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惦記上的陸厚樸可沒想那麼多,對于她來說,這選秀什麼的,不過就是走個過場,畢竟她爹說了,男人可不能找妻妾成群的,這樣的男人容易得病,還會連累自己的妻小。
而皇上自古就是三宮六院的,別說皇上想要來個一生一世一雙人,就是他這麼想了,滿朝文武也不能夠啊!
再說了,對于一個普通小泵娘來說,皇上這樣的人太過高高在上又太遙遠了,與其想著是不是能夠入宮和其他高門貴戶千金一較長短,還不如盤算著是不是趁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起個卦,好好仔細卜算她的良緣到底在何方。
老實說她也不想這麼著急,可是自從兩個姊姊都各自尋了法子避了出去後,她的婚事就成了娘親最關注的重點了,這回要不是她爹放行,她還無法這麼順利的離家,自個兒來找自己的緣分呢!
只要一想到娘親最看好的對象居然是薊州城里有名的鏢師,她就忍不住懷疑起自家娘親的審美觀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要不然怎麼自個兒挑夫君的時候就挺正常的,給閨女們挑夫婿的時候,眼光就變得那麼詭異呢?
以她爹來說,雖然已屆中年,可是用面白如玉、翩翩佳公子來形容也不為過,可是那鏢師……眼若銅鈴,面黑如墨,身長八尺,腰闊數圍,別號小鐘馗,明明才剛十八歲,可看起來說不得比她爹還老,光只是想象都讓她忍不住想打冷顫,更遑論要嫁給他生活一輩子。
所以這姻緣什麼的,可千千萬萬要算準了,她在心中默念著所有記得住的算命大神。
她這復雜的心思自然沒人能夠理解,因為儲秀宮里,無論是待選的秀女還是伺候的姑姑們,一個個都在為剛剛才傳下來的消息做準備。
本以為在選秀結束前都沒能見到的皇上居然發了話,打算在兩日後見見所有的秀女,不只秀女們又驚又喜,就是伺候的姑姑們也全都按捺不住心底的喜意。
皇上之前看起來一副對秀女沒有什麼興致的樣子,現在卻突然說要見人,不管是哪一個,要是伺候得好了,日後自然能跟著有好日子。
後宮里不少太妃太嬪也連忙在這短短的兩天內,用各種借口把幾個特別有希望的秀女都輪番見了一回,賞賜了不少好東西。
儲秀宮本來人就不少,這下子送禮的、打探消息的人更是源源不斷,讓儲秀宮的氣氛越發高漲。
而在一片熱鬧之中,陸厚樸可以說是唯一的一股清流,畢竟整天不琢磨著胭脂水粉還有該怎麼打扮的秀女,兩百多人中也只有她一個了。
一開始還有人看她一臉沉著,以為她背後有什麼靠山或者是勢力,讓她可以這樣穩如泰山,但是在幾個人旁敲側擊之後,所有人馬上放棄了這個不靠譜的想法。
一個長相沒特別突出,問什麼就只會回答一句「天機不可泄漏」的傻子,能夠有什麼威脅性?
真要能夠看上這麼一個人,那八成也是一個傻子!
由于陸厚樸實在太奇葩、太沒有殺傷力,以致于兩天之內,不管是外面的勢力搞事,還是秀女之間彼此下絆子互掐,這種種的陰謀詭計全都跟她搭不上關系。
她吃吃喝喝睡睡,養精蓄銳了兩天之後,終于在面聖之前,聚集了所有精力卜出最後一卦。
可明明是卜算姻緣,卻算出一個貴不可言的結果來,這讓陸厚樸頭一回懷疑起自己卜算的正確度了。
宮里貴不可言的只有一個人,可是她爹說了,一根人人都搶的黃瓜不衛生,這該如何取舍呢?看著窗外高掛在夜幕上的明月,她不禁苦惱了起來。
陸厚樸這樣「質樸」的苦惱,儲秀宮里大約沒有半個人可以想象得到,因為實在太不切實際,在煩惱自己要不要那根人人搶的黃瓜之前,難道不該先煩惱自己能不能被皇上給瞧中嗎?
