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北臨縣是滄海國在北方最重要的漕運據點,這里高邊境不遠,因此要將輜重運給邊關守將,最快的方法就是經由水路送到北臨縣,再換成陸運。
由于牽涉的金額及貨物數量都太過龐大,不是普通的漕運行能接下的,加上對人力的需求相當巨大,連官營的漕運行都負擔不了,又不可能強迫征招百姓,最後往往由大忠遭運行一家來承辦。
因為他們可以得到來自豐親王的幫助,人手不足時,豐親王還會讓親兵扮成平民,在每年運送錙重的時期來北臨縣幫忙,因此根本沒有人競爭得過大忠遭運行。
可是每年這種幾乎要形成慣例的情形,卻在今年被上官尋狠狠地打破了。
官府發出公告,由于北臨縣的難民數目眾多,官府將吸收這些難民進入官營的漕運行,所以今年的輜重運送,將由官營漕運行直接負責,不再由民間的遭運行承辦。
對上官尋來說,這自然輕松解決了難民安置的問題,而且那些難民有辦法從北方逃過戰亂而來,大多是可以提供勞力的青年壯丁及婦女,老弱傷殘並不多,有這樣的人力不用白不用。加上先前瞿影的施粥,難民們對官府的印象極好,現在又要提供給他們工作及膳宿,他們更是感恩戴德。
此事一公布,,官府自然得到百姓的感激,解決了城中的一個大問題,但是對于大忠漕運行,可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王爺,事情就是這樣的,你說我們該怎麼辦呢?」大忠漕運行的洪當家在看到了官府的公告後,立刻快馬加鞭來到了豐親王的府邸,急急稟報。
豐親王听了洪當家的話,也是臉色一沉,冷哼一聲道︰「上官尋一個芝麻綠豆大的官,平時咱們大忠遭運行的事他從來不管,本來還以為他很安分,想不到現在居然也敢和本王搶生意?」
洪當家非常認同,因為上官尋雖然在北臨縣有好名聲,但對于大忠遭運行的斂財一向采取放任的態度,他一直認為那是上官尋怕得罪王爺,所以今日官府的作為,在他看來無疑是自殺。
「是啊!上官尋不知道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恐怕是因為最近北臨縣難民太多,讓他焦頭爛額,所以病急亂投醫。」他自以為是的分析了上官尋的心態。
豐親王冷冷一笑,不知道是在嘲笑上官尋認真做事的傻勁,還是在反諷他虎嘴上拔毛的勇氣,「不過他方法倒是用得好,好人都讓他做了,也確實能解決難民的問題,不過抵觸到本王的利益,他就沒那麼好過了。」
洪當家听出豐親王語氣中的殺意,有些遲疑地道︰「王爺,上官尋官職雖然小,但畢竟是開國元老的後人,也算是名門世家……」
「世家? 哼哼,整個上官家嫡出的只剩他一人,也敢自稱世家?」豐親王不屑地撇了撇嘴。過去由夏家、上官家、瞿家三大家族撐起了滄海國,但現在只剩下夏家一家獨大,誰能爭鋒?所以豐親王是打從骨子里瞧不起上官尋。
不過嘴上這麼說,豐親王畢竟還是不敢做得太過分,至少他不能明目張膽地宰了上官尋,而且他那個皇帝哥哥夏暉也是個多疑的,要是手段太過,令夏暉猜忌就不好了,所以他決定用迂回一點的方法。
「這樣吧,本王這陣子在北臨縣西邊發現了一處礦山,到時候本王去向北臨城借兵,說要保護那座礦山,事天國家利益,上官尋不可能拒絕,到時候北臨城缺乏官兵的保護,還不是你想怎麼就怎麼?屆時你派人去嚇嚇他,讓他把漕運輜重的事再吐回來,你知道怎麼做。」
雖然這麼做,他發現礦山的秘密就會被朝廷知道了,他之後釆礦的所得都要按稅額比例上繳國庫,但采礦這麼大的事,本來就很難隱瞞,遲早會被發現,何況比起上繳的那點損失,失去每年漕運輜重得到的利潤,才是真的傷筋動骨。
洪當家听得眼楮一亮。「果真是妙計啊!王爺,小的知道怎麼做了……」
主僕兩人就這麼議定了,只可惜他們不知道,事情不是他們想象得那麼簡單……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北臨城的守軍被借走了太半,全去幫豐親王守護礦山,好等朝廷派人來或豐親王的親兵過來交接,所以這陣子可說是北臨城防衛最薄弱的時候,整個北臨城的治安,只能靠衙門的十幾個捕快來維持。
這一天,上百個大漢聲勢浩大的來到了衙口之前,將衙門門口堵得水泄不通,還大聲吆喝,要上官尋出來講話。
而最前面領頭的,赫然是大忠漕運行的洪當家。
十幾個捕快一下子全沖了出來,看到這麼大陣仗也是一愣,連忙派了個人回去找上官尋,不一會兒,上官尋帶著範畢不疾不徐地出來了。
「什麼事?衙門重地,何人在此喧嘩?」上官尋不咸不淡地問,連表情都沒有太大變化,完全沒有被這陣仗給嚇住。
「上官大人架子還真大啊?草民等人要來報官呢!洪當家陰陽怪氣地道。
「何事報官?」上官尋道,彷佛沒看到眼前這一大群凶神惡煞。
「這些,可是你們官營漕運行的人?」洪當家做了一個手勢,後頭立刻被推出來幾個人,個個被打得鼻青臉腫,連話都沒辦法說,只能癱在地上。
「他們到我們大忠漕運行來搗亂,砸壞了我們許多東西,還弄傷了我們的人,我們來找上官太人討公道來了。」洪當家隨意地指了指他們,得意地等著上官尋臉色大變。
因為這幾個人,可都是官營漕運行的重要干部啊!
