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場里,三三兩兩的人群邊走邊高談闊論著。
「老師說的沒錯,黑池舞蹈節真不是蓋的,不管是比賽現場的樂隊演奏、各國選手服裝和舞蹈競技都超棒的,我看了忍不住熱血沸騰!」
「我也是啊,明年還想再去英國觀賽,黑池簡直就是國標舞的奧運,奧運!」
「他們連業余組的都好厲害……」
「老師,我們也可以那麼厲害嗎?能夠像你一樣參加英國的黑池比賽並且奪下名次,而不僅僅是當觀眾?」
學員們圍繞著伍之翔詢問,他咧嘴笑說︰「想在黑池拿下名次,就要在我的教室里加倍努力、好好磨練自己的舞技,其實你們當中就有三對的實力可以試著報名明年黑池業余組競賽。」
聞言,學員們又立刻追問著是哪三對夠資格、可以晉級到哪、跟其他國家的選手比較起來如何,伍之翔耐心的一一應答,而學員之一的美艷貴婦自認與他們不同,此時只站在一旁瞧伍之翔似是偶像巨星般的被包圍著。
她冷眼旁觀著,好不容易等到同學們散了,這才踩著高跟鞋上前勾住伍之翔的臂膀,同他一塊兒離開機場大廳。
「以你的實力,進黑池是無庸置疑的,可你當真覺得自己的學生當中,有人夠資格參加黑池比賽?不會吧,應該是畫個夢想大餅給他們,要他們繼續繳錢上你的舞蹈課的成分居多吧?」美艷貴婦名叫張淑月,永順紙業的董娘,一身名牌服飾的她一邊說著,一邊理所當然地將堆高的行李推車塞給伍之翔。
「何必說的這麼現實,有夢想的人最快樂,不是嗎?」伍之翔笑著四兩撥千斤,同時察覺她刻意以胸部緊貼著自己的胳膊,遂不著痕跡的掙月兌開,說︰「夫人這樣不好吧,妳的老公不是派了司機過來接妳……」
「我說要在機場的商店逛逛,先把司機打發走了。」張淑月沒發現他是故意拉開兩人距離,又挨上前勾著他的胳膊。
伍之翔再次技巧性的掙月兌女人的勾纏,皺眉問︰「這次跟妳一起出國的同伴呢?他沒有過來陪妳?」
「我有你,干麼還要麥可,我早就把他打發了。」張淑月又勾住他,同時仰望著這三十歲出頭的男人,染了一頭金發、左耳三個耳洞戴著亮晶晶的環、皮繩卯釘配件混搭運動風的穿著,顯得英俊又挺拔,就像一頭優美的非洲獵豹般,讓人賞心悅目。
尤其當他站上舞台展現帥氣又自信的舞姿時,簡直就是個活動的藝術品,令她一眼即深受吸引,才會一直追著他,在他開設的舞蹈教室學舞,甚至額外花錢請他外出給予一對一的指導,圓了她跟他一同跳舞的願望。
她愛伍之翔的舞姿,更愛他的風趣幽默又會調情,特別是在床技方面……跟他在一起十分刺激,讓她在平淡無奇的婚姻里找到了宣泄口,即使清楚知道自己不過是他眾多的伴之一,她還是忍不住深陷其中。
據她所知,有不少舞蹈學員和她一樣醉翁之意不在酒,雖然伍之翔從沒對誰上心過,可周旋在眾多女子之間仍是令她有些吃醋,礙于自己是有夫之婦的身分,只能把握當下,珍惜與他相處的時間。
張淑月拉著伍之翔走向停車場,親昵地說︰「這次你帶著一堆人去英國旅游,我都沒什麼機會跟你單獨相處,悶死我了!現在回國總算又有空閑時間了,走,我們去吃飯,像平常一樣的好好聯絡『感情』,之後再送我回家。」
伍之翔听懂她話里的暗示,頓時停住腳步,並將她勾纏的雙手拉開以保持距離。「出國之前不是都講清楚了,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以後只會是老師和學生的關系。」
這話令張淑月一愣,她是記得前陣子伍之翔對外宣布他交了女朋友,還說他從今以後要斷開旁雜枝節,只對女朋友專一……難道他這回是認真的?
