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氏,都這麼久了,你到底打听出了什麼?」高蘭郡主焦急地追問,「再過幾日便是廷國夫人的華誕了,本郡主到底能不能上門慶賀?」
這段時間,鞠清子忙著與奚浚遠相處,已經好久沒到江靖王府來,高蘭郡主有些等得不耐了。
「回郡主的話,」鞠清子道︰「事情的原委,民女大概打听清楚了,不過……」
「怎麼了?」她的猶豫讓高蘭郡主更加迫切,「你快說話啊!」
「延國夫人大是與奚家老太爺鬧了些別扭,如今獨自搬出去住了。」鞠清子終于答道。涉及雅候府的隱私,奚浚遠待她也不錯,她本該代為隱瞞的,但她想了半天,還是決定對高蘭郡主說實話,因為或許高蘭郡主能幫上忙,解決雅侯府如今的難題。
「鬧別扭?」高蘭郡主覺得不可思議,「我以為只有年輕人才鬧別扭,這老夫老妻怎麼還這般……」
「夫妻相處得越久,矛盾也會越深,」鞠清子解釋,「不過有些人把矛盾掩埋起來了,日子得過且過,不想認真,但有些人卻不肯將就。」
「會嗎?矛盾會越來越深?」高蘭郡主不解,「為什麼本郡主覺得我爹娘越老越加恩愛了?」
鞠清子笑道︰「因為郡主的爹娘合適,別的夫妻就未必了。」
「合適?」高蘭郡主蹙眉,「是恩愛,不是合適,我爹娘兩情相悅,並非因為身分地位相當而成的親。」
這話就像是現代人常常說的——希望天下的女孩子都能嫁給愛情,而非嫁給「含適」,然而在鞠清子的眼里,愛情就等于合適。
愛情不過是棒子、老虎、雞的最佳配對,是繁殖沖動與親職投資的最佳結合,是在供養者與情人之中,找到最能夠與你天長地久的人。
鞠清子繼續道︰「總之,延國夫人與奚家老太爺鬧了些別扭,這件事情,民女想來想去,大概只有郡主能施予援手。」
「我?」高蘭郡主不由吃。
「或許只有郡主你能勸得動延國夫人,勸她回家。」鞠清子答道。
「讓我去勸?」高蘭郡主愣怔,「我真的……可以?」
鞠清子篤定地點點頭。
「可是,浚遠他不喜歡我,他母親……哪里會听我的話?」高蘭郡主萬分疑惑。
「這有什麼關系?」鞠清子為她解釋因由,「郡主你只須想一想,延國夫人是否希望你來當她的兒娘婦,就行了。」
高蘭郡主仔細尋思,「延國夫人……倒是待我不錯。」
「延國夫人雖是皇後表姑,但畢竟是外戚,」鞠清子逐一分析道︰「雅侯爺雖然深得皇上喜愛,但在朝中也並無職位,延國夫人當然希望雅侯爺能娶到像郡主你這般能助她兒子的人。」
「真的嗎?」高蘭郡主難以置信,「我看延國夫人那般疼愛浚遠,還以為……不會勉強浚遠呢。」
「母親終歸是會為兒子考慮的。」鞠清子道︰「天下的母親都一樣。」
因為「親子的不確定性」,專一的棒子只給最信得過的女人的孩子親職投資,老虎多偶,會給許多妻子的孩子投資,分散基因無法傳承的風險,而雞呢,根本不在乎孩子、不在乎基因的延續,所以不肯給任何投資。
但女人不同,女人非常確定孩子是自己親生的,所以她這輩子都不會不管孩子,反而會想方設法為這個孩子謀求最大的親職投資,所以不論延國夫人出不出軌,有幾個情人,她都不會不顧奚浚遠的。
「延國夫人如今就住在杏霖街,」鞠清子又道︰「民女給郡主畫張圖,郡主按圖去便是。」
「她……真會听我的勸?」高蘭郡主依舊踟躕不定。
「放心吧,」鞠清子安撫道︰「到時候侯爺若知道是郡主你勸動了他的母親,心里對郡主你便會充滿感激,你們的關系也會漸漸如春水融冰。」
「真的嗎?」高蘭郡主激動得聲音有些發顫,「你……扮作丫鬟,跟我一塊兒去杏霖街吧,本郡主有些緊張。」
鞠清子搖搖頭,「延國夫人見過民女呢,民女不便去。」
「她幾時見過你?」高蘭郡主又是一怔。
鞠清子從容道︰「民女上次听聞延國夫人在杏霖街獨居,有些好奇,便裝做買賣,上門與她見了一面。」
「那可怎麼辦?本郡主一個人去,真有些害怕,」高蘭郡主道︰「鞠氏,你也跟去吧,就算不進門,在街對面找個地方坐著,本郡主心里也踏實。」
鞠清了心中忍俊不禁,這位郡主真的如此信任她?有時候,她覺得高蘭郡主也挺可愛的。其實這個郡主雖然跋扈,但心地真的不壞,與奚浚遠門第相配,若性格也合,可謂天作之合,不過,她一直沒把奚浚遠琢磨透,他到底是老虎,還是棒子,或者是雞?
