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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手生花 第九章 偷雞不著蝕把米

作者︰千尋類別︰言情小說

處理好上官榮的事情後,衛珩回到敬國公府,听聞大姜氏生病,命他到跟前侍疾。祖母病、孫兒侍,天經地義,衛珩就算再不願意也無法拒絕,于是他收拾收拾後便往正義院去。

進了大姜氏房里,衛珩發覺藥材味道濃烈,他觀察大姜氏,發現她臉色蠟黃,不禁有些懷疑,難道真的生病了?

衛珩是個謹慎的人,看著熟睡的大姜氏,他輕握她的手為她把脈,片刻後,確定她是真病了。

生病之人大概沒什麼力氣使壞,換言之,大姜氏應是想支使他、給他添堵,等他表現出不耐煩,再安上一個不孝之名。

他的名聲本來就不怎樣,再加上一條不孝又如何?大小姜氏這是黔驢技窮了?

坐在桌邊,他拿起一本書靜靜翻閱,半個時辰後,大姜氏醒了,向他招手。

衛珩掛起合宜的微笑走到病榻邊。

大姜氏拍拍床,說道︰「好孩子,來,坐下。」

衛珩依言坐下。

大姜氏先是嘆口氣,道︰「老了,時日無多,不知道你祖父來不來得及回來見我最後一面。」

「祖母放寬心,大夫說你只是染了風寒,養幾天就會痊愈。」

「我自個兒的身子我自己清楚,這些天我老是夢見姊姊,她怪我沒好好照顧你爹,讓他英年早逝,怪我你小時候沒把你留在身邊教養,現在又沒有好好盤算你的親事,唉……姊姊這是在怨我吶。」

「沒的事,祖母別多想。」衛珩笑得溫柔,心底卻是惡寒陣陣,如果真被留在她身邊教養,恐怕他會和父親一樣英年早逝。

「過去是我太硫忽,偏你嬸娘又是個眼皮子淺的,才會做下那等有辱門楣之事,珩兒,是我對不起你。」

「祖母千萬別這樣說。」

「你怪我嗎?」

「沒,祖母該放寬心思,好好養病。」他一句句敷衍。

「好孩子,你雖不怪我,我是明白你祖父怨上我了。珩兒,你知道國公爺如今在什麼地方嗎?」

衛珩搖搖頭,道︰「祖父沒與我聯系。」

「真希望國公爺在京城里,好歹你的婚事也有個可以作主的人。」

這回衛珩不接招,只是好脾氣地听著。

大姜氏說了好半晌,見衛珩不搭腔,轉身對旁邊的丫頭說︰「屋子里氣味不好,打開窗戶散散味兒。」

丫鬟柔聲勸道︰「老夫人,大夫說您不能見風,要不,我到外頭折幾枝鮮花來沖沖味兒?」

「這時節梅花未開、莉凋謝,院子里哪還有什麼香花。」

「要不燻點香?」

她不耐地揮揮手,「下去、下去,明知道我不喜歡那些,還說!」

丫鬟面帶委屈地走出房間。

不久,倩兒走了進來,她是大姜氏的貼身丫鬟,已經二十幾歲了,跟在大姜氏身邊多年,對大姜氏忠心耿耿,寧可自梳也不願意嫁到外頭。

她摔著燻香爐,當著衛珩的面扳下一塊莉燻香,還刻意把香料放在桌子上,不避著衛珩,一邊軟聲哄著大姜氏。「老夫人,您別惱,這香極好,大夫說能安神醒腦,讓您頭痛得不這樣厲害,就燒一小塊散散味兒,也讓您舒服些,行不?」

聞聞味道,衛珩再看一眼香料,沒有問題。

大姜氏瞪情兒一眼,罵道︰「自作主張。」

倩兒笑嘻嘻地,不在意被責備,轉身退出門外。

大姜氏又拉起衛珩的手,不讓他離開床邊,繼續說著他的婚事。

「我相中幾個姑娘,余尚書家大房的嫡次女余柔兒,今年十五歲,那孩子我見過兩次,是個再溫柔端方不過的,只不過樣貌不及李侍郎家的三姑娘,听說李三站娘……」

她叨叨絮絮地說著,說得衛珩頭昏腦脹,第一次發現老女人的叨念有這麼厲害的催眠作用。

昨兒個夜里,他在榮王府忙了一夜,才剛從宮里出來又被叫來侍疾,他累了,有些昏昏睡,心里想著要不要先離開……

衛珩冷眼瞧著潘秀,那是二房堂弟衛鈺的通房丫頭。

她身上的衣服凌亂殘破,香肩微露,跪伏在地嚶嚶哭泣,那模樣楚楚可憐、引人心疼。他再看向坐在一旁椅子上的幾個人,有人對他怒目而視、有人忿忿不平,也有人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他滿臉漠然,像看戲的觀眾似的,靜待下集發展。

