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上了洪水猛獸,也不會看見他家徒兒這般死命逃跑。
他家徒兒是那種見著了虎,也會自我安慰一你要吃就讓你吃吧,反正人生嘛,難免一死一的扭曲豁達,能將她嚇成這模樣,除了上一世與她糾葛的那幾人,不做其余猜想。
福佑跑得太快,拋下他,一眨眼就不見人影。
梅無盡不急著追,要找到她,太容易了,可以先緩緩,他倒想仔細看看,嚇白他家徒兒臉蛋的家伙,究竟何方神聖。
那婦人梳扮的女子——容貌姣好,粉撲得厚實了些,想遮蓋憔悴愁顏,想來是劉全諸多妻妾之一,不單福佑反應古怪,就連她,同樣滿臉難以置信,絹子捂住驚訝微啟的口,只能隱約听見她呢喃︰
「……不可能,她已經死了才是呀……他們三人明明說她自盡了呀……」
旁人沒能听明白的低語,梅無盡倒一清二楚,她語調中,不存半點欣喜,僅有驚慌,自然不會是重逢交好的故友。
梅無盡已經確定她的身分。
當年,買通惡徒,毀福佑清白,那位處處刁難人的窯子姑娘。
「不,不是她,這麼多年過去,她若還活著,怎可能一點都不變,一定不是她……」女子仍在驚訝自語。
「他們」是誰?!
一道聲音,重重貫入女子耳膜,森寒徹骨,教她不由得一震,她慌張望去,發現周遭無人听聞該句質問,獨獨她……
她才以為是自己幻听,那聲音更加凜冽,幾乎要穿破雙耳,憤怒至極︰他們三人是誰?!你花錢買通的那幾只畜生?!
恰巧樓外一陣轟隆雷聲,宣告風雨欲來之勢。
女子嚇一大跳,總算察覺有異,是、是她做了那般喪心病狂的缺德事,上天在譴責她嗎?!
這樣的誤解,讓她雙腿發軟,險些跪下,唯唯喏喏在心里慌亂回話,生怕稍有遲疑或扯謊,就要遭受天譴︰是、是西五巷的殺豬蔡……和、和他兩名朋友,我不知他們姓名……
驟雨突降,樓外一片白蒙蒙。
梅無盡無心再問,轉身便走。
他家徒兒,可淋不得雨,要盡快找到她。
一點都不難,他在福佑身上施過護術,彈彈指,不就來到她身邊。
她蜷縮在一堆破竹簍邊,抱緊雙膝之余……邊吃燒鵝。
梅無盡失笑,變了把紙傘走近,為她遮雨。
她沒抬頭也知是他,一逕咬著鵝腿,可抱著整只燒鵝的手,微微顫抖,臉上倒已恢復了平日面癱,就是臉色仍舊白。
她黑發微濕,尚不至于危及泥身安全,幾道水痕蜿蜒她臉龐,明知並非淚水,卻扎了他的眼。
他拿衣袖為她拭臉,她貌似乖乖領受,木然咀嚼鵝肉。
越是平靜,越是教人瞧了不忍,痛,鑽入了心底。
他寧可她抱著他哭,怨天怨地怨命運捉弄,也別是這樣,一副……不知如何撒嬌求憐,獨自舌忝舐傷口的模樣。
把徒兒撈進懷里,不管燒鵝沾了襟口一片油膩,他輕抵她發漩,低嘆。
她眼窩熱熱的,卻流不出淚水,因為是泥軀,連眼淚這種東西,亦無須存在了吧。
倒也不是真的想哭,乍見那女子時,心里是慌的,對她的懼意,好似不曾消失,既怕她,又氣她,一丁點都不願再和她有瓜葛。
本也真以為,不會再有相遇時,怎知梅無盡帶她來用膳之處,竟是她的故鄉,難怪她覺得「仙宴膳坊」無比耳熟……那是城里最高貴的食坊,手頭寬裕才吃得起。