她勉強揚起笑臉,當沒听見一般想再勾住他的胳膊,沒想到他卻硬生生地閃過,甚至難得露出嚴肅的模樣,令她忍不住問出心中所想,「難道你是認真的?」
「我是認真的。」伍之翔微笑,「我有了女朋友,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玩。」
「為什麼不能,我們倆明明就玩的很開心啊,我們可以繼續,我不在意你有女朋友。」
「可是我在意,我不希望自己的女朋友因此不開心。不好意思夫人,妳還是打電話讓司機載妳回家吧,恕我先走一步。」
見他如此撇清關系,張淑月一臉錯愕,隨即氣得質問道︰「你的女朋友是林孝華?」她想起那個一直倒追伍之翔,甚至追到舞蹈教室報名Tango初階班的女人。
伍之翔也沒打算隱瞞,大方的點頭稱是。
這讓張淑月更加生氣,她緊緊抓住伍之翔的手不讓他走,這才發現他手腕上戴了條與他不相襯的迪斯尼米奇手煉,她突地想起前陣子看到林孝華戴著米妮手煉,立刻追問道︰「這手煉是她送你的定情物?」
「不是,是我送給女朋友的定情物。」伍之翔更正她的說詞。
被更正的張淑月很沒面子,更難以忍受自己在伍之翔的心里是個可以被輕易割舍的女人,遂提高了聲調問道︰「你不是說林孝華只是你的青梅竹馬,只是個妹妹而已,還口口聲聲說你對她沒有男女之情,她怎麼會忽然變成你的女朋友?」
伍之翔思索片刻,隨即說︰「人都是會變的,我就是愛上了林孝華,要她做我的女朋友。」
想起林孝華,伍之翔不禁嘴角上揚。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有著與旁人不一般的情誼,盡避她知道他過去有不少鶯鶯燕燕,卻還是傻傻的愛著他,從不過問他的私生活,甚至會幫他挑選適合的交往對象。
這麼多年來,他始終定不下來,身邊的女人來來去去,卻沒有一個人讓他願意駐足停留,等他意識到時,林孝華已經完全侵入了他的生活,她不吵也不鬧,從來也不對他施加壓力,兩人相處起來很舒服也很自然,就像是家人一樣,漸漸的,他發現自己對她的情感似乎比妹妹多了些……
「嘿,舞王,我都二十九歲,很快就要滿三十歲了,我們還不來相愛嗎?你知道我是最了解你的人,就算你上月球、上火星也找不到比我更適合你的人了,快說要我做你的女朋友,否則若是明天踫上超大海嘯、天崩地裂、世界末日,你想說愛我也來不及了。」
伍之翔想起那天林孝華說的話,心思細膩如她,必定早已察覺他內心微妙的變化,才會突然對他喊話。他記得那天風吹著她的發,一雙丹鳳眼笑得瞇起來很可愛,她很幽默,總是無時無刻地逗樂他,終于在一次燈光美、氣氛佳的狀況下,他向林孝華提出交往。
而在他確定了兩人的關系、互相戴上定情手煉之後,一顆心啊,竟也神奇的安穩下來……
「為什麼……你為什麼選擇林孝華做你的女朋友?」
質問聲倏地拉回伍之翔飄遠的心思,見張淑月仍是沒打算放他離開的樣子,他不禁有些無奈。
見眼前這男人對自己的話恍若未聞,張淑月愈發火大,雙手更是緊緊地抓住他的手臂,口不擇言的說︰「我不管林孝華還是誰做你的女朋友,總之,我就是不想結束我們的關系……如果你不陪我,我、我就拿回投資你舞蹈教室的錢,不繼續在你那邊上課,並且散播關于你的惡評,讓你招不到學生!」
聞言,伍之翔挑眉,撇了撇嘴說︰「妳這是在威脅我?」
他非創業初期,事業早已上了軌道,不是她三言兩語就能動搖的,再說,他另外還有私人指導的豐厚收入,不至于因此餓了肚子,遂回道︰「妳的銀行賬號是多少?這幾天我就將妳投資的五百萬全數歸還。」接著他壞笑的趨前附耳低聲說道︰「夫人,認真說起來,妳背著老公玩男人才真是從沒斷過,要是我抖出這條新聞,怕是會影響你們永順紙業的經營吧……」
徐緩溫柔的嗓音卻飽含著冷冽意味,張淑月瞬間感到渾身泛涼,彷佛陷入泥淖之中。她後悔了,她剛剛說的不過是氣話,並非真要撤掉投資,也絕無威脅他的意思,他怎麼能夠如此絕情的反要挾她?這就是她與林孝華的差別?一個讓他放在心里呵護著,而她,卻是個可有可無的女人……
