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單墨尋和何若薇發現谷底有一條十分隱密、雜草叢生的小徑,這小徑一樣是是動物走出來的。
只是既然是動物走出來的,為何昨晚他們沒有看到半只動物?
兩人懷抱著相同的困惑前行,而走到中途總算知道答案了。
可能是因為地震或是暴雨的關系,幾顆巨大的石頭擋在小徑上,妨礙了動物的移動,而這些石頭存在這里顯然已經有段時日,上頭都有風吹雨打的痕跡。
還有這個山谷似乎是大雕的大本營,他們一路走來,發現不少巢穴,整個山谷里的大小動物都被大雕掠食一空,所以他們昨晚才能平安度過一晚。
也許昨晚斷崖上頭的狀況慘烈,他們抬頭望去就見大雕們盤旋在山谷上空,不時叼著肉塊飛到自己巢穴,沒有飛下山谷捕獵,這也才讓他們兩人逃過成為大雕午餐的命運。
他們兩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過那些大石,往斷崖上方走去,在路上,他們又發現幾株龍骨花跟鳳尾草,還有一些稀有珍貴草藥,就順便一起采了,所以接近傍晚才回到崖頂。
兩人一到崖頂便被上頭的景象給嚇到,四處散落不少野豬殘缺不全的尸體,上頭又有大雕在盤旋巡視。
「秋語,你腳受傷不能再繼續趕路,上來,我背你下山。」單墨尋蹲催促。
「背我,這不好吧……」
「快上來,現在不是猶豫遲疑的時候,不趁著天色完全暗下來之前離開森林,很容易發生危險,還是你想留在這里過夜,整晚擔心野豬跟大雕會突然出現偷襲。」
「我當然不想!」光想到大雕那尖銳恐怖宛如鋼刀的利爪,她就心有余悸。
「那就快上來。」
這下她也不再矜持,小命要緊,收好被她充當拐杖的兩根粗樹枝,二話不說馬上趴到單墨尋挺拔的後背,單墨尋片刻也不多作停留,趁著太陽還未下山,背著她健步如飛的離開崖頂,進入幽暗森林。
下山的速度比較快,在太陽沉下不久,他們兩人便走出那陰森恐怖又危險至極的森林,來到地勢較低相對較沒有危險性的區域。
何若薇拿著夜明珠為他照明,忽然間看到前方有火光,連忙拍了拍單墨尋,「單大哥,前面有光。」
單墨尋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西疆王府的人。」
「那我們要過去嗎?」
「過去好了,人多野獸也較不敢靠近。」縱使他並不想跟西疆王府的人再有任何交集,但他更在乎背上的女子。
她雖然沒有說,可他感覺得出來現在的她很不舒服,必須有一個安全的地方讓她休息,而對方或許也會有應急的藥品。
「你體力透支嚴重加上身上的傷,必須趕緊找個安全的地方休息,跟他們同在一個營地是最方便簡單的。」
「也只能這樣,現在的我要是遇上野獸可是跑不了,人多點還是比較安全。」
單墨尋明顯感覺到背後的她情緒瞬間低落,連忙說︰「你放心,我不會讓君灼華再來傷害你。」
「嗯,單大哥,你做主就好。」
他們兩人還未靠近營地,便听見驚喜的呼喚聲——
「單大少爺?太好了你平安無事!」
營地里一陣騷動,連在帳篷里休息的君灼華也沖出來。
「單墨尋,太好了,你總算平安歸來,你知不知道我很擔心你……」未說完的話停在君灼華嘴邊,她奔向他的腳步也頓住,難以置信地看著被單墨尋背著的人。
伊秋語,竟然沒死!從那麼高的峭壁摔下山谷,竟然沒死!
