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李沐修依然頂著他招牌的面癱臉，微微點了下頭，筆直走近櫃台。
秦詠晏連忙將手上的卸妝乳以一種隨意的姿態放在展示櫃上，快步走進櫃內。
「房東先生有什麼事嗎？」望著他斯文的面孔，秦詠晏秀麗的臉龐微微發著熱。
告白是則天的事，在他的悉心照顧之下，她的感冒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輕微的鼻塞尚未緩解，故她講話帶著鼻音，加上她講話的語氣一向溫柔，听起來像是在對人撒嬌。
李沐修喜歡她原來柔雅的細嗓，但現在這帶著鼻音的聲音，倒也有另一種韻味，讓人忘記她是一個多麼獨立的女孩。
他們之間的相處仍與平日無異，秦詠晏有時會覺得那天病中沖動的告白，是不是一場夢，竟然會這麼巧，房東也是喜歡著她的，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她很想找機會再確定一下，到底是夢還是真實，但不僅鼓不起勇氣，也想不出借口，只好呆呆地任時間流逝。
「買保養品。」李沐修對著她道。
「你要用的嗎？」秦詠晏傻傻地問著。
「對。」
「喔……那、那我幫你介紹一下。」秦詠晏抬起手來，「不介意我踫你的臉吧？」
李沐修眼中閃過一絲困惑的神色。
「不會。」
秦詠晏壓抑著狂跳的心髒，輕踫了他的臉頰，確定他的肌膚性質。
「是什麼時候洗的臉呢？」
「中午起床時。」
「那……那沒什麼出油問題，房東先生的臉應該是中性的。」
李沐修臉上沒有痘疤，顯見他青春期時也沒有長過青舂痘，從中午到現在也有三個多小時了，在這樣炎熱的夏天很容易就油光滿面，但他的情況很輕微，而眼角四周也沒什麼細紋，故秦詠晏判斷他的肌膚應該是中性。
「平常洗完臉會很容易緊繃嗎？」
「不會。」
「平常使用哪個牌子洗臉呢？」
「我都用清水洗臉。」
「台中空氣很髒，清水洗臉怕會洗不干淨，房東先生可以帶條保濕的洗面女乃。」秦詠晏拿出一條洗面女乃，還有一罐清爽型的乳液跟一瓶防曬。「白天記得要擦防曬，如果怕油的話，乳液晚上擦就好。」
「就這樣？」
「對啊。」
李沐修猜想她大概本著良心，只給顧客需要的商品，但這樣業績怎麼可能會好？
李沐修往四周觀察了一下，注意到一個專放DM的盒子，他抽出之前秦詠晏曾給過他的DM，在玻璃櫃上攤了開來。
「精華液跟面膜。」他指著這兩樣商品。
「房東先生也想買精華液跟面膜嗎？」
「嗯。」
「有沒有什麼特別需求呢？」
「需求？」
「美白或保濕或者抗老化什麼的。」
「最貴的那個。」
「最貴的是抗老化的，但房東先生這麼年輕，膚質又不錯，其實不需要用到抗老化的。」
「就買抗老化的。」李沐修很堅持道。
「好、好的。」
秦詠晏拿出面膜跟精華液擺在桌上。
「胡後水也來一瓶。」
「好的。」秦詠晏趕忙拿出胡後水。
「養發液也來一瓶。」
「房東先生應該不需要……」
「也來一瓶。」依然是不容置喙的堅定。
「好……」秦詠晏心想房東先生是中樂透了還怎地，怎麼好像在亂花錢了啊？
「還有化妝水、面霜、眼霜……」李沐修將DM上有的，但疑似秦詠晏未拿給他的都喊了一遍。「這些都來一瓶。」
秦詠晏望著他，微微繃起了臉。
「房東先生，這里不是快妙店，請尊重我的專業。」什麼叫做都來一瓶，要不要順便也來一手啤酒？
就算房東錢再多，也不該這樣亂花，買了一堆不適合自己的保養品，若是亂長東西，不就還要花錢去看醫生，而且這些貴桑桑的保養品也要束之高閣，這叫浪費！
李沐修沒想到自己竟被訓斥了。
「你不需要抗老化的產品，你的膚質只要保濕做好就行了，若你有美白需求的話，我會幫你配美白保養品，要不就請你用保濕的產品就行，Okay？」
李沐修回視一臉嚴肅，就只差沒雙手叉起腰的女孩。
「Okay。」
「您需要美白嗎？」
「不用。」
「好，那精華液跟面膜我也幫你配保濕為主的，養發液可以當平時保養，我就幫你留著了，畢竟男人多少會擔心毛發的問題。」
她收起抗老化的產品，改換成一般保濕用品。「面霜現在並不需要，有乳液就行了，等天氣變冷的時候，若覺得乳液不夠力，再買面霜……」秦詠晏叨叨絮絮地說著。「差不多就這樣。」
她雙手往上在產品旁一攤，「東西買了記得要擦喔，放二十年也不會變女兒紅的。」
秦詠晏真怕李沐修是一時沖動買了一堆東西回去，最後可能只動那瓶乳液，甚至什麼都不擦。
