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蓮驚訝地看著璃月在俞允文懷中似乎無奈的順從,眉眼間都是坦然自若,好想他早就習慣了俞允文的親密。
璃月微嗔道︰「你究竟什麼時候才能改掉總是偷窺別人隱私的習慣?」
「切,」俞允文翻一下白眼,「那是因為我關心你啊,別人的事,請我去偷窺,我還不屑呢,這樣吧,你也想念她很久了,今天我就給你們兩個操辦婚禮吧。」
「你不是在發燒吧?」璃月不敢置信地瞪著他。
「生米早點煮成熟飯,免得夜長夢多嘛。」俞允文附在他耳邊低聲說,「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這個道理不用我教你吧?」
「都說不是……」璃月皺著眉頭。
「什麼‘不是’?」俞允文打斷他的話,「兄弟一場,你就不用瞞我了,伯琮送你那麼多美女,你都不要,還不是在等著她?不管你們是怎麼重逢的,既然機會來了,就要好好把握啊。」他抬頭看著隱蓮,飛快地說道︰「我是璃月的好兄弟,我們家璃月什麼都好,就是性子太靦腆了,不過很專情、很可靠,現在我去給你們兩個采購婚禮用品,你不反對,我就當你答應了哦。」
「呃……」隱蓮剛張開嘴,他已經放開璃月,飛也似的跑了出去。
隱蓮瞠目結舌地看著猶自抖動的門簾,訝然問道︰「據說你這個朋友是個將軍?」
「是啊。」璃月無奈地點點頭。
「哦。」隱蓮悄悄撇一下嘴,難怪大宋會變成南宋,原來,宋國的將軍就是這個樣子的。
「他的確是一個將軍,而且,」看到她的小動作,璃月慢慢說道,「用不了多久,他就會成為大宋最聲名顯赫的將軍,會輔佐一代新主,建立中興的大宋。」
「呃……」隱蓮狐疑地看著他,她當然知道,他很善于佔卜,但是,剛才那個人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可以縱橫沙場、所向披靡的將軍啊。
「所以,你才會選擇他做朋友?」她月兌口而出,只因為俞允文會成為了不起的人?
璃月一下子黯淡了神色,沉默片刻,「他是我的朋友俞允文,不是將軍俞允文。」
這句話有點難以理解,隱蓮思忖的工夫,他定定看著她,「那個人有點沖動,有點固執,如果你不想嫁給我,現在離開還來得及。」
隱蓮瞪他一眼,「這里是我家,為什麼要我離開?」
「因為如果我離開了,他一定會抓著你滿世界找我,死都不會放你走。」璃月如是答。
「我是那麼容易被人挾持的人嗎?」隱蓮冷哧。
「如果那個人是俞允文,」璃月認真地說,「就絕對有可能。」
隱蓮哼了一聲。
「你不相信我說的話嗎?」璃月問道。
「不是,我是找不到要離開的理由,」她慢慢說道,「我不是說過要嫁給你了嗎?難得有人肯替我們操辦,省了不少麻煩,我是個很討厭麻煩的人。」
璃月怔住。
兩根龍鳳燭,吉服、喜帕、彩球綢帶、喜被、龍鳳枕……甚至不知道還從哪里找來一個斜插著大紅花、滿臉褶皺的喜娘,還有被叫進來的滿堂賓客,一瞬間擠滿了院子,俞允文的辦事效率的確很令人嘆為觀止。
院子內外很快布上流水席,古橋鎮聲名最顯赫的福滿樓的伙計就在招呼著客人,站在角落里的老板藏在袖子里的手不停捻著一疊銀票,一雙肉肉的小眼楮笑眯成兩條縫,嘴角笑得合不攏嘴。怪不得算命的說他今年財星高照、福星臨門,果然,就遇到這樣爽快的大主顧了,哈哈哈……
那個器宇不凡、貌似「冤大頭」的主顧正在熱情洋溢地招呼客人,而所謂客人,不過是他從路上剛剛抓來的路人和附近的鄰人,「大家盡情吃、大口喝,需要什麼我再叫伙計去買……吃飽喝足想要離開的到我這里領紅包……」
普天之下,只此一份,喝喜酒不需要賀儀,反而還有紅包可拿,這就難怪賀客如潮水般涌入。
幸而隱蓮早早就被喜娘抓去梳妝,要不然附近的鄰居乍然見到「變臉」後的隱蓮,怕不會以為撞見妖怪了。
當然還是免不了竊竊私語的議論——
「這家的姑娘,不是要嫁給縣丞的公子了嗎?」
「是啊,前些日子還看到姜公子過來呢。」
「縣丞的公子怎麼會看上一個都不知道出身來歷的孤女?她又不漂亮。」
「這樣說,也沒錯啦……」
「不過,新郎官長得真是干淨啊。」
「簡直不像人呢。」
馬上有人鄙夷地說︰「這是什麼話?不像人像什麼?妖怪?」听到的人頓時都哄笑起來。
