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她的內心實在太掙扎了,人一抵達劉玄燁寢房門前時,她就想折返了,怎料她還沒來得及動作,劉玄燁正巧拉開門板。
他看了莫離一眼,說道︰「你慢了,快把膳食帶進來。」
「喔……」她應了一聲,然而腳步並沒有移動。
這飯不能給劉玄燁吃,她不能在沒有找到任何證據的情況下,隨便判一個人死罪,她沒有這等權力。
因為後悔了,所以她故意在舉步時讓自己摔了一大跤,順勢把膳盒里的膳食全部打翻在地上。
見狀,劉玄燁忍不住皺起眉。「你故意的嗎?」
「不是啊……」莫離露出苦笑。
「大膽莫離,你就不怕受罰嗎!」他板起臉斥喝。
她垂下頭,認分的說道︰「莫離甘願受罰。」
「就在那里跪著,等我想到怎麼罰你再說。」劉玄燁下達命令之後,便離開寢房去看練兵了。
莫離跪在靄靄白雪中,起初不覺得冷,但跪久了,還是凍得難受。
劉玄燁心里也不好受,他眼楮看著士兵操練馬上戰術,心底卻記掛著受罰的莫離。
就連身強體壯的大漢都受不了這樣的寒冷,莫離又比一般男子更瘦弱,在雪中跪久了,怕真要凍出傷來。
他沒看完馬術操練便轉身折返回宅院,一下馬,他快步朝自己的寢房前進,遠遠便看見莫離縮著身子跪在雪地里。
當下,他的心再度抽痛。
沒多想,他快步上前將莫離從雪地中拉起來,並將人拉進屋內。
莫離早就凍僵了,無法有太多反應,只能任由他拉著她進屋,然後被安置在火爐前,火苗稍微溫暖了她的身體。
劉玄燁走開許久,再踅回來時,手里多了一套干淨的衣物。「把身上的濕衣物換了。」
她凍得無法動彈,連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呆呆的望著他。
見莫離動也不動,劉玄燁又生氣了,「要本王幫你換嗎?」
莫離一驚,想動,但手腳不靈話,整個人往後倒。
見狀,他連忙拋抻手上的衣物,上前攙扶。「傷著了嗎?」
她抬抬頭,但傷是說不出話來。
劉玄燁放緩了語氣,「得換干淨的衣物,不然你真的會生病。」
莫離頭得更用力了,還努力試著讓雙唇不再顫抖。
劉玄燁擔憂他凍傷,不等他同意,伸手想替他月兌衣服。
莫離努力把雙手移到胞前,用盡全身力氣把他撞開,並且努力擠出一句話來,「別……踫我!」
「你想死嗎?」
死也不能讓他看到她的身子啊!
劉玄燁不再勉強,起身往外走,吩咐人送來熱水,沒多久,熱水送來了,他屏退所有人之後,突然把莫離從椅子上抱了起來。
莫離還處在震驚中,下一刻,人已經被丟入熱水中了。
「等到能動了再出來,我在外頭,不會有人來打擾你。」
他十分確信,她就是他當年遇到的小泵娘,那個他一直在尋找的救命恩人。
莫離泡了熱水澡之後,手腳的感覺慢慢回來了,身體也不再發抖,溫熱的水讓她的思緒也活絡了起來。
想到剛剛她奮力撞開劉玄燁的舉動和對他說的話,她後悔極了。
現在她懊惱著不知道等一下該找什麼借口來解釋自己的過度反應,也很擔心他會不會心里起了疑竇,換上他的衣物時,她的心又莫名地亂跳了起來。
小時候她就常听到有關劉玄燁的傳聞,對他相當敬重與憧憬,老期盼著能夠見到他,但都只能遠遠看著他,直到那回他被追殺,她設下迷陣救他,他們才能相遇。
但那之後,他們不曾再見過面。
祖父告誡她,她身為族長繼承人,不能和外界有太多交集,更不能介入戰端,必須潛心修習奇門之術。
直到兩年前,祖父讓她離開拓己部族迸行獨自修習,她便出去闖蕩,誰知就此無家可歸了。
劉玄燁不像個壞人,但壞人又豈會到處宣揚說自己是壞人?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當面問問他,拓己部族到底是不是他滅的。
劉玄燁在外頭等得夠久了,忍不住敲了敲門。
多可笑啊,他要進入自己的寢房居然要敲門,要是被底下的人知曉,不知道要做何聯想了。
莫離也很清楚自己逾越了,自動上前開了門。
為免被別人听見或看見什麼不該听、不該看的,劉玄燁進房後順手把門給關上,他越過莫離,筆直地走到桌前坐下來,順手倒了杯茶遞上前,說道︰「喝吧。」
「謝主帥。」她沒有拒絕,接過那杯熱茶輕啜著。
現在她真的不冷了,手腳也靈話了,但思緒還是相當紊亂,她甚至不敢抬頭沒他。
「手腳能活動自如嗎?」
「是。」
沒為她方才的失禮問罪于她,劉玄燁也還在找和她應對的法子,他不知道到底該不該立即戳穿她,甚或問她,到底是何因由讓她甘願殺頭的危險,女扮男裝混進將軍府?