張淑月無措地站在原地,看著男人無情的背影,兩人的關系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伍之翔驅車離開機場。
擔心張淑月懷恨報復,所以他離開前不得不語帶威脅的說了那番話,她向來重視身分地位,一旦婚外情曝光,搞不好老公會跟她離婚,隨後還要爭小孩的監護權和贍養費官司,最後落得人財兩失、淨身出戶都有可能,張淑月也不是笨蛋,相信她不至于為了一時的尋歡作樂而令自己陷于不利的處境。
斂了斂思緒,伍之翔握住方向盤,順著車道轉彎下了高速公路。
「啊,手機還沒打開……」他騰出一手去按手機電源開關,查看幾通未接電話和訊息,其中有好友雷豐達的來電,卻沒有來自林孝華的。
伍之翔有個綽號叫舞王,林孝華則被戲謔的稱作校花,另外還有個雷豐達,綽號雷峰塔,他們三個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記得當初他通知雷峰塔說自己與校花正式交往時,雷峰塔還虧他,說他上輩子肯定燒了好香,在校時期已是全校的風雲人物,出了社會還能將興趣發展成為工作,現在又跟校花在一起,讓他好好對待校花,不然就打斷他的雙腿,教他從舞王變成阿吉仔!
想起好友當時說話的模樣,伍之翔不禁揚起一抹好看的笑容。他們三人向來形影不離,以前在學校的時候,跟旁人起了沖突、打架掛了彩,都是林孝華幫忙上藥包扎,誰料到出了社會後,雷豐達成了抓壞人的刑警,林孝華則成了治療病患的護理師。
伍之翔又將訊息從頭到尾檢查了一遍,忍不住失望的說︰「什麼啊,我說出國要忙教學的事情,叫妳不要聯絡,妳還真的不聯絡,連一則訊息都沒有發給我?切!」他氣得將手機丟置一旁。
隨即又想起是他先提出交往,卻連一次正式的約會都沒能給她就忙著出國工作,是自己不好在先,再說,他工作時間向來不愛被外務打擾,是以他每回工作都直接將手機關機,這一點林孝華當然知道,自然也不會自討沒趣的聯絡他。
這麼一想,伍之翔的心情總算好過了些,十天不見,他發現自己好想念林孝華,忍不住加快車速的想早些看見她。
不久,手機鈴聲響起,伍之翔以為是女友打來的,不禁莞爾一笑,卻在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後嘆了口氣,「唉,我的校花沒call來,倒是雷峰塔先call來了。」
他一手操控著方向盤,一手模索著藍芽接听電話,「怎麼?十天不見,想我了?才剛打開手機就接到你的電話,我正準備載了校花後去找你呢。」他沒正經的說笑著。
電話那頭的雷豐達沉默了好一陣子,最後吸了口氣的沉聲說︰「不用去找校花了,她過世了……我現在在殯儀館這兒,你快過來吧。」
手機彼端傳來女友的死訊,伍之翔霎時呆愣住,怕是自己听錯了,他急忙將車子停靠在路邊,直接拿起手機問道︰「你這雷峰塔在說什麼啊,你說誰過世了?」
當伍之翔趕到殯儀館時,看到的便是林孝華的家人哭成一團,這場景教他忍不住紅了眼眶,不得不相信她真的過世了。
他想見林孝華最後一眼,但她的家人不答應,說她不會希望男朋友看到她現在的模樣,可他不在乎啊……他們堅持不讓他見林孝華,他只能六神無主的呆愣在一旁,若非雷豐達將他拉去祭拜林孝華的牌位,他都不曉得自己該做些什麼才好。
「校花的家人也是不希望你看了難過,我們還是等家祭的時候再來看她吧,好嗎?將時間留給她的家人,別去打擾了。」
伍之翔終于還是忍不住掉淚了,一旁的好友也是邊說邊哽咽,他始終想不通自己只是離開了幾天,校花怎麼突然就去世了?明明出國前他們還一起吃飯聊天的啊……從慌亂中平復心情的伍之翔這時才想起了什麼,連忙追問道︰「校花是什麼時候過世的?幾天前我們見面時還好好的,怎麼會突然過世?」
