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樺直勾勾的盯著正在替他診脅的秦肅兒。
昨日他太痛了,沒注意到替他診治的居然是這麼一個國色天香的姑娘,今日看著,著實心癢難耐。
「秦大夫一個女人家家,還要拋頭露面的出診,肯定很辛苦吧?」
倪氏太清楚丈夫了,知道丈夫肯定又在動歪腦筋,雖然府里姨娘眾多,再多一個也不差,但眼看丈夫昨日才被救回來,今日就起了色心,真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枉她為他傷神一場,心中實在嘔極。
「救死扶傷及是醫者天職,談不上辛苦。」秦肅兒不正眼看他,氣淡淡地回道。
這家伙眉宇輕浮,眼帶邪氣,舉止輕佻,十足十的紈褲子弟,一看就知道他自以為風流倜儻,所有女人要對他趨之若騖,自我感覺良好,靠著身分背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從未遇過挫折。
「這樣吧,秦大夫救了本候爺一命,對本候爺有救命之恩,本候爺願納你為妾,從此富貴榮華享用不盡,就不必再拋頭露面了。」
不能怪薛樺以施恩的語氣說道,一直以來,他看上什麼女人,只要說出納妾兩字,對友往往是感激涕零。
韓青衣在一旁听了不由得蹙眉頭,他也知曉薛樺是京城的紈褲惡霸,但昨日才從鬼門關前走一遭回來,今日卻開口要納救他性命的大夫為妾,行徑看實夸張,臨安候府會豪敗是早晚的事。
「承蒙侯爺看得起,但我這個人有潔癖,絕不為妾,和一堆女人共侍一夫,這件事太骯髒了,恕我不識抬舉。」秦肅兒沉下臉來,毫不留情的說。
薛樺很是錯愕,「骯髒?你說骯髒嗎?」
這可是魚躍龍門的難得機會,多少姑娘排隊等著要當他的妾,她竟然嫌髒?
「對,骯髒,候爺莫不是听不懂人話?」秦肅兒頭也不抬的取了銀針給他施針。
「啊啊啊啊啊,痛啊!」薛樺哀號了起來。
秦肅兒面不改色的又道︰「痛是正常的,多痛幾次就不會痛了。」她是故意讓他痛的,誰教他鬮然想納她為妾。
蕭凌雪不發一語的待在一旁,她二話不說拒絕了薛樺,令他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她對攀龍附鳳不感興趣,憂的是她說的潔癖。
不能和其它女人共侍一夫……幸而他心中已有了要和瑞草院那女人和離的決定,如今加快腳步便是。
思及他過去也曾想讓她為側室,他不免感到後怕,若是他真要求她做他的側妃,怕也會被她一口回絕,他實在慶幸自己沒有開口,否則在她心中,他也將淪為一個骯髒的人了。
「侯爺夫人,侯爺恢復得很好,切記這半年內不可尋花問柳,否則牽動傷口,腸子會再次破裂,後果不堪設想,到時恐怕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了。」秦肅兒一本正經,說得嚴重。
倪氏自然對她的話深信不疑,她看向丈夫,不輕不重地道︰「侯爺听見了吧?秦大夫說半年內須得戒除,望候爺好自為之。」
可在薛樺看來,秦肅兒這是以退為進,故意吊他胃口,好教他心癢,他就不信他要納她為妾,她會不心動。
看著吧!等他能下床了,他一定要讓這美貌大夫在他身下求饒,若是不能讓她為妾,他薛樺兩字就倒過來寫。
秦肅兒知道薛樺的賊眼一直不懷好意的打量著自己,所以替他檢查完傷口後,便不假辭色的收拾藥箱走人。
倪氏急忙跟上去賠罪,「侯爺說話向來口無遮攔,秦大夫萬勿見怪。」
秦肅兒面色稍緩,輕聲道︰「我不會見怪,倒是夫人,做為這男人的妻子,苦了你了。」
倪氏先是一愣,隨眼眶一紅「秦大夫……」
有個風流的丈夫,她一天到在收拾殘局,多少女子挺著肚子上門來說是她丈夫搞大了她們的肚子,要求入門做妾,他若迷上了哪間妓坊的姑娘,十天半個月不回來也是常有的事。
男人捻花惹草、三妻四妾,素來被認為是天經地義,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一聲辛苦,做丈夫的那個人,從未感受到她的苦往肚子里,做為候爺夫人,表面是風光,可她的內心卻很空虛,老是揣想著丈夫夜里是睡在哪個女子身邊,又是和哪個女子在尋歡作樂,這真真是種折磨啊!
