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耳邊傳來嘰嘰喳喳的叫喚聲,江婉容覺得十分吵雜,她想開口制止,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
「我看哪她就是想不開,相公上戰場死了,又只分到了那麼一塊雜草叢生的山坡地,心有不甘吧!」
啥想不開?說誰來著?她嗎?開啥玩笑,她的人生正當好,誰會做傻事!
而且這年頭只有古裝劇才會有「相公」這種稱謂吧,現在是在演戲嗎?
她很想叫他們不要搞笑了,但還來不及說話,又有人開口了—
「大嫂這樣做,人家會覺得是我們二房欺負她一個弱女子的。」語氣還很是委屈。
大嫂?二房?到底在說什麼啊?
那些人一直七嘴八舌地討論不休,害得江婉容耳根子不得清淨,眉頭微微蹙起,但這點變化沒有人注意到。
這時有個聲音怯弱的說︰「二少夫人、董姨娘、三姑女乃女乃,您們還是先回去歇息吧,我們大少夫人得休養……」她是劉家大少夫人連紫悠的貼身丫鬟筱蘭。
連紫悠便是那位躺在床上的少婦,她嫁進劉家約莫個把月,夫婿就被征召上戰場,很不幸的是,不久前傳來她的夫婿劉城赫戰死沙場的噩耗。
沒了盼望,連紫悠已經夠傷心難過了,偏偏董姨娘又慫恿她的公公劉慶彬分家產,說她有克夫命,進門沒多久就克死了自己的夫婿,若讓她繼續留在劉家,肯定會克死更多人,劉慶彬一听馬上分了家產,讓她搬離劉家。
連紫悠雖然是大房媳婦,可是沒了夫婿等于是個外人,加上二房庶子劉城榮已經替劉家生了大胖兒子,而連紫悠既沒夫婿又沒兒子,劉慶彬便把值錢的東西都分給了二房,只留給連紫悠位在城北邊的一棟茅草宅子,以及一塊鳥不生蛋的廢棄山坡地。
連紫悠每天都到山坡上看著那片雜草嘆息,她沒下過田種過菜,對于農事一點也不在行,對那山坡地她是一籌莫展。
身為連紫悠的丫鬟,筱蘭也看不過老爺的偏心,但她只是個下人,什麼忙也幫不上,以前大少爺在家的時候,她還能說上點話,現在大少夫人沒了地位,她這丫鬟也跟著沒說話的立場。
兩日前,她發現大少夫人受傷昏倒在山坡上,她一個弱女子拉不動大少夫人,只能到處拜托人幫忙,但她沒銀兩請大夫,她只好去劉家,拜托老爺請大夫替大少夫人看病。
大夫是來了,可二房的人也來了,一來就在大少夫人床邊亂嚼舌根,開口就沒好話,听得筱蘭怒氣橫生,卻又不便發作。
「我覺得該替大嫂辦後事了。」二少夫人喬巧妃如是說。
筱蘭一听,慌了,連忙跪地央求,「大少夫人還沒斷氣,請二少夫人先別急著替大少夫人辦後事啊,奴婢求求您了!」
喬巧妃踹了筱蘭一腳,生氣的喝斥著,「一個下人也敢胡言亂語!妳那話的意思是我硬要把活人塞進棺木里是嗎?!」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覺得我家少夫人還沒斷氣,相信她肯定會醒過來的……」
「還說!阿福,掌嘴!」
那些對話除了吵,還令人很火大!江婉容听不下去了,一骨碌從床上坐起。
這舉動嚇壞了一票人,除了筱蘭,其他人紛紛後退好幾步。
剛剛大夫明明搖頭說難醫,連紫悠這會兒怎麼像沒事人似的彈坐起來?難道是尸變?!
這一想,眾人退得更遠了,深怕靠太近會遭殃。
「妳……妳是人還是鬼?」董姨娘花容失色地質問。
「是人是鬼都讓妳給說完了,我還要說什麼。」江婉容翻了記白眼,掃了四周一圈,不禁愣住了。
這是哪里啊?泥板牆,竹桌椅,還有那些穿得像唱戲的女人又是怎麼回事?她是在作夢嗎?