「昨天晚上。期間我有試圖聯絡你,但……你也知道你自己工作起來恍若人間蒸發,我根本聯絡不上你。」唉,其實聯絡上了又如何,只是讓人在國外的他干著急而已。
伍之翔很懊悔,怪自己不該關了手機……不,他根本就不該去英國工作!若是有他在身旁陪著她,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件事了?思及此,伍之翔更是氣惱自己了。
雷豐達抹掉眼淚,安慰的拍了拍好友的臂膀,嘆道︰「我也是接到同事的通知,說有民眾在家附近發現墜樓命案,案發地址剛好在校花租屋的附近,我心里忽然有些忐忑不安……」他頓了下,深吸一口氣,續道︰「當我趕到現場時,發現墜樓的人竟然是校花,據現場同事的說法,校花是當場傷重不治,就這麼走了……」
伍之翔一邊听著,一邊深吸了幾口氣,覺得自己仍處于極度不真實的虛空里,無法接受女友已死的消息。
「我不懂,」他吸著鼻水,皺眉問道︰「校花為什麼會墜樓?」
「警方和鑒識人員到她的家里查過,發現門鎖沒有被破壞,沒有打斗痕跡,也沒有留下可疑的指紋或腳印,初步分析應該無他殺的嫌疑。」雷豐達皺眉說著,「為了厘清死因,所以我特別拜托鑒識科相熟的朋友化驗了她的血液,發現里頭含有安眠藥的成分,懷疑是她吃了藥後昏昏欲睡,才會不小心墜樓。」
「可是校花沒有失眠的問題,為什麼會在她體內驗出安眠藥的成分?你不覺得奇怪嗎?」若說這起事件不是意外而是自殺,那吞了安眠藥接著跳樓這事兒本身也太古怪了,是她懷有強烈的求死嗎?但校花生性開朗,不像是會想不開的人。
經好友這麼一提醒,雷豐達不禁愣住了,「的確有些奇怪……而且校花本身就是護理師,就算她真的吃了安眠藥,也不太可能過量或是明知自己吃了藥,還將自己置于危險當中,其中必有疑點。」倏地,他的腦海閃過了一個念頭,「難道……」
「難道什麼?」
雷豐達看著伍之翔,認真地說︰「我懷疑校花的死,可能跟南天集團的代理董事長梁恩厚有關。」
「南天集團的代理董事長,梁恩厚……」伍之翔曉得此人和這個集團。
南天集團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大集團,旗下設有航空、海運、生物科技公司,也有醫療院所、教育大學、實體店面通路等等,經營的市場遍及世界各地,光是去年的資本額就高達七千億台幣。
此集團由南董事長創立,一步一腳印的建立起聲譽,此後由孫女南薔接掌他的事業,南薔是個能干的商業奇才,南天集團也在她的手中擴大版圖,是業界公認的女強人。她和入贅南家的丈夫梁恩厚育有獨生女,可惜女兒自幼心髒不好,常年往返于醫院及住家,無法進公司歷練、替南薔分擔工作,南薔又是個好強的人,事事親力親為而疏忽了健康,因過勞而死,這幾年都是由梁恩厚暫代集團董事長一職,待適當時機再將決策權交回給南家正統繼承人。
這些都是伍之翔從財經及娛樂新聞上看來的,但他不懂梁恩厚為何會跟林孝華的死扯上關系?他不禁開口問道︰「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雷豐達回想起前陣子林孝華來找過他,說醫院有個VIP級的人物要做全身健檢,院方還特地為對方成立專屬團隊到府服務,剛好她也在其中,並且負責定期追蹤對方健檢後的身體狀況。」
那天她獨自去了對方的家里幫忙量血壓、測血醣,追蹤數據,沒想到對方竟然趁機吃她豆腐,還言明自己願意出錢包養她,擺明是性騷擾,于是他讓林孝華將此事往上呈報,也讓她別再去對方的家里。」
可是她表示對方是醫院的金主之一,她得罪不起,也不想因此丟了工作,何況此事口說無憑,她也不想令院方為難。後來是他一直逼問林孝華,才知道那個該死的VIP是南天集團的梁恩厚。
他交代林孝華絕對不可以姑息此事,忍耐只會讓這事兒越演越烈,既然口說無憑,他們就自己搜證,有了證據,任憑對方再位高權重也是百口莫辯。