秦肅兒輕拍了拍她的手,「多愛自己點,不要把重心放在濫情的男人身上,你可以學學畫、看看書,這比等一個不回家的人有意義多了。」
倪氏又是一愣,不是娘家母親或是婆母,叫她要忍耐,要以夫為天要大度,丈夫還未開口之前,就要挑好通房給丈夫暖床,從未有人為她著想,叫她多愛自己。
她們的對話,被跟在後頭的蕭凌雪和韓青衣一字不漏的听了去,韓青衣一臉怔然,蕭凌雪則是若有所思。
世間女子多半忍氣吞聲、犧牲奉獻,有誰會想到要多愛自己?
越與她相處,越了解她,他便越心儀于她,他暗自下了決定,絕不做一個讓她只能愛自己的夫君,即便公務再忙,也不能忘了她,他要與她琴瑟和鳴、舉案齊肩,讓她做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到了前廳,候在那兒的薛老夫人迎了上來。「秦大夫,樺兒情況如……哈!炳啾!」
一句話還沒說完,她就噴嚏打個不停,她連忙拿帕子掩住口鼻,旁邊服侍的嬤嬤輕拍她的背。
「老夫人這癥狀多久了?」秦肅兒見她連續性的打噴嚏,還流鼻水,不時揉揉眼楮,大抵知道是什麼病癥了。
薛老夫人打噴嚏打到說不出話來,只好由嬤嬤代為回答,「老夫人這鼻炎癥頭也有二十來年了,嚴重時吃不下也睡不著,看過好些大夫,可都不能根治。」
倪氏是個玲瓏人,順勢問道︰「秦大夫可是有醫治妙方?」
「老夫人患的是過敏性鼻炎。」秦肅兒示意薛老夫人坐下,打開藥箱,耿出銀針,一邊說道︰「不使用藥物,以頭皮針和耳針來治療過敏性鼻炎可以刺激自我修復的能力,使免疫系統能迅速恢復正常穩定,能夠達到根治的效果。」
在現代,還要將高單位的維他命微量注射到某些穴位中,如此更能強化治療效果,可不說這里沒有高單位的維他命,連針筒都沒有,說了也是白說。
她這話並沒指名說給誰听,可在場只有韓青衣一個大夫,且又是太醫院令,這麼一來,就很像夫子在授業了。
她說的話,韓青衣有一大半听不慬,他拉不下臉來問她,盡能故作淡定卻又目不轉楮的看她施針,但他絕不會承認自己有偷師的卑鄙想法。
「如此的治療,三天一次,約莫四到五次便能明顯減輕癥述,一到兩療程後就能改善體質。」秦肅兒拿出兩只小巧的白玉瓷瓶,「這是養身丸和安神丸,養身丸每日早膳後服用粒,安神丸睡前服用一粒,老夫人不必再為失眠所苦,日常精神也會好很多。」
她敢打包票,她的藥丸是有療效的,不像善德堂的藥丸只是用普通藥草調配,賣的不過是名氣,吃不死人,但要改普體質那是萬萬不可能的,若是薛老夫人吃了有用,必定會為她宣傳,這算一個好的開始。
「多謝秦大夫!」倪氏喜出望外地道︰「那就有勞秦大夫每隔三日來為我婆母施針了。」
秦肅兒自然不會推拒,倪氏給的診金豐厚,她已出來開醫館了,這也算一項固定收入,她非常樂意出診。
果然,施針結束,倪氏又奉上一個重重的荷包,還親自送秦肅兒到二門處。
倪氏一離開,秦肅兒便對韓青衣說道︰「我的醫館開在迎軒巷,名為惠仁堂,若有外傷棘手的傷員,可上惠仁堂找我。」
韓青衣心下訝異怎麼一夜之間她就開起了醫館,且開在迎軒巷,要知道迎軒巷的地價可是比黃金還貴。
「對了,我還要多謝韓大人給我介紹臨安候這個病患,讓我收入甚豐,改日我請韓大人吃飯當做答謝。」
她說得稀松平常,可听在蕭凌雪耳里,又是驚異,又是刺耳。
女子請男子吃飯,大雲朝從沒有過這樣的事,何況她還當著他的面邀請別的男子吃飯,她這是存心惹他不快嗎?