可惜上官尋並未如進當家所預期的暴怒,還是那副古井無波的模樣。「怎麼本官覺得他們才是被打傷的人?」
「我們大忠漕運行的傷者,當然已經請大夫看過在家里休養了,而這幾個鬧事的人怎麼會變這樣……哼哼,我怎麼知道呢?」洪當家擺明是耍賴了。
我說他們鬧事他們就是鬧事,你上官尋就得給我辦!否則這一百多人光氣勢也能壓垮你們的衙門。
上官尋定定地看著洪當家半晌,才點點頭。「所以你們今日這上百人的陣仗,是報官來了?」
「那自然是。」以為上官尋有些動搖了,洪當家笑得益發得意。
孰料,上官尋只隨意地把手一揮。「很好,那就給本官按報官的程序來。範師爺,告訴他們程序是怎麼樣走的。」
一旁的範畢這時候站了出來,流利地將整個訴訟程序清楚說了一遍。「是的大人。你們幾個,既然大人已經出來,那擊鼓鳴冤就免了,先遞狀紙,再繳納訴訟費用,一個人是一百文,但你這麼急,急件得加收十倍。你們有上百個人在這里一起報官,就給你算個整數,一共是兩百兩銀子,訟後不退,擇日升堂。」
洪當家听得張口結舌,難以置信地道︰「你……」
可是範畢才不管他什麼反應,逕自說著自己想說的。「對了,這幾個嫌犯必須留在衙門里,由衙看管。」
「憑什麼人犯要留在衙門?你們想私縱犯人嗎?」洪當家也被惹毛了,這縣令的人都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他們這次出動上百人,現在卻感覺自己像個呆子。
範畢卻回了他一記結實的大白眼。「哪個案子的嫌犯不是先押在衙門?而且在審判之前,你怎能就確定是誰有罪?你是縣令還是上官太人是具令?按你的說法,上回牛七的案子永遠也找不到真正的凶手!」
「這根本是強詞奪理,總之,大人今天不給我們一個交代,我們就不走!」洪當家撂下話來。
然而,還不待他再繼續表達自己有多麼不滿,衙門里突然閃出了一抹倩影——正是風姿綽約的瞿影。
她像是完全沒有看到這麼多的凶神惡煞圍住了衙門,只是巧笑倩兮地朝著上官尋道︰「大人,進來用膳,午膳煮好了。」說完,她看也不看洪當家一眼,轉身又進了衙門。
「喔,好。」上官尋應了一聲,隨後跟她一起進去了。
洪當家就這麼傻眼地看著正主兒丟下他們一群人,跟妻子一起進門吃飯,這樣他們算什麼?
他惱著成怒地指著上官尋的背影,朝著範畢怒道︰「什麼?你們大人居然就這麼進去了?」
「不然呢?難道還要請你吃飯嗎?」範畢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訴訟程序都告訴你了,自己不想遵守,怪誰呢?
洪當家還想發火,剛剛進去的瞿影居然又轉了出來,這次是朝著範畢說道︰「範師爺,你也一起來用膳啊。」
「喔,好。」跟上官尋一模一樣的回答,範畢也不再理會洪當家,轉身進了衙門。
「連師爺都進去了,這是瞧不起我們嗎?」洪當家臉都氣紅了
他身邊的屬下見狀,訥訥地回道︰「當家,不然等會兒那女人再出來,我們就把她抓起來?」
「你是白痴嗎?你知不知道上官尋的妻子是誰?是鎮北大將軍瞿豪的女兒啊!有種你去抓!」洪當家忍不住傍了屬下一巴掌,瞿豪就算在朝中不屬于那些爭權奪利的派系,在皇上面前更不算是紅人,但也不是他們這些平民招惹得起的!
兩人的話音方落下,那個讓他們恨得牙癢癢卻又不能出手教訓的女人,居然又出了衙門,這次則是對著外頭那十幾個捕快說道——
「欸,你們也一起進來用膳了。」
「夫人,但是他們還在這里……」捕頭有些遲疑,畢竟被上百個人圍住衙門,有損官府顏面。
不過瞿影可不在乎這些,她只是淡淡地看了洪當家那群人一眼,也就只給了那麼一眼,隨即不以為意地像捏蒼蠅般揮了揮手道︰「要站讓他們站好了,反正大人說,現在官府正缺衛兵呢!」
捕頭一听,差點沒笑出來,連忙吆喝其他捕快,「好好好,弟兄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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