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兒,你在和誰說話?!」
趙天朔目光冷厲的睨向敢打斷他未竟之語的男子,黑眸冷得宛如淬著細冰,能將人的心凍結,不過他發現這名容貌秀逸的男子,眉眼間和萬福有兩分的相似,他想到兩人可能的關系,眼中溢出的殺意慢慢消退,但依舊冰冷清越。
「大堂哥,他是朔哥哥。」隔著馬車,萬福朝後一喊,白的雙手攀在車窗窗沿,十指縴縴女敕如白蔥。
「朔哥哥?」那是哪里的親戚?
「是景王府世子。」反正現在不說,一會兒入了京也會知曉,與皇上同輩現存的王爺也不過三個。
景王的孫子有誰不知,就連遠在景平縣的她都听過不少他在京里的傳聞,這廝名氣可不小。
萬國聞言,心中大驚。「福兒,把頭手縮回去,車簾子放下來,你這年歲不好見外男。」
「喔!」萬福在放下車簾車前,朝彰臉色難看的趙天朔做了個烏龜翻身的動作,意思是笑他一臉鱉樣。
高高在上的世子爺大概是第一遭吃排頭吧!以他的尊貴身分誰敢他甩臉子,除非嫌命太長,偏偏有個讀書讀傻了的傻子「不畏強權」地做了一件傻事,萬國堂哥呀,你就自求多福吧!
「我和福兒妹妹說話幾時輪到你一個無知小民插話?」他也敢妄自稱大,真把天子腳下的京城當成景平縣那個豆大的地方,小縣城出來的土根不知天高地厚。
突地遭到喝斥,萬國有些懵了。「小民在管教自家堂妹,不曉得如何得罪了世子爺?」
那是人家的家務事,干卿底事,他們兄妹姓萬,和姓趙的無關,趙天朔被打臉打得很痛,卻沒法指責人家有錯。
「她還輪不到你來管,皇上親封的明惠縣主,你在她面前還得叩首。」愚民一堆,不教不知所謂。
萬國愕然,猛地想到他從未將堂妹看成御封縣主,在他眼中她仍是二叔家愛笑嘴甜的小堂妹。「我們是一家人,用不著多禮……」吧?
萬福有些榮耀也是萬家的殊榮,父母在,不分家,他們仍是自家人。
萬家三個房頭真的沒想過誰尊誰賤,一個縣主殊榮當頭一砸,他們只愣了一下,很快就恢復日常的作息,只不過宮里來的賞賜多了一些,不得販售的宮制品精巧得使人紅眼,想搶走她天賜的福命。
萬真就不只一次想拿走她屋里的白玉犰狳、瓖了紅寶石的頭面,以及金絲縫制的百花穿蝶繡牡丹衣裙,話里話外的損人,嫁了人還三天兩頭的回娘家,帶著嫡妹萬娘當箭使,想從她這兒撈點好處。
三房的萬四喜膽子小,不敢明目張膽的討要,但三嬸的臉皮就厚了,看到紅珊瑚手串就往四喜堂妹腕上套,還拿著如意蝴蝶玉簪在四喜堂妹的發上比劃,只要她一沒留神就插入發里。
這些身外物對她而言是配飾罷了,她從未放在眼里,如果真心與她交好,送上十件也不眨眼,沒了再買就是,誰在意那一點死物。
萬福不肯給人的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當了婊子還要座牌坊,拿了別人的東西沒有一絲謝意,反而覺得是別了搶了她們的,眼懷怒意地將人從頭怨到腳,反過來要人家舌忝她們的臭腳,認為姊妹間要公平,她有的她們也要有。
幾個腦回路異常的萬家姑娘從不用腦子想想,她所擁有的是皇上賜予的,她們想要就進京去求,已賜的尊榮是不會更改,就算她們想搶也搶不來,那是屬于個人的。
「什麼叫不用多禮,你將皇家尊嚴視為糞土嗎?朝廷之所以給她封號是嘉許她做了利民的善舉,你們什麼也沒做的人也想沾光,簡直是痴心妄想。」一家人就該做牛做馬馱著一堆沒用的累贅嗎?
