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之前的早餐店,用「戰場」二字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如陀螺般轉個不停,好不容易能歇息,大伙都有恍如隔世之感。
「韋人,喝杯茶休息一下吧。」總算外帶的客人都處理好了,老板倒了杯冰紅茶給他。
「謝謝老板。」方韋人接過,右手仍然在煎台將蛋翻面,才專心喝茶。
店內仍有幾組內用的客人,不過都已經上菜了,所以可以輕松一下了。
「還好有你在啊,不然我店可能要收了。」老板語重心長道。
「老板,你太夸張了,沒我在,店也會好好的。」方韋人笑道。
「胡說八道什麼,你剛來的那時候,其實我已經考慮要收店了。」
老板的早餐店並沒有加入連鎖,他以為靠著自己曾經在早餐店工作的經驗,要開一家店綽綽有余。
可沒加入連鎖的話,很多材料都得自己買、自己備、自己做,他光是一個漢堡肉就調不出一個正確的比例,欲哭無淚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就算他反悔想加入連鎖,錢也已經賠光光,生不出加盟費啊。
後來有鄰居建議他要不要干脆找個負責煎台的廚師,有餐飲經驗,可以幫忙備料的那種。
其中一名的應征者就是方韋人(其實應征的人也才兩個而已)。
老板只考了一個科目,就是制作漢堡肉。
當時只見方韋人像是十分隨意的取了豬絞肉、洋蔥、蛋白、調味料等放進盆子里,攪和均勻之後拍打肉排,煎肉排的同時做了醬料,完成之後的美味跟漂亮的擺盤讓他差點哭了。
「可是我只是要漢堡用的漢堡肉而已。」不是日本節目里常看到的漢堡肉排啊。
這樣厚實多汁的肉排,要他拿去夾漢堡,然後一個只賣三十塊,他會心疼到捶心肝的,而且也不符成本。
「對不起。」個性仍是老實的他歉然道歉,「謝謝老板給我這個機會,那我走了。」他拿起背包就要離開。
「你要走去哪?」嘴里還咬著香甜肉排的老板含糊不清的問。
「我不是沒合格?」方韋人干笑。
老板傻眼,沒看過這麼呆直的年輕人。
「你當然合格啦,只是你做得太高級了,我怕請不起你。」
是說,他自己也用同樣的料做漢堡肉,怎麼味道會是雲泥之別呢?
「照老板的意思給薪就可以了。」因為找到工作而開心的方韋人如此道。
老板也曾經納悶這樣擁有一身好手藝的年輕人怎麼沒去正統餐廳任職,但他只是笑笑沒有回答,老板猜測可能另有隱情,追問幾次,發現這年輕人嘴巴比拉還牢,只好放棄了。
「店里現在這麼忙,是不是該請個工讀生啊。」老板靠著櫃台思忖著。
現在店內就他跟方韋人兩人,雖然方韋人手腳快速,但因為客人實在太多,有的客人等不及,就轉去別家了,讓他很是扼腕。
忽地,咬著吸管沉思的老板眼楮一亮。
他看到一個大正妹了。
正妹雖然戴著墨鏡,但從她完美的鵝蛋臉、高挺的鼻梁跟粉女敕的小嘴,以及跟雪一樣白的肌膚,可猜得出摘下墨鏡後絕對也會是個大美人。
她穿著寬松的襯衫,在胸下打了結,露出一塊平坦的小骯,白色的熱褲下,是一雙縴細修長的筆直長腿,沒有半絲贅肉,緊致優雅。
她款款走來,沒有刻意矯揉造作的走姿,輕松優閑的神態,就是一個舒服可形容。
「你看你看!」老板拍著方韋人的肩,「正妹。」
「嗯。」方韋人沒有回頭,將煎熟的蛋放上吐司,抹上鮪魚色拉,做他自己要吃的鮪魚蛋吐司。
他對正妹沒有興趣,或者該說,對他來說,這世上只有一個人是正妹,其他都是普妹。
不過那個正妹很討厭他。
他知道是自己太蠢太沒用,當兵時還特地加入海軍陸戰隊,訓練出一身結實的肌肉,胸肌厚得都可以拿來打乒乓球,根本是巨石強森第二,現在若是有任何人膽敢欺負曹又之,他光是站出去的氣勢就足以讓人雙腿發顫,但他還是沒那個膽進入曹氏集團上班。
他很怕再看到她不耐的眼神、輕視的話語。
他雖然身材變了,就算跟人打架可以徒手對付好幾個,但他變得僅是外表,內在還是一樣的笨,惹人嫌棄。
他自嘲一笑,抓起吐司送進嘴里就要咬下。
「台南怎麼這麼熱啊!」
剛才讓老板看得眼發直的正妹就站在他面前,兩眼盯著他後方的價目表。
他吐司內的鮪魚、蛋還有洋蔥一一掉下來了。
「美女,要吃什麼?」老板殷勤地招呼。
方韋人迅速轉過身去,戴上做餐時用的口罩。
她怎麼會來這里?
