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燈火通明,照亮了每一個角落。至于舉著火把,都穿著黑紗的美麗少女們,幾乎包圍了整個院子。
「站好!」
瘦小的呂總管干咳著,手里拿著粗粗的木棍,不由分說地往丫鬟們的腿上打去,嚇得大家趕緊分成幾排站好。這時,一身紅衣的羅素婉,在四人組的擁簇下慢慢地走進來,美麗的火眸快速地環視著在場的人,而後對身邊的人點了點頭。
「都到齊了嗎?」
「到了,到齊了。」
呂總管搓著手,笑得見牙不見眼地迎上前去。于是,四人組里代為發話的人又退了回去,在面無表情地羅素婉耳邊低語了幾句。
「走。」
簡潔地下達命令,火紅色的衣袂在半空中甩出了極好看的弧度,所有門人便默默地尾隨而去。少了火把的紅光,院子一下子又暗了下來。
「發生什麼事了?」
議論,在瞬間爆發,丫鬟們都竊竊私語地討論了起來。
「好了,去工作吧!」恢復到鼻孔朝天的表情後,呂總管這樣吩咐道。
「可是現在才三更天……」
「叫你們去工作就去工作!」學著羅素婉甩動衣袖,卻可笑地把衣袖包住了瘦若無肉的**。
呂總管一聲令下,所有人都被迫頂著雙熊貓眼投入了新一天的工作。
「那個……叫什麼敏的,你給我過來!」
突然听到呂總管不友善的聲音,洛敏趕緊低著腦袋走過去。
「你先去廚房幫忙。」
「咦?可是我不是要去石……」
「去什麼去,石室里沒有人!」
沒人?
對了,羅素婉已經恢復了自由,那麼幫助了她的他……
「為、為什麼沒人?」
「這是你可以問的問題嗎?去、去、去,快去廚房幫忙!」
「是,奴婢遵命。」
應該……不會被吊起來毒打吧?雖然,那畫面挺養眼的。
才想罷,洛敏的臉紅了個徹底。心里,也不禁擔心了起來。
「我沒想到,你會這樣背叛我。」
幽暗的地牢里,偶爾能听到水滴落地上的聲音。淡淡的燭光照在粗糙的牆身上,映出了被綁在木架上的人影,還有站在這個人影面前的嬌小身影。
「你為什麼要幫那兩個人?他們比我還重要嗎?」
沒有什麼溫度的女聲才結束,就听見皮鞭在空氣中劃過的聲音,一下、兩下,三下……
「他們到底是什麼人?你說話啊!」
皮鞭的聲音再次劃破空氣中的寂靜,但回應的,只有稍稍紊亂的呼吸聲。于是,又是漫長的抽打聲響起,然後,听到了有什麼被甩落地上的聲音。
「來人啊!」
急促的腳步聲從空曠的幽深回廊傳來。
「在!」
「把他帶回去!」
「遵命。」
「新來的,把飯菜拿進去吧。」
「是的。呂總管。」
烈日當空,洛敏跟在呂總管的身後,來到了石室前。
「這里有一瓶藥膏,你幫里面的人上藥吧。」
藥膏!
「是的,呂總管慢走。」
壓下心中的駭異,洛敏恭敬地送走了呂總管。
打開厚重的石門,撲鼻而來的是汗水與血混在一起的臭味。
點燃油燈,她轉過身去,映入眼簾的是毫無血色的臉。深鎖的眉毛不再飛揚,眼楮無力地閉合著,飽滿而稜角分明的額心,冒著汗滴,好看的鼻端也是,還有唇上,臉上。至于掛了彩的下巴,甚至是血痕滿布而殘破的衣服,失去了早前亮目的白……
心,突然狠狠地跳了起來。
「你來了?」干裂的唇沙啞地吐出了這樣一句話,這才叫她回過神來。
「很痛吧?」洛敏試探地問著,即使沒有答案也知道回答是肯定的。
逃走的時候,她只想到如何全身而退,並沒有想過留在那里的他會被波及———她應該想到的!他怎麼可能自己離開?如果他要離開,早就離開了!