趙天朔根本不留余地的攻訐,他不能忍受他連一句重話都說不出的小埃妹妹,竟被人以堂兄之名訓示,她該是小得意的仰起雪白下顎,朝人投出蔑視眼光,嘲笑敢對她口出狂言。
不自覺,他已經寵著凡事不上心的萬福,不論是誰都不能對她有一聲喝斥,她是多福之人,該捧在手心供著。
萬國心一顫,難以控制地結巴了,「她……呃!堂妹是萬、萬家人,一榮俱……俱榮,一、一衰俱衰……誰也不能……獨善其……其身,她受封我……我們為她高興。」
趙天朔冷哼道︰「獨善其身?我看是自欺欺人,你們還想欺騙自己今日萬家的富甲一方是自個得來的?」沒有小埃妹妹,他們什麼也不是,一間小米鋪也妄想一步登天。
「夠了,朔哥哥,你欺負的是我堂哥吶!你怎麼可以對他這麼凶,太壞了,我不理你了。」不再往來就能保住她的人參……吧?
「不準不理我」趙天朔語氣冷硬。
「那你要向我堂哥道歉。」三房人還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可不能因為她的關系致使長房和二房交惡。
「我道歉?!」趙天朔難以置信的揚高音調。
身後看戲的府兵一致搖頭,他們家高傲的世子爺一向眼高得很,絕不可能向一名庶民低頭,小美人兒注定要失望了。
「我姓萬,你說他就等于說我,我們萬家人一條心,你不道歉就是欺負人堂哥,你別怕,他要是不道歉,我們都不要理他,讓他當可憐沒人要的柿子……爺。」世子了不起嗎,還不是被人捅個血窟窿,要不是她救他,此時都爛成一堆白骨了。
听到堂妹的喊話,內心一暖的萬國會心一笑。
「萬小埃,你……」我是為了你出頭你反過來給我一悶棍,真是夠了。女人不論年紀大小都一樣不講理。
「道不道歉?要是不道歉我們就走了,再不理你。」萬福讓趕車的車夫快走,她不想再和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多談。
趙天朔臉一黑,氣得想一拳打穿馬車,但最終還是忍住了。「好,我道歉,是我態度不好,把話說重了,一家人說什麼兩家話,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自家人誰得了福氣都能沾光。」
眾府兵差點沒嚇掉下巴,他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和耳朵,能一拳打趴十名營兵的世子爺居然如此忍氣吞聲,甘受這樣的屈辱?!
「堂哥,你听到了沒,世子爺向你認錯了,咱們大人有大量,原諒他。」孺子可教也。
坐在馬車里的萬國無聲的笑了。「好,原諒他。」
他何德何能,竟然和是王世子攀上關系,這簡直是在作夢,福兒果然是福星,將這種福氣帶給他。
「朔哥哥,你歡喜不,以後我們理你了,你不會老了沒人陪,死了沒人葬,我會記得幫你墳頭上的草澆水。」瞧,她多有善心,活人施恩,死人施惠,死活都行善積福。
完了完了,這小美人兒的小命真要保不住了,她天真得教人恨,一群大男人府兵在心里哀悼,願她一路好走。
「萬小埃,你竟敢咒我死?!」趙天朔怒吼。
萬福雙手捂耳,覺得雷聲真響。「朔哥哥,你小聲點,你嚇到我了。」
「你……」趙天朔臉色一沉,氣惱的壓低嗓音,「什麼叫替我的墳頭草澆水,你巴不得我早死是不是?」
「人生自古誰無死,誰都要來這一遭,你死後我多送你兩炷香讓你早登極樂。」她送的是佛香,引魂西天。
趙天朔氣笑了。「你怎麼認為我一定會死在你前頭,也許你比我……」短壽這兩個字他如鯁在喉,說不出口,他寧可比她早死,也不願她早他一步先行。
萬福螓首一點,「嗯!也許我活不到二十歲……」
但她是神仙,一定比他長壽,他輪回幾世她都能看見,溯古亙今鏡會如實地告知她一切,她看鏡子就曉得了。
趙天朔馬上冷聲喝道︰「胡說什麼,我沒死前你不許死,我一身煞氣閻王也怕,你別離我太遠。」
一听她說「也許活不到二十歲」,他感覺到心兒驟地一緊,他突然很害怕這世間若沒有她,那麼孤獨活著的他將感受不到一絲暖意,歡笑就此遠離他,他死時真是一個人。
「咯咯……朔哥哥,死不可怕,死是一種飛升,人月兌離這具臭皮囊反而更快活……」無拘無束的在雲里、在樹梢、在水面上、在花瓣上翩翩起舞,多快活啊!
