的斐澈拔聲喊著。
「你這輩子休想逃離我。」烏玄度在她耳邊咬牙低喃著,隨即起身,翻身躍落在馬背上,用肘臂架在馬頸上,一使勁便听喀哧一聲,發狂的馬隨即軟倒在地。
不過眨眼功夫,便讓失控的馬倒下,讓眾人驚詫不已。
一會人全都圍了過來,至于烏玄度對張恆說什麼,都蝶引壓根沒听分明,她的耳朵里只不斷地回蕩他霸道的宣言。
不……她絕不跟這人扯上關系!
她不是厭惡,而是打從內心的恐懼,不只是因為他快要入魔,更因為他決意得到她的強硬。
老太君的壽宴準時開席,幾名在場的女眷回到了席上,絕口不提方才發生的事,乃是因為張恆下了封口令,氣得張氏不滿卻又不得張揚,明明這事就已經辦得妥妥的了,偏又不準旁人說出去。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見都蝶引和張氏母女一道回來,劉氏瞧她臉色慘白,便挽著她低聲問著。
方才她一時不察教人給調開,一回頭都蝶引人就不見了,連上哪都不曉得。
「表嫂,我沒事。」她搖了搖頭,示意劉氏別再多問。
今兒個實在是發生太多事,家宅內丑和官場爭斗全都混在一塊,可最讓她憂心的是那個男人,他那雙幽深的眸像是要將她吞噬,彷佛她再也逃不開。
至于男客那頭,幾個在靶場的官員全都聚在小院落的廳里,由張恆和其子一一詢問,厘清始末。
「所以,你是逮著了射箭的人?」書房一隅,斐澈壓低聲地問。
「嗯。」烏玄度意興闌珊地應了聲。
「可問清楚底細了?」
「不急,待張大人那兒問明白了再一並談。」烏玄度不耐地起身,見斐澈又跟上,回頭,眸色冷沉像把利刃,劃開兩人的距離,無心再回答任何一個問題。
他煩,非常煩躁,他需要一點時間壓抑自己。
「你到底是怎麼著?事不正在查了,還這般心浮氣躁?」斐澈撇了撇唇,不再向前,他很清楚當烏玄度這般看人時,代表他的耐性告罄。
烏玄度沒回應,看向外頭潑墨般的天色,暗沉得不見星月,一望無際的天空蕩蕩的,一如他被傷透的心。
她推開他……她說,她心有所屬……
終于找到她了,可事實卻是如此不堪,他的執著變得可笑,只剩他一廂情願地追求著,而她早已將他割舍。
這千年來,確定了自己擁有不斷重生的命運,為了累積更強大的力量,他吞食魑魅魍魎。他是如此地堅定,哪怕體內妖氣企圖模糊他的心志,不斷的重生混亂了他的記憶,他卻無一刻將她遺忘,一心尋找。
如今,她卻不要他了。
他笑了,抹在唇角的滿是自虐的血腥味。
折磨,自找罪受。
這份折磨到底要如何解月兌?這千年來他一直找不到盡頭,找不到是苦,找得到更苦,她的舍棄,將他全盤否定了。
但是,要他放手?
辦不到。
她的要與不要之間,無關他的折不折磨,既然一樣是苦一樣是痛,那就陪他一起痛一起苦,囚著她禁著她,一起沉淪吧。
「玄度?」斐澈低聲喚著。
如果他夠聰明,這當頭就該離烏玄度遠一點,可是他眸底的悲傷讓他無法丟下他不管。他識得的烏玄度是冰冷無溫的,彷佛天大的事他都不為所動,再苦再難他的眼總是透露著永不摧折的堅毅,可如今他像是迷惘了。
烏玄度置若罔聞,任憑思念如刃,一片片地剮下他的心。
斐澈見狀也不敢再擾他,抬眼望著另一頭,張恆正在質問著府里的下人,借此抽絲剝繭地查事,府里的下人來來去去,過了好半晌,終于告了段落。
張恆啟聲道︰「烏提督。」
斐澈趕緊拍拍烏玄度的肩。烏玄度頂著生人勿近的面癱臉望去,徐步朝張恆走去。「張大人,已有結果?」
「我問過府里的下人和馬廄的小廝,已抓出了可疑之人。」張恆說著,指著跪在面前的年輕男子。「他招認了,這個男人叫李二,是城里的地痞,說是有個人給了他一包藥,讓他混進府里,摻在馬的飼料里。」
烏玄度態度有些漫不經心,淡掃著尚留在廳里的幾個官員,里頭泰半的人他都不識得,但斐澈幫他介紹過,所以一個個的底細,他大略是清楚的。
「張大人,今日要騎射助興是原本就準備的嗎?」
「嗯,一般武官人家開席之前的余興節目大略都是如此。」武官人家要不舞刀弄劍,難不成要他們提筆作詩,附庸風雅?