沒有人注意到她的異狀,采藥隊的人都圍住了單墨尋跟何若薇。
這尋找藥材的一路上,何若薇對于他們這些護衛是很照顧的,因此他們看到她平安歸來,也顧不得身上的傷口,激動地上前你一言我一語的慰問。
「太好了,伊姑娘,你總算平安無事……」
「你人這麼好,老天爺肯定不會舍得收你的。」
「伊姑娘,你哪里受傷了,要不要緊?傷勢嚴不嚴重?」
「感謝各位的關心,我運氣好,正好掉在藤蔓還有樹上,受了些傷,不礙事,好好調養便是。」何若薇淺笑著說。
「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去,不死也半條命,這內傷肯定嚴重,得好好休養。」苗隊長不認同的說著,「單大少爺,你先讓伊姑娘到我的帳篷休養,這內傷禁不得奔波震動。」
單墨尋卻婉拒了,「不了,苗隊長,我們就在那邊起個篝火,再割些草墊在下頭就好,多謝你的好意。」
苗隊長跟其他人很清楚他為何會拒絕,于是不再勸說。
「既然你堅持……」苗隊長朝手下使了個眼色,那名手下立刻搬來一堆干草,放到單墨尋所指的地方。「好歹是朋友一場,這些是我們割的,你拿去用,這樣伊姑娘晚上也能睡個好覺。」
「多謝。」
然而他正要背著何若薇去休息時,君灼華怒氣沖沖地沖了過來。
「單墨尋,把這賤蹄子放下,誰允許你背她了!」
這個無法無天、任性妄為的郡主,讓他差點失去秋語,不思悔改也就罷了,現在還敢管到他頭上來?
單墨尋頓時怒火大熾,冷戾黑眸惡狠狠地掃向她,低喝,「滾!」
君灼華驚駭的瞪大眼,無法置信地看著單墨尋那因憤怒而猙獰的臉,片刻才回神。
「你說什麼?!你竟敢叫我這個郡主滾!」她發狂般的尖叫。
他深冷黑眸眯起,迸發出厲色,凜冽地撂下警告,「滾!以後別再出現在我面前,否則我不會再顧慮西疆王的面子,我會把你下毒殘害墨書的事說出來,讓天下人都知道,即使不能治你的罪,也要讓你身敗名裂!」
語畢,他背著何若薇前往他們今晚用來休息的地方。
看著他們兩人親密的姿態,君灼華的理智都被妒火焚燒殆盡。
都是她,都是伊秋語這賤女人!
單墨尋會這樣如此對待她,都是她的緣故!
京城郊外,普濟寺。
「秋語,動作快些,祈福可是有時間的,你這樣拖拖拉拉的,要是萬一誤了時辰怎麼辦?」伊志深站在車門邊催促著還死賴在馬車里不肯下來的何若薇。
「爺爺,我根本就沒事情,您做什麼一定要到這普濟寺來祈福啊。」何若薇心不甘情不願的自馬車上下來。
不知怎麼的,當老爺子提出要到普濟寺做祈福法會,她開始感到惴揣不安,隱約感覺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似的。
「什麼叫做你沒事,你一身是傷的回到家,能叫沒事!」
何若薇被說得啞口無言,轉頭看了看前方的階梯。
普濟寺是建在半山腰上的,需要爬上一千八百八十八階的階梯,即使身強體健的信眾也要一點時間才到得了。
而何若薇看到這長得看不見盡頭的階梯,更是想打退堂鼓,「啊,好高啊……爺爺,我們一定要爬嗎?」
「一步一腳印爬上去才能顯得誠心,你爺爺我一把年紀都爬了,你這小丫頭好意思不爬嗎?」伊志深氣呼呼的瞪她一眼,不管不顧的扯著她的衣袖,往階梯走去。
當他看到一身傷回到家的孫女,可是心疼壞了。
他就這麼一個至親,要是出了什麼無法挽回的意外,讓他白發人送黑發人,能叫他不難過嗎?不請普濟寺的住持明真大師做場祈福法會,他可是不放心。
「爺爺,我都說那是意外了,而且您也知道女人瘋狂起來是很恐怖的。」她停下腳步,擰著眉頭擔憂地看著爬階梯爬得滿頭是汗的伊志深。「況且,單大哥還不顧自己安危到山谷底下救我。」
「就算單大少爺是我們伊家恩人,你還是給我離單家那兩兄弟遠些,那個郡主更要遠離,只要扯上那兩兄弟和郡主,最倒霉的永遠是你。」
