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里,樓冬濤听著張恭及翟大夫的匯報,臉上冷冷地覷不出一絲情緒。
「將軍,老夫已經查驗過血竭貼片,那膏藥里根本沒有血竭的成分。」翟大夫神情凝重地說︰「少了最重要的血竭,難怪根本止不了血。」
「將軍,」張恭緊接著說道︰「雷家在那場大火後已確定無一幸免,沒有活口,而且全盛隆倉庫中的藥品軍需全是次級品及劣質品。」
听著兩人的報告,樓冬濤依舊沉默不語。
軍需造假之事,在他鎮守北疆這十年間從來不曾發生過。如今他終結戰事即將返京就發生這等重大情事,可見是有人想趁他離開北疆,在此好好的海撈一筆。
若非他從春姨那兒得知厲青書的來歷,以及厲家跟張清文及雷家的關系,他會認定此事是雷家想趁他離開後以假代真,從中得利。
可現在,他知道案情並不單純。
「將軍,這事您認為……」張恭見他不說話,急問。
「書淵遭綁時,曾听到他們提及換貨及重新貼封條之事……」樓冬濤直視著張恭,「你查過那些封條嗎?是變造的?還是兵部所發?」
「屬下過了,那些封條都是兵部所發,絕非偽造。」張恭的回答十分肯定。
「藥品是全盛隆委由萬樂藥材行監制,封條是兵部查核過才貼上並運往北疆,為何藥品來到北疆卻成了贗品?」他冷然一笑,「顯然地,有人將藥物調包再貼上兵部的封條,以假代真。」
張恭跟翟大夫互視一眼,神情驚疑。
「將軍懷疑此事與兵部有關?」
「我打听過厲青書的來歷,得知他是兵部尚書張清文的親外甥,全盛隆有一半股份是厲家的。」
聞言,張恭及翟大夫陡地一驚。
「竟有此事?」張恭難以置信地說︰「難道張大人他……」
「厲家與擁有軍需大半訂單的雷家有這層關系,張清文不可能不知情。」樓冬濤眼底帶著一抹深沉,「他明明知情卻將訂單給了全盛隆,便已難逃圖利自家人之嫌,如今我們才剛發現雷家軍需造假之事,雷家便被一把火給燒個精光,上下幾十口人喪命,此事絕不單純。」
翟大夫神情凝重地說︰「看來這是殺人滅口,想將軍需造假之罪全推到雷家頭上。」
「好狠辣的手段。」張恭難以置信地說︰「听鄭大人說那雷家還有剛出生不及半個月的嬰孩……」
樓冬濤冷然哼笑,「為了保命,蠑螈都能斷尾求生,更何況他現在斷的不是自己的尾,而是別人的命。」
說著,他目光移至張恭身上,「我讓你去厲青書,他人呢?還在城里嗎?」
張恭頭,「我去過,他在雷家大火那天已連夜出城,離開出雲了。」
「唔。」他沉吟須臾,「若沒猜錯,應是逃回京城去找他的親舅舅了。」
張恭急問︰「將軍,那我們……」
他深深一笑,「看來我們也得立刻啟程回京了。」
京城西三路,兵部尚書府。
收到外甥厲青書以快馬送來的急信後,張清文得知出雲山城發生的事,不禁眉頭深鎖。
「大人,厲少爺信上說了什麼?」一旁的親信韓長春一臉小心翼翼地問︰「看大人臉色凝沉,難道……」
「軍需造假之事被樓冬濤發現了。」他說。
韓長春陡地一嚇,「什麼……怎麼會?」
「我明明叮囑他要小心行事,沒想到他……」張清文懊惱一嘆。
「那現在我們該怎麼應對?」韓長春續問︰「雷家那邊呢?會不會將大人給供出來?」
提及雷家,張清文挑了挑眉,「不必憂慮,關于雷家,青書這小子倒是處置得很果斷。」
見他臉上帶著笑意,韓長春疑惑地道︰「厲少爺做了什麼?」
「他派人一把火燒了雷家,不留活口。」張清文說著,臉上沒有一絲殘害無辜的罪惡感。
聞言,韓長春松了一口氣,「厲少爺還是挺機靈的。」
張清文哼地說︰「他啊,算了吧!」說著,他話鋒一轉,「這事不能讓樓冬濤壞了,他不是傻子,一定已經發現事有蹊蹺。」
「大人準備如何因應?」
「去,把秋山道人叫來。」張清文眼神冷厲深沉地說︰「該是讓他出手的時候了。」
「是。」韓長春點頭,旋身走了出去。
不多久,一名身著青袍,一頭灰發披散在肩的道士走進來。
「大人找秋山何事?」
「秋山道人,快想想法子,那樓冬濤就要回來了。」
提及樓冬濤,秋山道人眼底閃過一抹深藏的殺機。
當年政爭之時,秋山之父郊鬼道人是為當今聖上之皇兄所用的術士,與樓冬濤外祖母樓玉峰各為其主,相互斗法。
郊鬼因行邪術,遭到樓玉峰施術懲治而瘋癲,最後竟跳崖身亡,秋山道人自此與樓家結下不共戴天之仇。
為了報仇,他投入張清文麾下,成為他府里的食客,以邪術助張清文鏟除異己政敵,但其實他的最終目標就是樓家。
知道樓冬濤在二十八歲那年有個逃不過的死劫,必須尋到與他相生之女,陰陽結合方能避過死劫後,他便開始尋找那個女孩。
