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九塵的一句「不麻煩」,第二天,他便讓人將陰曹接到縣城,一同出發。
一行人四輛馬車,向著府城而去。
四輛馬車是精簡再精簡的數量,落九塵一輛車,陰曹一輛,一輛是小廝、長隨,郭軫騎馬,最後一輛車則是裝載需要的各項物事。
是的,郭軫,她的二師兄。
按照落九塵眼里揉不進沙子的性子,是不可能偏心郭軫一人的,就算整件事他並未參與,是被孟清風和虞鹿所連累,但一項知情不報的帽子扣上去,他就被當成一伙的了。
是文大人和郭尚書,也就是郭軫的父親出面為他求情,這才有了轉彎的余地。
就陰曹的認知里,幾個師兄中,郭軫的言行舉止非常實在,她並不相信他會是個在暗中落井下石的人。
被連坐處分,是沒有辦法的事,只能自認倒霉。
郭軫見到她,淡淡的打了招呼,不過按照拜師時間先後順序,哪有師兄給師弟見禮的道理,陰曹趕緊還了禮,也以為他施過禮就會走開,畢竟兩人真的沒什麼交集,沒想到他又開口——
「多謝師弟在師父面前替我美言。」
陰曹連說不敢。「師兄,別謝我,我看師兄也不像那種會算計人的人,是師父的身邊不能沒人,是他讓你回來的。」
郭軫看了她一眼。
她模模自己的頭。「畢竟這些事情都是因我而起,是我帶來的,牽扯了你,是我的錯。」
起先她也沒把握自己能不能求得了這個情,只是文家園林設計雖是出自落九塵之手,但是技術性的監工都是由郭軫負責,加上她听說文大人也說情了,希望園林繼續交給郭軫負責,她才會大著膽子在落九塵面前說了幾句。
真要說落九塵也清楚郭軫的個性,因此並沒有多加考慮,便應了文大人和郭尚書的請求,郭軫也才能回來。
人家都說師父有事,弟子服其勞,可侍候落九塵這些小事有小廝長隨,落九塵從不讓他的弟子摻和到他的生活起居里,陰曹更是不需要。
再說了,外人不知陰曹是女的,他這當師父的可清楚得很,為了避嫌,他讓陰曹獨自坐一輛馬車,看在旁人眼中,只會覺得他疼愛弟子,也不會有人敢多說什麼。
落九塵出身擺在那里,沿途一應吃喝住行都不勞陰曹動到半根指頭,她坐的那輛馬車外觀低調樸實,內里各個暗屜里都有她需要的物品,落九塵怕陰曹不了解其中竅門,還很貼心的解說了一遍,甚至怕她無聊,讓人替她準備了打發時間的書籍,車內軟墊、氈毯齊備,極盡舒適,她就算想把座椅拆開來當成床睡,也不是不可以。
凡此種種,看得落九塵身邊的長隨都傻眼了,只敢眼觀鼻,鼻觀心,遠遠站著,把自己當成路人甲。
他從小就跟著落九塵,就算挖了他的眼珠他也敢說,從來沒見過這位主子對誰展現出這般的耐心和……溫柔。
完了!從來不踫女人的主子會不會是有龍陽癖好?
他很快打掉這念頭,再往深處想下去,他就不用活了。
只是不光是他這樣想,旁人看在眼里也不免和他想到一塊去,這樣一來,陰曹和落九塵的師徒關系便蒙上一層曖眛顏色,被有心人士很快的傳到了京里。
當然,這個時候當事者已經到了府城城門口了。
為了從來沒有搭過馬車的陰曹,馬車走得並不快,夜里,他們宿在驛站,驛站車馬來來去去,非富即貴,每一輛都在比花稍、比豪華的,落九塵的馬車來到這里,其實只像一滴水沉入了海底,並不特別顯眼。
不過,待他踏出馬車,那些個貴人派出來開道的小廝、管家,眼楮再怎麼長在頭頂,頓時一個個都噤了聲。
落九塵那張臉就是他的無敵令牌,不說京里大大大小都認得他這張妖孽臉,離了京,只要他站出來,也是人人買帳。
他只負責賣臉,其它雜七雜八的事情自然有下人辦得妥妥貼貼,他視為理所當然,陰曹這陰姥姥初次進城可是吃驚了一把。
歇過一晚,他們趕在城門開之前就離開驛站,進城門就不用落九塵賣臉了,郭軫拿出郭家的徽章,馬車便通行無阻。
權勢滔天,陰曹這一路真真開了眼界,她掀起車簾子,看得目不眨眼。
府城十分熱鬧,車水馬龍,是縣城不能比的,不說別的,就拿建築物來說,這邊的鋪子是從兩層樓起跳,最高五層,到處都是叫賣吆喝聲,男男女女大方的在路上行走,半點也不避諱。
馬車停在一處宅子前面,郭軫告訴她這是師父在府城的別院,他們只要來府城,多是住在這里。
宅子和落九塵一貫低調的作風一樣,門面很普通,可進了門才知道別有洞天。
「歇一會兒,喘口氣,晚點我再帶你去玉鳧閣。」
「謝謝師父。」
「都是自己人,不用客套。」
接著他喚來管事嬤嬤,吩咐把陰曹安置在後院。
「後院?」郭軫皺了下眉頭。
「難道你到現在還看不出來,小曹是個姑娘家,不住後院,你覺得要安置在哪里才合適?」他怎麼會有眼光這麼愚鈍的徒弟?