「我一直想問她,為什麼恨我……可又怕,她回我『沒有理由,就是恨』,那種無論我如何努力、如何示好,也改變不了的答案,像我後娘那良久之後,她慢慢開口說,聲嗓是持平,努力想壓抑顫動。
「那時,我站在邊坡,跳下去之前,心里想著,我好恨她,做鬼也不要放過她,定要去找她索命……我這輩子,第一次恨人,恨得那麼深、那麼刻骨……」
若非斷氣之際,遇上了梅無盡,她那口難吐的怨氣,或許真會將她拉進仇恨深淵,讓她在鬼差到達之前月兌逃,去尋她最恨之人,犯下錯事。
「是上輩子。你的這輩子,從拜了我這個師尊才開始。」他輕聲糾正。
不,她的這輩子,從決定跟隨梅無盡回去的那一刻,便重新展開,一個無憂無慮、無煩無惱、無怨無恨,讓她舒心的新人生一福佑默默心想。
「我現在沒那麼恨她了,只是仍怕,對她……很難不畏懼,一見到她,過去種種,一下子全涌上來。」于是,她便逃了。
真正想逃離的,是上輩子的人生,恨不能遠遠拋諸身後,永不憶起,無論是敵是友,是故親,是舊鄰,她全都不要了。
「果然你這性子,要恨人也恨不久,說什麼做鬼去索命,九成九會被道士收掉吧,你呀,張牙舞爪一點也不適合你,你還是乖乖吃燒鵝吧。」他輕拍她後腦杓,手勁溫柔,仿似安撫一只幼貓。
她聞言,竟還笑得出來,在他懷里,懼意,輕而易舉消融。
有師尊真不錯,抱著暖呼暖呼的,胸膛厚實,雖然時常做些蠢舉,說話沒個正經,笑起來玩世不恭,可是……她全不討厭。
手掌像自有意識,環過他腰際,揪緊他背後衣料。
難以想象,有朝一她會將一位「霉神」抱得這般緊,並且眷戀這股心安。
那時剛進冥城,誤會是他給她倒霉一生,可是天天都在心里罵他呢。
「……人生,若能只煩惱燒鵝吃幾只,那也很好。」她吁嘆。
「在為師身邊,你盡避只煩惱吃燒鵝,天塌下來,有為師頂著,你就放心依賴為師吧。」他在她耳畔低語,聲嗓輕巧,淺若春風拂過,足以帶走所有陰霾。
若無上世種種,現今的她,會過著怎生的日子?
被賣入窯子,已注定她送往迎來的命運,可她這性子,不嬌不柔不討喜,又不懂得侍候人,怕是挨不完老鴇教訓的板子,她也無法想象,任由那些不知姓名的男子,隨意狎玩自己……
或許不該這麼兩相比較,但遇上梅無盡之後,對舊事的怨懟,日益減少,若非偶遇故人,她已有多久未曾想起?
之前有個詞兒,福佑一直不懂,今兒個,似乎踫觸到了一點點的邊兒一別無所求一就是指這麼一回事嗎?
揪緊了掌心里,他那藏青色抱衫,在她的小小世界里,似乎已擁有一切,再沒有可以更貪求的了……
上世恩恩怨怨,不敵此刻靜謐安詳。
傘外的雨聲,擾不過傘下圓滿。
她對舊事釋懷了,有人卻不。
回想蜷縮雨中,寫滿蒼白與恐懼的那張臉蛋,梅無盡壓抑不下胸腔忿火,焚痛著理智,尤其當夜闌人靜,他抹開一片水鏡,察看了她短暫的上世。
沖動,原來不過是件那麼容易的事。
尤其越是憐惜,越是對賤待她的人心狠。
暗巷中,月隱星稀,濃夜淬著隱隱殺機。
周遭宅舍早已熄火就寢,除偶爾幾聲蟲鳴狗吠,街道徒剩死寂靜悄。
方才短暫急促的求救聲,此刻也歸于平靜,仿佛前一刻的殺戮,未曾發生。
梅無盡半具身軀隱于暗夜,眸光森寒如冰,高傲無情,注視逐漸斷去生息的三名男人,當魂魄離軀,他手一揚,將三條魂體擊個盡碎。