後來被他發現那女孩正是鹿原知縣杜君望的麼女,他便施邪術教她染致命惡疾,原因無他,就是要讓樓冬濤尋不著相生之女結合而難逃死劫。
可他沒想到樓玉峰竟施法使那女孩死而復生,還在她身上施以護身咒,令他難以下手。
他知道前不久,樓玉峰已將杜家麼女送往北疆,他幾度想搜尋杜家麼女的行蹤,卻都只看見一團迷霧。他猜想,樓玉峰除了對她施了護身咒,必然還加施了其他咒術以隱匿她的行蹤。
如今樓冬濤南返,杜家麼女必然跟著他南下,只要找到樓冬濤就能找到那女孩。而找到那女孩,他就能伺機除掉她……
女孩死了,樓冬濤的護身符也毀了。
樓玉峰當年將樓冬濤送往北疆,便是要他到北疆討護身佑氣,如今死劫已近,他南返京城又使克氣增強,必然十分氣弱。
他報仇的機會,終于來了。
「大人,往南對樓冬濤不利,貧道必能殺之。」秋山道人自信滿滿。
「真的?」看他說得如此十拿九穩,張清文大喜,「道長這麼說,我可放心了。」說完,他拍拍秋山道人的肩膀,「道長,你可千萬要替我除了這心頭大患呀。」
「秋山定不讓大人失望。」秋山道人唇角一勾,陰惻惻地笑了。
馬車上,杜書淵睡得頭晃腦,模樣可愛極了。
樓冬濤目不轉楮的看著她,疑惑自己從前怎麼會覺得她艷,她明明就是個傻妹子呀。
看著她睡得晃晃的,他靠近她,輕輕地托著她的頭按在自己胸口上,讓她安穩的睡在自己懷里。
低頭垂睫,他細細地注視著她,愛意更濃。
在他懷里,她安心地睡了好久,直到听見前頭一陣馬嘶聲,她才幽幽轉醒。
「嗯?」她慢慢地睜開眼楮,發現自己靠在他懷里,而且是貼著他受傷的地方,不禁一驚,緊張兮兮地趕緊離開他,急問︰「我沒弄到你傷口吧?」
他溫柔一笑,「不礙事,你別慌。」
她秀眉一蹙,「怎麼能不慌?你的肩被刺穿了呢,不疼嗎?」
「這點疼,我還可以。」他淡淡地說︰「我背上曾被大刀劈了一刀,皮開肉綻,翟大夫都不知道縫了幾百針才將傷口縫上。」
看他輕描淡寫地形容自己曾經受過的傷,她眉心越擰越緊。
她慶幸她是在太平日子來臨時才踫上他、愛上他,否則每天為他提心吊膽,她不知道要少活多少年。
「當時你為何不顧自身安危的救我呢?難道你真的不怕死?」她神情凝重。
樓冬濤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深情的看著她,「因為……」
我可以為你死。她想,他會對她這麼說吧?如果他這麼說,那真的是太虐人了。
「因為……」他直視著她,正經八百地道︰「我知道在二十八歲前,我橫豎都不會死的。」
「……」嗄?原來他是因為篤定自己死不了,才會奮不顧身的為她擋劍?
沒听到自己預期會听見的話,她忍不住露出失望的表情。
見她一臉落寞,他忍俊不住地哈哈大笑。
她愣住,「你笑什麼?」
「你一定以為我會說「我可以為你死」這樣的話吧?」他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蟲般,精準地猜中她中所想。
發現自己在他面前無所遁形,她不禁尷尬羞惱,「討厭耶你!」她嬌嗔地打了他一下。
「唉呀!」他故意喊疼,捂著自己的傷處,一臉痛苦的樣子。
見狀,杜書淵心急如焚又歉疚地說︰「對不起、對不起,我打疼你了?你沒事吧?傷口有沒有裂開?」
「疼……」看她如此緊張,他越發想捉弄她。
他按著自己的傷處,假裝疼得縮起身子,其實是為了將臉壓低以隱藏唇角的笑意。
「這麼疼嗎?那我叫翟大夫幫你瞧瞧,你等等,我喊他。」說著,她急欲起身將頭探出馬車外頭。
才剛起身,樓冬濤忽地攬著她的腰,將她整個人往後帶。
「啊!」她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已經一**坐在他腿上。
樓冬濤一手扣住她的腰,一手捧著她的臉,熱情地吻上了她的唇。
她驚羞的瞪大眼楮,望著近在眼前的他。一瞬間,她的嘴唇就像被火燒似的灼熱,那灸熱的感覺從她的唇延燒進口中、喉嚨,然後直達心髒……
半晌,他慢慢地將嘴唇移開,卻用鼻尖頂著她的鼻尖,霸氣的黑眸近距離的緊鎖住她,她覺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
「書淵,我可以為你死,認真的。」他以低沉又磁性的聲音對她深情告白。
她渾身一陣酥麻,胸口發燙,直迎上他的眸光,她柔柔地說︰「我不要你死,活著。」
他目光黠光一閃,「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