他的手不由自主的微微顫抖。
她應該是來玩,剛好而已吧……
但為什麼曹家的大小姐要來這個偏僻的小鄉鎮玩呢?
不是他看不起自己的家鄉,而是他所工作的早餐店附近,仍是很平實的鄉村風格,還有不少三合院、四合院,透天厝的高度不會超過四樓,是鄉下中的鄉下,實在不太像她會來的地方啊。
總不會曹家要來此開連鎖餐廳吧?
那肯定一個月就倒閉的。
「有推薦的嗎?」正妹微笑,墨鏡後的一雙明眸則盯著那不敢面對她的男人。
他竟然變成一個大只佬了!
要不是店經理給她的早餐店店名無誤,再加上他的五官沒變,她真會以為自己走錯地方了。
他穿著色T恤,短袖下的雙臂肌肉結實,袖子繃得緊緊的,寬闊的肩膀與窄腰,呈現一個完美的倒三角形。
牛仔褲下的**挺翹有肉,將褲子撐得緊繃,她猜測這間店的女客肯定不少,尤其是歐巴桑,這樣的身材誰都想上前偷吃個豆腐。
她的個子不矮,比閨蜜徐子夏矮一些,但也有一六六,但在他面前,嬌小得像只有一五。
她的清純少年郎(愛犬)已經不見了,此時在她面前的,是個男人。
她忽然覺得胸口有些緊繃,心跳隱約跳得過快了些。
老板當場被那如花的笑靨當場笑暈了頭。
「全部都推薦,全部都是手工自做,不是中央工廠做的喔。」老板語氣有著濃濃的諂媚跟自夸。「保證你一試成主顧,吃了還想再吃。」
曹又之轉向視線一直不敢放在她身上,戴著口罩又想吃吐司,發現塞不進嘴里而有些不知所措,以至于整個人看起來傻里傻氣的方韋人。
他還是沒變的。
她不由得彎起一抹放心的微笑。
「那,」她故意詢問方韋人,「你有推薦的嗎?」
「韋人,人家小姐在問你有沒有推薦的。」老板連忙催促那不知為何一直背對著大美女的廚師。
「嗯咳,」方韋人刻意用了氣音,免得被她發現他是誰,「都推薦喔。」
「你的聲音怎麼了?」老板差點要誤以為他請了專門為布袋戲配音的員工了。
「喉嚨、喉嚨有點不舒服。」他都想比蓮花指了。
曹又之差點忍俊不住笑了出來。
這個阿呆,以為變了聲音她就認不出來嗎?
如果去割個雙眼皮還有可能。
眼神那麼炯然有力的單眼皮可不是人人都具備的。
「那一份豬肉蛋堡跟女乃茶。」曹又之點了最基本款的。
「要內用還外帶?」老板問。
「內用。」曹又之轉身入內,找了個空位子坐下。
她好像沒認出他來。
因為太過緊張,完全沒發現老板喊過他名字的方韋人松了口氣,同時卻又有淡淡的失落,都分不清楚他到底是希望被認出還是不希望了。
過了約莫五分鐘,老板將做好的餐點奉上。
「這是特制的豬肉蛋堡喔,有幫您加干酪喔,免費的喔。」
「謝謝。」曹又之免費奉送老板一個甜美的微笑,老板瞬間像是背後長了翅膀,都要升天了。
曹又之拿起漢堡,一口咬下,肉汁瞬間在她口中迸發,味道鮮美得讓她舌忝盡了唇上跟指上的肉汁,就怕浪費。
這家伙的手藝不僅沒退步,更添加了自己的想法,成了獨一無二的方韋人口味。
都已經過了早餐店最繁忙的時間,店內還有不少客人來看,就知道這家店的生意肯定不賴,老板肯定數錢數到指尖發麻吧。
將漢堡食完之後,她拿起女乃茶就口,茶味濃醇、女乃香馥郁,應該也是他特別調制的吧。
能把一般早餐店的餐點做得這麼講宄,大概也只有他了。
吃飽的她起身,來到櫃台前。
「廚師。」她喚他。
「呃呃……」差點忘了變聲,「請問吃得還習慣嗎?」
「我要雇用你,」曹又之揚著清純無辜的笑容,遞出名片,「我是曹氏餐飲集團的未來總經理。」
那張棕色的名片還真的印上總經理三個字,只是左上方還加了小小的「未來」二字。
「妹妹,」老板啼笑皆非,「不要拿玩具名片來玩啦!」
他看這女孩應該未滿二十,以為她是來鬧的。
「我是認真的喔,」她突然傾身一把抓下方韋人的口罩,「方韋人,你別鬧了,該回來了!」
失了口罩防護的方韋人呆楞當場。
她……是特地來找他的?