「禽獸不如,何須再入輪回,轉世為畜生都是抬舉。」他輕嗤,冷看魂飛魄散的光景。
三名男子,非他親手所殺,他不過釋了些「神等級」的衰息,讓這三人遭遇以性命為代價的霉運,死于非命。
他雙手不沾半點腥血,殺人于無形,一顆絆腳的小石,一塊落下的磚,一根突出的竹籬,輕而易舉就能取命,天地萬物,皆能為他所用。
劣神榜上,梅無盡看似最和善,實則最心狠,上天創神造物有其真理,按照每一位與生俱來的天性,揚其長,隱其短,若由梅無盡司「瘟」,怕是毀天滅地,也不眨眼。
在他笑容底下,是冷睨眾生的絕情。
越絕情,能力越無害,反之,越心慈,背負力量愈強大,天道昭昭炯明,循守正規,方成日月運行。
思及三名男人對福佑做過之事,讓他們輕易死去都太便宜他們,梅無盡寒著顏,踐碎魂體飛散的最後一點微光。
今晚,不止這三個男人的死期。
福佑曾顫著嗓說,做鬼也不放過的那人,他同樣想說,做神,亦不容池逍遙快活。
沒錯,下一個,他找上了劉全的小妾……無故視福佑如仇的女子。
這一夜,她了無睡意,臨窗遙望孤月。
一是為下午,在膳坊遇見神似福佑之人,誘發諸多回憶。
一是……丈夫未曾踏入她的房,此刻,又是寵幸新迎回府的小女敕妾了吧。
打從窯子被贖身,成為劉全眾多小妾之一,她的寵愛,來得快,去得更快,她雖美,畢竟出身不光彩,半點朱唇萬人嘗,入了劉家,遭受自詡書香世家的妻妾排擠輕視。
一開始,丈夫會扞護她,斥責那些刁難她的妻妾,然而次數一多,丈夫失去耐性,同時,另一名更年輕可愛的女子贏取他全盤注意,他樂于追逐新鮮,心思自然不願浪費在她身上。
攬鏡卸除了妝容,取下滿頭珍貴珠花,漫漫長夜的顧盼,盼來又是一晚的心酸徒勞,鏡中容顏未老,眼神卻無比憔悴。
她經歷了太多,好的壞的骯髒的,足以磨損一個女人的美麗年華。
看著鏡里的自己,不由得回想起膳坊偶見的容貌,她都變成這副模樣了,若那人是福佑,又豈可能維持當年相貌,歲月停駐,不曾前進?
定是自己眼花……深受良心苛責,才會誤將旁人認作是她。
「我那樣待你……你是否恨我?多年來,卻不曾有半次夢見你……」
心里早已暗暗後悔,不該遷怒無辜,她也並非樂見福佑自盡,那不是她的本意,她只是……見不慣福佑的干淨;見不慣自己渾身污穢,她卻仍似鮮花一朵,清清白白。
只是,嫉妒那樣的純淨無瑕……她永遠回不去的純淨無瑕。
既已無法回頭,只能繼續污濁下去,這雙手早髒了,豈能再洗淨?
鏡中女子勾揚一抹冷笑,取出鏡匣暗格內的毒藥瓶,想著明兒個如何拿它去對付丈夫的新妾。
「入夢見你,再任由你欺負傷害,在你夢中受盡委屈嗎?」梅無聲淡嗤傳來,樓閣外,夜風陣陣,牽系無數寒意,透窗而入。
「誰?!」女子慌亂起身,環視周遭,卻看不見人影,只聞腳步聲,由遠而近,仿佛已抵達她身畔。「方才那聲音……是膳坊听見的……」
「你傷她至深,她當然恨你,只是她那般性子,不會真的上門找你尋仇,在她眼中,再丑陋可憎之人,也不忍動手害之。」
「你出來!你到底是誰?!」瞧不見的敵人,最是可怕,女子一路退至牆邊,背抵冰冷牆面,眼前仍僅有空曠小廳,以及一盞隨風搖曳的燭火,光影顫動,哪見其余人?
