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沒有什麼,比發現與自己共舞的人竟然是自己急于報復的人來得惡心了。
單是听著對方的聲音,臨子就想要把早上吃下的吐出來。
不過對于賀劍而言,似乎與她共舞也非好事,只見在眼罩底下的眼楮半眯著,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並且在每一個旋轉里,都急切地去尋找什麼。
根本,沒有把她放在眼里。
估計,他早就忘記了方才自己正對她說話了吧?
想到這里,心里格外的忿忿不平。
腳上猛然一疼,他意外地瞪過來,並沒有錯過她唇上偷笑的弧度。
「何臨觴,你……」
「抱歉抱歉,賀律師,我舞藝不精……哎呀,抱歉,又踩到你了?」
對面,回應她的是突然變得洋洋得意的目光。臨子正錯愕著,不料輕放在他手腕上的手腕猛地被一拉,她尚來不及反應,就被他強迫著旋轉了起來。
一個圈。
兩個圈。
三個圈……
每一次的暈頭轉向里,總能看到他毫不掩飾的惡作劇眼神!
她一咬牙,在不知道第幾個旋轉里猛地搶回了主導權,在他尚未反應過來前,猛地旋進了他的懷里,並趁機狠狠地用手肘撞了他的雞心一下,然後,又若無其事地,借著他吃痛的力度旋身出去。
舞動的素白色裙擺與香檳色飛紗,隨著美妙的旋律翩然出好看的弧度,卷曲的假發的發尾也隨著這突然的節奏飛起,幾乎是盡在預料之中地,抽向賀劍的臉。
可臨子尚來不及為自己的小小報復喝彩,交握的手就被他狠狠地扯了回去!
低叫一聲,她被他攔腰抱起,飛旋錯落的視線里頭,她為功敗垂成不甘心地瞪過去,而他的目光里,除了更加使人生厭的惡作劇,還有惡心的洋洋得意!
然而,更叫她生氣的,絕對不是被他猛地摟入懷里,強迫著她配合他做出不管是臉還是上本身都幾乎緊密貼在一起的……仰腰踢腳的舞姿!而是……而是音樂終了時,四周突然響起的刺耳掌聲!
但……
但這也許尚不算最過分的!
最過分的是,這家伙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勁,像是尋仇而來一般,在拉她起來時,居然猛地又摟住她的腰,一個旋轉,在別人看不清楚的曖昧角度里俯下臉來!
氣息,是無比的貼近。
因為討厭他那灼熱的呼吸噴到臉上,她努力地往後仰,可他卻如強力膠布似的依然貼近過來!那曖昧的貼近里,只听他突然惡劣地道︰「認輸沒?」
她憤怒地瞪向他。
然而,他卻不給她還擊的機會,利落地抽了身,牽了她的手,如高貴的貴族一般領著自己的舞伴在眾人艷羨的目光下走下舞池!
四周目光如火。
她既羞又惱,臉紅得不成話,只好負氣地低下頭去,孰料在旁人看來,更顯欲蓋彌張。
很快地,被他帶到了不怎麼顯眼的角落里。
自然,要吵或要摔開他的手離開,隨時都可以,可是,她卻在這個時候靜下了心來。
因為——為了報仇,為了尋找他的犯罪記錄,她花了那麼多的心思,甚至辭掉了自己喜歡的工作,一心只為了接近他,甚至連那種形同出氣筒的打雜工作都忍了下來,現在一切尚無眉目,難道她要在這個時候前功盡棄?
還有,賀劍對于她這個人了解得並不深,自然也不會知道她接近他的目的,如果現在跟他鬧翻了,根本沒有好處!
想逃?難道你都不好奇我為什麼在這里?
驀然回想起他方才在舞池里所說的話,她不禁心里一驚,那語調,像是有所發現一般,是她安裝在他座機電話里的竊听器被發現了,還是偷藏在某個角落里的微型攝像頭?然而不管是哪一樣被發現了,後果同樣的麻煩,問題是,這人老是愛把話開了頭卻不接下去,像是無心地隨意說起,反倒叫人更在意!
可是,盤算在口邊的一切試探,卻因為看到他唇角上那淺淺淡淡的笑意而哽咽在那——根本無法明了這人又在盤算著什麼,再看他的目光,眼里可半點溫度都沒有,分明又換上了方才那抹惱人的心不在焉。
說實在,真不明白賀劍為什麼要出席這麼無聊的校友會!
明明,是個每一步都深謀遠慮的爛人!