大姜氏也不知用了什麼友法,讓自己暫時產生風寒的癥狀,至于香料是從他的鋪子買來的,還沒打開過,紙上蓋著鋪子印章,所以沒有問題,那麼問題便出在燻香爐里,里頭應該原本就放著迷魂香,再加上莉香以及藥材味道,讓他一時分辨不出。

衛珩承認是自己疏忽,他太大意、也太小看二房的人了。

不久前,他在不知不覺間昏睡過去,清醒時就發現自己衣衫半褪,懷里躺著一個妖嬈的女子,定眼一看,竟是衛鈺最疼愛的通房丫頭。

他還沒做出反應,像是看準了時機,屋門霍地被推開,大小姜氏和衛鈺一起闖進來。

衛鈺怒氣沖沖、赤紅著雙眼,一把拽住潘秀狠狠搧了一巴,二話不說拖著她往廳里去,連衣服都不讓整理。

大姜氏一臉恨鐵不成鋼地對他搖搖頭,說道︰「珩兒,你這般行事,讓祖母怎麼給你尋一門好親。」說完氣憤離開了。

扶著她的小姜氏也跟著走了,她怎麼也控制不住上揚的嘴角,只好從頭到尾低著頭,深怕自己忍不住得意地沖著他哈哈大笑。

衛珩冷笑不止,這回的手法比起上回確實進步而細致多了。

他也不著急,慢條斯理地把衣服整理好,才緩步進花廳選了張椅子坐下。

他進來的時候,就見潘秀不斷磕頭。「老夫人、二夫人,不是我自願的,是大少爺逼迫我,我只是一個小丫頭,無力反抗啊!」

「說!你們勾搭多久了?」大姜氏憤慨不已,胸口起伏不定,那表情好像真的快被他活活氣死似的。

衛珩似笑非笑地望著大姜氏,她不去當戲子著實可惜,至于小姜氏……尚待磨練,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從老太爺壽辰就、就……」潘秀抽抽噎噎,哭得更厲害了,一雙眼楮紅腫不堪,看得旁邊不知情的丫頭們也為她掬一把同情淚。

這時候,她的突然流出鮮血,看得人悚目驚心。

大姜氏見狀,怒問︰「這是怎麼回事?」

衛鈺立刻跳出來,「祖母快去找大夫吧,秀兒肚子里已經懷上我的孩子了。」

小姜氏用力捶他幾下,罵罵咧咧地道︰「你傻啦,她不知廉恥和珩兒暗通款曲這麼久,肚子里的孩子是誰的還說不一定呢。」

衛鈺聞言愣了下,反應過來後指著潘秀沉痛地問︰「看在過去我待你不薄的情分上,說清楚,孩子到底是我的還是大哥的?」

潘秀壓著肚子,神情痛苦地望向衛鈺,滿眼的淒涼,泣聲道︰「四少爺,是秀兒對不起您,秀兒辜負了您的一片真心。」

「孩子真是大哥的?」衛鈺楚不起這個打擊,向後踉蹌幾步。

潘秀沒挑明了說,但那表情神態已經把矛頭指向衛珩。「求老夫人饒命,秀兒真的是迫不得已……」

大姜氏冷哼,問道︰「你肚子里那塊肉果真不是鈺兒的?」

小姜氏瞥了衛珩一眼。「我說過,鈺兒還沒訂親呢,哪會這般不懂事,就算再寵愛也不會讓通房懷上,原來正主兒在這呢,你這個下作的賤蹄子,竟敢混淆真相。」說著沖上前,一巴掌狠狠甩上潘秀的臉。

潘秀受不住,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大姜氏寒聲道︰「讓大夫來,這兩條命不能算在鈺兒身上?」

衛珩看著唱作俱佳的一屋子人,笑得更冷了,不能算在衛鈺身上,所以要賴在他頭上?

握緊拳頭,衛珩目光凜冽,很好,敢算計他,就要勇于承擔後果。

衛珩染指衛鈺通房的消息一傳出,蓮香立刻喚來衛愛,同是虎賁衛的楚槿二話不說拉著蓮香,請她引路到潘秀的屋子。

她讓蓮香進屋搜查,自己則挑選一株離窗子近的小野花,低聲寒暄過兩句後,問道︰「潘秀流產了,知道怎麼回事嗎?」

「知道啊,她喝了打胎藥,藥渣埋在玫瑰花叢下。」

楚槿頭一轉,看著那叢玫瑰,好極了!