「然而,我不同,誰傷她,我便百倍奉還。」
這一句,近得像在耳畔冷笑,她驚恐捂耳,逃向另一邊。
「你收買的那三只畜生,已先你一步,想知道他們是怎樣下場?」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任憑雙手如何掩緊耳朵,男人的聲音,沉且冰冷,滲以寒霜,依舊穿透掌膚,竄入耳里,她胡亂尖嚷。
「他們食髓知味,這些年來,用類似的手法,欺負多少無辜女子,下了地府受刀山油鍋都太輕饒他們,我打碎他們的魂體,從此,永月兌輪回,連變條蟲亦無資格,你說……你這教唆者,該不該比他們更慘?」
「饒了我——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不是故意的——求求你,饒了我——」
「當年,若她也求你饒過她,你是否會?」
突地,房里窗扇盡數敞開,烈風唰唰灌入,拂亂滿室簾帳垂珠,也拂滅了燭火,頓時房內一片闃暗。
「手里那瓶毒藥,滋味不知可好,不然……你試試先?」男人淺笑聲,緩緩傳來。
「不……」女子猛烈搖頭,可雙手竟不听使喚,拔開藥瓶木栓,瓶口抵近自己唇瓣。
「喝。」淡淡一字。
尋常幾滴便足以致命的毒藥,悉數由她之手,灌入她之口,她扭頭想掙扎、想吐出毒汁,偏偏徒勞無功,毒汁咽下喉頭,伴隨而來,是穿腸的劇烈絞痛。
「救……救命……」她按著咽喉,面容痛苦扭曲,在地板上蜷縮顫抖。
「還沒那麼快,這樣的痛,你必須嘗得比她更久,她在山坡下流盡鮮血,半個多時辰才斷氣,你不過剛開始,豈容你如此輕松解月兌。」
語未畢,一道治愈之術籠罩,護她不死。
只是不死,毒發之痛,絲毫不減。
女子滾地哀號,聲聲淒厲,口鼻淌出鮮血,可求救許久,竟無丫鬟進門察看,她暈厥過去,又被劇痛喚醒,反反復復,漫長得永無止境。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知從何而來的爆發力氣,本癱軟在地的她,渾身抽搐之際,居然奮力躍起,攀過窗欞,一跳而出。
她的房閣,位處湖心中央,是劉家最美的一座樓榭,代表她曾集諸多寵愛于一身,如今,一泓月池,一抹芳魂,一生作結。
梅無盡現身窗扇邊,居高臨下,冷睨湖面漣漪由大轉小,偶爾些許泡沫涌上,最終歸于平靜。
他朝湖里彈指,不一會兒,水面上升起點點微弱光芒,似螢非螢,只是魂體流連世間,最後一次的眷顧。
當光芒盡數消失,這一夜的紛擾,終告結束。
天微亮,他回到家時,福佑已經在生火煮早膳﹝她自己的分,晚些會再替他煮),于廊間撞見他身影,驚訝地瞪大眼,眸里清楚寫著︰
天天睡到日上三竿的人,這時辰,怎可能是清醒的?!
「愛徒,為師不是天天都懶散,偶爾也想當只早起鳥呀。」他微微笑,為她解惑,之後卻打了呵欠,拍拍她水女敕小臉,臉不紅氣不喘道︰「為師再去睡會兒。」
喂!不是要當早起鳥?!你根本是起床尿尿才對吧!
月復誹歸月復誹,仍舊溫馴頷首,恭送師尊回房補眠。
日子一如尋常,悠悠哉哉地過,其間並無大事,她家師尊同樣慵懶度日1,她這徒兒跟著學壞,師徒倆較量誰比誰更廢。
如此過了十余天,直到不速之客上門之前,一切是恁地安詳自在。
福佑看著站在庭園間的眼生男人,雖說那人一臉猙獰傷疤,眉眼充滿威嚴,不似善類,她本該大喊師尊前來助陣趕人,可他身上又沒有邪氣,並不會教人心底生畏。
兩人對視良久,她不急于探問來者身分,他也沒有想表明來意,居然誰都站著沒動靜。
最後是梅無盡恰巧經過,見兩根木頭杵于原地,出了聲︰「武羅?愛徒?你們兩個在干麼?」大眼瞪小眼?