就在昨天,林孝華興沖沖的打電話給他,說她把梁恩厚性騷擾的過程偷偷錄了下來,只要再找機會將她藏起的證據拿回來,對方就再也不敢對她毛手毛腳了!如果從這一點,再聯想到林孝華莫名墜樓的事件……
雷豐達將此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末了,他才說出自己的想法道︰「莫非是梁恩厚發現校花手上握有對他不利的證據,加害于她?」他頓止話語,只見身旁好友責怪似的瞪著自己。
「校花被性騷擾、甚至自己偷偷錄像取證的事,為什麼我都不知道……」伍之翔第一次听到這些事,忍不住生氣地質問道︰「為什麼校花只告訴你這事兒?你們為什麼瞞著我?」
「你不是一直忙著什麼舞蹈節的事兒……」雷豐達低聲說著,「你也知道校花的個性,她絕不會在你工作的時候去麻煩你,而且你們倆才剛剛開始交往,她當然不想因為這件事讓你操心。我就不同了,我是她的哥兒們,還是個刑警,她當然是先來找我商量。」
听他這麼一說,伍之翔就更加內疚了,覺得自己真是個失格的男朋友,竟然完全沒發現女友的不對勁,放她一人獨自承受著苦楚。可事已至此,再去糾結這些事情也沒用了,人死不能復生,他注定是要失去林孝華了……
「既然現在已經知道梁恩厚涉有重嫌,你們應該可以逮他回來問話吧?」
「我也想,可是沒有證據,怎麼逮捕?」雷豐達的語氣透著無奈。他也只是就各個疑點推敲出可能的答案而已,可辦案是講究真憑實據的,何況對方位高權重,若是他貿然出手逮人,恐怕打草驚蛇,最終什麼線索都追查不到了。
「這起墜樓事件,上面的人已經以意外結案。」雷豐達見伍之翔一臉憤怒,他亦憤憤不平的說︰「我曾向長官提出疑點,也自願調查此案,可長官知道我與校花的關系,覺得我是意氣用事、不適合再偵辦此案,甚至派同事盯住我,不準我私下行動。」
伍之翔听著,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也就是你一有動作,上面的人立刻就會知道你想干麼了是吧?」他瞥了雷豐達一眼,再望向林孝華的牌位,心中已有了決定。「那麼我親自去找梁恩厚,我要問清楚,是不是他害死校花的。」
不只伍之翔和雷豐達要找梁恩厚,許多媒體記者也正在找他。
記者們接到消息,說這回由梁恩厚主導的海外投資案虧損累累,加上他的獨生女南蓉因心髒疾病而危在旦夕,南天集團的代理董事長和繼承人雙雙出事,引發相關企業的股價不斷下跌。記者們在南天集團總公司苦等不到梁恩厚,只好圍堵他的特助崔家睿,一連串的問題急欲相關人士解答。
「關于海外投資案的虧損,請問梁董什麼時候能出面向大眾說明?」
「梁董的行程很滿,無法一一響應他很抱歉。稍後公司將會召開記者說明會,到時會統一為大家解答,謝謝大家,大家辛苦了。」崔家睿禮貌性的回應著,邊說邊試圖擠過人牆。
「那麼南蓉小姐呢?听說她已被送進你們南天醫院的加護病房,是否危在旦夕、就要不行了?」
這話引起崔家睿的不悅,他瞪向發問者,忍住怒氣的回應道︰「南蓉小姐目前已做完心髒手術,而且手術非常成功,請你們注意報導的用詞。」
同一時間,伍之翔越過記者群,直朝迎賓櫃台走去,他不耐煩的再次催促櫃台小姐,說︰「我說了有急事要找你們的代理董事長,為什麼這麼久了也不見妳打電話通報?」
「抱歉,我剛剛已經說過了,您必須事先預約……」
「事有輕重緩急,我今天一定要見到他!」
雷豐達瞥了眼一再制式響應的櫃台小姐,索性把伍之翔拉走。
「你再怎麼死催活催的都沒用啦,你是什麼咖還想見代理董事長,人家櫃台小姐才不會鳥你。我稍微調查過了,梁恩厚的身邊有個特助叫崔家睿,他不只是個特助,更是南家的準駙馬爺,你不如去找他,」雷豐達邊說,邊伸手往前一指,「他應該最清楚梁恩厚現在人在哪里。」
順著好友手指的方向往前望去,伍之翔看到一名被記者群簇擁著,一副嚴謹無趣長相的男人。他就是崔家睿?