「萬福——」他聲線一沉。
感覺到他似是生氣了,萬福不敢再暢所欲言這生死論,語氣頓時多了幾分討好,「朔哥哥,你剛好要出城嗎?好巧,我們踫上了。」
「不是好巧,我是特意來堵你的。」趙天朔怒氣未消,刻意把好意來接她說成惡意的堵人,好似兩人之間有仇。
「堵我?」她訝然。
「你要入宮不用人帶嗎?你以為到了宮門口就會有人領你入內?」真要這麼想就太傻了,皇宮內院豈容雜人等隨意進出。
萬福一怔,她真沒想到還有這麼多規矩,本以為只要先找個地方住下,自會有人來帶她。「朔哥哥,你是專程來接我的嗎?」
「不是,只是路過。」他冷著臉,語氣有些沖。
她呵呵地笑了起來。「好吧,你只是路過,那我們要住哪里?」
「景王府。」
月兌口而出的趙天朔先是懊惱,對她為何從無防心,輕易被她套出話來,繼而失笑的一想,和這丫頭有什麼好計較的,她是他生命中的福星,幾次在生死關頭遇上她都能逢凶化吉,他的命是她救的。
「你們住景王府,休息兩日再帶你進宮面聖。」皇伯公一定會喜歡她這個福星的。
「朔哥哥氣消了?」她取笑道。
趙天朔哼了一聲,翻身下馬卻足未沾地,身形如風翻進萬福坐的馬車內。「找你算帳!」
「啊!不行,里面有人……咦?!」萬福回頭一看,原盤膝而坐的光頭和尚居然不見了,只留下檀香念珠,她錯愕地說不出話來,而兩個丫鬟竟然也沒有發現。
難道他真得道了,有大神通?
廣遠大師行蹤詭異,其實她早就看出他的古怪,卻不揭穿,因為她更怪。
「你不就是人,我和你擠一擠。」他長腿一伸,凌厲的眼眸一掃,兩個身子一顫的丫鬟非常主動的坐得遠遠的。
趙天朔渾身上下有股懾人的戾氣,他不刻意遮掩時,強大的氣場一旦射出,很少有人不心生畏懼,大概只有天生膽大的萬福認為他是在虛張聲勢。
畢竟有空間在手,她啥也不怕,反正一遇到危險往空間里躲就好,若不是她生而為人得出世,待在里頭也挺愜意的,就是少了說話的人,只能面對聒噪的人參娃。
「朔哥哥,男女七歲不同席,你不能和我坐同一輛馬車。」
「我累了。」他頭往後一仰,直接躺下,頭就枕在她的大腿上,十足的任性,毫無男女大防。
「你可以和我大堂哥同車。」萬福想把他的頭移開,卻發現重得很,以她一己之力根本無法搬動。
她瞪著他,不免來了氣,再看向窩兒和眉尖兒,示意她們搭把手,可是趙天朔冷眸一掃,兩人剛有動作的身子像被凝住似的,畏畏縮縮的哭喪著臉,臉色白得發青又坐回去,以眼神表示她們無能為力,世子爺威儀太強大。
「小埃妹妹,許久未見了,你不想我?」他想她,夜里白晝、用膳時、策馬狂奔時,他都想要她在身邊。
「哪有許久,你兩個月前才到景平縣拿走我十株人參、五朵靈芝、七根何首烏,還有,別再嚇唬我的丫鬟,要是把她們嚇壞了,誰來服侍我?」
他拿走的藥草全是百年年分,她專闢的稀有藥草藥田似乎是為他準備的,一來就開口討要,不給不走人。
耍賴!