她才不相信他會有什麼同窗之誼!如果有,與他一同長大的志又何故入獄慘死?!
所以,想來想去,賀劍出現的原因只有一個!
「賀律師,你約人了?事務所接了新的委托?」
眼前線條剛硬的側臉像是頓了頓,但是,他並不如她所料般地開口回答什麼,也因為這樣,才更符合他目中無人恃才傲物的爛性格。
不過,就在她醞釀著如何引得他注意力的話題時,感覺他不經意地握緊了她的手,下一秒,以似見到鬼般的視線瞪著兩人依然交握的手,立即飛快地甩開。
她因為那飛甩的力度微微觸眉,沉默地低頭揉著自己被甩得老痛的手腕,卻因為這樣錯過了他眼里飛閃而過的什麼。
再抬頭時,賀劍早已經恢復到不管是毛孔還是細胞都惹她生厭的神情。
「沒事就趕快離開這里。」
看他邊說邊隨意抽出胸前的白色方帕擦拭著手,她雙眼暴瞪,惱得幾乎冒火——她都還沒有嫌他骯髒,他倒防她如防細菌了!
這算啥跟啥啊?!
「先生,這是T大的校友會。」
故意挑明地點場合,化惱怒為沉默,她索性雙手抱胸,懶得再看他一眼,以身體語言去拒絕他無理的命令。
「如果明天到事務所時不想看到解雇通知書,你,給我立刻離開。」
「你!」
「我怎麼了?」
他挑眉,看著她因為盛怒而直指向自己鼻頭的指頭,忍不住帶笑。
「不許笑!」
眼看著她伸手就要打掉他臉上的眼罩面具,他無動于衷地眨了一下眼,看過來的目光異常的冷,害她毛毛躁躁的心情,頓時被冷卻。于是,在半空里勉強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她只能瞪著地上幽暗曖昧的地磚發泄,只期望能夠瞪出個什麼亞空間入口來,好讓那爛得不能再爛的家伙掉進去永遠爬不上來!
越瞪,眼眶越是發紅發熱。
偏偏,倔強如她,委屈到要決堤的心情卻並非任何時候都能控制!
趕在淚水不爭氣地在他面前流出來以前,她提著裙擺飛快地離場,身為復仇者,無論如何都不該在復仇對象的面前示弱!
可是,卻也窩囊得只能事事听從!
你就別逞強了,誰不知道你是個愛哭鬼啊!
眉的話,眉的聲音,猶在耳邊。
念高中以前都膩在一塊的眉,明明比她矮比她嬌小卻無論何時都跑在她面前不讓別人欺負她的眉,臨子絕對不會忘記,那是唯一一次,她擋在眉的面前,不讓別人去欺負眉,可是,欺負眉的人是教導主任。那次,教導主任懷疑眉在考試的時候作弊,于是要記眉的大過,她想都不想就在安靜的班會上站了起來,為眉據理力爭,結果卻被教導主任指著鼻子說是共犯。非但沒有為眉洗刷冤屈,還加深了眉作弊的嫌疑,最後,兩人一起被罰在家靜思己過,回家的時候她紅著眼楮忍著眼淚,眉卻笑呵呵的反倒像個大姐姐般地安慰她。
沒有眉,她就一事無成。
不管是在別人眼中羨慕的舞技,或是犀利的文筆……
腦後,熱鬧的聲音漸遠。
摘掉叫人窒息的眼罩面具,她獨自走在曾經熟悉的校道之上,望著那忽遠忽近,密密麻麻的樹影,只覺得悲從中來。偶然地,迎面走來結伴的T大學生,她趕緊低下頭去,免得被陌生的人發現雙眼通紅的糗狀。
可是,走著走著,腦袋突然撞進了陌生的懷抱里。
嗆人的煙臭味使她猛地退開!
同樣是香煙的味道,在賀劍身上聞到的卻帶著薄荷的香氣!
胡思亂想著,匆匆說了句抱歉便要離開,但沒走兩步,竟見到那人擋在面前,抬頭一看,只見那人體格魁梧,穿著寬身的T恤,頭上是油光閃閃疑似抹了許多的發油,看起來不過是十七八歲不大不小的尷尬年紀卻滿臉的不正經,而在那個人的身邊,是另一個打扮差不多的年輕男人,也是怪里怪氣的——不管怎麼看,都絕對不可能是T大的學生!
而在這兩人的身後,在那幽暗的樹影之下,依稀地,還站著個什麼人,只有猩紅的火星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