伍之翔重新確認了目標對象,想也沒想的直接跨大步走向對方。
沒想到好友原來是個行動派的,雷豐達嚇了一跳,追在他的背後說︰「嘿,你該不會是要直接過去……不要太沖動喔,我可不能被鏡頭照到,若是被警局里的人發現我在這兒就不妙了!」他好不容易才避開同事的耳目溜了出來,要是不小心上了新聞,豈不是前功盡棄!
伍之翔此時也顧不了其他,他忽略雷豐達的話語,越過記者群,徑自走到崔家睿的面前,劈頭就問︰「喂,崔家睿,你的老板梁恩厚現在人在哪里?」
崔家睿已被記者們的提問搞得頭大,此時又突然冒出一個莫名其妙的金發男,他沒打算理睬對方,轉身就要離開,卻被人一把拽住,惹得他不悅問道︰「先生,請問你哪位?」
「我是林孝華的男朋友伍之翔,我懷疑梁恩厚是害死我女友的凶手,快點叫他出來!」
突如其來的爆炸性宣言令崔家睿當場錯愕,一旁的雷豐達見好友如此沖動行事,忍不住皺眉搖頭。
只見記者群見獵心喜,麥克風、錄音筆紛紛遞上前,鎂光燈也閃個不停,攝影師更是敬業的立刻扛起攝影機錄像,享有盛譽的南天集團,其代理董事長先是因決策失誤而導致集團虧損,現在又爆出他涉嫌殺人,絕對是個大新聞!
同一時間,南天醫院的VIP病房內,接受換心手術的南蓉漸漸由退去的麻醉藥效里蘇醒。
她意識昏沉,視線也還有些模糊,隱約瞥見自己身上插有點滴的管線,想起自己身處醫院當中。她隱約听見細微的聲響,似乎是播報新聞的聲音,她努力凝聚了心神傾听,听見新聞正在報導她進醫院的事情,她勉強支起自己的上半身瞇眼看著電視,發現崔家睿上了新聞,而新聞內容則是有人指控父親害死他的女朋友?
負責照顧南蓉的南家管家周淑子添了茶水回到病房,見南蓉終于清醒,欣喜之余,發現小姐正盯著新聞瞧,她趕緊上前關掉它,說︰「小姐別听那些毫無根據的報導,老爺怎麼可能會做那種事!」
見到熟悉的面孔,南蓉的心情不禁安穩下來,虛弱地詢問道︰「爸爸沒有過來……睿哥哥呢?為什麼他會上新聞……」剛剛那人的控訴又是怎麼一回事,經歷了一場手術,怎麼外面發生了那麼多事?
「睿少爺只是代表老爺應付下媒體而已,他等一下就過來了。至于老爺……」周淑子頓了一下,搬出先前已套好的說詞,道︰「老爺有點急事必須出國去處理,可能會在國外待一段日子。」
是嗎?連她病危緊急動了換心手術,爸爸還是只記掛著公事,不願意來看看她?
南蓉不免有些落莫,她才剛剛經歷過一場大手術,卻沒有半個關心她的家人陪伴在一旁……她抬眼望了望身旁的周淑子,這位年近六十歲的管家是從母親那一代就在南家服務的,更是自小照顧著體弱多病的她,周淑子陪伴她的時間多過于她的雙親,與其說是管家,更像是她的家人,讓她此刻獨自躺在病床上也不害怕。
南蓉忍不住靶慨地說︰「周管家……謝謝妳來陪我,辛苦妳了……」
「我一點都不辛苦,小姐經歷了一場心髒移植的大手術,幾乎在鬼門關前走了一趟,您才是最辛苦的。」周淑子憐憫地嘆道。她瞧著病床上一頭黑發及腰的孩子,膚若羊脂,一雙水靈大眼,漂亮得像是白雪公主,卻被心髒方面的疾病折磨得憔悴消瘦,若非這回及時踫上了適合的心髒捐贈人,怕是沒法再從閻羅王手中救回來了……
周淑子心疼的攏了攏南蓉的發絲,許是手術不久,南蓉的臉色顯得特別蒼白,整個人疲倦的連眼皮都快睜不開了,她連忙說道︰「小姐,您好好休息吧,外頭的事情交給睿少爺操心就好。」
南蓉听管家這麼一說,才稍微放心,即便她仍惦記著剛才的新聞報導,身子卻跟不上腦子的運轉,尤其新的心髒正以她不熟悉的速度跳動著,一股莫名的沉重感拉扯著她,令她感到有些昏沉,忍不住開口說︰「那我就再睡一下……」
「檢查報告沒有問題,記得定時服用免疫抑制劑,別忘了下次回診的日期,期間若有感到身體不適,隨時打電話給我。」李嗣俊一再提醒著南蓉,末了,他定楮望著南蓉,「南蓉小姐,恭喜妳可以出院了。」
主治醫師的一句話,瞬間讓南蓉舒心許多,回想換心手術一路上的辛苦,從插滿了精密儀器到各種身體檢驗,經過多方檢查,確定移植的心髒並未出現任何排斥狀況,她終于等到醫師點頭允許出院的這一天了!