我服侍你,他很想這麼說,但是怕把人嚇跑了。「你不怕我?」
聞言,萬福咯咯輕笑,笑聲清甜和軟。「為什麼要怕你?你最狼狽的樣子我都看過,雖然你曾把劍擱在我家人的頸子上,可我一點也不記恨。」
「這話說得你自個兒信嗎?你要是不記恨,為何要扯我頭發?你這人心眼之多,連我都招架不了,還好你不算計人,否則我難逃毒手。」他對她從不設防,若她真有什麼不軌心思,多得是機會下手。
「哼!記恨又怎樣,你從我這兒拿走多少好東西,只怕你自己也數不清吧!」那些救命的藥草不是價值不菲,就是有錢也買不到,有些富貴人家終其一生也見不到幾株,他卻當自家田地種的菜,隨手送人。
執行任務的暗衛不時受些致命的傷回暗衛營,培訓這些精良暗衛十分費心,不想有所折損的趙天朔便盡量給其護身藥材,一旦身受重傷就咬上一口,起碼能拖到回營醫治。
久而久之這些個暗衛把百年人參、百年靈芝當成零嘴兒隨身攜帶,體力不支時咬一口補充元氣,長途奔波昏昏欲睡再咬一口提神,由一開始的惶恐、舍不得用,留著救命,到最後幾乎是人人都有,便不再珍惜的隨便用。
有傷治傷,無傷養身的心態,萬福種再多也供應不了,她警惕的少從空間取藥,而是將從人參娃身上取來的紅果子種在外頭作為藥草代替,雖然沒有空間內的生長快速,但吸收過靈氣的種子也長得比一般人參快,種植一年有十年品相。
而她種了幾年也有三、四十年的年分,拿到藥鋪里去賣十分搶手,一株人參可以賣得五百兩銀子。
「話不是這麼說,我不是送了你好多禮,足以抵那些藥,收到那頭大老虎你很樂吧?少見的白老虎,是祥瑞……」正在笑著的趙天朔忽地眉頭一擰,他好似听見虎嘯聲。
血玉手鐲中壯碩無比的白老虎仰頸長吼,在空間內無肉可吃,它吃素很久了,渴望生肉的血腥味。
「你認為等價嗎?」萬福沒好氣的睨著他,上萬兩的藥材和區區幾兩的禮,到底是誰佔便宜?
他一窒,面容凝住。「自己人不用計較那麼多。」
「誰跟你自己人,話說得不臉紅。」萬福使勁的推人,但推不動只好放棄,他沉得像死人。
沒人瞧見面帶狡色的世子爺微微揚起嘴角,長腿跨在軟凳上。「那人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跟在你們馬車後方?」
說到這件事,萬福臉上多了郁色,那個跳水自殺的姑娘,已經換上一身干爽丫鬟服飾,明明面顯疲憊,額頭滲汗,卻始終緊緊跟著他們的馬車。
「她跟你一樣是不要臉的人,救她的明明是船夫,她非要對我大堂哥以身相許,還說做個隨身小婢也不打緊,只要能讓她報了救命之恩。」
還不是看上他們穿著打扮一身富貴氣,一件衣服就能讓尋常百姓一家五口活上半年,她見財心動,想攀上有錢公子,坐不上正室之位也撈個偏房、姨娘做做,再小施點手段,還怕不能把男人掌握在手中?
渡船很大,容得下三輛馬車,但如萬家這般富態作風的人家卻不多,被救上船的女人二話不說抱住年輕又有錢的少爺大腿,可見她並非真心尋死,而是想搭上一條大魚。
什麼悲慘的身世大抵是騙人的,她的雙手白細得哪像是從小貧苦的人家,一個繭子也不長。
「所以你就讓她走路跟著?」她的心也挺黑的。
「不然呢?第一輛車坐滿了,車上大多是我的衣物和首飾,她一個不知根底的人上了馬車,若是心生邪念順手牽羊,或是盜了財物逃之夭夭,我跟誰哭去?」
第二輛馬車坐的是她,她為什麼要讓個她沒有好感的女人上車,何況車上有個廣遠大師,更有諸多不便。
「至于第三輛馬車是我大堂哥坐的,男女授受不親,在沒簽賣身契、在衙門過了明路前,她憑什麼上車,想壞了我大堂哥清譽不成?他還要走仕途。」哪能毀在來路不明的女子手!
「要我殺了她嗎?」趙天朔目光一冷。
一听到殺這個字,緊貼著車壁的兩個鬟渾身一顫,把身子縮得更小,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殺?」萬福認真的想了一下,而後搖頭。「朔哥哥,你真要我們住進景王府,沒人有異議?」
「景王府,我說了算。」他當家做主。
她眸心一動,顯得特別誘人。「朔哥哥,你想那名女子和我們一起住進景王府,她有沒有一入寶山的感覺?
趙天朔雙眸微眯。「小埃妹妹,這招財帛動人心真陰險,讓她看得到,吃不著比什麼都沒有更教人心癢難耐。」
無,不會有念想,家分守己的盯住眼前的一畝三分地,可是一旦心大了,想要更多,不用別人動手便自尋死路。
萬福不害人,她只是袖手旁觀地看著人自個兒一步步作死,反正是想死之人,再死一回也無妨。
蕭含梅想死嗎?
