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惡夢連連,符聖剛在夢中不停奔跑,因為感覺後頭有人在追趕著,他使出全身的力氣往前跑,而兩旁是一片寂靜漆黑,壓根看不到任何景物。
跑著、跑著,他突然一個踉蹌,身體就滾了出去,痛感傳來,但他的性子一如他的名字也是剛毅的,覺得大叫有失男人氣概,所以雖然摔得很痛,他也只是皺起眉頭悶哼了一聲。
痛感過後,他吁了口氣睜開眼,先入眼的是椅腳,他盯著椅腳,腦袋空白了幾秒,然後他開始思考。
剛剛發生何事?感覺他好像是摔下床了。
為何會摔下床?
他閉眼回想,之前他做了什麼事情?記憶倒帶,昨夜他很晚才回到家,忙了一整天,他泡了個澡,然後帶著投資評估表上床看,後來就沒了印象,想必是他看評估表看到睡著了。
可令人納悶的是,眼前的景象……很陌生。
他下意識想坐起來,雙手模到了地面,當下他驚愕的收回自己的手,眼楮瞪著剛剛模著地面的雙手。
剛剛他是模到泥地了嗎?沒道理啊!
可他的手,真的有泥土灰塵……
泥土灰塵對做食品的人而言,是很令人厭惡的,他家向來不許有灰塵存在,他身上永遠都是干干淨淨的,所以真的無法忍受現在這樣跌坐在泥土灰塵上。
是夢,是夢,肯定是夢!他再度閉眼對自己說。
此時門板被推開,他看見一頭撞進來的人的穿著打扮,感覺自己差點就往生了……瞧瞧那身穿著打扮說多土就多土!
就管理者而言,門面也是很重要的,顧客上門,會看消費環境的清潔度,還會看服務人員服裝儀容的整齊與否,就算環境干淨,卻有個油光滿面的銷售人員,那東西也肯定會賣不出去!
所以符記食品集團的門市主管會在員工上班前檢查員工的儀容打扮,若是不符規定,一次就開除,絕不允許第二次,這樣可以杜絕員工心存僥幸,想要捧符記的飯碗,就要將規定當一回事。
看著眼前穿著打扮與清潔度都不OK的小廝樣的家伙,符聖剛皺起了眉頭,心底忍不住冒出疑惑—這是在演哪一出?!
肯定是他作夢了,醒來就沒事了。
他決定讓這荒謬的夢中止。
他向來是不用鬧鐘的,他的腦袋比鬧鐘還準時,每天上班時間快到了,他便會自動從睡眠中蘇醒過來,因此鬧鐘根本派不上用場,最後他索性不用了。
但說也奇怪,這回他竟然怎樣也無法輕易醒來,眨了幾回眼皮子,眼前那個小廝依然傻乎乎地站在門口,一臉焦慮地看著他,似乎有話要說。
听?或者不听?
不听!他只想快快從這荒謬的劇情里跳月兌,他一點也不想弄懂這場夢到底在演什麼。
他皺起眉,雙目緊閉地揮手大喝,「我不管你是什麼鬼,立即從我視線消失!」
被他這一吼,石頭嚇到了,連忙從房間退了出去。
符管家幾日前出門做買賣,因為天雨路滑,不小心摔下馬後摔成了重傷,大夫說他情況不樂觀,一直都是昏迷狀態,這幾日,大小姐都不許人在符管家床旁提及家里的經濟狀況,怕影響他的病情,但仍命他們時刻注意符管家的狀況。
方才,他听到踫撞聲,想查探究竟,結果就看到符管家摔在地上。
一想到符聖剛摔在地上,石頭沒細想,連忙再度沖進屋並且沖到符聖剛身旁,擔心詢問,「符管家,您沒事吧?摔疼了嗎?有沒有受傷?」
符聖剛感覺太陽穴不停抽痛,眼前這一切讓他很崩潰,他實在不喜歡這個夢,「我說了,讓你立即從我視線消失……」
石頭滿臉為難地說︰「石頭沒想惹符管家不高興,只是……大小姐吩咐我們要多注意您的身體狀況……」
「你走我就沒事。」
「可是……」
「又怎麼了?!」符聖剛十分不耐。
「大小姐……大事不好了……」
「你再不從我的視線滾出去,你才真的會大事不好了!」他沒好氣的吼著。
他吼人的表情很嚇人,雖然不是如雷獅吼,但是光被那雙犀利如鷹般的眼眸瞪上一眼,就讓人汗毛豎立。
可外頭真的發生了天快塌下來的大事,退出去雖然保命,但是御珍軒的鋪子恐怕就真的要叫人砸爛了。
平日藍家大小姐待下人如親人,這一點小廝石頭最能感受,他是打小就在藍宅長大的,藍家上上下下無一人把他當外人,不但收留反應笨拙的他,給他遮風避雨的地方,又賞他三餐溫飽,每月還會給他些許銀兩拿回家給老母親補貼家用,這樣的好人,絕不能讓她落到被人拖去賣身的境地!