南蓉回過頭,發現陪在身旁的周淑子和崔家睿比她自己更高興,她忍不住漾開了笑容。
「蓉妹,我開車送妳回家。」
「不用了,周管家陪我回去就好,現在是你的上班時間,公司里肯定有一堆事情等著你去處理,別擔心我了,快回公司去吧。」
離開診間,周淑子笑嘻嘻的瞧著小姐和崔家睿的互動,見他深情的望著小姐,眼神里滿是憐愛啊。崔家睿的工作能力極好,這回南天集團虧損事件幸好有他穩住軍心,並且不斷地在股東們及企業間周旋,這才緩和了這起事件的沖擊。
不愧是夫人替老爺精挑細選的助手,也是夫人替小姐安排的結婚對象。周淑子開始想象手術後的小姐越來越健康,有崔家睿輔佐著,小姐必定能在老爺退位後順利通過董事會的決議,成為南天集團真正的董事長。
然而崔家睿還是不放心南蓉,仍想開車送她一程,可是南蓉也異常的堅決,堅持讓他先回公司處理事情。
崔家睿猶豫了一會兒,思及代理董事長不在公司,南天相關企業的股價又持續下跌,甚至還扯出命案,眼下董事們和公司內部已亂成了一團,他的確該以公事為先。
見崔家睿有些動搖了,南蓉連忙催促著他上車,並目送他驅車離開。
同一時間,周淑子已在司機的幫忙下,將南蓉的日常用品和換洗衣物安置在後車箱,都打點妥善後,這才準備離開醫院。
南蓉一路上維持著難得的好心情,在未動換心手術之前,她有好一陣子虛弱到只能躺在床上望著窗外,感嘆自己不曉得能再活幾天?當時的她根本不敢奢望能像此時這般,用自己的雙腿走出病房、走出醫院,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空氣也不感覺喘,令她忍不住伸手撫上自己的胸口,感受那強而有力的心跳聲—— 怦怦、怦怦、怦怦—— 世界上最動听的聲音也不過如此!
她萬分感謝器官捐贈者救了自己一命,她知道醫院方面是禁止透露捐贈者及被捐贈者身分的,也許這輩子她都沒機會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是誰,縱然如此……南蓉輕撫著自己的胸口,時時刻刻懷著感恩的心。
車子離開醫院,駛向高架橋道路。
周淑子和司機注意到後座的人降下了車窗,瞇著眼享受和煦的陽光及輕風拂面,他們不禁微笑,已許久不見小姐神采煥發的模樣了。
長長發絲因風吹而黏在面頰上,南蓉將吹亂了的頭發撥開,不經意地瞥到照後鏡中的自己,突然覺得長發顯得整個人很沒有精神,遂開口要司機先開往美發沙龍店,她想剪個頭發再回家。
夕陽余暉照映在玻璃窗和欄桿上,顯得格外晶亮。
南家宅第的幫佣們一早在周淑子的指示下,全員出動,有人負責打掃,有人負責采買食材,還有人將被單床罩全組換過,上上下下忙碌著,只為了迎接南蓉返家。
當他們見到自家小姐時,全都驚訝于她不只一口氣將秀發剪至及肩的長度,還燙了個大波浪鬈,就連周淑子也非常驚訝小姐竟然舍得剪去向來愛惜的長發,彷佛換了個人似的。
看大家全是一臉訝異,南蓉不禁模了模新發型,覺得手術後的自己彷佛重生了一般,促使她想來點新的嘗試。
周淑子早已算準了時間讓廚房準備料理,是以南蓉才剛回到家即有熱騰騰的飯菜可以享用,料理方式全是按照醫師叮囑所烹調的,讓南蓉享用美食之余也能兼顧健康。
南蓉用餐時間也不忘關心公司的不斷滑著平板計算機,她細細閱讀著,不自覺的蹙緊了眉頭,「爸爸他……還沒有回國嗎?南天集團會怎麼樣?睿哥哥孤軍奮戰的一定很辛苦。」
聞言,周淑子不得不抽走她手中的平板計算機,嚴肅地告誡道︰「小姐才剛剛出院,好好的吃飯、休養身體才是最重要的,那些新聞報導只會讓您消化不良。」說完,她有些奇怪的盯著南蓉手中的薯條。小姐從來不愛吃這些快餐,今天怎麼會突然讓司機特別繞去買來吃?
