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冉雨鵑的生活里不再出現索天震的身影，而她也沒有勇氣自動去找他。
她借由工作，讓自己大忙特忙，想要忘了他。
但是，他的臉龐卻不時出現在她的腦海里，讓她不想去想也沒有辦法，她甚至想不要呼吸算了，因為，她連一邊呼吸也一邊想他。
她懷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把感情放進去了？就在她不知不覺之中，她的心里已經進駐了他的身影，趕也趕不走。
幸好，百貨公司的年中慶到了，是個需要大忙的月份，她不只要去其他百貨公司，支持同品牌的專櫃小姐，有些專櫃小姐想要排班休假日，她也一定會選大家挑剩的日子休，或是寧願加班讓自己忙到不行，借由疲憊不堪來忘記想他。
很多人以為百貨公司的專櫃小姐打扮時尚、美美的樣子，工作似乎很輕松，其實不然，冉雨鵑在這幾天的年中慶活動中吃足了苦頭，像是她支持其他百貨專櫃時遇到不熟的客人，而這女客人的態度很差，把她當成小妹般使喚，最後拭擦了數種保養化妝品，卻只買了最便宜的一款，還嫌她賣太貴的這種澳客；要不就是下班時間已經到，才有客人姍姍來遲，要忙到客人高興離開為止，上班時間更是常常一站就是四、五個小時，忙到連上廁所、吃飯的時間都快要擠不出來。
這麼忙，她真的連想他的時間都沒有了！
但是，同樣的，她的健康也亮起了紅燈。
「雨鵑，謝謝你過來幫忙，我真的是快要忙壞了。」好不容易忙完了一批客戶，有短暫的休息時間，同櫃的小語開心且由衷的說道。
冉雨鵑一邊整理桌上凌亂的商品，一邊微笑，「不客氣。」
「我的肚子好餓，剛才也忘了去上個洗手間，你要去嗎？」
「你先去。」冉雨鵑今天一整天都感覺肚子悶痛悶痛的，但她強忍著不適。
「嗯！」
小語離開後，又有生意上門，冉雨鵑繼續忙旅著。
她知道，忙碌是有好結果的，因為，她的業績會往上沖，她的薪水會很高，而她，最需要的就是金錢，她需要錢還清嬸嬸所欠下的龐大負債，她也告訴自己，幫嬸嬸還清了負債後，不管如何，她都不要繼續待在那個家被她們母女像吸血蛭般的吸金，她也要學會為自己的未來設想。
「我買這些好了，可以再算便宜一點嗎？」穿著時尚的OL指著桌上的瓶瓶罐罐，精打細算的要求。
她面帶職業性微笑，淺露的酒渦十分甜美，「我們現在正在年中慶折扣活動，所有商品都會打九折，另外，再加贈滿千送百折價券，歡迎下回再過來抵用。」
「這些我都知道，我是說，你私底下不能再算便宜一些嗎？」客人不死心的再問。
她笑容可掬而且從容不迫的回答，「不好意思，好像不能了，不過，如果你再帶著一組海洋礦物控油凝凍組，我可以再多贈你一個市價一千兩百元的時尚包包，你需要嗎？」
「你拿給我看一下好了。」
「好，請等一下。」冉雨鵑蹲拿底櫃里的保養品，站起身時感到頭昏目眩，她搖晃一下頭部想醒個腦，明白是自己沒有按三餐吃飯，又長期營養不足所惹來的低血壓關系。
「你沒事吧？」
「嗯！我沒事。」
「你看來精神滿差的。」
「這樣嗎？不好意思。」冉雨鵑依舊笑容滿面，「這款滿適合你的肌膚的，也滿適合在現在這種艷陽的夏日使用，尤其對于曬後泛紅的肌膚特別有效。」
「我還想看那個包包。」
「好的，我拿給你。這個包包很適合氣質時尚的你，跟你今天這一身打扮也很匹配呢！」
因為冉雨鵑的笑容不減，加上說話婉柔誠摯，眼光獨到又適合客人，頗獲客人贊賞。
送走了這位客戶，她知道她的業績又拔高了！
突然，她一手按著翻絞不止的月復部，一手撐在櫃上，冷汗涔涔。
小語還不回來嗎？她怕她撐不了多久。
眼巴巴的望著小語離去的方向，她看不到小語，而往這里不時探看的下一位客人又即將來臨，她咬咬牙，深吸口氣，知道自己還不能倒下去。
「你好，歡迎光臨，需要什麼讓我幫你服務的嗎？」
「你看起來臉色很差。」來者是一位慈祥貴氣的中年婦人，年約四十出頭，一身優雅的裝扮更襯得貴婦身份不低。
「我……我的肚子不舒服。」也不知道為什麼，在貴婦面前她有話直說，不敢隱瞞。
「那還忍什麼？看是要去洗手間，還是要上醫院？」
「不需要上醫院，只要上個洗手間就行了。」
「我看，還需要喝杯暖胃的茶。」
「可是，我不能把你一個人留在櫃上。」