一直只想從他身上套出情報,只想著探知張逆風在哪里,甚至最終的目的只是鬼醫小札,根本沒有想過他的事情,他與羅素婉之間的瓜葛,又或者是他為什麼對她那麼好,而最懊惱的是———她昨天的一時興起,居然害得他如此狼狽!
「張大哥?」
久久地,沒有回應。
于是,她上前去,發現他已經昏過去了。
心里一驚,連忙為他診脈,開始為他清理傷口,意外地發現他胸前的一道鞭痕一直在冒血。一咬牙,點住了周邊的穴位,不料血依然冒出。
「怎麼會這樣?」
原來,他的虛弱,正是因為這道無法止血的傷痕!
在頭發上模索了一陣,她從細發間快速地抽出了十根銀針,開始在幽暗的燈光下為他施針。好幾次好幾次,以為血被止住了,到頭來還是重新冒出!頭一次,她感到自己的醫術沒有自己想象中的好,連一個小傷口也對付不了!
「莫非是他體內的毒在作怪?」
她必須把他從鐵架上解下來!可是,這鐵索縱橫交錯,她試了好幾次就是沒有辦法解開!
「張大哥,張大哥!」
輕輕地拍打著他汗濕的臉頰,發現他的臉越來越冰了。
「張大哥,張大哥!你快醒醒啊!」
他怎麼還不醒過來!
「張大哥,張大哥!你快醒醒啊!」
拼命拍打著他的臉,發現眼前的他變得越來越模糊了。
「張大哥,張大哥!你快醒醒啊!」
長長的睫毛遲疑地翻動了,而後緩緩地張開,淺褐色的眼珠子少了往日的光彩,輕輕地轉過來,接著,懊惱的聲音響起。
「敏敏……怎麼又哭了?」
「張大哥!」她沒有注意听他說的話,「快告訴我,要怎麼才能解開這鐵索?」
「鐵索?」
「是的,鐵索!」
「在左邊……有一個斷層。」
听他到的話,她馬上走到左邊去。可是,不管她怎麼仔細地去看,就是看不到!視線好模糊,臉上好濕,是汗吧?該死的汗,怎麼在這種時候跑出來湊熱鬧!使勁往臉上擦去,抹掉模糊的一切,連帶地,也不小心把臉上的偽裝給擦去了。但她一無所覺,仍然努力地把視線集中在那些錯落的鎖鏈上。
有了!就在張大哥的手腕附近!
利索地拆掉斷層,鎖鏈果然一下子就松垮了,而他的身體,也猛地向前傾去。
「小心!」
呼,幸好她及時扶住了。
吃力地把他扶到一邊去平躺下來,然後用濕布去擦洗他身上的血口。就在濕布踫到傷口的時候,他夢囈般地呻 吟了一聲,眉心緊皺。
「該死的!」
沾在布上的居然是黑血!
難道對他用刑的皮鞭是帶毒的?
不對……這應該是他長期服下慢性毒藥造成的。
有什麼地方出錯了嗎?羅素婉對他顯然是用情極深的,試問又怎麼會對他下如此狠的毒?那麼下毒的是另有其人?他面不改色地吃下所有的毒藥,是為了羅素婉?