她看小姐把熱騰騰的料理擱置一旁,忍不住勸阻道︰「小姐請克制一點,快餐吃多了對您的身體不好,況且您不是向來不吃這種東西的嗎,今天是怎麼了?」
這話令南蓉頓時愣住,她瞧著手里沾滿了西紅柿醬的薯條,確實不是她平日會想吃的東西,醫院營養師也肯定不會讓她吃,可不知道為什麼,她今天就是很想吃它……
「或許是因為能夠健康的出院太興奮了,讓我胃口大開,特別想要吃些平常不能吃的東西吧!」回家的感覺真好,南蓉盡情地吃著自己想吃的食物。
晚餐過後,崔家睿來了,南蓉開心的跟他談天,得知父親雖然忙著處理國外的事務,但還是有透過手機訊息指示崔家睿要注意公司的狀況、要照顧她。如果爸爸不是用簡訊,而是親自打電話給她就好了……南蓉不禁這麼想著。
由于精神一直處于亢奮的狀態,南蓉覺得今天似乎特別疲倦,于是在吃過藥後便早早的回臥房休息了。
許是剛剛移植的心髒與她的身體還在磨合期,她睡得不太安穩,感覺自己不斷地往下墜落,好痛……意識朦朧中,她看見有條手煉被自己甩了出去,接著她看見了三○五巷、電線桿、老公寓,誰……是誰正惡狠狠地瞪著她?!
「啊—— 」
周淑子經過南蓉的臥房,听見一陣尖叫聲由房里傳來,嚇得她急忙入內詢問道︰「小姐,您怎麼了?」
南蓉冒了一身冷汗,不住喘息著,才發覺自己只是作了一場惡夢,她作了幾個深呼吸後,說︰「沒事……作夢而已……」
只是這詭異的夢境到了第二天、第三天、甚至是第四天晚上都不斷地重復著,似乎跟定了她,每每害她驚醒後都感到胸口一陣緊悶,心髒彷佛沉重得快要墜到地面,那種不舒服的感覺迫使她蹙緊了眉頭,雙手也下意識地緊緊揪住胸口。
周淑子見小姐一連幾天都睡不安穩,急得她問道︰「小姐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是心髒嗎?要不我打個電話給李醫師……」
「不用了,我沒有覺得不舒服,睡一下就好了,不需要打電話。」南蓉急忙打消周淑子的念頭,她不想再進醫院做那些繁復的檢查項目,也不讓周淑子通知崔家睿,不想因為她的事而打亂他的作息時間。
「真的不用聯絡李醫師?可若是移植的心髒出了什麼問題……」
「不會有問題啦,我很好,妳不必大驚小敝的,已經很晚了,妳快回房睡吧。」
周淑子還想再說些什麼,見小姐如此堅持,她只好順著小姐的意思作罷,並替小姐重新蓋好被子,確定不會著涼,這才回自己的房間睡覺。
其實南蓉已睡意全消,但為了讓周淑子放心,她還是乖乖的躺下了。
她睜著一雙水靈大眼,細細回想那詭異的夢境,夢里,她清楚地看見那恍若真實的巷弄以及門牌號碼,令她十分在意,一股打從心底深層的念頭催促著她去看一看是否真的有這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