改日再細想吧……先把眼前的棘手事處理了再說。
鞠清子沒有答應陪高蘭郡主去杏霖街,她覺得有些事情應該由高蘭郡主自己解決,不能太依賴他人。
高蘭郡主將來若真能與延國夫人成為婆娘,彼此的相處之道也該事先熟悉,畢竟,婆媳關系是天底下是難為的關系。
暮色沉沉,當回到家中,已經很晚了,她隨意吃了個饅頭,配了些剩菜,便倒頭躺下。
不知為何,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按理說,解決了最棘手的事,她應該高興才是,卻忽然悵然起來。
她果然閑不住,非得一天到晚忙得焦頭爛額才覺得充實,難得這樣早睡,竟失眠了。
她想起楚音若,與她來自同時代,別人貴為皇後,而她,卻只是草芥一般的貧賤女子,都說投胎需要運氣,呵呵,穿越也一樣。
其實,她是羨慕禁音若的,是夢音若有個疼愛她的丈夫,不像她是一個棄婦,只怕也尋不到願意娶她的人。
她也很羨慕高蘭郡主,可以大膽去追求自己心儀的男子,就算暫時得不到愛情,終有一日也會得到,不像她,連追求的資格也沒有。
鞠清子總是告訴自己,要理智地對面對一切,愛情不過是人類為了基因延續而找到的浪漫借口罷了,若陷入自憐的情緒之中,只能得到自怨自艾的結局而已。
隨著年紀漸長,人要學會接受,接受痛苦、接受失敗、接受求而不得、接受種種的不盡如意……唯有接受之後,還能從容鎮靜,才算真正成熟。
不過,她終究是普通的女子,有時候情緒還是難以自抑,被迫接受一切苦楚,就像被釘子釘了手足,鮮血流淌不止,偏偏被迫張著雙臂,無法將它拔除,只能到血流干為止。
這一晚,在半夢半醒之間,鞠清子作了許多迷亂的夢。
她彷佛坐在一葉扁舟上,在汪洋里漂流,找不到陸地,又彷佛獨自一人在迷途中徘徊,不知道家在哪里。
「清子——清子——」有人在耳邊喚她。
她猛地打了個激靈,睜開雙瞧,原來,是姑母在喚她。也不知她睡了多久,天已經亮了,她的心里仍舊殘留著夢里的寒涼,所幸窗外的陽光透進來,驅散了黑暗。
「清子,」周鞠氐猶猶豫豫地道︰「外面……來了個人,想見你呢。」
「誰啊?」鞠清子支起身來,有些頭暈。
「就是……你前夫的那個小妾。」周鞠氏道︰「叫什麼夏蓉的。」
「她?」鞠清子不由一怔,她來干什麼?