他真的是活了大半輩子沒見過因嫉妒就明目張膽要人性命的人,不過,百姓的性命在皇家人眼里就如螻蟻,也難怪她敢在單大少爺面前將語兒推下山谷,要不是他的寶貝孫女命大,現在他就真的要跪在棺木邊哭靈了,偏偏這皇家的人不是他們平民百姓可以對抗的,也只能敬而遠之。
「爺爺,您這是遷怒。」她看伊志深有些無力了,趕緊過來扶著他小心往上,還不忘提醒,「爺爺,小心腳下。」
「誰讓他們危害到你的生命安全,反正單二少爺現在身體也好得差不多,身上的毒也全解了,可以回他單家去休養,等做完法會,就讓單家的人搬走吧。」伊志深停下腳步喘口大氣,同時做出決定。
一想到孫女這次的意外,全是君灼華的妒火引起,他就對單家兄弟沒什麼好印象,趕緊的把還借住在他家養傷的兩人趕出去,他才能真的安心。
「爺爺,您這分明是忘恩負義!」
伊志深氣呼呼的瞪她。「什麼我忘恩負義,這次醫治好單二少爺,用了多少珍貴的藥材?還有單二少爺住在單家這麼長一段時間,我都分文未取,哪里來的忘恩負義。」這孫女真是枉費他這個爺爺這般疼愛,一顆心竟然向著外人。
「爺爺,模著良心說,我們受到單大少爺的恩情比較多啊,幾次大災大難都是他出手相救,要不是他,我們祖孫倆都不在這世上了。」
「話是如此沒錯,可你這次的災難卻是他引來的,為了你的安全,我是不可能讓你再跟單家的人有任何牽連。」
「爺,這樣不是很自私嗎?」她無辜的看著老爺子。
「自私,也好過你小命不保!」伊志深忍不住用食指戳了她的頭兩下,憤憤地提醒她。「你難道還沒學到教訓,那個郡主可不是個好相處的。」
「爺,她好不好相處跟我沒有關系啊!」
「怎麼沒關系,你跟單大少爺兩人單獨上黑茗山找藥材,又在山谷里孤男寡女共處一夜,這事傳出去絕對會影響你的閨譽,單大少爺如果想為此事負起責任,以後你成了他的侍妾,在那等主母手底下,還能有好果子吃嗎?」
「等等,爺爺,您扯遠了吧,什麼對我負責、什麼侍妾?而且跟君灼華有什麼關系?」老爺子的話節奏跳躍得太快,她根本弄不清楚他究竟在說什麼。
伊志深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瞅著她,小聲地說出自己的擔憂。「你跟單大少爺上黑茗山這事,沒傳出來的話對你來說是好事,可要是傳出來了呢?單大少爺要對你受損閨譽負責,勢必得娶你進門,可你前頭還有一個郡主,你只能當妾,郡主的脾氣大家都知道,你們兩個嫁給同一個男人,你能有好日子過嗎?」
她的老天鵝啊,老爺子會不會想太遠了啊!
她連忙制止伊志深的想象,「停,停,爺爺,您想太多了,不會有您擔心的事情發生的。」
伊志深憂心的看著何若薇,「語兒,爺爺已經一把年紀了,不想再一次受到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傷痛,我們只是平民百姓,斗不過有權勢的人,爺爺只想要你平安,知道嗎?」
看著伊志深那滄桑的老臉和眼底的擔憂,何若薇心微微抽痛了下,她知道伊志深是真心疼愛這個唯一的孫女,才會說這些話。
胸臆間所有因他對單墨尋的偏激看法而產生的憤憤不平,霎時煙消雲散。
這一刻她真的很羨慕伊秋語,有這麼一個疼愛她的爺爺,不管她是憨兒還是恢復成正常人,伊志深疼愛她的心永遠沒變過。
「爺爺,您听我說,真的不會有您所擔心的事情發生。」她柔聲說,「先不說我不會嫁給對我沒有感情的男人,我敢這麼跟您保證的原因,一是單大少爺不可能娶郡主,二是單家有祖訓不許納妾,所以爺爺您的擔心都是多余的。」
「你說的都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還有,您的孫女可是很有骨氣的,光是那份驕傲跟爺爺的教導,就不允許我為妾,我不想讓爺爺對我失望,所以絕對不會有您擔心的事情發生。」她再次保證。