烏玄度輕應了聲,便問著李二。「我問你,你將毒撒在哪里?」
「回大人的話,小的就撒在飼料盆里。」
「那時飼料盆里裝了什麼?」
這話一問出口,幾個人不禁你看我,我看你,不懂他為何問得如此巨細靡遺,況且盆里裝了什麼重要嗎?
「……牧草。」李二頓了下才道。
「你的藥是粉還是湯?」烏玄度面無表情地問著,彷似問得沒勁卻又不得不問。
「烏大人也真是有趣,方才不是說了有人給他一包藥?」潘維好笑道。
烏玄度踩也不睬他,徑自等著李二回答。
幾乎是不假思索,李二道︰「是粉,白色的粉。」
「張大人,煩請你派人去馬廄瞧瞧飼料盆里裝了什麼,順便讓人驗驗毒,瞧那飼料盆是否有毒。」烏玄度一臉乏味地道。
然,他話一出口,李二的神情隨即一變,潘維接著道︰「烏大人,咱們現在該追查的應該是到底哪個男人將藥給了李二,而對方又是什麼居心吧。」
「張大人意下如何?」烏玄度徑自問著。
站在張恆身旁的斐有隆輕點著頭,張恆便手一擺,身邊的隨侍立刻領命而去。
「好端端的,結果卻出了這事。」潘維瞧著那人離去的身影叨念了幾句,又道︰「張大人,要不咱們先到席上吃點東西,否則這當頭大伙都餓了。」
「今兒個扣住你等幾個人,我心里也過意不去,但為了個水落石出,也只能請諸位海涵了。」
張恆拱手作揖,現場幾個官員一一回應,認同他的說法,畢竟今日在張府鬧出了事,不查清楚,他們一個個都有嫌疑,往後要是見面了,誰的心底沒有疙瘩?
潘維見狀,只能悻悻然地退到一旁,閑散地打量小院落的廳房,就見烏玄度對著斐澈咬了耳朵,斐澈隨即快步往外而去。
不一會,張恆派去的隨從回來了。
「回大人的話,飼料盆里並沒驗出毒,其他馬兒也無異狀,只有一盆飼料里牧草多了些,許是外頭那匹馬兒的飼料。」
張恆聞言,和身旁的斐有隆交換了個眼神。
「我問你,馬廄在何處?」張恆沉聲問著,只因他已听出端倪。
莫怪皇上會讓烏玄度接掌神機營還自立刑司,全因他心細如發,什麼都逃不過他的眼。
「就、就在靶場西邊啊。」李二本是吞吞吐吐,然一瞧見潘維的眼色便立即大聲喊道︰
「大人,是那個男人要我這麼做的,其余的我什麼都不知情,大人要查案得去找那個男人啊!」
烏玄度蹲,不耐地抓住他一根指頭。「听好了,我不問第二次,直接告訴我,在場者是否有你的同伙?」
「大人,哪里有什麼同伙,我根本……啊!」
一聲慘烈的哀嚎聲後是聲響亮的骨斷聲,教在場所有人都神色一怔,沒想到他竟當場刑求。
烏玄度壓根沒打算放過,抓了另一根手指,毫不客氣地當場折斷,接著是第三根手指——
「是潘大人、潘大人……」李二氣若游絲地喊著。
被點名的潘維立刻低斥道︰「你不要含血噴人,這事根本與我無關!你……不會是與誰同伙,故意栽贓我的吧!」
「不要再折了……真的是潘大人……」李二滿臉蒼白,冷汗密布。
「你!」
正巧,斐澈已從外頭走來,後頭兩個小廝架了個手腳被捆綁住的男人。
「玄度,是這人吧?」斐澈一進廳便問著。
烏玄度起身望去。「是。」他像拎小雞般地將人給拽進廳里,抽掉了那人嘴巴里的布,便問︰「誰讓你對我行凶?」
「行凶?」張恆吸了口氣,怒聲問︰「莫非就是他朝你射箭的?」
「嗯,他讓我給逮著了,捆在園子里。」烏玄度輕描淡寫帶過,只因教他覺得凶險的是當他回到小院落時,瞧見了差點死在馬下的都蝶引。「之前我就逼問過了,他也言明了是潘大人所為……張大人,今日赴宴的潘姓大人有幾個呢?」
話落,廳里所有人的目光齊齊望向潘維。
「……不是,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一個小小的兵馬司豈可能會以下犯上?大人,我是被栽贓的,有人故意栽贓我的。」潘維不住地干笑著,一雙眼不安分地尋找逃月兌之處,可偏偏門邊窗口都站了人,一屋子的武官,他哪打得過?