「這段時里,你有沒有听見什麼?」

「有,潘秀到處跟人說,她很快就會當上四少爺的姨娘。」

听到這里,楚槿有些明白了。

之前她還想不透呢,衛珩是府里的大少爺,就算真的和一個通房丫頭有首尾,能有什麼大錯?了不起是名聲難听些,根本不會危害到什麼,大小姜氏何必費大把力氣來栽贓他?到最後還不是雷聲大、雨點小。

原來那孩子壓根不留,既然留不得,何不順便替自己謀點小埃利?

衛鈺臭名在外,尚未成親屋里的通房丫頭就不少,在這種情況下,心疼女兒的人家哪肯與之議親,要是再有通房懷孕的消息傳出,他想找到好婚事就更加困難重重。

經過姜彩貝一事,已經有疑心關于衛珩的傳言十之八九是假的,是二房為打壓大房的手段,再加上衛珩官升兩級,得新帝青睞,願意和衛珩結親的人家不少。

二房這是慌了心,想利用潘秀替衛鈺洗刷名聲,再潑衛珩一桶髒水啊!

心中怒火熊熊燃起,楚槿也不曉得自己怎麼會這樣憤怒。「潘秀和誰走得最近?」

「應該是張欣和李悅。」

「她們有沒有提過大少爺?」楚槿細細問道。

「提沒提不知道,但她們最近經常在屋里吱吱喳喳的,不知道在說什麼。」

「謝謝你。」

該知道的都知道了,現在……楚槿目光微凜,不符合年齡的冷笑在她童稚的臉龐上顯現。

大夫診治過後,確定是小產,命人熬藥讓潘秀喝下,小姜氏作主,讓她在隔壁屋子休息。

大夫提著藥箱,跟在他身後的藥童抱著一只木盆,準備離開,但兩人前腳剛踏出門,就讓衛愛攔下。

屋里氣氛壓抑,大姜氏望著衛珩,緩聲道︰「珩兒,你來說說,怎麼回事?」

「祖母這話太有趣,心卻肚明的事兒何必多問上這一句?」他漠然的目光望著大姜氏,看得大姜氏不敢與之對視。

小姜氏見狀,上前一步擋在婆婆面前,指著衛珩鼻子說︰「過去一家子老小都寵著你、護著你,但今天發生這等事,你不把話說清楚就不許離開。」

話出口同時,她已經在心底盤算著,要用什麼管道把這件事情傳出去。

「說清楚嗎?行,請問祖母,為什麼我在您屋里侍疾時會莫名其妙暈過去,為什麼清醒時身邊會莫名其妙多出一個女人?」

大姜氏冷哼,「誰有這麼大的面子讓你來侍疾?你眼里從來沒我這個祖母,老是疑心你娘是我害死的,讓你侍疾,我嫌自己活得太長嗎?」

想撕破臉嗎?也可,反正他已經失卻耐心,不打算繼續和他們虛與委蛇。

衛珩正打算替自己辯駁,沒想到楚槿怒氣沖沖地領著一票人進來,一進門誰也不看,視線只在衛珩身上轉兩圈。

確定他沒事之後,楚槿簡單而粗暴地說︰「讓我來回答老夫人的問題。」

「你是誰?」

「我是大少爺院子里的。」

「一個奴婢有什麼資格發言?」大姜氏不悅皺眉。

楚槿挑眉,「老夫人不讓我在這里發言嗎?沒問題,我到敬國公府門,對著路人把來龍去脈說個一清二楚。」

「好大的膽子,來人,把她給我打出去!」小姜氏大喊。

幾個粗使婆子進門拉人,可腳步都還沒站穩呢,就讓蓮香和衛愛,一人一腳給踹了出去。

「你、你……」小姜氏氣得快要喘不過氣。

楚槿沒耐心等她順過氣,直接說︰「我們院子里的小青、小屏有看見老夫人身邊的倩兒姑娘過來,請大少爺到老夫人屋里侍疾,我想這一路行來,肯定還有不少人可證明大少爺是往老夫人院子來的,但時間緊迫,我沒辦法將他們全領到老夫人面前。」