「想來韓大人也不會那麼貪吃,是吧?」蕭凌雪鷹眸一沉,不冷不熱地說道︰「不過若韓大人非要吃這頓飯不可,蕭某樂意奉陪。」
回程的路上,蕭凌雪的氣一直沒有消,見秦肅兒也沒有要向他解釋的意思,他的臉色更加冰寒,甚至賭氣不開口。
馬車里一片寂靜無聲,一直到了惠仁堂,林曉鋒告之有名病患在候診,且已昏了過去,秦肅兒一听,壓根忘了還有個蕭凌雪在身後,徑自去給病患看診了s
蕭某人嘔極了,偏又不爭氣的想待在她身邊,無法拂袖離去,雙腿還自有意識的到了診堂。
一名婦人面色蒼白,不醒人事的躺在診堂的長椅上,一個小女童守在身邊,臉上滿是淚水。
「曉鋒,這婦人是怎麼來的?」秦肅兒一邊為婦人檢查一邊問道,腦子飛快轉動,想看診堂里要有幾張床,用拉簾相隔,以後若有類似病人,便能先在床上候診。
林曉鋒回道︰「這婦人來的時候還能走,不多久就躺了,任憑怎麼喊也喊不醒,這孩子是這歸人的女兒,一直在旁邊哭。」
秦肅兒看著有一雙大眼楮的瘦小女童,溫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女童女乃聲女乃氣地回道︰「琴兒。」
秦肅兒模模她的頭「琴兒,姊姊保證會讓你娘醒過來,現在你先去洗把臉,再吃點東西,好嗎?等你吃好東西,你娘便會醒了。」
琴兒怯生生的點了點頭。
秦肅兒喚來林曉花領琴兒去洗臉用膳,她很快地給婦人施針,又掐了掐婦人的人中,不一會兒,婦人慢慢有了意識。
秦肅兒輕輕拍了拍婦人的臉,問道︰「我是大夫,你什麼名字?听得見我的聲音嗎?」
婦人有些怔愣,怎麼坐堂大夫是個姑娘?
「咳咳咳咳……」婦人還沒回答便驀地咳了起來,呼吸非常不平穩。
秦肅兒沒有听診器,盡得將耳朵貼上婦人的胸口听,發現婦人心律不整,心跳過快。
「你咳多久了?會咳出血嗎?」秦肅兒見婦人指端、口唇和唇周都呈現青紫色,心中已有了判斷。
婦人氣若游絲地道︰「有四年了……偶爾會咳出血來……」
「能咳出痰嗎?」
婦人搖了搖頭,「咳不痰來,但老是想咳嗽啦。」
秦肅兒的神情十分專注。「灑掃、洗衣、做飯後是否感到心悸、氣短、乏力,想躺下?」
婦人點了點頭。
「你這是肺心癥。」秦肅兒的面色變得凝重,這婦人的病情頗為嚴重,都咳了四年,只怕是不好醫。
可是,她不會對病人說實話,病人需要的是信心,如果病人自己放棄,她的醫術再高明也無用。
「大夫,我這病能醫嗎?嚴重嗎?其它的大夫都說我這是心疾,治不好了。」婦人一臉愁苦。「我家琴兒還小……」
「不能說不嚴重,但自然是能醫的。」秦肅兒避重就輕地回道,她來到案桌後方,開了個方子。「你照這方子,每日一劑,水煎分兩次溫服,萬不可偷懶,一定要每日服用,里頭的藥草都對化痰止咳有上佳的療效,平時也可以多吃梨子、川貝、枇杷等食物,這些食物都是有利于化痰和濕潤呼吸道,先將病情控制下來,不再惡化為首要。」
她有個理想,要打破醫館沒有好大夫的陳規。
婦人拿了方子,千恩萬謝,躊躇了一會兒才問道︰「大夫,請問今天的診金是……」