除了這樣解釋,她實在想不通眼前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回想著之前發生的事情,她去巡視洛神花園時不小心摔倒,頭好像撞到了什麼東西,當下她整個眼冒金星,腦袋暈眩,之後就是現在她看到的荒謬景象。
不會是腦袋摔壞了吧……江婉容撫額。
「大嫂,妳可千萬不要想不開,妳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外頭的人肯定會說是因為我們二房欺壓妳,逼得妳活不下去,這罪我們可擔待不起啊。」喬巧妃一個勁的撇清關系。
「想不開?開什麼玩笑,我活得好好的,干麼想不開,妳們戲演夠了就快滾,不要在我的夢里瞎鬧騰!」江婉容不悅地低吼。
叫她大嫂的女人那嘴臉讓她看得渾身不舒服,活月兌月兌就是電視劇里愛欺負人的白目反派,是即便在夢里她都不想與之打交道的類型。
「夢?瞧她說的,腦袋摔壞了吧?」董姨娘喳呼地說,「妳想不開鬧自殺,自己都不記得了嗎?」
她不過就是滑一跤,怎麼就變成想不開了?「我並沒有想不開。」
「妳是不是想不開我們不想知道,只是妳不要挑剛分完家這個節骨眼死,別人會說閑話的。」喬巧妃撇嘴。
這些人是牛嗎?真難溝通!
一點也不想讓這夢繼續下去,江婉容用力拍打自己的臉頰大喝著,「快醒醒!快醒醒!」
此舉讓一旁的人看了莫不瞠目結舌。
「她莫不是是中邪了吧?」董姨娘惶恐的拉著自己的媳婦往門口退了一大步,「我們還是快點走吧,免得被沖煞到。」
听到會沖煞到,喬巧妃也緊張地退了出去,「是啊,被沖煞到了可不妙,我們還是快點走吧。」
就像江婉容得了啥傳染病,董姨娘三人紛紛往外退,逃也似的拔腿離去。
人很快散去,屋內頓時變得安靜,這才是江婉容要的,她本以為夢醒了,但當她再度睜開雙眼,看到的景物依然和方才一模一樣。
「這夢怎麼還不醒……」
一旁的筱蘭擔憂地說︰「大少夫人,您還好嗎?您不要嚇筱蘭啊!」
「妳是誰?」江婉容納悶地瞅著一臉擔憂的筱蘭。
「我是筱蘭啊。」
「筱蘭?不認識,妳為何叫我大少夫人?」
慘了,大少夫人真的撞壞腦袋了,要不然怎會問這麼奇怪的問題?!
現實是殘酷的,看著眼前的景物,江婉容險些就崩潰了,她以為夢很快就會醒,醒了之後一切都會恢復正常,但事實上一切都沒改變,泥板牆還是泥板牆,放眼望去連一棟高樓大廈都沒有。
庭院竹竿上掛著的衣物,寬寬松松地隨風飄揚,活像那種電視劇里唱歌仔戲的戲服。
這些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她坐在門口的長椅上,愣愣的望著那飄揚的衣物,內心不斷地發出問號。
「大少夫人,外頭風涼,還是進屋吧。」筱蘭勸著。
江婉容揉著發疼的太陽穴,皺眉說道︰「不要叫我大少夫人,我听了頭疼。」
自醒來,她就一直听到筱蘭那樣稱呼她,讓她感覺這個世界越來越真實,每一個場景都是真真切切的存在著,有聲音、有溫度,她可以感覺日曬後皮膚的灼熱感,可以感覺微風吹過臉龐的涼爽。
但她真的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忍不住喃喃自問︰「我是誰?」
筱蘭以為她在問她,便答道︰「大少夫人啊。」
又是大少夫人……為何所有人都說她是大少夫人?這大少夫人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她起初一點也不想知道,但如今看來,她不得不面對現實,至少她得知道自己是誰,才能知道該如何自處。
「大少夫人是怎樣的人?她姓啥叫啥?身邊都有些什麼親朋好友?」她看著筱蘭,不恥下問。
筱蘭忍不住嘆氣。大少夫人摔得不輕啊,竟然連自己是誰都忘得一乾二淨……
但身為貼身丫鬟,筱蘭自覺該比平常更加盡心盡力,畢竟服侍大少夫人這幾個月,大少夫人待她不錯。
雖然剛嫁進劉家個把月,大少爺就從軍去了,之後大少爺出了意外,大家都怪大少夫人克夫,但大少夫人心地善良又沒架子,有好吃好用的從來沒少過她,所以在這種時候,她覺得自己更該盡心照顧大少夫人才對。
「大少夫人是劉家的大媳婦連紫悠。」
一听,江婉容嚇到了,瞪大了眼,「妳說我嫁人了?對方是怎樣的人?他也住在這里嗎?」
「大少爺是個宅心仁厚的好人,但被征召從軍出了意外,撒手人寰了……要不是大少爺出了事,大少夫人也不用在這里受罪了。」
雖然這麼想不好,但听到那便宜夫君走了,江婉容松了口氣。
來到莫名其妙的世界已經夠淒慘了,她可不想又莫名其妙多出個枕邊人,那真的太可怕了!