可是陸厚樸打小被訓練出來的自信,豐沛得可以突破天際,只是在此時,其他的秀女都還沒發現居然有這種奇葩混在大隊伍中,仍把她當成一個沒有競爭力的傻子,直接忽略掉她。
于是在面聖當天一早,有人的衣裳突然破了,有人早就準備好的首飾不見了,一片混亂中,只有陸厚樸睡得飽飽才起身,悠哉地吃了豐盛的早膳,最後在外頭姑姑們著急地喊著秀女集合的時候,快速的把入宮時給的裙子換上,隨手梳了一個發髻,在上頭插上了排梳般錯落有致的發飾,細細如蠶絲的金銀線串起了細如米粒的珍珠,人一走動,那細碎的流蘇就隨著擺動,別致又可愛。
這樣一件首飾,雖然沒有瓖著什麼昂貴的珠寶,可那細膩的工藝還有不同于市面上發飾設計的巧思,還是讓一干姑娘們全都忍不住多看幾眼。
陸厚樸拿出這個倒不是真有什麼出風頭的心思,只不過是昨晚她頭上扎的發帶不小心落到地上髒了,今日就換個東西戴戴而已,可是看在其他人眼里,這就是她憋著勁兒想要讓皇上多瞧她一眼的手段。
「呵!還以為真的是什麼都不爭的人呢!沒想到心機如此深重,只不過那東西也就只有款式還算討巧,那上頭的米珠子,讓我戴著我都怕丟了身分。」出言諷刺的是一個穿著朱色衣裳的姑娘,長臉朱唇,模樣看起來倒是有幾分艷麗,可或許是想要表現出端莊的氣質,穿著打扮都偏老氣。
她身邊站著一個穿著淺粉色衣裳的姑娘,外表看起來柔弱,可那嘴上功夫也是半點不饒人,「李姊姊,這麼說可就冤枉人了,誰不知道咱們這屋子就她一個民間選上來的,說不得就這些米珠子,得讓人家一家子不吃不喝攢上好久呢!」
另外一個臉色淡然的姑娘正要踏出門,正想多管一句閑事,沒想到跟在她後頭的陸厚樸卻是一臉贊同的點頭,「兩位姊姊說的是,這米珠子的發排梳的確就是討巧罷了,正式場合戴上這個的確是不怎麼尊重的,不過我看這位姊姊打扮得也挺樸素的,我也不好意思把自己弄得太花俏,這才挑了這個戴上呢!」
三個人同時看著陸厚樸,發現她一臉真誠,真不是故意要諷刺人,莫名的一陣憋悶,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這姑娘是不是真傻?難道她沒听懂她們不是在夸獎她樸素,而是在諷刺她窮得拿不出象樣的東西來嗎?
涂湘茹定定的看著這個這幾天來一直保持著低存在感的姑娘,她總覺得她和其他秀女不太一樣,至于是哪兒不一樣,她又說不出來,只覺得這姑娘讓人出乎意料的地方可不只這樣。
剛剛率先說話的李芳晨憤怒的瞪著堆著一臉笑意的陸厚樸,覺得這個人根本就是故意在諷刺她,她冷哼了聲,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屋子。
而剛剛像是幫陸厚樸說話,可實際上踩了她一腳的白婉楒,則是有些復雜的看了她一眼後,也急急忙忙跟著李芳晨的腳步走了出去。
陸厚樸有些模不著頭緒地低喃道︰「她們怎麼走得那麼匆忙?難不成她們注意到自個兒的脂粉上得太重,想趕緊去外頭曬曬日頭,讓妝容看起來自然點?」
只走在她前頭一步的涂湘茹差點摔到地上,她再次眼神復雜的看著陸厚樸這個圓臉小泵娘。
這姑娘到底是怎麼被養大的?怎麼說話就這麼不著調呢?