「你若不想見,姑母替你把她扛發了。」周鞠氐擔憂地道︰「那女人囂張得很,姑母怕你吃虧。」
「我見。」鞠清子卻不想逃避。若真有什麼話,她也想當面跟夏蓉說清楚,其實她也無意與夏蓉搶丈夫,平白多了一個情敵上門找碴,她實在冤枉。
「姑母,你且回避一下。」鞠清子道。
「好,我出去散散步。」周鞠氏答道︰「街口的豆腐腦不錯,我替你買一碗回來。」
等周鞠氏去了,鞠清子匆忙梳了頭,換了件干淨衣衫,來到廳堂。
夏蓉倒是很安靜地坐著等她,比上次在茶樓時少了許多囂張氣焰,看到鞠清子未施粉黛,就這般素顏出來,夏蓉彷佛頗感意外。
「姊姊好。」夏蓉立刻起身笑道。
「早啊。」鞠清子打了一個呵欠,「這麼早,有急事嗎?」
「妺妺一直想來探望姊姊,都沒得空。」夏蓉語帶親近地道︰「昨兒相公人出京去了,臨走前對我提起了姊姊,妺妺想著該來看看姊姊。這不,一早就來了。」
其實這話的意思鞠清子听得明白,夏蓉大抵早想上門尋事,礙于司徒功一直在家,不敢造次,恰巧昨天司徒功出門去了,估計臨走前還因為她跟夏蓉吵了一架,夏蓉一夜難昍,大清早便來攏胐,這不,夏蓉眼下盡是青色,想來沒有睡好。
「姊姊,相公都對我講了,說要接姊姊回去。」夏蓉道。
「那是你家相公自己的意思,」鞠清子不以為然,「我可沒答應。」
「怎麼……」夏蓉頗為意外,「姊姊在賭氣?」
「你看,我這般隨意就出來見你了,都沒好好梳洪,」鞠清子道︰「你該知道我無意與你爭鋒。」
一般女人見情敵都會打扮得花枝招展,想壓下對方一頭,但她一看就沒有斗志。
「姊姊不回去,是有別的打算嗎?」夏蓉凝眸,「莫非,姊姊真的與雅侯爺……」
「怎麼,以為我高攀上了雅侯爺?」鞠清子無奈一笑。
「不、不,」夏蓉連忙道︰「妹妹不是這個意思,但姊姊為何不願意回去?總要有個理由啊。」
「我為何要回去?」鞠清子反問︰「為了一個背棄我的男人,回去重蹈覆轍嗎?」
鞠清子其實心里十分好奇,當初夏蓉究竟是用了什麼手段讓司徒功納她進門,又是用了什麼手段挑撥了原主與司徒功的關系?當初……原主為何不讓司徒功親近?也跟這個女人有關嗎?
「說來,也怪姊姊你自己太任性,」夏蓉嘆道︰「其實從前相公只在我那里喝酒听曲罷了,我也是賣藝不賣身的。姊姊自己太過介意,听聞了此事後,一直不願意與相公親近……他一個男人,終究也熬不住啊。」
听了她的話,鞠清子這才明白,看來從前原主PU值的確太高,想追求純粹的愛情,卻又沒遇到合適的人,又不肯放低自己的身段適當的妥協,這才只能以悲劇收場。
「從前的事不必提了。」鞠清子答道︰「總之,我是不會再回去了,你大可放心。」
「姊姊不後悔?」夏蓉還是難以置信,欲言又止,「畢竟……」
「畢竟我除了你家相公,也無人可嫁了,你想說的是這句話吧?」鞠清子替她說完。
夏蓉道︰「妹妹只是覺得,再嫁確實有些艱難,姊姊別生氣,妹妺也是說實話。」
「那麼你呢?」鞠清子卻道︰「出身青樓,想被大戶人家娶為正室,更艱難吧?」
「妹妹我不敢奢望當正室,」夏蓉道︰「能做妾,已經用盡這輩子的福氣了,只求將來家中主母為人和善,別太苛待了我等。」
「我跟你家再也沒關系,將來也不會是你家主母,」鞠清子道︰「這話對我說沒有用,你該去討好將來的主母才對。」
「姊姊——」夏蓉滿面悔色地道︰「姊姊的性子,妹妹是知道的,再怎麼樣也不會故意刁難妹妹,如今妹妹只希望姊姊能回去,咱們姊妹兩人共同伺候相公。今兒相公出京去了隋縣,那里有一戶商賈之家,平素與相公有生意往來,听聞那家中的大小姐對相公頗為意……」
原來夏蓉一大早急著來找她,竟是為了此事?也對,司徒功若給她找了新主母,對方家中還有財有勢的,她還有好日子過嗎?這可比不得從前,能任意欺負一個家道中落的主母。