郭軫目瞪口呆。
他猜了一路師父和小師弟的關系,竟然是這樣?
師父各種對小曹的好與寬容,原來是有道理的。
他猛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笨吶,他怎麼會笨成這樣,他不敢去想當初大師兄和三師弟的魯莽舉動,要是就這樣害了一個姑娘家……
難怪師父大發雷霆。
對于住處,陰曹很是隨遇而安,比起煙花村里她那小屋子,這些天住的都比自家小屋高上不知幾個層次,所以,她有什麼好嫌棄的。
可當她看完院子,心里還是不免有些疑虎,她是把自己當成落九塵的徒弟啦,不過這徒弟住的地方也太舒適了一點,反而比較像那種話本里閨閣千金住的院落。
當她看到兩個服侍她的婢女時,便猜想到自己的身分早就被師父看穿了,是啊、是啊,他要是連她是假小子的裝扮都看不穿,怎麼當人家師父?
但是,誰又規定當人家師父的要有對火眼金楮?
果然,她都十四了,這裝扮很難繼續下去了。
師父沒有拆穿她,已經是給她面子了。
她小小地郁悶了一下,不過很快就看開了,用著婢女打進來的水,好好的洗了把臉,喝了茶,回過頭來這才看見在床頭上干淨的換洗衣服。
這是要給她的?
抖開來一看,是套女裝,女敕綠色的繡蓮花杭綢褙子,金蜂趕菊盤扣,藕荷色四喜雲紋長裙,玉渦色繡蜻蜓棲荷葉軟緞繡鞋。
她還沒看過癮,一個婢女又捧進來一個珠寶盒,盒蓋一打開,倒也沒有什麼珠光寶氣的金飾,白玉嵌蓮朵掐金絲步,串串的短流蘇是用一顆顆圓潤的綠寶石串成,做工細致入微,典雅高貴,還有翡翠鐲子,泛著深深的綠,模著通體沁涼又溫潤,兩只瓖珠翠耳墜,從上到下,是一體成型的設計。
太貴重了。
她還在發呆,捧著珠寶盒進來的婢女已經溫柔的按著她坐下,「奴婢叫一萊,替姑娘梳個配得上這些衣飾的發髻可好?」
「不用了,我沒打算要穿。」
「落爺說,在府城這地界,人要衣裝,倘若姑娘不喜,出門回來後盡避換下來就是。」
一萊有張很平凡的五官,卻有一把好嗓子。
陰曹是很能分出輕重的,的確,府城和是城不一樣,最起碼她要和師父一起出門,總不好丟了師父的臉面。
于是她順從的坐下來,任一萊替她打理妝容。
一萊手腳利落的替陰曹挽了個垂鬟分肖髻,隨後將那支步插進發中,得體的衣裳,出眾的發髻和裝飾,還有壓裙的松鼠葡萄寶石玉佩,手上戴著綠翡翠鐲子,好了後就連陰曹看見銅鏡里的自己都驚艷了一把。
她渾身上下這一整套,價值多少銀子她不知道,她只曉得就算用她所有的身家,還有八條命來換,恐怕都不夠。
穿這樣出去,她應該連怎麼走路都不會了。
她和一萊一前一後出了院子,來到前廳,正在和郭軫不知說什麼的落九塵一見到款款走來的她,不自覺的起身迎了過來。
郭軫乍看一眼沒有認出陰曹來,等她走近,一張充滿正氣的臉驀地就紅了,他立馬發現自己失態,飛快的低下頭,佯裝什麼都沒看到,直等到臉上的紅潮退去才又抬起頭來。
「走吧,既然來到府城,總得到處去逛逛,回到樹城,旁人問你這里有什麼好吃好玩的,才不會什麼都答不出來。」
落九塵也換了一身青色直綴金絲瓖銀邊長袍,腰系吉祥如意玉佩,頭戴紫金冠。他這麼隆重打扮,陰曹第一次看見,差點看到忘記要把視線收回來。
不過落九塵一點也不覺得被冒犯,還覺得讓她直愣愣的目光看得心里很樂。