「為什麼不能？」貴婦訝異，「這里的商品我可以自己先隨意看看，你就拿幾組適合我的臉部保養品給我看看。身體健康很重要，快點去。」
「可是……」
「這里有這麼多雙眼楮在，我不會一聲不響的偷偷拿走你的商品。」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照我的意思做，快點。」
「是。」
貴婦微微動氣，說話時自有威嚴在，讓冉雨鵑心里又尊敬又感謝，她把幾組商品放在櫃上，「我會快點回來。」
「記得要再喝杯熱茶。」
「是。」
冉雨鵑以最快的速度朝最近的洗手間方向而去。
貴婦在櫃上慢慢的欣賞她的背影，覺得她的舉手投足間都自有幾份優雅氣息，讓她不由自主的想起她一個年輕時的手帕交，只可惜，對方在一場意外中喪生了。
其實，她一進來就一直在注意著冉雨鵑的一舉一動，因為，比起其他專櫃小姐，她的笑容更真誠，眼眸也閃爍著動人的光芒，不是職業性、死板化的動作，她還有一份沒有被污染的純潔跟誠懇，及對事情的負責與專業，她堅毅的神情浮在臉上，不會為了要賺利潤、業績，就硬推給客人一堆用不到或是不適用的保養品，她的職業道德還算不錯。
貴婦看著櫃上琳瑯滿目的產品，好整以暇的隨意拿起來模模看看，時間就這麼不知不覺的流逝了。
「兒子，你上次拿回來給我的那組保養品滿好用的，我發覺才用不到一個月，臉上細紋就明顯減少，而且保濕狀況極佳，我很滿意，這幾天你再過去幫我帶一組回來。」
「媽，我不會再去那里買了。」當兒子的口氣微沉，听得出有心事。
「怎麼了？你不希望媽變美嗎？」
「不是這樣的，媽，只是我不想再跟那個地方有任何瓜葛。」
「奇了！兒子，你究竟是怎麼了？」
「媽，你就不要再問了。」
「好，你的私事我不問，但這些保養品你不幫我買，起碼也要告訴我在哪家百貨幾樓的哪個專櫃買的，我再自行處理。」
「媽，我不幫你買，我可以交代秘書去買，再帶回來給你。」
「不了，我最近待在家里有點無聊，想出去逛逛，你只要告訴我在哪里買就行了。」
當兒子的最後乖乖順從，念出貴婦所要的答案，而他臉上憂喜參半的表情，讓貴婦看出了不尋常的有些微端倪。
「我去辦公了。」兒子被母親的視線雷達掃射，全身發毛。
貴婦看著兒子失去了平日的沉穩，思考再三，決定親自出馬，去找她想要的答案！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冉雨鵑上完洗手間後又喝了一杯溫開水，覺得自己整個人仿佛重新活了過來，就趕快回到工作崗位。
貴婦微笑，點頭，「這些都幫我包起來。」
「嗯……好的。」冉雨鵑微詫。這麼大手筆的客戶不常見，讓她滿心歡喜。
「保濕、抗皺、抗氧化的，我都要再多拿兩組。」
「沒問題。」冉雨鵑開心的包裝商品，「請問你有開車來嗎？要不要我幫你送到車上？」
「不用了，我叫司機過來拿就行。」貴婦拿出手機撥打。
「好的，謝謝你。」
「總共多少錢，都記在我兒子賬上。」打完手機，貴婦故意這麼說。
「呃？」冉雨鵑一愣，不明所以，「請問你兒子貴姓大名？」
「索天震。」貴婦輕語。
冉雨鵑卻是大大一震。
貴婦仔細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直覺判定，她一定就是讓她兒子最近在公司里像火爆獅子一樣，嚴苛地待人律己的原因！
「你認識我兒子？」
「是。」冉雨鵑不卑不亢，輕聲的應答，「他是個孝順的客人，跟我買保養品是為了送你。」
「不過這次他就不孝順了，要他賣給我，居然不肯過來，非得勞煩我這把老骨頭親自來一趟。」
冉雨鵑紅唇微扯，發覺自己竟然快扯不出笑意，她臉上那朵淒楚的笑花肯定比哭還難看，于是，她選擇低垂下頭，不發一語。
他不來，一定是不想看到她！而她，因為他不肯來，覺得心里好難過。
怎麼辦？她咬著下唇，覺得視線迅速模糊了，她不想哭，她一點也不想哭的，可是她的心難受得好像要窒息了。
「你哭了。」貴婦听到淚水滴落在地板上所發出的輕微聲響，也看到地上的淚漬。
「我……我……」冉雨鵑不敢抬頭，怕泄露心事，怕再也關不住滿腔愛意。
她從沒想過要愛上他的！但是，當她的身子送出去之時，她的心似乎也遺落了，忘了帶回來了……
她活到現在，從不向艱苦的命運屈服，她吃苦耐勞，勇往直前，為了生活，不輕易放棄任何賺錢的機會，卻無法守住自己的一顆心，她覺得自己好沒用、好丟臉、好不知所措。