「找你。」武羅目光由她身上挪開,落向梅無盡。
梅無盡一默,笑容緩緩輕揚,眸里未見半絲困惑,只有了然。
「不意外,進來吧。愛徒,替客人泡壺茶。」梅無盡道。
「看來,你知曉我會來。」武羅隨他入屋落坐。
「現在這類麻煩事,不全都丟給你了嗎?」
「我只是沒料到,有朝一日,逼我前來的,居然是你。」武羅頗意外,梅無盡不是傻子,這種禁忌,他根本不該犯。
「我沒有逼你,你可以不要來呀。」他也沒有很想歡迎他來。
「……你不做,我便可以不要來。」
「你了解的,有些事,叔可忍,嬸不可忍。」梅無盡逕自哈哈笑,武羅則連扯唇也無,如此嚴肅的時候,他不想陪梅無盡裝瘋賣傻,于是直言道︰
「神弒人,其罪之重,況且你還毀其魂體,永世殞滅,老友,有多大的仇恨,逼使你這般心狠手辣?」
「……」換梅無盡斂笑,不發一語。
福佑端茶入內,便听見這幾句。
弒人?
誰弒人?神?梅無盡?
「即便他們此世作惡多端,施以天罰,情有可原,可你連給他們改過向善的機會都不願,擊碎魂體,剝奪輪回權利,神的慈悲蕩然無存,這個罪責的代價,你作好準備了嗎?」武羅沉聲問。
「……弄錯了,不是我師尊,他天天和我在一塊,況且並無與人結怨,不可能傷害誰。」她替梅無盡辯護,相信他絕對清白。
武羅淡淡睞她︰「不用他親自動手,一個霉神要殺人,何須弄髒雙手?他確實一夜殺害四人,違反天規,我來,就是宣讀降罪天啟。」
她一時無語,只能靜默,望向梅無盡,等著要听他反駁。
「好了,別嗦,直接道出天啟。」梅無盡不讓武羅多言。
「一命一鞭,或者,墜人界、入輪回,以凡胎領受生老病死,借以漆罪。」
「代價頗小嘛。」梅無盡一派輕松,笑容添了些冷厲︰「很值。」
「……四人,是我現在心里猜想的那四人嗎?」不知怎地,福佑心底突然涌現此念,很荒謬,她卻隱約覺得……自己猜對了。
梅無盡的神情,證實了她的想法。
他慣用笑容掩飾內心,有時越是笑,代表他心情越惡劣,然而,此刻的面無表情,她也懂一他無法否認,又不願意騙她,不得不回以淡然沉默。
「一命一鞭是什麼意思?」她轉而問武羅。
「字面上的意思。他結束幾名凡人性命,便得挨下幾記鞭刑,由我執行。」
這听起來似乎是輕罰,四人四鞭,啪啪啪啪就領完了,只是皮肉受點罪了……
武羅手里變出長鞭,不介意示範給福佑看,既是示範,力道自然收斂了七成。
鞭子揮出,凌厲破空聲響徹雲霄,緊接著,傳來不遠前方那座岩陵,被攔腰甩斷的轟隆聲。
「這種程度的四鞭?!」面癱此刻也變面冏。
「當然不是。」武羅淡淡否認,她來不及松口氣,他下一句快狠準再來︰「剛剛是三成力道,那四鞭,得用上全力。」他臉上寫著鐵面無私,不容說情,下次出手,他絕不手軟,十成十賞給梅無盡。
會出人命!被抽到絕對會出人命!
仿佛讀懂福佑一臉的「吶喊」,武羅冷靜再說︰
「不會要了他的命,神軀怎可能如此不濟?每一鞭,最多只教他十年不起,損他五十年修為,四鞭加總,了不起臥床四十年,修為毀去兩百,對梅無盡而言,不算什麼。」
那口吻,像是梅無盡挨的,不過四個小小耳光一般。
「……」她跟這類神只無法溝通,他們不懂何謂弱小、何謂正常死傷。
福佑望著被打壞的岩陵,靜默了片刻,毫不猶豫轉向梅無盡,小手搭上他的肩,輕輕拍拍,滿臉認真,替他作決定︰
「師尊,你還是選擇投胎去吧,徒兒會乖乖在這兒,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