秦肅兒見她們母女衣衫陳舊、面黃肌瘦,可見過得不好,她實在不忍心拿診金,可她既然開了醫館,便不給人免費看病,免得傳了出去,日後她難做生意。
她琢磨之後說道︰「今日的診金是五十文錢。」
婦人原就阮囊羞澀,實在是身子太難受了才會來醫館,原也拿不出什麼銀子,听見只要五十文錢,不由得喜出望外,這比她在其它醫館看病便宜太多了,她連忙拿出錢袋,小心翼翼地數了五十文錢出來。
林曉花領著琴兒出來,琴兒手里的油紙里包著兩大塊甜煎餅,見到娘親醒了,她歡呼一聲奔過去,母女兩人拿著方子歡歡喜喜的走了。
秦肅兒隨即喚來林曉鋒,將加設幾張病床的構想跟他說了,她低眉思索了好一會兒,又一並畫了手術室的圖交給他,打造一間手術室,最基本的就是病床和照明,其它器械和棉布、口、消毒用的烈酒等等也要多多備著,接著她又畫了開刀時要穿的衣物和要戴的帽子,要他去繡坊訂做二十套。
她知道醫館里人手不足,要把林曉鋒一個人當十個用,也知道在這里人力極為便宜,買幾個帶死契的下人不過是幾十兩銀子的事,但她暫時不打算增添人手,因為她中另有想法。
等她離開王府時,她的陪房勢必都要跟她走,到時那些人皆能為她所用,若有要走的,她也不會勉強,且會將賣身契還給他們,所以眼下只能讓林曉鋒多多擔待了。
她拿出倪氏給的荷包,果然豐厚,足有二百兩銀子,她取出五十兩銀子給林曉鋒置辦上述物品。
蕭凌雪方才見她只向婦人收取五十文錢,頓時氣不起來了,他的小蝴蝶心地柔軟,便是開口邀請韓青衣吃飯,肯定也是有口無心的,他竟還跟她較真了?堂堂男兒,何來小肚雞腸?
此時又看著她有條不紊的向林曉鋒交辦事項,她專注認真的模樣,讓他對她的傾慕又增加了好幾分,恨不得立即她娶進門。
林曉鋒領命去了,診堂里頓時安靜下來,秦肅兒放下手中的筆,一抬眸便無可避免的對上了蕭凌雪的視線,蕭凌雪正若有所思的看看她,眼眸幽深,想到今日他的熱吻,她直覺就想逃避,她不能再與他獨處,怕抗拒不了他對她的吸引。
她起身,抬手用衣袖擦了擦額上的汗,故作無事的問道︰「怎麼還待在這?你都沒事做的嗎?」他這個朝廷命官,掌管著軍機閣,不會那麼閑吧?
蕭凌雪站著不動,墨黑的眼眸緊鎖著她,不緊不慢的說道︰「我正巧得閑。」
他從她的眼神里感覺到她想逃避他,他是不會讓她逃開的,眼下先允許她躲著,等他和離了之後,他就會采取行動,容不得她退縮。
「可是我並不閑。」秦肅兒忍不住嘴角輕勾,「你剛剛也听見了,我還有很多事要做,我很忙,忙得很。」
他當作沒听到,自顧自的說道︰「不是該用午膳了嗎?你這里不開飯的嗎?若是不開飯,你隨我到軍機閣用膳。」
她揉了揉太陽穴,這人糾纏人的方法可真多啊。
「爺!爺!不好了!」外頭院子里傳來凌寶大驚小敝的喊聲,隨即就見他滿頭是汗的沖了進來,對于秦肅兒,他不敢視而不見,匆匆點了點頭,「秦大夫好。」
蕭凌雪蹙眉問道︰「何事驚慌?」
凌寶附耳說了幾句,就見蕭凌雪臉色一變,秦肅兒來不及問,他已一陣風似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