「沒有的事,你不要胡言亂語!」大姜氏開口。

「我倒希望自己是胡言亂語,不過恐怕很難,我的人證、物證太多,老夫人想要一一反駁得先想好說詞。」

大姜氏和小姜氏互望一眼,都認為應是虛張聲勢,這件事辦得極隱密,就是她們身邊的人知道實情的也沒幾個。

「小丫頭不要亂說話,別把人摘干淨,自己卻沾了一身泥。」大姜氏寒聲道,她的表情冷硬,目光凌厲,沒有幾個小丫頭招架得住。

可她低估了楚槿,楚槿可是經歷過千百年歷史的老妖精,哪會輕易被嚇住。

「老夫人這是在恐嚇我?如果是的話就別浪費精力了。倘若老夫人不想看證據,我便直接把證據送到大理寺去吧,再怎麼說衛大人都是大理寺的人,听說里頭的老大人們最是護短,哪容得別人污蔑栽贓?」

大姜氏氣得雙手直發顫,小姜氏一個箭步上來就要往楚槿臉上甩巴掌,不料衛珩的動作比她更快,抓住她的手腕一個施力,捏得小姜氏骨頭咯咯作響。

小姜氏痛得冷汗直流,衛鈺連忙搶身過來,想救回自己的母親。

他還沒靠近呢,就听見楚槿冷笑道︰「你就是那個敢做不敢當,寧可讓自己戴綠帽,也不敢承認是自己下種的孬貨?」

這話罵得夠狠,衛珩沒想到她一個大家閨秀罵起人來半點不嘴軟,眼底笑意更盛,他甩開小姜氏的手腕寒聲道︰「乖乖坐著看戲,再敢妄動,我不敢保證你的手不會斷。」語畢,他退開兩步,把舞台留給楚槿,讓她盡情揮灑。

小姜氏這時才恍然大悟,原來衛珩一直在裝,他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性情溫和無害的男人,這麼多年來,她們都看錯他了。

楚槿輕哼一聲,問︰「老夫人決定吧,是要我把證據放到您面前,還是送到大理寺?」

大姜氏忖度了下,還是覺得這事沒有出任何紕漏,于是挺起胸膛說︰「我倒想看看你能有什麼證據。」

楚槿點點頭,把藥渣放在桌上,轉身請方才被攔下來的董大去上前查。

「敢問大夫,這是什麼藥?」

董大夫皺起眉頭。「是打胎藥。」

「多謝大夫。」楚槿這才頭對眾人解釋︰「這些藥渣是從潘秀院子里的玫瑰花叢下挖出來的。」

「誰曉得是不是你埋進去的」小姜氏插話。

楚槿翻了個白眼,這話問得夠蠢,從事發到現在才多久的時間,就算她要熬出這堆藥渣時間也不夠。

她轉身拉過李悅、張欣,「兩位姊姊,二夫人不相信我呢,不如你們來說說是怎麼一回事?」

李悅和張欣互推半天,誰也不肯先開口,楚槿倒是有耐心,也不催促,只是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兩人。

半晌,李悅推托不過,只得站出來說話,「稟老夫人,那藥渣是潘秀交給我的,讓我幫她埋掉。」

楚槿滿意地點頭,又看了張欣一。眼

張欣只好硬著頭皮上前,說︰「潘秀告訴我們,四少爺容不下她懷了孩子,但允諾她如果肯乖乖拿掉孩子,再潑大少爺一身髒水,等四少女乃女乃進門之後,就會許她一個姨娘的位置。」

「胡說!你們這般信口雌黃,就不怕天打雷劈嗎?」小姜氏忍耐不住了,破口大罵。

張欣、李悅咬牙硬撐,她們明白,事情發展到這里,斷無後悔之理,老夫人等人絕對不會放過她們,更何況她們已經吞下槿姑娘的藥,倘若沒吃解藥就會七孔流血而亡,天底下有什麼東西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槿站媳允諾她們,只要肯說實話,待事情一了就會給她們解藥和一百兩銀子,讓她們離開敬國公府,既然明白待在這里一生無望,槿姑娘又給她們指出一條明路,該怎麼做,她們心里明鏡似的。

「藥是老夫人身邊的倩兒姑娘到胡記藥鋪買的,二夫人不信的話,大可以派人去查。」

「你們這兩個狗奴才,連主子都敢出賣?來人啊,把她們拖下去杖斃!」小姜氏氣瘋了,一心想著封住她們的口。

衛愛聞言,擋在兩人前面,冷眼看著進屋的家丁。

「還等什麼?」大姜氏大喝一聲。

一個家丁硬著頭皮上前,還沒踫到人,就被衛愛一抓一丟,身子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哀叫數聲,完美落地。

前車之監擺在那里,這下誰還敢上前?

