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喜歡拿誓言當甘美醇酒,咕嚕嚕灌完就把空罐子扔開,有人則是履行承諾說到做到,童九歌踫巧屬于後者。
若若被帶到山寨大廳,不過跟其它幾名女子隨便轉了幾個圈、揮舞了下手中綢帶,連廳中大人物的臉都沒看清楚,就被童九歌拉到一旁坐下幫忙斟酒。
不對,應該是說,進來轉了幾個圈轉到他身旁,突然被他拉住手腕,以很夸張的姿勢整個人摔倒在他身上,爾後即使想糾正他的坐姿,也一直被他按在原地——他的身旁,無法動彈。
「你不是說要找人給貴客獻舞的嗎?」
前面把貴客說得無比重要,結果開始沒多久就把她拉過來,順便不著痕跡的把人遣散,現下除了她,就只剩下奏樂的兩名姑娘有一下沒一下地彈琴助興了。
「不是已經獻過舞了嗎?他們已經看夠了。」童九歌回答得很不耐煩,伸手倒了杯酒,又往自個兒嘴里塞顆葡萄,完全不覺得說這話時良心有過微微泛疼。
「和有沒看夠沒啥關系吧?我以為所謂的獻舞,該是讓人完整的跳完一曲舞。」老實說,她沒有跳完整首曲子的意思,彈琴的姑娘彈得有夠糟糕的,幸好廳中男人粗枝大葉,拿雜音也能當下酒配樂,徑自沉醉閑聊。
「嗦,我說夠了就夠了,你腳步那麼輕盈,轉圈轉得那麼好看,再放任你跳下去,只會讓那些本來興致缺缺的家伙醉翁之意不在酒,全把注意力集中在你身上,我這麼做是為了保護你。」
這回不耐撤去,厚嗓摻進了一絲淺淺的煩躁,在混著談話聲和樂聲的廳里顯得不明顯,卻在若若耳邊清晰響起,令她無法不在意起來。
「你指的保護是?」
大家都是各說各話、各做各事,偶爾有幾個抬頭看來一眼,舞姿比她好看的姑娘有那麼兩三個,旁人自然愛看曼妙舞姿,而不是像鴨子一樣扭捏,之前料想的事一件都沒有發生,所以她不懂他的意思。
「那邊那個人,看到了嗎?」他所指的是一名她從未見過的陌生男子,也是今日寨里邀請的貴客之一。
「老寨主上一年剛過世,少主接掌寨中事務不久,不久前得罪了其它山寨,今日邀請人家過來吃喝當作賠罪,順便叫我坐鎮盯著為免再生事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人家寨主看上你了,要帶你回去當壓寨夫人,你不會真的點頭應允吧?」
當然不會。一個童九歌就夠她驚悚的了,要是再來一個?還是饒了她吧,她敬請不敏。
「人家寨主也不一定會瞧得上我吧?我長得也沒有多好看。」若若模了模不施脂粉的臉頰,她沒有自戀的毛病,每天照著鏡子都不覺得自己的容貌屬于傾國傾城……
或許是她醒來這麼久,見過的人還不多,認為只要端正長有一雙眼楮一個鼻子,一張嘴還有兩只耳朵的都能視為普通人。
「誰說的?咳咳……他要瞧不上,自然有別人會看上。」例如他。
都說了她是他喜歡的類型,當初一回山寨他才會把她丟在一旁,讓她自個兒自生自滅……是熟悉環境,免得有人起哄把他這個「救命恩人」擺上台面,毫不客氣的要求毫無記憶的可憐小白兔自動送入虎口。
「若我真被對方看上,以你的立場,你會……保護我嗎?」
「當然會,我現在就是在保護你啊!不過你不用擔心,其它山寨的人都知道我幾乎能與少主平起平坐,我看上的別人不敢染指。」所以他現下才會大刺刺的雙手環纏在她腰間,讓她緊貼著他,享受不吃白不吃的豆腐和軟玉溫香,稍作暗不。
「……是,謝謝你。」
「不敢當。」
那咧綻在陽剛俊臉上的笑容太突兀,也太一如既往的燦爛。
若若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跟他客氣什麼,而且她很有必要糾正他先前的錯誤︰「剛才我不是腳步輕盈,是虛浮,我頭暈。」
頭暈的原由是他強行為她戴上的那只鐲子。
鐲子上刻著她的名字,應該……是她的名字,他給她的那一個。
一直無法停下的隱約抽痛和暈眩讓她十分確定,這原本是屬于她的東西,同時附帶她最不想回憶起來的過去。
「你就那麼討厭這金鐲子?」童九歌有些按捺不住,只因她注視鐲子時的表情過于嫌惡,彷佛跟鐲子有血海深仇,他倒是希望也能有哪個蠢蛋像他一樣,拿著金晃晃的鐲子套上他的手腕,對他說︰「這只金鐲送給你。」多美好啊!
「這是我的東西?」
「這是你的東西。」
這次他沒誑她,大方說出實情,這也令她明白為何當初醒來時,她身上會「干淨」得那麼徹底,搌明了就是她這個民女遇上他這個賊,身上財物被搜刮得一干二淨。
等等!