听到她這麼說,伊志深如釋重負的喘了口大氣,「如果是這樣那就太好了,這些天我為了這事,可是又白了一大把的白發。」
「爺爺,您本來就是滿頭白發,有差嗎?」她睨著表情終于變輕松的伊志深。
「你這丫頭,非這樣調侃你爺爺嗎?」伊志深寵溺的瞅著她,不過像是想到什麼事,又滿臉愁容。「不過,丫頭……單大少爺的人品爺爺我自然是信得過,你們在斷崖底單獨度過一夜這事,他是不會傳出來,可難保郡主跟她手下的人……」
「爺爺,這事您更不用擔心,要是郡主有腦子,就會死守這個秘密,她煩惱不能嫁給單大少爺煩惱得要死,怎麼又有可能為她認定的情敵制造機會,她一定會死守這秘密,甚至連一起去的護衛們也下了封口令。」
何若薇邊說邊在心里嘆氣,她因為全身都受傷,不得不跟老爺子老實說因為墜崖的關系,單墨尋下到崖底救她,所以共度一夜,老爺子就擔心得要命。
要是他知道他們剛上黑茗山那五天,她每天十二個時辰都跟單墨尋在一起……不當場腦溢血那才有鬼!為了老爺子的身體著想,她還是把嘴巴閉緊點,縫起來好。
伊志深想了下,點了點頭,「嗯,你說的沒錯,郡主都擔心嫁不進單家了,是不會給自己制造敵人的。」這下他一顆心終于可以放下。
不過看到孫女這一副無所謂,對自己名節一點都不在乎的模樣,他實在頭疼,偏偏他又舍不得打罵,只能苦口婆心、循循善誘的勸說。
「不過語兒啊,你這次是逃過了一劫,以後可不能再這樣了,到哪兒去都要帶上彩衣彩心,別再跟年輕男子這樣往來,縱使咱們坦蕩,但人言可畏啊……」
「好了,爺爺,您別再杞人憂天了,您不是說法事時間要遲了,我們快走吧,否則真的遲了那就對佛祖對不敬了。」
她扶著伊志深趕緊登上最後幾階樓梯,由知客僧引著進入大殿。
單墨尋推著單墨書到院子里曬太陽,關心問道︰「今天感覺如何?」
「感覺還不錯,比昨天還有精神,我現在覺得整個人是說不出的有勁,尤其是雙腿,不再像以前一樣毫無知覺。」單墨書興奮的看著已經能夠感覺到氣力的雙腿。
「這是好現象,相信再過不久你就能站起來,這藥千萬要按時喝知道嗎?」
「哥,謝謝你為我做的這一切。」單墨書感激的看著自己的兄長。
「不要謝我,你該謝的是秋語,是她救了你,更冒著生命危險上山幫你采藥,她的大恩情你絕對不能忘。」
「放心,哥,伊姑娘的大恩我是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不過我也要感激哥,沒有你,我只能在床上靜靜等死。」他緊握拳頭也在心里對著自己說,這輩子絕對不會忘記伊姑娘的恩情,只要她有所求,他一定義不容辭。
「對了,我都來半天了,怎麼沒見到秋語?」單墨書左右張望了下,「平常,我來了她都會趕來跟我解說你現在的情況,怎麼今天到現在還沒看到?」
兩天沒見到她……還真有些想念。
「哥,你今天來得不巧,伊姑娘被伊老大夫帶去普濟寺上香,听下人說伊老大夫還要在普濟寺里辦一場祈福法會,等到法會結束回到府里可能要黃昏了。」
「原來如此。」特地抽空過來,卻無法見到她,他感到有些失望。
「哥……」單墨書有些欲言又止的看著他。
「有事?」他推著單墨書往不遠處的八角亭走去。
「哥,你跟伊姑娘……上黑茗山時,發生了什麼事情嗎?」單墨書小心地問道。
「過程十分驚險,九死一生這事你不是早知道了?」
「哥,我想知道的不是這事……」單墨書握緊蓋在腿上的薄被,遲疑片刻才提出積壓在自己心底復雜的情緒與困惑。
「是什麼人在你耳邊說了什麼不該說的?」他眯起眼眸看著情緒變得有些緊張的單墨書。
單墨書有些苦澀的搖了下頭,「沒有,怎麼可能有誰會在我耳邊說什麼,哥你別多想。」
「真的?」他眼眸犀利地緊盯著他。