「造反了,你們以為這里是哪里?敬國公府豈容你們胡鬧!」大姜氏氣得把拐杖敲得砰砰響。

「急什麼呢?最重要的證據還沒看呢,怎麼就惱羞成怒了?老夫人悠著點兒,若是一不小心有什麼好歹,那可是大大不妥。」楚槿嘴巴忒刻薄,一句接過一句,都是在替她的珩哥哥出氣。

大姜氏聞言更加火大,胸口起伏不定、雙眼暴睜,恨不得抓破楚槿那張臉。

楚槿才不理會,要是真能把這老家伙給氣到中風,珩哥哥往後的日子會更好過。

她點頭示意,蓮香領看藥童把木盆拿到桌前,小姜氏瞧了一眼木盆里已經約略成形的胎兒,一陣惡心,跑到一旁干嘔。

楚槿不理她,問董大夫,「大夫,請問這個胎兒約莫幾個月了。」

「約兩到三個月。」董大夫回答。

「大少爺自從國公爺壽辰之後沒回府,距離現在已經大半年時間,我很好奇,潘秀姑娘是怎麼隔空懷孕,能替大少爺懷上兩、三個月大的胎兒?」

此話一出,小姜氏恨得咬牙切齒,她真的後悔了,後悔沒和董大夫套好招,一步錯整盤皆輸。

听到這里,大姜氏再也承受不住,頭一仰,暈了過去。

楚槿瞧衛珩一眼,只見他滿臉滿眼的笑,那個得意啊、驕傲啊,只是……他需要笑得這麼妖孽嗎?害得人家心髒怦怦怦直跳,要是她一口氣順不過來,變成像大姜氏那樣,那可怎麼辦才好?

衛珩走到楚槿身邊,拉起她的手,說︰「走吧,我累了,既然衛國公府容不下我,咱們別待了。」

不到半個時辰,衛珩領著楚槿、衛愛、蓮香、董大夫、張欣、李悅走出敬國公府。

一票人浩浩蕩蕩離開,又沒有馬車相送,自然會引起百姓注意,何況除了董大夫之外,每個人手里都提著包袱,一群人直接前往大理寺。

兩天之內,這件事情傳得京城里人盡皆知,連高坐龍椅的上官謙都听到這件事。

衛珩幫上官謙悄悄割掉上官榮這顆惡瘤,上官謙正愁不能把功勞擺在面上、找不到借口封賞呢,這會兒大姜氏、姜氏自個兒撞槍頭上,他能不大做文章嗎?

聖旨下,上官謙封衛珩為敬國公世子,采邑封田、先帝的賞賜全轉到衛珩手中,他心心念念的臥佛山順利到手,開采金礦的事可以開始進行,而該他的爵位也沒讓旁人得了去。

但衛珩得了便宜還想賣乖,賺到了里子他還要賺足面子。

于是他「秉持孝道」,就算祖母、叔父、嬸媳對他不義,他也沒把二房一窩趕走,只拿走敬國公府的牌匾,在京城另置宅府,原本的敬國公府多大啊,現在的敬國公府多小啊,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

親耳見證過衛珩的窮,知道他的錢途、未來都要等著自己賜予,當然會認真辦差、對自己忠心耿耿,就像衛褚效忠父皇那般。想到這里,上官謙就算對敬國公還有那麼一點點殘余的不爽,也都拋諸腦後了。

但知悉內情的人都知道,二房的窮,窮在肚子里,衛珩的窮,窮在臉面上。

沒有釆邑封田,沒有先帝賞賜撐場面,二房過得越發拮據,再加上人口眾多,以及花錢如流水的衛德,敗亡不過是早晚的事。

大姜氏怨聲載道,她謀劃了一輩子的東西,最後還是落入衛珩那個小雜種手里,巨大的打擊讓她從此纏綿病榻,再也下不了床。

衛珩言而有信,回到百花村的第三天,就將地契和馬車交到楚槿手里,還附贈一個名叫于杉的車夫。

說不出為什麼,第一次見面,楚槿就覺得于杉好親切,他駕的車令她覺得分外安全。等新的暖房建起後,她便一趟一趟從詛咒之山里移植更多的人參和蘭花過來。

比起花卉,人參有更多的經濟效益,只不過收獲的時間需要更久,但楚槿不介意等待,她有得是耐心。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新年將至。