這種沖動型購物的顧客她見多了。
「多少？」
「我算一下。」秦詠晏拿出計算器。「一共是八千八百元，打七五折的話……」
「不用。」
「什麼？」她抬起螓首。
「不用打折。」
海芬百貨行的店長杜昕襄剛在後方的美容室睡了個午覺醒來，來到前方的店面，就听到秦詠晏跟李沐修的對話。
平常從容的秦詠晏今天不知為何十分拘謹，神色看起來有些不自在，那雙頰泛著的微微嫣紅毫無疑問並非腮紅的杰作。
她快速將櫃前那個子頎長的高瘦年輕人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再看他照著DM——指定商品，還挺像那種有錢找不到地方花的大爺。
遇到這種顧客，為怕沒有第二次的生意，秦詠晏多少都會適時的拉一下，免得客人回到家之後，覺得自己是受到美容師的蠱惑買了一堆用不到的東西，輕則默默算了，以後不再踏入百貨行，重則過兩天來大吵要求退貨的都有，不過看到秦詠晏用這麼嚴肅的模樣，全盤否定客人的要求，倒還是第一次。
這絕對不是初次來客，肯定是秦詠晏的熟人。
杜昕襄嘴角嬌俏一彎，款款走了過來。
「你好，我是海芬的店長。」杜昕襄上前自我介紹，遞出了名片。
李沐修只朝她點了下頭，好像她不過是偶然經過的路人甲。
年約三十，風情萬種的杜昕襄很快地就抓住這兩人氛圍中的曖眛，水眸掃過櫃上的那群保養品一眼，微笑指示秦詠晏，「拿瓶按摩霜出來。」
一听到店長叫她拿按摩霜出來，秦詠晏就知道店長是打著要李沐修過來做臉的主意。
做臉雖然是免費，卻是消耗保養品的利器，又是可以保住長期客戶的辦法，但她並不認為李沐修需要做臉，他的皮膚非常好，做好基礎保養跟防曬就可以了，但她也知道她的心態是跟業績過不去，平常她會依客戶的需求去做推銷，但她覺得房東是來花錢的，是為了她的業績，所以連打折都不要。
「店長，我想他不用……」
「帥哥，」杜昕襄未讓秦詠晏繼續說下去，指著DM上的按摩霜，「這罐按摩霜我送你，再送你免費做臉。」
李沐修膘了DM上的圖示一眼，「不用送，全算。」
「爽快。」杜昕襄從善如流，「不然我送你一條卸妝乳吧，做臉時要先把臉上的污垢清潔干淨，但用洗面女乃不方便，這條卸妝乳只要五百元，就當我送您頭次加入會員的見面禮。」
「這一套是做臉的？」李沐修問。
「沒錯。」杜昕襄媚笑道，「我是這樣建議，拿著這套保養品跑來跑去也挺累人的，不如就放一套做臉的在這邊，然後再帶一套保養的回去，這樣你也比較輕松，更不怕漏帶。」
這樣他就可以多買一套保養品，且是店長的提議，相信秦詠晏應該不會再拒絕他了吧？李沐修立刻點頭答應。
「詠晏，再拿一瓶化妝水、精華液跟乳液、眼霜出來。」杜昕襄指示秦詠晏拿其它的保養品後，再請李沐修填寫會員卡。
「這樣你就是詠晏的專屬會員了，以後要做臉請記得先聯系她，好預約時間。」
李沐修思考了一會兒後道︰「我直接帶一套做臉的回去。」
「那當然沒問題。」杜昕襄笑得可媚了。
秦詠晏很想說些什麼，但是杜昕襄沒給 她任何機會，而李沐修自己一再主動加碼，她更找不到空隙阻止他了。
于是李沐修留了一套做臉的保養品在店內，自己又另外帶了一套，這天他花了一萬九千八，原價不打折，杜昕襄除了卸妝乳又再送了他一盒身體洗沐組合，開開心心的送新客離開。
「開張大吉。」手上拿著厚厚一迭鈔票的杜昕襄笑著對秦詠晏道。
秦詠晏從一點上班到現在，這是她今天的第一筆業績。
秦詠晏笑得有點尷尬。
杜昕襄肘靠著玻璃櫃，對正在寫業績表的秦詠晏以曖昧的口吻問道︰「追求者？」
「什麼？」
「還是男朋友？」
秦詠晏的小臉蛋如夏季怒放的紫薇花紅艷。
「不……沒……這不、不知道……」
「搞曖眛啊。」杜昕襄將鈔票攤開成扇子狀，放在鼻尖，「這錢的味道直好聞。」
秦詠晏一臉不知所措地看著杜昕襄開心聞錢的模樣，她覺得有必要告訴房東先生別這麼做，賺錢不容易，要精打細算才是啊。
秦詠晏站在通往四樓的樓梯口，手握著手機，猶豫不決。
開場白要怎麼打呢？
要先打招呼嗎？
還是直接跟他說有事情要找他呢？
怎麼辦？好難決定啊！
手上的手機明明只有一百多克重，但現在卻是比她已經有十公斤的外甥還要重，幾乎要拿不了。
而且他們現在是什麼關系呢？
她真的可以自稱是他的女朋友嗎？
會不會那其實是南柯一夢呢？
縴指在鍵盤上按了又刪，按了又刪，怎麼也無法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