她當然不。
兩天前她就盯上萬家的車隊,看萬大少爺出手闊綽,隨手一個打賞就是二兩銀子,她心思難免浮動,想著這人若是她的良人,日後吃香喝辣就不愁了,她也能過起富家日子。
于是她仔細打探萬家人的去處,事先在對岸等著,等船開到一半時再假裝有人追她,寧死不屈的撲通一跳。
原本她以為有人跳水後,身為男人多少會有些憐香惜玉的心態,就算不知美丑也會先救人再說。
沒想到她在水里浮了老半天卻沒船駛近,站在船頭上的人以看熱鬧居多,害她氣得牙都要咬碎了。
不甘心錯過機會的蕭含梅本就會泅水,她的雙腿在水面打水,讓身體漂浮著往渡船靠去。
果真如願以償上了船,還抱對了大腿。
只是那位看起來心善的六姑娘不好應付,她看似為了閨譽著想而不讓她上馬車,實則拒人于外,堅持沒有賣身契就不能收留人,萬一被冠上個「拐騙」罪名,她堂哥的名聲就毀了。
去他的賣身契,她根本沒想過賣身,要不然當初徐老爺給五百兩聘禮的時候她早就賣了,何須苦苦另尋金主。
蕭含梅並非她所言的出身窮困,父親好賭、母親病重、弟妹年幼全是騙人的,她是地主家私逃的女兒,親爹,娶了多房小妾,娘親善妒,整天和她爹吵,偷偷想著怎麼弄死這些貌美如花的小妖精,而她兩個哥哥是敗家子,酒色財氣全沾,幾乎敗光家底。
一屋子的烏煙瘴氣,沒人在意她,後來手邊缺銀子的父兄居然把主意打到她頭上,要讓她嫁給鎮上死了三任老婆的徐老爺為繼室,仗著徐家的財勢撈點錢,過上好日子。
徐老爺比她爹還老,都四十幾歲了,繼子繼女一堆,一大半都比她年長,她嫁進這樣的家里哪還能有什麼活路?
所以她卷走了爹的銀子和娘的私房,和自幼青梅竹馬的帳房兒子私奔,兩人如膠似漆的過了一段快活時日。
只是銀子用完了,兩人又無一技之長,帳房兒子扔下她跟一名富有寡婦勾搭上,丟下幾兩銀子叫她回家去,他照顧不了她,別無他法的她只好另謀生路,找個男人賴上。
幸好她的運氣不錯,不僅真找到一位有錢的少爺,還有了意外之喜,直接入了富貴窩。
景王府。
「你想去哪里?」
銀光一閃,一把出的長劍橫在蕭含梅面前,她驚恐的倒抽了一口氣,面色發白,頭一次覺得離死亡很近。
「我……我找我家少爺……」她嘴唇輕顫。
「你家少爺是誰?」面容肅殺的侍衛橫劍向前,面冷色厲的看向面孔陌生的小婢,冷聲攔阻。
「他姓萬,萬家大少爺。」蕭含梅故作卑微的屈著身,心里盤算著如何才能見到景王世子,讓他一見上心。
萬國成了備用的退路,她沒放手的兜著,心大的她更想攀向高枝,飛上枝頭當鳳凰。
以前是沒門路,如今都入了景王府,這是老天爺給她往上爬的機會,她若沒把握住實在對不起自己。
面帶喜色的蕭含梅悄悄揚起嘴角,滿心是即將翻身為貴人的歡喜,幻想著日後呼婢喚僕的好日子。
「稍等,等人通傳。」盡責的侍衛一步不移,守著通往前院的崗哨,讓另一名侍衛前去通報。
未經許可,後院女子不得擅離,這是趙天朔自他娘親過世後立下的規矩,他太恨女子的陰毒和不擇手段,為達目的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老王爺有牛夫人和左夫人兩位夫人,以及張側妃和楊側妃,牛夫人生有一女,左夫人一子一女,楊側妃一子兩女,張側妃本有兩子一女,但其中一子早夭,故連嫡子在內,景王活著的子女中有四子五女。
嫡子一死,張側妃的心就泛動了,心想她的兒子行二,老大沒了就該由老二接任世子之位,她才不管什麼嫡庶,她兒子都成年了,為什麼不能當世子,她可是上了玉牒的側妃。