過年前,家家戶要祭拜祖先,楚槿也不例外,雖然沒有牌位,她仍領著兩個弟弟遙望楚家方向,舉起三炷清香。

小年夜當天,衛珩領著忠孝仁愛、信義和平來蹭飯,餐桌上熱鬧非凡。

如今,楚槿和他們成為同事,自然有說不完的話題可以聊,忠孝仁愛、信義和平並不是虎賁衛里面層級最高的,卻是最靠近衛珩、最受重用的八個。

他們喊衛珩爺,卻叫楚槿妹子,楚槿則喊衛珩珩哥哥,喊衛忠爹……本來清楚分明的關系,在楚槿攪和進來之後就亂或一團,不過沒有人介意這樣的濕亂,大家都混得很開心。

私底下,章玉芬偷偷告訴楚槿姊弟,忠孝仁愛信義和平都是無父母親人的孤兒,和她一樣被衛珩的師父收留教導,最後才送到衛珩身邊。

知道這事之後,楚槿姊弟有種是天涯倫落人的感慨,待他們更熱情幾分。

大年初一,衛珩領著姊弟三人到寨子里和大家拜年,拜過一圈,楚棠、楚楓兜里裝滿壓歲錢,錢不多,但收下的是滿滿的人情味。

他們還帶兩兄弟上山抓野味,夜里圍著篝火烤肉喝酒、唱歌跳舞,食物的香味、人情的溫暖,讓失去親人的他們過了一個不思親的新年。

大年初二,楚槿開始忙碌,花圃里的花經過三、四個月養成已經陸續盛開,夜深時分,楚槿沒有上床睡覺,她燃起燈火,進花圃里剪花。

大錦王朝的花卉都以盆花方式賣出,想買花就得到各地苗圃花市去逛,除非有特殊興趣,否則大戶人家多是派管事去替自家園子挑花,主子們很少進花市。

楚槿企圖改變這種消費習慣,鮮花人人愛,但無法抱著一盆到處晃,因此她打算經營切花生意。

楚槿將桔梗、菊花、玫瑰、望鶴蘭……等等花材剪下,子時剛過,就讓于杉爺爺駕起馬車,將她送到白馬寺。

他們到達的時候,天才剛蒙蒙亮,她挑選了最接近廟口的地方,把攤子擺上。

于杉幫著將花卉分類,插進特制的柱狀木桶,再朝里頭注入三分水。

楚槿把剪好的各色輕玅和紅線、翦刀等安置妥當,再將請匠人特地打造的劍山及瓷盆放在桌上。

待一切安置妥當,楚槿用各種花材插起盆花,插好後,她把盆花擺在桌子正中央。

這時,廟門太開,陸續有香客前來。

楚槿開始綁花束,她已經在家里練過無數遍,憑借著在二十一世紀花店里混的記憶,她將各色鮮花扎出不同形態。

過了年,十三歲的楚槿眉形漸展,稚女敕的臉上已可看出幾分風姿嬌媚。

年輕貌美的小泵娘手腳利落地扎著花束,還將扎好的花束用各色輕紗包起,束上造型特殊的蝴蝶結,花美人更美,路過走過的香客自然而然被她吸引。

從初三到十五,每天會有不少貴人前來拜佛、祈福,期望來年好運道,有人潮就有錢潮,因此進廟的這條路上往往天剛亮就會聚集不少攤販,賣吃的、賣用的都有,還有書生賣起字畫、道士為人開運解卦。

貴人們平日鮮少到這樣的場合逛逛,此時當然不能錯過。

漸漸地,有人在楚槿的攤位前聚集,她流暢的手法看得眾人目不轉楮,更有那些個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男人圍觀,于杉謹慎,站在楚槿身邊守護。

