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一點,雨鵑,把你的錢全部給我,我要去還債務。」游亮珠伸出一只手對她晃了晃。
「你跟誰借錢?不會是地下錢莊吧?」冉雨鵑撫著額,感到頭疼欲裂。
「我跟你叔叔以前的那些好朋友借的,他們今天一直打電話來向我討錢,可是我沒錢。你一定要給我錢,不然他們明天開始每天都會上門來找我!」
「可是,我沒有那麼多錢,我每個月也都把錢拿給你了。」
「你真的沒有偷藏私房錢?我不信!」游亮珠兩手叉腰,「我今天有接到少鳳的電話,她說你在百貨公司的化妝品專櫃上班,專櫃小姐都穿著時尚,而且,我也打听過,月薪最高可月領十幾萬無。」
「那是主管級或是資深的專櫃小姐之類的才有可能,我才進去沒多久,我真的沒有那麼多錢。」
「你不給就是了?好,你這麼絕情,虧你叔叔在生前對你那麼好,結果他才死多久,你就不顧我跟少鳳了,你這樣子做還有良心嗎?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啃了?」
冉雨鵑的眼里是一片沒有生命的死灰。
她知道,她無法拒絕嬸嬸的要求,要是拒絕,就會莫名其妙的背負上不仁不義的罪名。
她的臉蛋像是凍結了,深吸了一口氣之後才回答,「明天我會想辦法籌錢,如果債主找上門,讓他們來找我,我會全權負責。」
「你說的喔!這些債務你一定要清償。」游亮珠直接把債務跟責任丟給她。
「我說到做到。」冉雨鵑冷漠的點點頭,「我累了,我要回房休息。」
游亮珠換上一張笑臉,並沒有阻止她的離去,而她,只覺得滿心苦澀。
要到何時,她才能擁有屬于自己的金錢,才可以享受儲蓄的樂趣?
之前,她以為只要辛苦一年,冉少鳳畢了業就會幫忙賺錢,事實不然,冉少鳳繼續補習,花用的還不是她辛苦賺來的錢?
她認真工作,冉少鳳畢了業,她少了幫忙付學費的壓力,在手頭較寬之時,游亮珠卻有一筆龐大的負債要她扛,讓她感到心力交瘁。
她可以不扛的,不是嗎?
但是,她若真的不扛,一閉上眼,就會感到良心不安。
不安的原因,並不是她對不起游亮珠、對不起冉少鳳,對于她們母女倆,她覺得自己做得仁至義盡了。
她閉上眼,想起的是叔叔那張慈藹的臉孔,是叔叔生前對她的好……
叔叔意外過世,她成為家里最有能力賺錢的對象,因為游亮珠的年紀是找好工作的一大限制,若要她去當清潔工、洗碗工,她又不願意;冉少鳳養尊處優慣了,絕對不會想找工作吃苦,因此,一家三口的生計問題就由她來操煩了。
她可以離開這個家,自力更生,然而,她的良心讓她離不開!她也不能在這艱難困頓時期揮揮衣袖,瀟灑離開。
八百多萬……她要賺多久才賺得回來?
就算她可以不吃不喝,依靠她生活的嬸嬸跟冉少鳳又該怎麼辦?
冉雨鵑心酸至極、無力至極,她覺得肩上的擔子好重、好重!重得她快要無力去抬起了……
討債的還沒到,冉少鳳就先帶著一位俊帥有型的男子來她的專櫃消費,順便跟她炫耀一下。
「這是我男朋友,我都叫他衛。」冉少鳳語氣得意,下巴高抬。
喂?冉雨鵑在心里感到好笑,但她並沒有表現出來。
冉雨鵑一貫的商業性笑容、禮貌而從容的神態讓杜斯衛的眼神不斷的隨她飄,對她一見鐘情。
他問冉少鳳,「她是誰?」
冉少鳳刻意跟他做出親密的咬耳朵動作,可她的音量卻讓冉雨鵑也听得一清二楚,「她啊!是寄居在我家的小可憐。」
孰可忍,孰不可忍,冉雨鵑為她的不懂事輕輕搖頭、扼腕。
「少鳳,如果你是帶男人來跟我耀武揚威,你做完了,可以走人;如果你是故意在這里糟蹋人,我也不歡迎;但,若你是帶男友來消費,並且能夠一次將款項付清而不是向我賒帳,靠著我們之間的關系要我幫你還清,我會很高興。」冉雨鵑說話輕輕柔柔,但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夾槍帶棒的反譏回去。
冉少鳳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她拉著男朋友的手臂,「這次他會幫我付清,我才不會賴賬。」