郭軫嘖嘖稱奇,他們家師父看起來一派光風霽月,對女子卻是出了名的不留情面,誰要敢耍花痴的多瞧他兩眼,他絕對拂袖離去,讓對方困窘的下不了台,直想重新去投胎。
陰曹不解道︰「可我們不是要去玉鳧閣?」
「玉鳧閣可有腿?」這孩子心急得很,要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這什麼意思?她頭。
「既然沒長腿,那就跑不了,今天不去明日再去也一樣。」
「可我不能在府城待太久。」
「為什麼?」
為什麼?對啊,她心想著回去是想回工地去上工,現下師父和師兄都在這里,再者吃住開銷都沒問題,家里也沒有她放心不下的人,她的確沒有急著要回煙花村的道理。
「既來之,則安之。」他希望她能學著享受人生,錢才很重要沒錯,但除此之外,還有很多賞心悅目的風景及人事物,更值得花時間去細細品味。
這才是人生。
「那我們這會兒要去哪?」上了馬車,她很小心的坐著,這可不是自己的衣服,怕一不小心會把衣服弄髒弄皺,甚至弄破了,她可賠不起。
落九塵帶著她去了一間名叫飛鴻居的酒樓。
掌櫃的一見到落九塵便殷勤的鞠躬哈腰,喊了聲「東家」。「小的听說您接了文大人的案子,人在樹城,這會子怎麼有空過來?」
「盤桓個幾天,翠竹居可還空著?」
「空著、空著,您沒來,小的也不敢隨便作主讓客人進去。」
一旁的陰曹听著兩人的交談。
哇,原來這酒樓是師父的,難怪掌櫃替他留著雅間,這才是東家才有的待遇啊!
掌櫃的帶頭引路,穿過大堂,繞過弧形照壁後,讓人眼楮一亮,曲曲折折的蜿蜒小道上皆鋪上卵石和打成碎片的花崗岩,假山湖石嶙峋,還有各式各樣的雕塑,更多的是磨得光滑、可以讓人在上頭隨意歇息的青石,青石旁種了許多枝葉繁茂的樹木,可以遮蔽日頭。
風景靈毓秀美,又帶著古樸自然,讓人心喜,就算上天色昏暗下來,沿路也有石離宮燈昭明,一點也不影響行走。
他們被帶進一間八角形雅間,竹制籬笆、翠竹斜生,枝葉垂掛,被風吹得擺,窗子正敞開著,窗扉雕的是飛鳥穿雲,臨窗有張書案,書案上的擺件說不出的精致,牆壁上掛著的是筆墨酣暢的狂草。
不像灑樓雅間,倒有幾分文人書房的味道。
「你讓人上幾道酒樓的拿手菜,趕緊送過來。」
掌櫃的恭敬地退下去了。
「我猜這間酒樓的裝潢也是師父您的手簞。」
「從哪里看得出來?」茶具是好茶具,茶是好茶,香氣盈滿整個雅間,落九塵動手將一杯香茗遞到陰曹面前。「你如何猜到的?」
「感覺。」
不得不說酒樓的廚子手腳很快,不過一盞茶時間,菜肴陸續送上來,香氣勾得陰曹肚子里的饞蟲作亂。
只是——
「菜會不會太多了?」也只有無塵那無底洞能消耗這麼多食物,他們才兩個人,吃不完太浪費了。
「無妨,你不喜歡的菜可以分下去給下面的人吃。」落九塵老神在在。「嗯,那就這個、這個、這個留下來,其它的撒下去給大家吃吧……嗯,這里面有沒有你愛吃的?」她後知後覺的想到,吃飯的人不只她一人,還有一個出錢的大爺呢。
「這酒樓我常來,你留下的這幾道是招牌菜,倒是有眼光。」對他來說,美食一樣是用來填飽肚皮用的,吃什麼都一樣。
看他是真的不在乎,陰曹也不客氣了,拿起筷子大快朵頤。
她的人生可是難得能上酒樓,尤其這麼高檔的酒樓,她才不管在師父這麼俊美的男子面前要不要保持一點椒女形象,吃得盡興最重要。