「你不是說我是被你搶來的民女嗎?」民女還能穿金戴銀,現在的民女家里都是開金山銀礦的嗎?
「不然呢?你覺得我若把事情經過告訴你,你會相信身為山賊的我真的是純粹帶著人路過,順便救了你?」
「不會。」她立刻給出否決。
那時她失憶了,面對那種情況,他選擇了最便捷的方法——設她。
等到她鎮靜下來,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後,他直接升級為她的救命恩人,而她的過去,有點可惜,依舊無處可尋。
「你最近有想起什麼嗎?」
童九歌自認不是好人,但也並非窮凶極惡的王八蛋,從那只金鐲子看得出來,她要不是皇孫權貴,就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把她帶進賊窩,他一直很過意不去。
只要她能想起一些事情,就算再微小,就算只是她家隔壁那條小巷里住著的某個孤獨老人,或是哪處市集的攤位名字,他都會派人去打听清楚,然後或許……會選擇送她回家。
「你。」
「什麼?」大廳里有點吵雜,有幾個笨蛋喝醉了,開始咿咿呀呀高聲唱著五音不全的曲子,而她說話柔柔弱弱嬌嬌甜甜的,根本敵不過那些吵鬧喧嘩,他听不清楚,手指掏了掏耳朵。
「想起那天我在馬車里醒來,你以為我是尸體詐尸,很是吃驚的模樣;想起你借我遮掩衣衫不整的身子,那件外抱至今仍在我屋子里。」
準確來說,那天他們兩人都衣衫不整,他是因為身上帶傷,不想血污弄髒衣抱,反正駕車的事有人代勞,就理所當然地赤|luo著上身;而她,則是被他剝光的……咳咳,只剝掉了特別華美的外裳,身上還穿著件中衣。
「你的意思是,除了最初醒來看到的我,你就再也想不起任何一人或過去發生的任何事?」知道有人在想他,他還是對方最初的記憶,內心莫名就歡悅了起來。
這種感覺是頭一回……該死的令他感到難以抑制的狂喜啊!
「九爺。」若若沒有回答,只是輕喚他一聲,小手按住那只從她腰間移開,得寸進尺往她身上其它部位亂模的毛手。「他們都醉倒了。」
不帶半點尖銳,僅僅只是軟柔輕輕的甜膩女嗓卻蘊含莫大力量。
她在提醒他,大家都吃飽喝足,無論是她抑或是他,任務完成,可以功成身退,還有,記得別再吃她豆腐。
「抱歉。」經她提醒,童九歌才反應過來,帶些依依不舍地松了手。「需要我送你回去嗎?」
「不用,我認得回去的路。」
除了剛進來那陣子他有跟人交談,其它時間全拉著她在角落里充當人形擺設。
現下一地醉鬼,一地空酒瓶,唯有他一個是清醒的,待會他要做的事肯定很多,她不好意思佔據他的時間。
「好,那你小心看路,外面很黑。」
「那我回去了,你早些休息。」她起身,自似乎對她萬分不舍的懷抱里退開,才轉身走了幾步,身後又傳來他的呼喚——
「若若。」
「怎麼了?」這些天她一直在努力習慣這個名字,每天都有人這麼喊她,只因她沒有過去,唯有他給予的這個名字,盡避如此,頭一次听見從他口中吐出,她心里莫名一熱,下意識就停步轉身。
「你要是真覺得難受,就當作那是我送給你的吧,反正是我『搶來』送你的。」童九歌在漸漸有鼾聲響起的大廳里,用摻進幾分柔和的渾厚聲音這麼說。
他指的是那只金鐲。
他跟她一樣什麼都不知道,不管是她的過去還是這只鐲子的事。
但是,他在乎她會不會難受。
她感到有些震驚,是那種突然被什麼重重震撼了一下心扉的驚愕。
多虧忽然吸入肺腑的一道冷息促使她回過神來,迎向他等候的視線,輕輕點了點頭。
「九爺……」她在準備踏出大廳的瞬間又再次轉身,「以後我要怎麼做才能找到你?」
「干嘛?愛上我了?」
真不知道他哪來的自信,外面要是有太陽,真想拿來比較一下誰的笑容比較燦爛。
若若無聲嘆著氣。「在這里我跟你比較熟,若有什麼事發生,找你商量會比較好。」
「只要我人在寨子里,隨便找個兄弟問我在哪里就能找到我。」
「還有一件事我想問你。」
「什麼事?」
她的疑問有點多,童九歌努了努下巴,示意外頭天色真的不早了,若她不趕緊離去,他就要懷疑她是真的愛上他,要給他侍寢呢。
「為什麼一定要找七個人跳舞?」
這真是個好問題。她瞅見那張俊臉上的表情在這麼說。
他們之間一陣短暫的沉默,隨即他扯出爽朗笑容回答︰「因為我以前看別人跳舞,就是七個姑娘在跳的。」
「……」
(快捷鍵 ←)582795.html
上一章 ./
本書目錄 589423.html
下一章(快捷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