可是老王爺的請旨打碎了她喜孜孜的美夢,因此她恨得想除掉擋路的人,正好趙天朔年幼,她便一次次下手,連世子妃也不放過,母子倆在她眼中是非除不可的眼中釘。
趙天朔母親中毒事便是張側妃所為,所幸趙天朔尋來數百年年分的人參娃解了頑強的毒素,這才挽回一命。
誰知她一計不成再生一計,蟄伏多年又卷土重來,設計世子妃上山上香,在中途施以毒計,使其香消玉殞。
這一次趙天朔不能再饒恕了,因為祖父的求情他已放過一次,沒想到姑息養奸,反而害了自己的親娘。
一怒之下他不管不顧,不給任何人顏面,將哭天喊地的張側妃拖到娘親靈前,劍光冷冽的劃過,哭花妝容的人頭滾到他二叔腳旁,叔佷倆差點刀刃相見,以命相搏。
但也因為這件事讓趙天朔下定了決心,他讓已有封號的三個叔叔搬出景王府,各自搬入他們的郡王府,大權全攬,封地的銀錢入庫,他不容許他們再用景王府的銀兩。
不過三位庶叔過得並不好,空有郡王之名卻無實權,一向只會花不會賺的他們分了府之後,很快地花光分到的十萬兩銀子,有地有鋪子卻不會經營,年年賠錢,坐吃山空的三人猶不知節制,出門的排場一如在景王府,極為奢侈鋪張。
其實他們仍舊在打景王府的主意,常常以景王府名義賒帳,讓人去景王府收帳,甚至全無顧忌的收賄,而後和某些有意大位的皇子勾結,讓景王府世子易人。
只是他們做得不太成功,掌管京畿營十萬大軍的趙天朔日漸強大,形成一股不容小覷的勢力,讓各方人馬為之忌憚,想要動他可不是簡單的事,昔日的幼虎已長成足以將人撕裂的猛虎。
去而復返的另一名侍衛回道︰「萬少爺說姑娘並非萬家下人,若身子無礙可自行離家,贈銀二十兩送姑娘返家。」
蕭含梅臉一紅,做出受了諸多委屈的悲苦模樣。「不可能,我家少爺怎麼會說出這麼絕情的話,一定是六姑娘的意思,她容不下我,一直想趕我離開……」
沒錯,這話的確是萬福說的,侍衛並未見到萬國,直接將此事傳給上頭,上頭再轉給統管府衛的侍衛長,溫長開也是懂得看眼色、識時務的人,話一傳便傳進萬福暫居的「明月苑」。
「明月苑」與「瑞氣堂」只隔一座牆,是為夫妻所設的院,雖說隔牆而建卻在同一座院子里,瑞氣堂里住的便是趙天朔,他的居處是全府僅次于王爺的第二大院子,院里有小橋流水、湖泊假山,高聳入雲的參天古木遮蔽了大半日頭,壯闊雄偉。
可想而之趙天朔的用意有多明顯、
至于萬國及其僕從被打發到偏遠的不知名小院,由偏院走到正堂要兩個時辰,蜿蜿蜒蜒的小徑眾多,容易迷失其中。
換言之,萬國要找到堂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再哭就把你扔出府。」侍衛不耐煩的喝斥。
愛慕虛榮的女人他們看多了,一見到景王府的富貴就迷花了眼,壓根忘了自己有多少斤兩。
蕭含梅一噎,收起泫然欲泣的嬌柔。「這位大哥你再問問,少爺不可能不管我,他救了我便是我一生的恩人,我做牛做馬都要報答他,有恩不報枉為人,求求你……」
「先把這個簽了。」這是報恩還是報仇,非要人家收下她。
「什麼東西?」她有不好的預感。
「賣身契。」
「賣、賣身契……」蕭含梅伸到一半的手忽地僵住,薄薄的張紙重如千斤,她拿與不拿都沉重。
「簽了就能留下,否則天黑前離府。」王府不養閑人。
聞言,她心頭大恨,眼中一閃而過美夢乍碎的不甘心和怨懟,她不肯輕易放棄送到眼前的機會,但是賣身契……「侍衛大哥,你可以讓我考慮一下嗎?我想見見少爺……」
「一盞茶。」一說完,侍衛轉身收劍。
一盞茶……這算什麼,不給人一條活路走嗎?