「你喜歡我們家天震，對不對？」
「我……」她可以說嗎？她有資格說嗎？他們的身世是天壤之別，他們的背景是如此的門不當戶不對，她若說出來，不是讓眼前這位她極有溫暖好感的貴婦多了可以輕鄙她的資格了嗎？
她不說，她不能說。
「我看得出來，你陷進去了！」
貴婦的柔聲細語讓她無話反駁，選擇緘默以對。
「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是……」
貴婦注意到她別在上衣上的吊牌。
「冉雨鵑？你是冉雨鵑？」貴婦的聲音由平板到高亢，顯得很興奮高昂。貴婦拉住她的手，欣喜欲狂，「我是水茹晶，你還記得嗎？你小時候我見過你，你都叫我水姨，我是你媽媽年輕時最要好的手帕交啊！」
冉雨鵑一臉茫然。她不記得了！
「我最後一次見到你時，那一年你才三歲，忘了也很正常。」水茹晶自我安慰，「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找你，你媽的意外事件讓我感到很訝異也很悲傷，想不到你就近在我眼前。」
「你真的認識我？」冉雨鵑還是難以置信。
「當然，你爸叫冉震天，你媽叫徐櫻櫻，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
「對，那是我爸媽的名字。」冉雨鵑怯怯的喚一聲，「水姨，我還可以這樣叫你嗎？」
「可以。」水茹晶緊緊的握住她的手，「我好久沒見到你了，不過這里不適合，改天我約你出來聊天。」
「夫人，請問要拿哪些東西？」司機坐電梯上來，看到水茹晶，馬上走過來。
「就地上這些，拿完後，把車子開到一樓門口等我。」
「是，夫人。」
「把你的手機號碼留給我，我好跟你聯絡。」水茹晶說道。
「好。」冉雨鵑報出自己的手機號碼。
水茹晶看著她，眼露贊賞，「水姨看到你長得這麼漂亮，又沒有驕氣，又能夠這麼認真工作，相信你媽若知道了，一定會很欣慰的。」
冉雨鵑微笑著，溫柔婉約之中帶著深刻的堅毅之情，「謝謝水姨的贊美。」
如果她的父母都還健在，她也不需要寄人籬下，不需要看人臉色吃飯……
但，命運執意如此，她也不會怨天尤人，她會好好的活下去。
看到水姨，她會想起小時候父母還健在的點點滴滴，雖然記憶已經很模糊了，但是那股溫馨暖和的家的感覺卻充盈心中，不斷的蔓延，從四肢百骸向外擴散開來。
水茹晶剛走，又有新客人來臨，她沒時間悲春傷秋，催促自己以最快時間收拾心情，專心投入工作。
「你好，請問有什麼可以讓我為你服務的嗎？」職業性的言詞，她以禮貌性的柔聲表達，格外悅耳，配上她氣質滿點的裝扮、誠摯可人的模樣，讓人不禁心動駐足。
想不到天底下有這麼巧合的事，水姨的兒子就是索天震，而水姨對她很溫和、很慈祥，感覺上好像她又多了一個母親似的。
「雨鵑，多吃一點。」
「水姨，謝謝，我已經吃得很飽了。」
「你的食量太小了，難怪都長不胖，你應該多吃一點。」
「可是……我真的吃不下了。」
水姨打手機給她，約她方便時一起見面。她們約在一家餐館踫面，從下午茶吃到晚餐、甜點，她發覺自己在水姨面前很有話聊，尤其是聆听著水姨說她年輕時跟她媽媽之間的過往回憶，她更是听得津津有味、欲罷不能。
「天哪！我們聊得太晚了，雨鵑，你一個人回家我不放心，跟我一起上車，司機會送你到家。」水姨看看腕表，發現到已經十點多了，訝異一叫。
「水姨，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坐公車。」冉雨鵑柔聲婉拒。
「不要跟水姨客氣，再客氣下去，水姨要生氣了。」
「嗯！那我就不客氣了，謝謝水姨。」冉雨鵑笑容滿面。
兩人坐進轎車的豪華後座里，繼續漫談著，不知不覺的，就到冉雨鵑的住處附近了。
「可以了，請在路邊停車。」
「到了？是哪一間？我可以進去坐坐嗎？」
「不好意思，天色晚了，而且我跟嬸嬸、堂妹一起住，不太方便。」
「我就改天再來打擾。雨鵑，早點睡。」
「水姨也是，晚安。」
「晚安。」水茹晶要司機等冉雨鵑走進屋里後再離開，而她也要求司機記住地址，決定改日再來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