落九塵吃得不多,倒是一直給陰曹夾菜,送菜進來的小二不小心見著了,下巴差點掉下來,咚咚咚地回到樓下向掌櫃的比手畫腳說道了一番。
「要你嘴碎,這事不許亂傳出去!」
掌櫃的跟著落九塵的時間長,知道他不喜張揚的個性,要是他帶個女子來酒樓吃飯的消息傳出去,他這掌櫃的活兒也做到頭了。
小二被斥,唯唯諾諾的退了下去。
堤岸上,影影綽綽的人影不少,這里是府城最長的一條河,貫穿半座城池,兩岸遍植楊柳,今晚,月色明亮,星子明明滅滅,徐風緩緩,真是個散步的好所在。
吃過飽,落九塵建議外出走走,這一走就走到了這里。
堤岸旁,河水緩緩的滑過,在夜里顯得特別清幽,河岸的一邊是林立的鋪子,絲竹管弦聲不綴,大約是因為心情好,听著也不覺擾耳,反而有種盛世繁華之感。
白日的煩擾沉澱下來,兩人也沒有刻意交談,落九塵目光不經意的落在她被夜風撩動的發絲。
第一次看見穿女裝的她,但他沒一點別扭的感覺,這套衣裳,很適合她,尤其在她笑的時候,髻上的步隨之晃動,加上她眉宇輕揚,櫻色的口脂在月光下越發顯得豐潤,別有一番清麗月兌俗的味道。
一綹黑發黏在她的臉頰上,不知怎麼,落九塵覺得指尖發癢,下意識的就伸出指頭,替她撩開那綹發絲,帶著薄繭的指月復從她肌膚上摩挲而過,心頭萌生出一種說不出來的異樣感情。
陰曹也怔了下,不由得干笑帶過,一雙星眸眨啊眨的,不知道要把視線擺到哪里去,這氣氛也太過曖眛了,她渾身不自在。
「多謝師父,我粗魯慣了。」
落九塵回過神來,垂下了眼臉,可目光仍留戀在她的唇上,再揚起時,四目交會,他便不著痕跡的掩飾自己那不該有的念頭。
下了堤岸,往回走,一長溜都是攤子和小販,陰曹被賣核桃的攤子吸引,向小販買了一包核桃。
「師父,我要吃這個。」她指著核桃。
這是要他付帳的意思、嗎?
落九塵從善如流的付了錢。
他付了帳,陰曹聞到一股香味,又溜到隔壁攤,買了一碗雞蛋醪糟湯,一邊聞,一邊喊香。
落九塵跟著付錢。
他覺得很是新鮮,向來他出門,會帳的人都是小廝隨從,不料和她出門,自己卻成了付錢的那個。
幸好,出門前和隨從要了些銀子,否則就難看了。
「我帶你去城樓上吃東西,賞月色。」核桃在落九塵手里,不過輕輕一捏就碎成了幾瓣。
「城樓不是不能隨便上去?」陰曹揀了幾塊小的,留著大的給他,隨口又道。
「跟著我走就行。」落九塵慢悠悠的說,吃了一塊核桃仁,接著把剩下的放到陰曹手中。「你自己吃,我才剛吃飽。」
這可是他生平第一次在街上不顧形象的吃東西,滋味頗為新奇。
陰曹跟著落九塵,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找到一架梯子的,爬上梯子,雙腳再往旁邊跨過去就是石階,石階上有微微的青苔,可見不常有人走動。
兩人順著石階往上走,落九塵忽然伸出手來,「握著我的手會比較好走。」
陰曹腦子沒轉過來,遲疑了一下。
落九塵有些不耐,催促道︰「這里有苔蘚,滑腳,掉下去可就是護城河了。」
陰曹抿抿唇,把手伸了出去,然後在心里哀叫。
她的手可不是一般千金小姐的手,她什麼活兒都做,所以哪來細致縴細的小手,這一伸出去,師父要是敢露出半點嫌棄的表情,往後她再也不要理他了。