「夏蓉,」鞠清子嘆了一口氣,勸道︰「其實就算我回去,你家相公這輩子也不會只守著我們兩個女子,該再娶,他還是會再娶的,但你也不必擔心,你家相公無論娶多少個,他對身邊的女人都不會太虧待,該給你的東西,還是會給。」
老虎男就是這樣,配偶多,但對妻妾都不錯,只要心寬、想得開,跟著老虎男其實也不錯的。
本來看夏蓉如此著急,鞠清子有些幸災樂禍,但她終究是個情感專家,有職業病,那些前塵舊怨與她也沒什麼關系,所以她打算站在專業的角度給夏蓉分析一下。
「可隋縣那戶人家的大小姐听說脾氣很不好,妹妹我實在害怕……」夏蓉愁眉緊鎖。
「夏蓉,你自己在坑里,那是你自己願意,但別想把我也拉進去,我好不空易出了坑,哪有再回去的道理?」鞠清子微笑道︰「你看,前兩日你家相公還求著要我回去,一轉眼就去了隋縣,你就該知道,我是管不住他的,所以你來求我也沒有用啊。」
「那我該怎麼辦?」夏蓉越發焦急,「姊姊,求姊姊給我支個招……」
「要麼,你就自請和離回去。」鞠清子提議道︰「反正你這半年也應該攢了不少銀子,又贖了身,今後想做生意,或者不做,都是隨你高興。」
「我已從良,不想再回去了。」夏蓉連忙搖頭道。
「若你對你家相公真動了感情,留在司徒家也成。」鞠清子道︰「不過你出身不好,終究不會被府里上下待見,除非有幸生下一男半女。但有句話我得先勸你一勸,若真有了孩子,將來一定得把孩子教好,還得比嫡出的孩子教得更好,男孩一定要讀書上進,女孩子一定要漂亮乖巧,母憑子貴,這樣你的晚年或許能過得舒坦些。」
享蓉整個人僵了半晌,彷佛遙望坎坷前途,沒什麼信心能走到那麼遠,眼中頗有迷茫。
「姊姊,妹妺真是後悔……」夏蓉呢喃,「當初,我雖是煙花女子,但賣藝不賣身,也算清白,又是出名的美貌,其實有許多人家想娶我,我都沒答應,都怪我太想高攀了……」
鞠清子頗無奈,還是那個道理,高攀必然要吃苦頭。沒辦法,夏蓉在伴侶價值上匹配不了對方,就得盡量地降PU值,一直降、一直降,降到地獄里去,受了委屈也得忍,否則對方隨時可以一腳把她踢開。
「姊姊幫幫我!」夏蓉一把拉住鞠清子的衣袖,「妺妺還是覺得姊姊應該回去,再怎麼樣,你是原配,那位的小姐斷不敢對你太跋扈,得姊姊照拂,妺妺在司徒家才能有一線生機啊!」
打架找幫手?可惜,她這個家道中落的棄婦,在司徒家眼里也是高攀。她自身難保,哪里顧得了別人?
「別再浪費唇舌了,」鞠清子道︰「等會兒我要出門做買賣了,夏蓉你快回去吧。」
「姊姊——姊姊——」夏蓉依舊拉著她的衣袖不肯放手,鞠清子一時間掙扎不開。
「住手!」門外忽然傳來一聲厲喝。
鞠清子與夏蓉同時一驚,抬眸之間,音看到奚浚遠闊步而來。
「把手松開!」他指著夏蓉道︰「否則,本侯對你不客氣!」
「拜……拜見侯爺……」夏蓉嚇得馬上跪下行禮。
「怎麼,她又為難你了?」奚浚遠對鞠清子,立刻換了溫柔口吻。
他、他怎麼來了?天啊,她家這麼簡陋,如何能招呼他這個侯爺?!
「沒有,侯爺誤會了……」鞠清子怔了一愣,連忙道︰「夏蓉只是來看看我,說幾句家常話。」
「真的?」奚浚遠凝眸。
「真的、真的」,鞠清子道︰「夏蓉,你快回去吧。你家相公既然不在家,你更該好好待在家里才是,別亂跑了。」
「是、是。」夏蓉瑟瑟發抖地道︰「侯爺,民婦……能否告退?」
「走吧。」奚浚遠瞪了她一眼。「別再來找碴了。」
夏榮踉蹌地站起來,逃也似的去了。
鞠清子立在原處,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侯爺——」半響,她抿唇問道︰「你怎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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