「真的沒有,我只是無意間听到伊老大夫……說你曾經跟伊姑娘兩人在一起度過一晚……」大哥的眼神太銳利恐怖,讓他不得不老實說。
「是有這麼一回事,她墜谷時已經接近黃昏,我不可能等到第二天天亮再下山谷找她。」他坦蕩的回答,沒有絲毫的心虛。
「哥,我是覺得……既然你們都共處一夜了,為了伊姑娘的清譽,你該負起責任。」單墨書鼓起勇氣說出自己的想法。
「這些事情你不用煩惱,你現在只需要將身體養好便是。」看弟弟還是不太認同,單墨尋解釋道︰「這事,在回京的路上我曾向秋語提起過,她拒絕了。」
單墨書訝異地瞪大眼,單墨尋笑了下,又解釋說︰「她說她不喜歡被道德強綁與沒有感情的婚姻,要我不能為了道德良心,而勉強自己上門提親,即使我上門提親她也是會拒絕的。」雖然他是真心想娶她,可在這個時候提親,她恐怕還是會誤會他的心意,倒不如把這份打算暫緩。
「什麼,她竟然這麼說?!」這事要是發生在君灼華身上,她肯定讓大哥馬上就到王府提親,伊姑娘的作為真讓他感到詫異。
「所以這事不要再提了。」單墨尋拍了拍他的肩膀。
單墨書沉默片刻,微點下頷。「我知道了,哥,為了伊姑娘的清譽,這事我不會再提,不過,大哥,我還是希望你能將伊姑娘娶回家,我覺得只有她才配得上你。」
單墨尋沒料到單墨書會這麼說,他微微點頭。「我知道了。」
「不要,放手,救命啊——」
「小姐、小姐!」
「啊啊啊啊——」
一陣尖叫過後,何若薇整個人彈了起來,眼楮霍然睜開,驚恐地望著上方藏青色紗幔,這時,耳邊傳來說話聲。
「小姐,您終于醒了……」彩衣總算松了一口氣。
可何若薇眼神呆滯的望著她,彷佛不認識她一般。
「小姐,您怎麼了?還沒回神嗎?還是您要再躺一會兒。」彩衣趕緊又替她掖好薄被。
看著彩衣的臉片刻,何若薇才漸漸的清醒,喉嚨有些干澀的問道;「我……怎麼了?」
「小姐,祈福法會進行到一半您便昏到,把老爺子嚇壞了,還好經過老爺子診斷,小姐您是太累了,體力不堪負荷才昏倒的。」
「太累……」經彩衣這麼一說,她才想起祈福法會上發生了什麼事。
祈福法會進行到一半,不知道為什麼,她人很不舒服,感覺呼吸十分困難,好像有人要將她的魂魄從伊秋語的身體里抽離,巨大的痛苦自四面八方襲來,她想喊卻喊不出聲,沒多久她就暈倒了。
「若薇,若薇,你還好嗎?」
听到耳邊傳來關心的聲音,何若薇閉上眼楮,即刻在腦海里看到滿臉擔憂望著她的伊秋語。
她在腦海里回應伊秋語,搖了搖頭,「老實說不太好,整個人感到很虛弱,全身很痛很不舒服。」
「怎麼會這樣?可是我卻沒有這種感覺!」伊秋語緊張驚呼。
「昏迷前,我清楚感覺到自己彷佛被從這個身體剝離了一樣,有難以承受的痛,讓我想喊救命卻使不上力,我到現在還心有余悸……」
「天啊!」伊秋語捧著臉驚呼,「肯定是法會出問題了,若薇,你趕緊想辦法叫爺爺不要讓法會繼續了,這樣太危險。」
她揉了揉隱隱發疼的太陽穴,「我也想,可是該怎麼說?老爺子跟普濟寺的住持明真大師可是多年的好友,跟他說法事愈做我的身體愈糟,感覺要往生了,我敢保證,老爺子他不只不會相信,還會讓明真大師用他的神通查個清楚,要是查到我們兩人共享一個身體,要將其中一人超度了呢?」從祈福法會可以影響到她這件事來看,明真大師是真的有能力的人,她可不敢賭。
「啊,很有這個可能,那該怎麼辦?」
「我也想不出什麼辦法,既然老爺子說我是太累了,那就趁這機會躺在床上休息,讓他把今天下午那場法會時間延後,至于延後到什麼時候就……再說。」她虛弱地喘了口氣,忽然發現一件事,「嗅,秋語,不對啊,既然我們兩人共享一個身子,為什麼我難受得像要魂飛魄散似的,而你的模樣看起來比要到普濟寺之前還要……結實……」
「結實?」把一個靈體形容為結實……這該怎麼想象?