「不對!」
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不知是否走運?昨夜的任性妄為唯一的好處,居然是配制出了對付飯菜中毒藥的解藥。從懷中抽出了黃色的小紙包,洛敏小心翼翼地打開,然後灑在那道血口上面。
「嗚……」
「沒事的,沒事的!」
她連忙壓制住他因為疼痛而想要掙扎的身體,看他緊緊地咬住下唇,紅色的血絲滲出。
害怕他會因為疼痛不小心咬到舌頭,她六神無主,一個俯身,用力地吻住他的唇,並用小小的舌尖努力地翹開他的牙齒,再困難地,用自己的舌尖頂住他的上頜。至于一雙眼楮,仍然不忘密切注意著他的傷口,凝神注視著白色的粉末融化,最後與粘稠的血液凝結成團。于是,她騰出手,在傷口四周的銀針上小心地施以力度,又過了差不多半刻鐘的時間,傷口終于止血了。
正想松一口氣,汗濕的眼楮從傷口移開,不料,卻撞上了淺褐色的眼眸。雖然光彩黯淡了,但不管怎樣也比剛剛好了許多。
「梨(你)香(醒)了!」
怪了,她的聲音怎麼那麼含糊?而且……似乎有什麼熱熱的柔軟的東西,此刻正貼合著她的唇?
思緒猛地回籠,想起自己為了防止他咬到舌頭而做的舉措,臉瞬間紅透,正想抽身,不料一個大掌壓在腦門上,而用力過度的丁香舌,在一瞬間被同樣的濕濡纏上!
天啊!
他、他、他……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她?為什麼一直咬她的嘴巴?
感覺好癢,也好熱,剛剛為了救他所以沒有注意到,原來自己一直在吃他的口水。心里好怪,也好亂,想要推開他,可是又怕力度控制不好,會不小心拉開了他的傷口!她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突然,放置在腦後的大手松落,連糾纏她的舌頭也乖乖地安靜了下來。
輕喘著,洛敏小心翼翼地睜開滿是水汽的眼楮,發現他的雙眼緊閉,像是過于疲累而入睡了。
連忙從他的身上爬起來,她紅著臉,嘟著稍嫌紅腫的唇瞪著他看。最後,因為他臉上的灰塵太多,看不順眼,于是忍不住又扭了濕毛巾為他擦拭。
「要是再有下一次,看我還救不救你!」
要是再有下一次……
猛地甩了甩頭,她不是被虐待狂,怎麼可能會允許他咬嘴巴呢?
想是這樣想著,但臉卻紅透了。
一邊捧住臉盆走出石室,洛敏一邊擦著臉上的汗。
「你是誰?」
羅素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嚇得她頓時一震,沾著血的水潑了一地。
「奴、奴婢……奴婢是呂總管吩咐過來照顧、照顧……照顧里面的人的。」
昨天才險些死在羅素婉的手里,說不心悸是騙人的,所以口吃有一半就是這個原因。
「呂總管?」
不敢抬頭看羅素婉,但是也從羅素婉的語調中听出了懷疑。奇怪了,她一直委派到這里,羅素婉也見過她好幾次了,怎麼會對她感到懷疑?
「是、是的……」
羅素婉沒再說話,腳步開始往她身後的石門邁去。
「門、門主!」
拜托,張大哥現在躺地上,被羅素婉看到還得了嗎?
「那個……那個……你要進去看他嗎?」
紅得刺眼的靴子頓時停住,纏著紅色羽毛的黑發猛地在半空中甩起弧度,羅素婉轉過身來了!
「誰說我要去看他的!」
帶怒的聲音,低得足以叫人結冰。一甩衣袖,人已經走出幾丈之遠。
「呼……」等羅素婉的身影化成微不可見的小黑點以後,洛敏才敢狠狠地吐出心中的緊張。
她賭的,正是羅素婉想關心張大哥又不敢表露人前的羞澀!但是,下一次就不會這麼走運了。只好,在擦澡的人來以前,委屈張大哥先回到鐵架上了。
邊想著邊打水,臉盆里映出了一張滿是薄汗、沾著淡淡血跡的臉,卻無損其中的清麗。
傻眼!
緊張地沖回石室里,倚靠幽暗的燭火在地上慌亂地找著,好不容易,在鐵架旁找到了一張沾著枯草塵灰的臉皮。
天啊,剛剛面對羅素婉的居然是她的真面目,幸好羅素婉沒有起疑,不然……
想著,渾身寒毛豎起,她趕緊把偽裝戴上,這才稍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