蕭含梅恨恨的瞪著空無一人的角落,像是某個人站在那里,她要用凶狠的眼刀將人瞪死,看誰還敢阻她的路,她要登高,成為人人羨慕的貴人,所有人都得趴伏在她足下。
「時辰到了。」
她才發怔了一會兒,怎麼就到點了?那她簽是不簽?此事攸關她的一生,不可草率視之。
「快一點,我要換崗。」侍衛催促道。
看侍衛的臉色不快,拿著賣身契就要走人,心一慌的蕭含梅連忙把契紙搶下。「我簽。」
見她簽好了字,等在門外的一名長臉婆子走了進來,給了她一套小婢的服飾。「從今日起你便是萬家的粗使丫鬟。」
「什麼,粗使丫鬟?!」蕭含梅難以置信的尖叫。
「能當上粗使丫鬟是我家姑娘心善,不然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誰敢用,我們管吃管住,每個月月銀三百文,你還有什麼不滿足?」婆子一臉鄙夷的睨視,瞧不起她的作態。
「可是……」她要服侍的是少爺。
「你不是說做牛做馬也要報救命之恩,如今做了粗使丫鬟不比做牛做馬輕松,難道你想下田耕種?」沒讓她倒夜香都便宜她了。
像牛一樣耕田……想象自己背後拖著犁,面上一白的蕭含梅渾身起了惡寒,她才不干那麼卑賤的活。
「雖然你只是粗使丫鬟,仍要學學規矩,剛好王府的嬤嬤正閑著,就讓你去學幾天。」哪天規矩了哪天上工。
「學、學規矩?」那她不就見不到世子爺了?
婆子的力氣很大,被拖著走的蕭含梅根本無力反抗,她跌跌撞撞的被拉往下人房,臉色十分難看。
「小埃妹妹,你下手黑呀!」居然用這一招整治居心不良的人,三兩下就把人拿下了。
「手不黑豈不是讓人陰了?我們萬家是積善人家,但也不是誰都能來坑兩把,總要讓人家知道以身相許不是報恩,而是恩將仇報,救了一個人還得包辦對方的下半生,實在太虧本。」萬家的銀子不是大風吹來的,想伸手就得斟酌斟酌。
鼻子一癢的趙天朔感覺被戳了一下,她這話有影射之意。「那人找錯人了,錯把萬六姑娘當成軟柿子了。」
「我本來就不硬,心軟。」萬福晃著腳,迎風吹亂她鴉黑發絲,明眸善睞。
「怕不怕?」他指的是高度。
咯咯笑聲隨風揚起。「不怕,我喜歡高,低頭俯視蒼生,底下的人都變小了,只能抬頭仰視我。」
「你的確適合在高處。」他話中有話。
「但是能更高更好。」看得更遠。
「還不夠高?」真是個膽大的。
她搖搖頭。「不夠。」
「難道你想飛上天?」趙天朔寵溺失笑。
「對,飛上天。」她大笑著張開雙手。
驚出一身冷汗的俊挺男子連忙以身相護,扶住柔若無骨的細腰,他倆此時坐在離地幾十尺的大樹枝椏上頭,臂粗的枝干不太能支撐兩人的重量,一動就晃,發出剝剝聲。
趙天朔施以輕功提氣,護全兩人,說說笑笑的看著樹底下來來去去的人,歲月靜好,少了煩人的塵囂。
「朔哥哥,輕松點,老樹頭不會摔著我。」她拍拍至少有五百樹齡的巨大樹木,老樹似在回應她般發出沙沙聲。
樹有靈,她便能溝通,她與萬物靈氣相通。
「明兒一早我帶你進宮,你別太擔憂,皇上不吃人,他問什麼你答什麼就好,不用故意討好。」她嘴甜,真要哄起人來沒人招架得住。
「我這事是不是你弄的?」萬福早想問了。
「是。」他放在她腰上的手不曾移開。
「為什麼?」有古怪。
他笑了笑。「你以後便會曉得。」
「不能現在告訴我?」她睜著圓滾滾的大眼。
趙天朔好笑的捏了下她的俏鼻。「不要引誘我,我定性很差,搞不好一口吞了你。」
萬福當他在說笑,將他的手拔開。「那也要你胃口大,哪能說吞就吞,一不留神就鯁在喉嚨了。」
他的黑眸滲出絲絲柔意。「你入宮後只須提防一人,太後,她是晉王的生母,而我前不久才砍了晉王一刀,拔除他安插在京里的爪牙,因此和我走得近的你恐怕要遭受點刁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