「你們認識?」老板詫異。
「我是他的主人。」曹又之煞有介事道。
「主人?」老板一臉懵。
方韋人望著兩年不見,越長越標致的曹又之,左胸腔內的心房又不受管束的震動。
這段長長的時間,雖然不曾見過面,但她不曾在他心上淡化過,她的身影根本是深深烙印在他的心口深處,也許,一輩子也抹不掉。
他是這樣的痴迷愛戀著她,這麼多年始終不變,但這注定就是場苦戀、單戀,她願意放下前嫌過來找他,他心中欣喜,但也知道不能這樣下去。
他不能把自己的人生繞著她轉,她的心情、想法太能左右他了,當年她的不諒解,讓他至少萎靡了半年才能振作,感覺就像被狠甩了,但問題是他跟她根本什麼關系都不是,卻這樣患得患失,更讓他覺得自己很沒用。
「對不起,我已經有工作了。」方韋人歉然道,因為怕讓她不高興,故語氣很輕很輕。
但他就算語氣再輕,曹又之也不可能因此就覺得無所謂。
小臉難看的拉下。
「你還欠我人情,你打算什麼時候還?」她是抱著一定要把人帶回台北的強烈意志而來,絕不會退縮。
「人情?」方韋人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欠了她人情了。
「兩年前,你把我給你的一百萬拿去捐了,這一百萬的人情,你該還了!」曹又之板著小臉道。
「韋人,你欠正妹一百萬?」老板驚愕。
「我……」方韋人一時之間不知要從何辯駁起。
當初,曹又之對他不爽的點就是這一百萬,這一百萬也的確是曹又之替他要來的,他未征詢過她的意思就捐出去了,讓她大動肝火,他頓時陷入一種說啥都錯的窘境里。
「還是你現在有一百萬可以還?」曹又之咄咄逼人。
「沒有……」
他的存款都拿去付學貸了,別說一百萬了,連五十萬都沒有。
「那還不跟我走?」
「我可以分期……」
「你必須回到曹氏來抵債,沒有第二個選擇。」曹又之霸氣十足的回。
「正妹,你這樣很強人所難耶,而且他是我店內的招牌,你搶走了,我要怎麼辦?」發現自己的廚師要被挖走了,老板趕忙跳出來救援。
再正的妹也比不上會賺錢的廚師重要啊。
「他本來就是我的,只是暫時借你而已,你還該感謝我呢。還是要我跟你精算借你這段期間的損失?」曹又之氣勢凌人。
「啊?」老板傻眼。
「半年時間,算你兩百萬就好。」
「啊?」這是獅子大開口啊!
曹又之再轉向方韋人,「什麼時候回來報到?」
明眸透著決絕,沒有給他任何考慮的空間,但神奇的是,她的專斷強制,他竟然沒有任何不悅。
若是不考慮其他因素,他清楚自己是想回去的,回去可以常看到她的台北,即使只能看著她的身影,沒有資格牽起她的手,他心里還是願意的。
他真的……很愛她。
「……下個月。」他就是沒有辦法狠下心來拒絕她。「給我一個月的時間把所有餐點的作法教給老板。」
「可以。」她也沒那麼惡劣,真把人家廚師搶走,都不給任何彈性空間。
曹又之戴上遮陽帽,瞅著他,驀地道︰「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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