這一想,石頭鼓起勇氣說︰「錢莊來討債,咱們家鋪子快被砸了,符管家請快快想法子阻止吧!」
符聖剛不痛不癢地反問,「你家鋪子快被砸了,干我何事?」
石頭听得一愣,感覺哪里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照理說,最會緊張藍家大小事情的,就是符管家啊,可他現在怎是這番態度?
但不管了,事態嚴重,石頭也顧不得自己是否會被處罰,上前伸手就將符聖剛往外拖。
「放手!」符聖剛既錯愕又惱火。
「不能放!」
「你找死是不是?!」符聖剛怒問。
「等等您怎麼處罰石頭,石頭都認罰,但現在請您前去幫幫小姐吧,那些人一個個像凶神惡煞,小姐一個人應付不來啊!」
這家伙力氣是怎麼來的?明明看起來瘦弱不堪,可是卻有一股蠻力,害得符聖剛一時站不穩腳步,只能由著小蚌頭的石頭拖著他前進。
誰知路過見到的景物皆令符聖剛咋舌,夢境彷佛不停延續著,就像是拍連續劇,人物場景和故事一應俱全。
對他而言,這是惡夢,一個醒不來的惡夢。
店鋪里的椅子被砸壞了,杯盤茶具被摔得稀巴爛,一群大漢拿著棍棒將店鋪擠滿,幾個老弱殘兵緊守在女子的前方,他們雖然也怕被那群惡煞打到,可他們更怕那群惡煞會傷到他們的主子。
穿著樸素的姑娘是這家鋪子的現任主人藍筱葉,她爺爺過世後,她便接下了御珍軒餅鋪的生意,可她未能得到爺爺真傳,天生對廚藝毫不拿手,加上爺爺做糕餅的秘笈在他過世後竟不翼而飛,使得餅鋪的經營如雪上加霜,生意每況愈下。
這幾年,要不是符管家符聖剛幫著她,說不定糕餅鋪早就關門大吉了。
但,她與符聖剛都未得爺爺真傳,加上符聖剛摔成重傷昏迷不醒,藍家有一大票人要養,做不出好吃的糕餅就賺不到銀兩,賺不到銀兩就只能另尋開源方法,她一個姑娘家能有啥開源方法,以前都是符聖剛在籌錢養家,現在擔子落在她肩上,她只能把自己的珠寶首飾賣了來養活一家子。
可她過去向來對于珠寶首飾不是很熱衷,等需要派上用場時,才發現自己財產真的是少得可憐。
不得已的情況下,她只能選擇拿鋪子抵押借銀子來苦撐,誰知道那借銀子給她的人根本就是放印子錢的,她借的銀子一夕間就滾了將近一倍,現在債主上門討債,還給了她三條路走。
第一條路,讓她馬上還銀子。這她自然是做不到的,她要是有銀兩可還,就不用借貸了啊。
第二條路則是讓她讓出鋪子,這她更做不到,這鋪子是她爺爺留下來的祖產,她不能賣祖產求溫飽啊。
結果,債主就提出了第三條路,讓她去春悅樓彈琴愉客。
真是愛說笑,春悅樓是男子買春買樂子的地方,怎是一個大家閨秀可以去得的地方!