前面那個人又說道︰「怎麼會是妖怪呢?是像神仙啊。」
大家都不說話了,半晌,有人說道︰「真的很像啊。」
就這樣,在吵吵嚷嚷、議論紛紛中婚禮真的舉行了。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沒有高堂,俞允文大言不慚地坐在上位,「我花了好幾千兩銀子,受之無愧啊。」
璃月居然沒有反駁,始終淡淡的,任憑他和眾人擺布。
喝酒的人自然都很開心,福滿樓的菜也實在可口,伙計的招呼分外熱情,于是,滿堂歡聲笑語,頗有些喜慶的氣氛。
待到夜深人靜,眾人皆散去,俞允文看著他們兩個喝了合巹酒,湊在璃月耳邊,低聲說︰「我先回臨安了,伯琮一個人,我不放心,那個老家伙剛剛弄來一個小狐狸放在伯琮身邊,不知道又要搞什麼鬼,我得去看著他。這些事你不用擔心,好好享受新婚,不要冷落了新娘子,三天後我叫人來接你。」
「什麼小狐狸?」璃微蹙起眉。
「長得很像狐狸精的美女,據說是個才女,負責教導伯琮的功課和武功,」俞允文翻著眼楮,冷笑,「不知道是不是美人計,不過,我們伯琮可不是那麼容易就會被誘惑的人。」
「你不要大意,現在伯琮四面楚歌,可謂舉步維艱,凡事一定要先思而後行。」
「知道啦。」俞允文擺擺袖子,走了出去。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問起璃月被圍攻受傷的事,也沒有問及第一次見到時相貌平庸的隱蓮,怎麼會突然變身成為美女,好像他什麼都不知道,卻又好像什麼都知道了。
璃月,自然也沒有提起。
夜色靜謐如水,一雙龍鳳紅燭搖搖曳曳,影子就被拉成巨大恍惚的暗影,投射在斑駁的牆壁上。
璃月看著蓋著紅色錦帕的隱蓮,眼神迷離,漾著淡淡的柔光,他拿起旁邊的秤桿,輕輕挑開錦帕。
鳳冠下,一張精致絕倫的臉,隱蓮低垂著頭,長長的睫毛輕輕悸顫,手中不停攪扭著一方紅色的帕子。
璃月慢慢伸出手,輕輕抬起她的下頜,他怔怔看著她,眸色沉沉。
隱蓮本能地瑟縮了一下,並不明顯,但是他就是感知到了,于是,眸色驀地變得更加濃郁,濃得就像窗外化不開的夜色。
「你後悔了嗎?」他輕聲問道。
隱蓮搖頭,緩緩的。
「那麼,你現在是我的妻子了?」
「嗯。」她應了一聲。
璃月俯下頭,一點點靠近,隱蓮慘白著臉,眼眸閃爍,明明白白寫著惶恐,攥著帕子的手攥成拳頭。
就在嘴唇堪堪踫觸到她的一瞬間,璃月猝然停止,放開手,退後兩步,「太晚了,你先睡吧。」他低語,轉身迅速走出去,房門在他身後緩緩地闔上。
隱蓮茫然望著緊閉的門扉,渾然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突然停止,這一天,他應該等待了很久,不是嗎?
天空晦暗陰沉,沒有月亮,也看不到屬于伯琮的那顆紫微星。
璃月頹然坐在門前的台階上,身上還穿著簇新的吉服,就坐在布滿塵土的台階上。
他是一個很喜歡干淨的人,忍受不了任何污垢,然而現在,卻坐在被無數個人的鞋子踐踏過的地方,就那麼靜靜地看著漆黑的夜空,眼眸中爬滿了落寞和哀愁。
他不應該接受這樁婚事的,他清楚地知道,隱蓮要的是什麼,那絕對不會是他。
他不應該留在這里的,他清楚地知道,伯琮現在的處境很危險。
幾天前,夜觀星象,他就已經看出來,紫微星的旁邊突然出現一顆天煞孤星。那麼明亮,幾乎可以和紫微星一爭短長。
可是,在這樣的時候,他卻接受了俞允文的安排,和隱蓮拜堂、成親,留在這個並不屬于他的地方。
俞允文並不清楚他和隱蓮之間的糾葛,並不知道,隱蓮對于他的感情,只有憎恨而已。
如果俞允文知道,也許會悄悄把隱蓮殺了,然後砍成十塊八塊直接丟進護城河也說不定。
俞允文會把朋友的朋友當成朋友,會把朋友的敵人當成他的殺父仇人。
俞允文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俞允文只是在小木屋中見到過隱蓮的畫像,知道那是自己心儀的女子,希望成全自己。
然而,明知道是錯的,卻沒有拒絕,無法拒絕。
期待了五百年,魂牽夢縈了五百年,要怎樣,去拒絕?
他發出了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