冉少鳳馬上換上一張甜蜜溫柔的小臉,像個小女人似的用臉輕蹭著他的衣領,「你不是有帶錢?你說今天要讓我高興的,要記得幫我付賬喲!」
杜斯衛看著專櫃上琳瑯滿目的高價位商品跟標價,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問道︰「她欠很多錢嗎?」
冉雨鵑被他緊張兮兮的神情給逗笑了,她綻開一抹燦爛動人的笑容,「說多也不多,大概十多萬,不過,上次那筆我已經答應她會幫她付,這一次,就交給你了。」
杜斯衛還來不及松一口氣,冉少鳳就頤指氣使的指名產品,「給我上次的那組貨,還有,女敕白無痕粉底霜跟緊致精華凝露、亮白無瑕水性粉底液我要再多拿一瓶……不!是兩瓶……衛,等一下,你要去哪里?」
「我……我突然有點急,我先去一下洗手間。」他見冉少鳳花錢不眨眼,看得心驚膽戰,只想要尿遁。
「可是那邊是出口,洗手間方向是另一邊。」冉雨鵑忍俊不住的提醒道。
他灰頭土臉,忍不住口吃,「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其他事情要辦,你慢慢挑、慢慢選,我先離開一步。」
說完,他就像後面有毒蛇猛獸在追他一般的死命往個沖。
冉少鳳感到臉上無光,雖然冉雨鵑轉過身去死命的忍住笑意,但是她聳動的雙肩掩飾不去,加上杜斯衛跑得很狼狽,造成其他專櫃的小姐、客人們都不約而同的看向她們這邊,看得她怒發沖冠,又氣又惱。
「冉雨鵑,你給我記住,我不會忘記你今天帶給我的難堪,還有,我也不會這麼輕易就放過你。」
「少鳳,你這麼說就不對了,你要算賬的話,應該是找你的男友,他不付賬,一走了之,這樣的男人值得你托付嗎?我是讓你認清了他,說起來,你該感謝我才對。」冉雨鵑正經八百的說道。
其實,她不用管這門子閑事的,但算她雞婆吧!少鳳初出茅廬不懂事,她也算是幫已過世的叔叔一個忙,讓少鳳不至于無知而被騙——雖然看來好像是少鳳施展她的媚術騙了那位狼狽逃跑的男子。
冉少鳳不會感激她的,她一咬牙,「冉雨鵑,你一定是嫉妒我有男朋友,才故意讓我沒面子。」
冉雨鵑慎重搖頭,「少鳳,是你花錢如流水的作風嚇壞了你的男朋友,你把他當成凱子,他才會嚇得跑走。」
雖然冉雨鵑說得對、說得有理,但冉少鳳永遠不會承認,「反正,我不會這麼輕易就放過你!」
冉少鳳重重跺腳一下,可憐的高跟鞋右鞋根馬上折斷,她一個重心不穩跌坐在地上,頓時成了注目焦點。
「氣死人了,連你也欺負我!」冉少鳳瞪著右腳上的高跟鞋發泄怒氣。
冉雨鵑走過來要扶她,「少鳳……」
「不要踫我!不要用你的髒手踫我,連一下都不要。」冉少鳳尖銳的叫嚷著,有點歇斯底里。
冉雨鵑怕引來主管注目,她拿出自己放在櫃子下的一雙黑色漆皮低跟鞋,「少鳳,你換上這一雙,會比較好走路。」
「不用你來假好心!」冉少鳳驕縱的把她遞來的鞋子甩向她的臉,她閃避不及,硬邦邦的鞋跟閃過她的額際,讓她的額角撞出一個瘀痕。
「你這人怎麼這樣?恩將仇報!」有人看不過去,走過來拉扶冉雨鵑,並碎碎叨嘮,「你對她太好了,這種澳洲來的客人,你不用對她這麼好,瞧你,差點就要破相了。」
冉少鳳氣呼呼的抬頭看著周遭的人,他們的眼里對她充滿了諸多責備,對冉雨鵑則滿是關懷。
她踉蹌起身,一拐一拐的慢慢走出去。
今天的事,她不會這麼輕易就善罷罷休的!冉少鳳在心里發誓。
冉雨鵑在眾人的你一言我一語的關懷下,一張容顏卻布滿陰霾,憂心忡忡。
回家後,會有怎樣的風暴等著她呢?
那個家,對她而言沒有一點一滴的溫暖,她可以選擇不回去,在外頭獨立生活的。
然而,她的良知……叔叔那張慈祥而歷盡滄桑的容顏,讓她無法狠下心來,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優柔寡斷,猶豫不決。
她知道自己還是會回去那個家的,就像倦鳥歸巢——縱使,那並不是一個會熱烈歡迎她的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