結果他還是沒有開口,因為他不想問罪于她。
「你可知自己都做了些什麼嗎?」
莫離連忙放下茶盞跪了下來,不是她怕死,而是她的使命還沒有完成,她是為族人報仇而活著的,這條命已經不再只屬于她自己,哪怕他可能是她的滅族仇人,她也得彎腰低頭。
「屬下頂撞冒犯了主帥,願受主帥責罰。」
「本王此刻不想罰你,就先記著,等我想罰你時,自然會罰你。」
「謝主帥不殺之恩。」
「去吧。」
「小的告退。」
莫離起身準備離開,剛走了兩步,劉玄燁又開口了——
「若你有任何難言之隱,不妨來找本王細說。」
真是個體恤下屬的主子,若他是滅她一族的凶手,那他現在所言就太虛偽了!
「謝主帥美意,莫離不敢讓主帥多費心,莫離告退。」
丟下話,她急急退出劉玄燁的寢房,用門板將兩人徹底隔離。
自從知道莫離就是當年那個小泵娘後,劉玄燁的目光開始不自覺追隨著她,每次只要看見廚兵們和她有說有笑,他心里就很不是滋味,看見其它男子對她勾肩搭背拉拉扯扯,他幾乎要跳腳了,偏偏又要忍住,不能隨便亂發作。
為了不讓莫離和廚兵們走得太近,他開始利用權勢,支使她替他做雜事,像是讓她替他整理寢房,或是讓她替他磨墨或抄寫些無關痛癢的書信。
最後,他覺得麻煩了,更重要的是,他無法忍受莫離和一群男子擠大通鋪,同床而眠。
所以他把莫離調到身邊當差。
雖然莫離也一直想離開廚兵寢房,但換到劉玄燁寢房,她的壓力更大,她感受到他瞧她的眼神越來越入骨,彷佛是把她看到骨子里去了。
但換個角度想,這算好事,她有更多機會查探劉玄燁究竟是不是滅她一族的罪魁禍首。
在大慶,雖然不講究女子無才便是德,但是也不容許女子太過強出頭,所以會限制女子入學堂,注重的是女子的刺繡廚藝等技藝,但劉玄燁卻很喜歡瞧莫離看書看得入神的模樣。
「你不覺得那書閱讀起來很深奧?」
「不,我看過更深奧的書冊,只是我覺得這書里有許多矛盾之處,這書有眨低女子的意思,不妥。」以前她每次看書時就會邊和祖父討論,當劉玄燁這麼問,她不自覺就月兌口而出了。
「嗯。」劉玄燁笑著輕應一聲。
莫離突然回神,發覺自己太高談闊論了,連忙一揖道︰「屬下多嘴了,請主帥恕罪。」
「莫離,你覺得本王是那種食古不化之人嗎?還是覺得我是動不動就愛砍人的惡人?」
她悶了片刻才回道︰「莫離不知。」
「在這兩國邊界,若不自保就只能被殺,我肩負著保家衛國的重責大任,有些時候,殺人也是逼不得已的,並非本王喜歡殺戮,你懂嗎?」
莫離忍不住問道,「屬下斗膽一問,若是遇到無辜百姓,主帥是否也會為了達成目的而痛下殺手?」
「那得視情況而定,兩兵交戰,有些事情非本王所能選擇,但若可以,本王真的會選擇放過那些人。」
「所以還是有可能會大開殺戒,是吧……」听完他的說詞,她覺得好哀傷,她希望他的答案是不會,但他是劉玄燁,大慶皇朝的皇子,圖魯懼怕的戰神,她怎能期盼他不當個劊子手?
莫離不再說話,兀自陷入沉默之中。
她的沉默令劉玄燁感到不安,他起身來到她面前,試探地問道︰「你對本王失望了?」
「屬下只是了解了一件事,您是至高無上的大慶戰神,只要有利于大慶皇朝的事情,您都會去執行,即使要你殺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您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感覺莫名被安了一個十惡不赦的劊子手罪名,劉玄燁感到心痛不已,他按捺不住,托起她的下顎,定定地瞅著她,非常認真的說道︰「就算我是個殺人無數的魔鬼,我也不會殺你。」
「謝主帥恩德。」莫離一點也不開心,表情有些冷。
她為何不懂得他的用心良苦?
劉玄燁有些惱了,掐著她下顎的手加重了力道,她的嘴唇因此被迫微微張開,見狀,他心念一動,低頭便攫住了她的紅唇。
突如其來的親密接觸讓莫離驚呆了,腦袋像在天旋地轉,亂成一團,整個人僵硬得猶如化石。
劉玄燁瘋了嗎,他怎麼可以親吻她?!
神智回醒,她奮力掙月兌他的箝制,激動大喝道︰「主帥!莫離可是個男子呢!」
「本王不在意。」她要繼續扮男子,他便陪她演戲,「歷代名人多得是斷袖之癖,多本王一個也不算稀奇。」
他真是瘋了!她覺得和他說不通,不滿地道︰「屬下要回去當廚兵!」
「你是本王的人,沒本王許可,你哪里都不許去!」
不只劉玄燁瘋了,莫離也覺得自己快氣瘋了,但還有一個人也快要瘋了——這一幕被前來找劉玄燁的卞戎撞見,他的情緒差點崩潰。
他怎麼也不敢相信,他敬重的主子竟然有龍陽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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