「來人,將潘維給我押下去!」張恆怒不可遏地吼道︰「將他送進刑部,我要知道他如何膽敢對付我張家!」
幾個隨從上前要押人,卻見烏玄度懶懶擺了擺手。「張大人,這事恐怕是因我而起,這事我得先跟你告罪。」
「怎說?」
「這事很明顯是沖著我來,但也許有人盤算得好,打算一箭數雕。」說著,烏玄度指向外頭倒地的馬,問著潘維,「潘大人,只要你能告訴我,是誰給你烈火駒帶進張府,那麼……我就不逼供了。」
潘維臉色變了變,沒料到他竟一眼就認出烈火駒。
「烈火駒?這……」張恆定楮仔細一瞧,就著廊檐下的燈火,瞧見了那馬耳邊的紅,心頭不禁一顫。
斐有隆不由低聲對張恆道︰「有人要暗算玄度,順便清算舅子,只要這事一鬧開,一旦查出烈火駒出現在這兒,舅子就百口莫辯了。」
他們自然清楚烈火駒是外族上貢的馬,是皇上養在五千下營的,皇上壓根沒賞賜過誰,誰手上有烈火駒,便是犯了欺君之罪,輕則滿門抄斬,重則株連九族……只能說背後策謀之人歹毒可恨。
張恆听完,一把揪住了潘維。「說,到底是誰指使你的!」
「張大人,你不能光听烏大人片面之詞就認定是我,你瞧,這兩人分明都是被刑求後認罪的,天曉得是不是烏大人自謀自策的?!」潘維認定了沒有證據,誰都辦不了他。
「打你今兒個來,我就覺得古怪,今日家母壽宴,只請自家人,你無緣無故出現在此,就夠叫人起疑的了。」
「大人此言差矣,今兒個老太君壽宴是烏經歷之妻要內子前來,而內子心想大伙都是成雙成對,故才邀請我同行,若大人認為我有問題,那麼邀請之人豈不是得好生查查?」
「你!」別說張恆,就連斐有隆也快冒火了。
他沒想到竟是大女兒邀請潘家夫婦前來,竟惹出這事端,要真要細查的話,就連大女兒夫婦也會受到牽連!
潘維見兩位的神色各異,心底更安穩了。
就說了,這著棋是使得天衣無縫,真要查他,那就拖幾個一道下水,不信他們毫不在意。
烏玄度無聲哼笑著,走到兩人面前,拉開了張恆的手。「兩位大人,把他交給我吧,明日早朝前,我會讓他說出實話。」
「烏大人,要真查下去,說不準你大哥也月兌不了關系,你真要查?」
「查,為何不查?」烏玄度面無表情地道︰「難道你不知道我查神機營時,就連族人都沒放過?」
對他而言,烏家不是他的家,烏家人更不是他的家人,他有什麼不能放膽查?
潘維傻眼地瞅著他,忙道︰「烏大人,我可不隸屬神機營,你無權審理!」
「怎會?我正在查五千下營烈火駒短少一案,現在你手上有一匹烈火駒,你是關鍵人物,我為何不能審理?」
「等等、等等。」見烏玄度毫不念手足情真要查,斐有隆跋忙出聲,將他拉到廳外。
「玄度,這事得要從長計議,一個不經心連你大哥都會出事。」
「那就出事吧,讓他學聰明一點,又或者是……他干脆別當官了,省得老是惹禍上身。」他還沒說烏玄廣上回特地在馮家酒樓訂了雅房,讓烏玄斗逼他在那兒踫頭的事,烏玄廣腦袋要是機伶點,就不會傻得听信旁人的話,中了旁人的計。
「玄度,這事不是這麼說的,要是……」
「斐都督,這事如果不查,明兒個定會有人上張家查烈火駒一事,屆時就無法還張大人清白,你說,現在該不該查?」他若是幕後之人,絕不會放過如此大好機會,畢竟京衛指揮使一職實是太誘人了,是不?