「小泵娘,你扎這個做啥?」一名貴公子開口問。

「供神啊,鮮花素果,祈求來年心願達成。」

話說間,她把扎好的玫瑰放在桌上,再往里頭灑些水,陽光下,鮮紅的玫瑰中間夾雜著小小的滿天星,外頭包著粉色輕紗,怎麼看都美得驚人。

「只听說過拜佛要備素果,倒沒听說要備下鮮花。」一名婦人說道。

楚槿回答,「大姊姊,為啥都說佛爭一炷香?為啥拜佛供果子卻不供米糧?再說了,您幾時見過神佛啃咱們供上的果子?」

「當然沒有,要是真有果子被啃,大伙兒不嚇得四處逃竄才怪。」貴公子湊趣道。

旁邊的人听見呵呵笑起,氣氛頓時變得融洽。

「所以嘍,不管是清香還是果子,神佛收取的不過是縷縷香氣,鮮花和果子都一樣,能夠散發出淡淡香氣,供養神佛。」

听她這麼一說,圍觀的百姓紛紛點頭。

「有道理。」問話的婦人揚起笑臉,月兌口便問︰「小泵娘,你這花怎麼賣?」

「一束十兩。」

「這麼貴的。」

楚槿當然曉得這價錢是貴的,但這幾天進出的貴人多,哪會把十兩銀子放在眼里?就算是獅子大開口,他們也樂意在神佛面前表現一回。

這個叫做……她在電視里看過的,叫做奢侈性消費。

「大姊姊,您添香油錢也是五兩、十兩、百兩的添,供香油和供鮮花都是相同的意思啊,何況您買下這花,就是神佛跟前的頭一份,能一樣嗎?」

聞言,婦人意動,才想掏銀子呢,就听見後頭傳來一個聲音——

「小泵娘,我要兩束。」

眾人轉頭,發現是個翠衫的年輕小泵娘,看那模樣,肯定是大戶人家的丫頭。

「行!姊姊,就桌上這幾束,您先挑。」

翠衫姑娘二話不說,放下二十兩,挑走兩束玫瑰滿天星,轉身離開,走到一位老夫人跟前,把花獻上,這才有人認出是哪戶人家。

「那是尚書府里的裘老夫人!」

尚書府的老夫人都買了,這會兒誰還有疑慮?很快,十幾束鮮花被人搶購一空。

有人眼見買不到了,心急得跳腳,楚槿安撫大家,說道︰「不急不急,稍等一會兒,姊姊嫂子、大哥大爺們,你們先告訴我喜歡什麼花,我可以按照你們的喜好扎些特別的。」

听她這麼說,大家興致又來了。

就這樣,不到兩個時辰,她把帶來的花全賣光了。

遠處,衛珩兩只眼楮緊緊盯著,動也不動,衛愛靜靜站在主子身後,看看主子嘴角的笑意不歇,直到于杉開始幫著收攤,他還怔怔地站在原地。

衛愛輕聲提醒。

衛珩笑道︰「小丫頭比我想象的更能耐,回頭買幾個能干的小廝、丫頭給她送去。」听說她昨夜一整晚沒闔眼,瞧她那副小身板,再這樣操勞下去,哪能長高?

衛愛點點頭,回應,「爺,听衛忠說,槿妹子一忙就得忙到十五,臨時買回來的丫頭怕不周到,要不要從咱們隊里先派兩個過去?」

讓虎賁衛幫楚槿賣花?要是讓先帝知道,肯定會氣得吹胡子瞪眼楮,不過……現在不是新年期間,各個都閑著嗎?不讓他們動動筋骨,怕是會變懶。

「行,你去挑兩個。」衛珩應了。

「那爺還要進白馬寺嗎?」

「當然要,裘老夫人賣咱們這個人情,總得過去道聲謝,把二十兩給還了。」

衛愛皺眉,真是的,槿妹子一出現,爺眼里就看不見別人,他善意提醒,「爺真要去?裘三姑娘也在呢。」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裘三姑娘對爺是什麼心思,平日里爺躲都來不及,哪有親自送上門的道理。

今兒個爺會去求裘老夫人幫忙已經夠教人意外的,這會兒還要道謝,不怕麻煩一沾上,再也甩不掉?

自從爺官升兩級、封了世子,立馬變成香餑餑,有未嫁女的人家一個個全睜大眼楮盯著爺。

和二房分家後,爺也和過去的壞名聲分了家,這會兒火紅得很,誰不喜、誰不愛?行事不小心點,若被人覷了個空,到時想哭都沒眼淚可掉。

衛愛嘆氣,他就是個婆婆命,事事都得操心,累吶!

衛珩滿意地拍拍衛愛肩膀,不錯,這家伙想得周到,有前途。

「說得對,你去吧,幫我向裘老夫人道聲謝,說過幾天我會邀裘老爺一敘。」

「是。」衛愛快步進白馬寺。

而衛珩想了想,轉身朝于杉的馬車走去。

此時的楚槿將東西全搬上車之後,很不淑女地跳上去,想著得數數今兒個賺了多少銀子,可心里頭這麼想,手腳卻不配合,一踫到軟軟的墊子,身子就跟著軟下,來不及打開錢袋子,倒頭就睡,她真的累慘了……

衛珩拉開車簾子,看見的就是熟睡的楚槿,他淡淡笑開,吩咐于杉一聲,也跟著坐上馬車。

馬車駛上路,衛珩低頭看著她熟睡的容顏。

她姿色不差,但稱不上絕麗,他踫過不少艷子,卻從沒有_個可以讓他動心思,然而她一個未及笄的小頭,卻讓他心動了。

她的眼楮很好看,有一股不符合年紀的沉穩,她的個性很驕傲,卻傲得令人激賞,她很堅定,堅定地持續朝目標前進,不是沒有遇到挫折,只是再大的挫折,她都不允許自己低落太久。

她說,如果輕而易舉就被壓垮,怎麼能為弟弟們撐起一片天?