不過,既然是大戶人家的媳婦,怎會淪落到住在這種茅草屋呢?
好奇心作祟,她忍不住詢問︰「我有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丑事嗎?」
筱蘭驚,下一刻,她連番搖頭,「大少夫人怎可能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丑事,您怎會問奴婢那種問題……大少夫人您還好嗎?是不是人不舒服?若有不適,筱蘭去請個大夫來替您瞧瞧可好?」
「我沒事。」
「您真的沒事嗎?」筱蘭狐疑。
看起來明明很有事。大少夫人自己應該比誰都清楚,雖然劉家嫌棄她,說她克夫,但大少夫人是個很遵守三從四德的良家婦女,即使夫婿短命,但她曾言要為亡夫守節,絕不會興起再嫁的念頭。
就她一個下人來看,大少夫人真是個很有婦德與賢德的女子,也因為這樣,她越發尊敬大少夫人。
江婉容哪曉得那些,一切對她而言恍如一場惡夢,想醒卻醒不過來,她這情況很像電視里演的穿越,可她為何會穿越?
還是說……她撞壞了頭,產生幻覺了?
她繼續坐在長椅上發呆,筱蘭端來一碗粥,她接過,發現里頭的米粒少得可憐,清淡如水,她正在想,這個家里難道窮困到連吃頓飽飯都很困難?下一刻,筱蘭的肚子就傳來了咕嚕聲。
「妳喝吧,我不餓。」
「不不!大少夫人喝吧,筱蘭喝過了。」
「妳覺得我耳朵也犯傻了嗎?」她知道,這里的人都覺得她傻了,連她自己都快要那樣以為,「我是主子,主子讓妳喝妳還不听從?」
筱蘭急了,為了證明自己是個好奴僕,她慌忙把那碗粥給喝下肚,但喝完後她又有些後悔了。
「這是用僅存的米熬煮的粥,我喝完了,大少夫人就得餓肚子了……」
真的窮成這樣喔……這讓江婉容想起父母剛去世的時候,她獨自帶著妹妹生活,也常常是有一餐沒一餐的,但她不是個會自怨自艾的人,有困境就去突破,她深信只要努力,天無絕人之路。
她會來到這里或許有其理由,她想回去,就得先讓自己活下去,所以首要工作就是攢銀子,只有填飽肚皮,她才有回去的機會。
「來吧,把我們擁有的資產告訴我。」
「資產?」那是啥東西?筱蘭一臉茫然。
「太深奧?好吧,我簡單解釋,就是我們有啥可變賣、有啥可生財或者可耕作的土地之類的?我們總得想法子攢銀子填飽肚皮,不是嗎?」
「奴婢明白了。可是……大少夫人不記得了嗎?老爺只給您一塊荒廢的山坡地和這棟破舊的茅草宅子。」
這原主處境還真是窘迫,活在這種年代,要是腦袋還不懂得變通,真的會坐困愁城,但她就不同了,她可是韓劇里所說的「少女家長」,年紀輕輕就承擔起整個家的生計,給她一塊錢,她可以變出好多好多錢。
有地就好辦事,她腦袋動得快,決定把現代那套生財法則套用過來。
她起身,神采奕奕地提議,「我們來開墾荒地吧!」
別以為眼見就為真,其實荒地也能遍地是黃金,當她看到山坡地里面到處長滿洛神花時,眼楮瞬間閃起了光芒。
「真是天助我也!」她看著那些被當成野花雜草的洛神花時,忍不住得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