斐有隆不禁頹了肩,看向舅子,心里清楚要是烈火駒沒處理好,張家非但滿門抄斬,就連斐家都會有事的。
「還有,斐都督還是管理好後宅吧,今兒個我讓人給誘到這院落撞見都姑娘時,尊夫人及千金都在一旁候著,還有,斐都督不認為那射箭之人的時機未免抓得太好,彷佛就在這兒久候多時?」烏玄度壓低聲嗓道。
斐有隆愈听心底愈涼,背上冷汗涔涔。他可以猜想張氏是為了阻止蝶引入宮,所以刻意想撮合烏玄度與蝶引,但那射箭之人呢?他不認為發妻會歹毒至此,可大女兒與潘夫人本是姊妹淘,要是互通消息,讓潘大人得知,再借由潘大人背後的幕後黑手刻意策謀……
這對母女!他平常就三令五申一再告誡,為何都將他的話當耳邊風!
「斐都督既然無法護都姑娘周全,那麼就交給我吧。」不管她如何負他,他還是盼她安好,迫不及待想將她囚在身邊。
「你……就跟你說她已經有婚約!」斐有隆回過神,簡直要跳腳。
好不容易前幾日有大臣連奏求皇上選秀,皇上雖沒一口答允,可也收下奏書,這就代表皇上是有意願的,他怎能在這當頭功虧一簣!
「那又如何?」
當他說要,他就是要定了!
當晚,潘維就教烏玄度給押進了神機營刑司里,一刻鐘都不到,潘維就全數招認,U可惜,他認罪得晚,硬是廢了一條腿。
那日在五千下營里,烏玄度的殘虐事跡雖是往外傳,但那群怕死的官吏不敢自曝他,匕知曉實情,也正因為如此,他才能將計就計。
他在引君入甕,而有時後宅里的斗爭總能幫上不少忙,不枉他刻意在都督府里放出流言,引得張氏母女動手。
早朝之後,他求見皇上,將昨晚的事說過一遍,當然,斐泱與潘夫人間的串謀也一並上呈,如此才能左證潘維的消息是從何得知,又是如何得到先機布下這一局,陷害忠良又一並暗算他。
「……烏卿,若是需要人手,朕允你動用神機營的營兵。」藺少淵听完,真覺得自個兒慧眼識英雄,竟得到如此人才。
他不查火器,反而先逮五千下營,這點怕是滿朝文武都想不到,此招揪出不少二品以上的官員,也一並揪出昨晚行凶的幕後主使,要說是殺雞儆猴,這一招也幾乎是殺到見骨了,就怕他已經成了眾臣的眼中釘,得好生保護才成,他可不認為他還找得到下一個烏玄度。
「謝皇上,但臣斗膽,想跟皇上討份恩典。」
「關于烏經歷?」他以為他想替他大哥開月兌其罪,可事實上這事八字沒一撇,要說沒事,也真的沒事,他自個兒作主便成,哪里需要討恩典?
「不,臣是希望皇上能為臣指婚。」烏玄度說時已經單膝跪下。
「指婚?」在他已經躍至浪頭風尖的時候?
「臣心儀西軍都督外甥女都蝶引已久,求皇上指婚。」
藺少淵直睇著他,長指在案上輕敲了兩下。「朕允你。」雖說他不認為像他這樣的男人會心系在一個姑娘身上,偏他的眼神恁地堅毅,像是非卿莫娶,教他不禁好奇那都蝶引究竟是什麼樣的姑娘。
「謝皇上。」
「婚期呢?」
烏玄度起身。「下個月中。」
藺少淵直睇著他半晌。「太趕了吧。」皇上指婚再快也要半年,他竟然只肯給對方近一個半月的時間,這嫁妝什麼的到底該如何準備?
「整頓藏污納垢的五千下營和將牽扯在內的官員審理定罪,差不多就這些時間。」烏玄度面無表情地道。
藺少淵听完不禁搖頭失笑。「烏卿,真能這麼快?」想將二品以上的官員治罪,那可得要有十足的證據,否則一旦給了對方機會溜走,往後想再撒網,恐怕也難以上鉤了。
他是怕烏玄度急于立功,反給對方月兌逃的機會。
「不難,畢竟已罪證確鑿。」烏玄度瞧他微揚眉似有疑惑,便又道︰「皇上,臣一得知私佔烈火駒的官員名單後,便已派人盯梢,今日的事一傳出,幾位官員必定有所動作,臣只需等著收網。」
毀尸滅跡是最快的作法,但不管是任何處置方式,只要有人盯著,誰都逃不了。
「好,既然烏卿已有所準備,朕自然成全所願,不等明日早朝,一會朕就下旨意送到西軍都督府。」
「多謝皇上。」
他說了,他多的是法子,斐有隆再不肯,也無法抗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