這是最有趣的地方,她明明認了爹娘、認了他,明明相信他足以依賴、自己可以有恃無恐,卻從來沒有一刻放棄過堅強。

有大山可傍,她卻選擇用脊背撐起自己;有金山銀山可以挖,她卻決定雙手沾泥,在田地里創造奇跡,願意替她出頭的人很多,她卻想只辦法讓自己鶴立雞群,她總是不挑簡單的路走,寧願讓自己撞得頭破血流。

他說她傻,可她辯駁,「不經一番寒徹骨,哪能學會迎向風雪、綻放清香?」

他想呵護她,讓她成為嬌艷牡丹,她卻寧可傲立枝頭,當那一剪白梅。

她喜歡他的呵護,卻不躲在他的羽翼下,這很矛盾,但她矛盾得讓他好喜歡。

她要走崎嶇路?行,他陪她走。

她想試著撞牆?沒關系,他會在她撞上之前跑到前頭,當她的肉墊。

她熱愛當一剪梅?可以,他會為她撐傘築壘,為她擋去風霜。

衛珩輕輕地把她抱進懷里,深吸口氣,聞著她身上的鮮花香氣,那是她的專屬氣息。閉上眼,他也想睡了,但她憤怒的小臉突然撞進腦海,那是他見過的、她唯一一次動怒——二房和潘秀聯手,往他身上潑髒水。

不是大事,頂多他的名聲黑一點,他根本沒放在眼里。

那時看著一窩蛇鼠作戲,衛珩不驚不慌,在心底暗自琢磨要如何回敬,他不是那種會默默承受的爛好人。

他沒想到她會那樣生氣,沒想到她反擊的動作快到讓人吃驚,竟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查出來龍去脈,揪出物證、人證,迅速替他扳回一城。

那件事讓忠孝仁愛信義和平服了她,過去他們不理解他為什麼讓楚槿進入虎賁衛,私底下頗有怨言,尤其是那個當爹的。

衛忠憋著一股氣,雖不敢對他發火,卻也咬牙說︰「讓一個小丫頭涉險,有違虎賁衛的原則。」

而那些個原則還是他定下的。

但經過那次事件後,他們都服了她。

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從不妄動脾氣的楚槿為了他動怒。

這昭顯了她對他的在乎,而這份在乎讓他的眼楮離不了她、心思離不了她,若不是還得上朝,他會直接把敬國公府搬到百花村。

他曾經自問,是不是因為他們的初遇太特殊,特殊到讓他無法不把她放在心里?問過無數次,最後他給了自己答案——

並不是,讓他入心的是她的堅毅不屈,她的奮斗上進,她不肯輸給命運的固執。

笑容更深了,張眼,衛珩輕撫她的臉龐,低聲道︰「小丫頭,快點長大吧,別讓我等太久。」

等馬車行到家門口,楚槿還未醒來,看著她貪睡的容顏,衛珩滿臉都是笑意,抱起她,走進屋里,把人給安置好後他才離開。

楚槿醒來時,天已經全黑,她匆匆扒兩口飯,又急著去花圃里剪花材。

她正忙碌時,家里多了一男一女,是衛愛領來的,說是給楚槿打下手。

就這樣,從初三到十五,短短十幾天她把花圃的花給收齊了,賺進四千多兩銀子。銀子讓她振奮,成就讓她自信,她從早到晚處于一種莫名的興奮狀態。

她的成功感染了楚棠、楚楓,他們沒說話,卻都暗暗下定決心,要和姊姊一樣努力。之後,三月有蘭花大賽,四月有清明祭祖,五月有百花宴,七月有七夕,八月有中秋……時節一一過去,她的盆花、切花買賣越做越好。

章玉芬是個會打算的,錢進了她的囊袋後,就開始想方設法幫兒女們買莊子、鋪子。楚棠和楚楓尚未通過科考,兩個女人已經在為他們日後的清官生涯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