所以,不管是哪一條路,她都辦不到。
「霸爺,請再寬限我幾日,我定會想法子籌銀子來付您利息的。」
「寬限妳幾日,那誰來寬限我幾日,別推托了,今日妳定要給我一個滿意的回答,是還錢,還是要跟我走?又或者,把鋪子讓出來。」
藍筱葉還沒開口,後頭就有人嚷嚷著,「來了!來了!」
她听出喊話的是石頭,但誰來了呢?
轉頭看見符聖剛,藍筱葉眼珠子一亮,也顧不得汪霸討債,她快步走向符聖剛,繞著他一圈又一圈轉,情緒十分激動。
「符管家,你醒了?!」她幾乎快要哭出來了。
符聖剛冷冷掃了她一眼,一語不發。
那左一句符管家、右一聲符管家可是讓他听得不悅極了。他好好一個集團總裁卻被叫成管家,這不意味著在這里他淪為下人了?!
但藍筱葉一點也不介意,能看見符聖剛醒過來,她已經很感謝老天爺了,「你平安醒來就好。」
汪霸轉頭看過去,看見符聖剛,便開始哼氣挖苦,「我道是誰來了呢,原來是符管家啊,怎麼?你現在是帶銀子來救人還是救這糕餅鋪子?」
符聖剛掃了一眼說話的漢子,覺得他看起來橫眉豎目很不討人喜歡,再掃向一旁嬌滴滴的小泵娘,衡量她年紀不出二十,但是眉眼氣質比起現在的二十歲年輕人顯得特別老成,這兒……沒一張熟悉臉孔。
這夢到底要持續多久啊?!
他不耐煩了起來,一臉不悅地道︰「這戲到底有完沒完?我一早還有個重要會議要開,你們—」
他挑眉掃向汪霸,沒好氣地說︰「你們要人就快帶走,要什麼鬼鋪子就搬去,然後有多遠滾多遠。」
話一說完,他就感覺自己的後腦杓突然被人巴了一記。
「誰?誰打我?!」
他轉頭,只見石頭離他最近,但石頭的手還抓著他,看起來不像是石頭動的手,而且他看石頭也沒那種膽子敢巴他。
然後,他看見了站在更後方的一個漂浮在空中的身影,他瞬間愣住。
人怎麼會飄在空中?
他覺得事情不對勁了,但他沒露出受驚嚇的表情,而是努力讓自己淡定,他看出來,飄在空中的老人正在瞪著他,然後他更看出來,剛剛巴他的凶手是誰。
「你是誰?剛剛為何打我頭?」
「我是你老祖宗,打你是因為你是個徹徹底底的渾小子!難道你一點惻隱之心都沒有嗎?他們要帶走的可是藍家的大小姐,你現在的主子!還有他們想吞掉的是藍老爺苦心經營的糕餅鋪子,那牌匾還是皇帝御賜的,你給我好好幫大小姐保住藍家的一切!」
老祖宗?藍家大小姐?御賜牌匾……真是搞笑……
他只是心里想著而已,後腦杓就又被賞了一記,這一記把他的火氣都激出來了,什麼形象也不顧了,他幾乎是破口大罵的吼著,「臭老頭,你不要以為我不會對老人家動手就對我動手動腳喔!你膽敢再踫我一下,我肯定跟你翻臉!」
結果當然又被賞了一記,氣人的是,他連阻擋的能力都沒有,只有挨打的分。
難道……他見鬼了?!
一旁的人也被他的行為驚呆了,尤其是在他大罵「臭老頭」的時候,更令他們打心底發毛。
這里哪有什麼老頭子,就藍大小姐和兩三個僕人,還有汪霸和他的手下,再來就剩下符聖剛和石頭兩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