不管這些姑娘們是怎麼想的,在秀女全都聚在一起後,儲秀宮的姑姑們就領著這群秀女浩浩蕩蕩地往皇上日常辦公的御干宮去了。
等到了御干宮里的臨華殿,等在里頭的還有幾位太妃和太嬪,秀女們請過安後,所有人都安靜地站在邊上等著,直到外頭靜鞭響起,眾人的心突地都跳得飛快,卻一個個斂首低眉,沒多久,就看到一雙金黃色的靴子從眼前經過,直到上頭傳來讓眾人起身的話語,不少人才發現自己打從剛剛就屏著氣,憋得一張臉都紅了。
陸厚樸本來覺得自己就是來湊熱鬧的,並不怎麼緊張,可是打從昨晚佔卜出那個貴不可言的卦象後,她又覺得自己可能要重新斟酌斟酌這個卦象到底是什麼個意思,這麼一想,她難免糾結了起來,反應也因此慢了一拍,于是當所有人都退到邊上等著皇上一個個問話時,她還突兀地一個人站在殿上,過了一會兒才猛一抬頭,就看到一雙熟悉帶笑的眼神。
她陡然一個激靈,心里頭一次冒出了心虛混雜著心慌的感覺。
娘啊!她當著皇上的面坑他說有血光之災,這下子她還有辦法活到自己成親的時候嗎?
厲穆禛一踏入殿中,一眼就看見那個坑他的小泵娘站在秀女群的正中間。
畢竟其他人都穿得花紅柳綠,只有她一個人規規矩矩穿著入宮時候發的衣裳,尤其當他坐在上頭往下看的時候,她們一個個都戰戰兢兢的,只有她很明顯的魂游天外,招眼得很。
他想起了那天的場景,覺得這有趣的人兒還是留到最後再問話吧,不料其他秀女都乖乖地往兩邊退開,就她一個人還恍神的站在中間。
看著她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驚慌的抬起頭,急著要往邊上退去,他拿起茶盞輕啜了一口茶水,阻止道︰「既然走得慢了,那麼就別走了。」
他讓原本跟她同一排的秀女都出來,一排秀女站在那兒,幾個太妃太嬪也坐在上頭看著,臉上都帶著笑,可是心里卻已經琢磨了起來。
皇上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是已經有看上的秀女了?
先帝的妃嬪之中,以涂太妃身分最高,她看了看下首,嘴角微抽,沒想到居然就看見了她娘家出來的姑娘,她側眼看了看身邊的劉太嬪,就知道她家里人肯定也在那一排秀女之中了。
她看了皇上一眼,心中有幾分揣測,可在這個時候,她也不敢給自家小輩什麼提示,只盼著之前看起來還算警醒的孩子,這時候可千萬別犯了傻,想在皇上面前表現什麼才好。
後宮這些女人一輩子汲汲營營就為了一個位置拚斗,其中有多苦她自個兒最是清楚明白的,可是要爭這些的前提是爭了有用,就算不為了自個兒,為了娘家家里人能夠有個前程,那也是值得的。
只是現在的皇上可不是先帝,她這幾年冷眼看著,厲穆禛能夠順順利利的登上大位,可不只是因為年長的皇子只剩下這麼一個,其背後的手段自然是少不了,更別說他雖然年輕,可是政務上並沒有被老臣們給壓著無法施展,由此可見,在選秀之前,他表明了絕對不會提攜後宮女子家人的話,可不只是空話。
她涂家又不是只能指著姑娘來提攜,何必也跟著陷入這後宮里頭?
涂太妃的感嘆不過一瞬間,馬上就回過神來,其他人如何她不管,如果皇上不是真看中了自家佷女,她還是有辦法把人給順順利利的送出宮的。
既然心里有了盤算,涂太妃自然不會在這個場合多說什麼不該說的話,打算順著皇上的意思,只盼著他能夠顧念在她們伺候過先帝的分上,能夠多少給點臉面。
「皇上,這秀女能夠入得宮來,肯定是各有各的長處,就不知道皇上想考考秀女們什麼?」涂太妃這話說得討巧,秀女站了一排,她也不好揣測皇帝到底是看上了哪一個,不如讓皇帝自個兒發問,她再借機觀察皇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