落九塵的手很大,很曖,穩穩的拉著她,將她往上帶,守城的衛兵睡得沉,並沒有被響動驚醒,所以兩人很順利的上了城樓。
高高的城樓看出去的景致很美,風襲來吹得他們衣袂翩翩,就好像要騰空飛去那樣,整個人彷佛都變輕了。
落九塵領著她坐在最高的樓頂,剝著核桃給她吃。
陰曹吃得非常歡快,時不時回饋一下,這回,落九塵不再拒絕,只要她遞過來,他就張嘴。
吃光了核桃,也喝完了雞蛋醪糟湯,陰曹吁了一口氣,對著被掩在雲後、有些看不清楚的銀色月亮道︰「這是我出生到現在最快樂的一晚了。」
說完,她靠在落九塵的肩上,又不知嘟 些什麼,漸漸的沒了聲響。
落九塵這才發現她發出均勻的呼吸聲,這丫頭居然睡著了。
看她這不勝酒力的樣子,想到那醪糟湯可是用酒釀做的,沒想到她的酒量這麼淺,一碗醪糟湯就能灌醉她。
他輕輕的將她摟進懷里,像兩人依偎著,夜色這麼美,身邊的人毫不設防的沉睡著,難得的旖旎。
就讓他多坐一會兒吧!
罩著幾層輕紗軟羅的架子床,紗帳被一只手掀開,一道好听的女聲緩聲低道︰「姑娘睡得可好?」
陰曹認得這聲音,是那個叫一萊的侍女,她微睜開眼,一下子沒搞清楚自己身在何處,為什麼會睡在這,瞧著床頂層層的輕紗軟羅,慢慢把眼神調回一萊身上,「唔,我睡得很好。」又問︰「我是怎麼在這里的?」
她起身,瞧見自己只穿一件里衣,指著自己又指著一萊,問她是不是她幫著自己換下的?
昨夜的記憶回來了,原來自己不能沾酒,一沾就醉。欸,下回要記得,別再踫酒了。
一萊微微笑,霹出小小的一個梨偶,也因為這個梨渦讓她整個人都顯得柔美了幾分。「落爺昨送姑娘回來的,說姑娘不小心沾了酒,讓一萊服侍姑娘歇下了。」
「謝謝一萊姑娘。」
「不值姑娘的謝,一萊只是下人,做了本分的事而已。」落爺不曾帶過姑娘回來,也從不曾讓她服侍過誰,她在別院里就是打打雜、清掃而已,如今有了這位姑娘,她的生活好像有了主心骨,更覺得要把她侍候好才是。
「我沒做出什麼失態或是失禮的事情來吧?」陰曹試探的問,要是有,那就糗大了。
一萊抿著嘴笑,「我瞧姑娘的睡相很好,整夜都不見翻身。」
「你昨夜在這里打地鋪?」這怎麼好意思,不過她在意的倒不是這個,一萊不是師父,哪會知道她在城樓上有沒有做出什麼奇怪的事情來?
不想不想了,就算做了,也來不及了。
「大爺讓一萊侍候姑娘,夜里總得有人值夜,替姑娘看著。」
「有勞了。」陰曹起身,穿上鞋子,就見雕花洗臉架上已放了雪白的巾子和水。
一萊欠了欠身,一看見陰曹的眼楮往洗臉架上瞄,很乖覺的道︰「奴婢來侍候小姐洗漱。」
「我也不是什麼小姐,一萊你喊我小曹就好了。」小姐來小姐去的,就不必了。
陰曹是有福就能享、吃苦也不怕的人,有人侍候,她不反對,洗漱完,見一萊拿起梳子,她趕緊聲明,「梳個簡單的發型就行。」
那些珠珠串串,戴著顯眼,重不說還怕不小心弄丟,心理負擔太大,還是清爽點好。「落爺早些時候催人來問過兩遍姑娘起身了沒,奴婢說還沒有,落爺便說就讓小姐好好睡。」一萊邊為她梳發邊道。
「你沒早說。」
「是落爺說就讓小姐好好睡,不許吵你。」
知道師父找自己,打理好外表後,陰曹趕緊去了花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