「就是你之前看起來比較透明,現在看起來比較清楚,甚至還有一絲絲白光在閃爍。」
她眼楮往下一瞄,「反觀我好像變得較為透明……」
在腦海之中,她不只能看見伊秋語,也可以看見自己魂魄的樣子。
伊秋語驚呼,「你不說我還真沒有發現,是耶,你的靈體好像稍微透明些,怎麼會這樣……」
她搖頭,「我也不清楚,我看這事還得找人問問。」
「那我們要去問明真大師嗎?」
「你傻了啊,剛剛才說過他可能會超度我們的……」何若薇感覺一口氣講太多話好累,微喘了兩口氣後,道︰「我們要找那種法力沒有那麼厲害,不過有道行的。」
「比如算命仙,還是神婆?」伊秋語歪著頭問。
「嗯……」何若薇覺得她的體力消耗得很快,不休息不成了,「好了,你別再跟我說話了,我好累,我再休息一會。」
彩衣看她閉著眼楮不說話好久,連忙喊著她,「小姐、小姐,您沒事吧?」
她努力地撐開眼皮,看著彩衣搖頭,「就是感到累,還想睡。」
「那小姐您再躺一下,我去看彩心藥是否熬好了……」
這時掩上的門扇被推了開來,彩心端著剛熬好的補氣湯藥進來,伊志深背後跟著一名留著一對白色長眉,看起來慈眉善目的和尚。
伊志深關心的問道︰「語兒啊,你感覺好些了嗎?還會感覺到累嗎?」
她有些吃力地自床上坐起,「還是有些累,爺爺。」
「語兒,你突然昏倒,雖然爺爺幫你診脈是太累導致體虛,不過你才剛從黑茗山回來,爺爺擔心你在山上有遇到什麼不好的東西,像是魑魅魍魎之類的壞東西,因此特地請明真大師過來幫你瞧瞧,這樣爺爺也比較能夠安心。」
「勞煩明真大師了。」何若薇努力不露出馬腳,說著就要下床行禮。
明真大師馬上制止她,「伊小施主,你坐著就好,別下來,不用多禮。」
「多謝明真大師。」何若薇心里才暗暗松口氣,但對上明真大師目光的瞬間,她的心又懸了起來—明真大師打量她的眼神,彷佛發現了什麼。
明真大師跟她四目相對的剎那,眼底閃過一絲驚詫眸光,接著他閉起眼楮撥動手中佛珠,像是在沉思一般。
不一會兒,明真大師睜開眼,將伴隨自己多年的佛珠遞給她,「小施主,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心存善念,便是給自己一個機會,切記。」
嗄?何若薇眉頭整個糾結,滿臉不解地歪著頭看著表情高深莫測的明真大師。
「時間到小施主自然就能理解,不用急著在這一刻找尋答案,這串佛珠能暫時保你平安直到機緣出現,記著,佛珠千萬不要離身。」
看到明真大師要將手中那串終年不曾離身的佛珠贈與自己的傻孫女,伊志深驚詫不已,听說,皇上曾經向明真大師要求結緣,想要這串佛珠,大師說一句皇上不是有緣人,拒絕了皇上,如今卻要給自家孫女?孫女竟是那個有緣人?
何若薇沒有多想,雙手合十道謝,「阿彌陀佛,多謝大師。」
她接過佛珠,旋即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當她拿到這串佛珠時,她身上那種虛弱感就消失了,不再感到像是隨時要被抽離這個身體一樣。
「小施主,這一切都是你的機緣,記住,心存善念,也給自己一個機會。」
「是的,信女會謹記明真大師教誨。」
明真大師滿意的點了點頭。
從驚訝中回神的伊志深听到兩人對話,那對白眉不禁擰在一起,「明真大師,您這話是……」
「天機不可泄漏,靜待,不久便有機緣出現。」
明真大師抬手制止伊志深再問下去,轉身離去。
何若薇眯著眸看著明真大師的背影離開廂房,又看著手心里的佛珠,細細回想著明真大師方才所說的話。
瞬間,亂成一團的腦袋閃過一絲清明,她淺淺的勾起一抹笑。
看來,明真大師已經知道她的來歷,也知道她現在的狀態,否則不會將自己配戴多年的佛珠給自己,就是要幫她穩定魂魄。
只是……明真大師那句「心存善念,也給自己一個機會」,究竟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