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後院死了個寵妾?」文華殿內,瀝諾听取霍叔的稟告後,斂了斂眉。
「是的,靖王覲見過皇上後,回去當晚即傳出消息,說是殺了一名爭風吃醋的寵妾。」霍叔說。
「他殺的是舒麗公主?」
「依卑職判斷,靖王大概教皇上給嚇著,因此殺了這女人明志。」
瀝諾沉吟片刻。「靖王若能懸崖勒馬及時回頭,未嘗不是好事,就怕殺的只是幌子。」
「嗯,靖王殺的這名女子,雖說尸首拋去亂葬崗任人踐踏,似不怕人認尸,但卑職前去之時,發現那尸首教人鞭打得血肉模糊,已難讓人認出真容來,想必就是皇上或皇後親自去認尸,也不一定能指認得出來。」
「唉,靖王依然心機叵測,但他戰功顯赫,若無叛逆實證,誰也拿他無可奈何。」
霍叔亦憂嘆一口氣,希望靖王能夠迷途知返,千萬別鑄下大錯。
「殿下,一切備妥,可以啟程出發了。」拜敦前來請人。
瀝諾安排今日帶國師前往洛洛山靜養,若非藍筱悠受傷,讓他不放心馬上離京,也不會拖到今日才走。
「嗯,這段時間霍叔留京,替本太子多費心留意諸事了。」他交代道。
「殿下請放心,卑職會繼續監視靖王府,若有異狀,定會立即派人稟報。」霍叔說。
事情都吩咐完,瀝諾往宮門去了,他低調送師父出宮,盡可能掩人耳目,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只讓拜敦備了兩輛馬車,一輛安置師父,另一輛由自己乘坐。
兩輛馬車一模一樣,他回頭欲問拜敦師父安頓在哪輛?
可奇怪的是,平時拜敦總緊跟在他身後不遠,這會兒卻不見人影了?
「啟稟殿下,拜大人將國師安置在後頭那輛馬車里,而您則乘坐前頭那一輛。」車去上前稟報。
這事應該由拜敦來說,卻讓車夫來告訴他?
「拜敦哪里去了?」他問,拜敦隨行護駕,出發在即,人去了哪里?
「拜大人哪也沒去,就是跟在後頭稍遠處,說是……拉遠更能觀看四周動靜……」
瀝諾眯起精練的眼,片刻後往自己乘的那輛馬車望去,上前去拉開馬車簾子,本該在床上休養的其個女人,果然在里頭,而且正笑嘻嘻地看著他。
「動作真慢,我都等一會兒了。」藍筱悠笑著抱怨。
「你怎麼在這里?」
「你要去洛洛山,我也想去瞧瞧自己初踏上這里的地方,所以跟來了。」
「胡鬧,你身子還未完全康復,哪能遠行,拜敦竟敢不說一聲就安棑你上馬車,難怪他逃之夭夭,這小子膽子不小!」
「別責備拜敦了,我拄著拐杖都要來,那小子敢攔我是討皮痛,我先拿拐杖對付他,你怪他,沒意思。」她阻止他找拜敦麻煩。
「說的是,那小子哪敢跟你作對,只能由得你狐假虎咸,而你連我的人也敢脅迫,你再囂張吧,回頭我治你!」他可以放過拜敦,但事主得要自己負責扛他的怒氣。
藍筱悠干笑,楚楚可憐的望著他。「人家只要想到得與你分開好些日子,這心頭空落落的,哪里靜得下心來養傷,再說了,你難道就舍得跟我分離嗎?」
他瞧著她那一張一闔說著甜蜜話的檀口,不自覺的抿了抿唇,這不悅之氣很快消失。「舍不得。」
「那就對了,咱們啟程吧!」她拉他上馬車,朝外大喊,「拜敦,還不讓馬車快走,你這是等著被扭脖子嗎?」
喊完,馬車很快動起來,朝洛洛山出發了。
男人眸子一緊。「藍筱悠,你犯上作亂。」他冷聲喝道。
一雙美眸委屈起來,眉眼垂得低低的。「人家……」她偷覷他一眼後,出其不意的吻上他的臉頰。
瀝諾一怔後,瞪視她。「藍筱悠?」
「欸。」她朝著他兩眼綻放著星星。
他眯了眼,下一瞬直接吻住她的唇,她大眼圓睜片刻後,閉上眼享受了。
半晌後他松開她,她還閉著眼意猶未盡地陶醉著。
他用力點了她的額頭。「行了,你再裝,我就真送你回宮去了」
她趕緊睜開眼,呵呵陪笑,「別這樣,人家也真的很沉醉啊。」
他睨著她,「我相信,要不已劈了你了。」
她偎進他懷里。「先斬後奏是我不對,你別氣我。」她撒嬌的說。
說實在話,他就是要氣,也難,這女人太滑頭了,總能惹得他跳腳後,又讓他有氣無處發,只能認命由她去。
「罷了,這趟有你隨行,也能有趣些。」這話倒不假,這趟純粹送師父上山靜養,路程必然沉悶,有她在,即便听她東拉西扯也不無聊。
「是吧、是吧,別撇下我了,我還是有點用處的。」她笑得極為厚臉皮。
「對了,為何國師會選擇去洛洛山靜養?這山上有什麼玄機嗎?」她好奇的問。
「師父當初是在洛洛山與父皇、母後相識的,之後收我做徒弟,在那里教導我坐禪、講學。」
「原來如此,不過國師怎麼都教你些凡人所學,就沒教你算天機?」
他敲了她腦袋。「天機豈是什麼人都能算的?師父已是得道高僧,修道百年,因看不下去前朝惡待生靈,這才與父皇、母後站出來救助黎民百姓,他日師父若真圓寂了,必是升天列入仙籍,我雖有幸得他教誨,也僅能做凡人該做的事,還未能有行走兩世的能耐,而洛洛山正是他的求道之處,在此地他才能真正的休養生息,因此師父才會囑咐我將他安置于此。」
她揉揉被他敲疼的腦袋。「我明白了,你師父是真正厲害的人,偏還能隱藏神仙能力幫助百姓度險,我這會兒是真佩服他了。」
「可惜靖王不信他,只當他詛咒自己,處處與他作對。唉,若說師父在凡間有劫,那靖王便是他的劫。」
「有人能度,有人度不得,那靖王便是如此,若強要度,反而被他所傷。」
瀝諾點點頭,頗為感嘆。「所幸你無意中取得和信珠,證明師父天命未到,老天還要留他在凡間一陣子完成凡界任務。」
「你想國師在凡界的任務會不會與你我有關?畢竟你是因為他才有機會去到未來,而我還得靠他才能回去見爹娘。」
「不無可能,我自拜了師父為師之後,多了許多奇異的經歷,而你亦是我經歷的一部分,你我的緣分可說由他牽起。」
「可不是,我莫名失足,由兩百年後的紫南山來到兩百年前的洛洛山,而你說此山是國師的求道之地,這表示我與他也是有淵源的!除此之外,我也好奇你來世爹娘墨王夫婦當初是怎麼來到此地的,難道也與我一樣一陣墜落就轉換天地了?」
「洛洛山古傳便是仙山,亦是兩百年後的紫南山,來世爹娘也有段奇緣在此發生,當時他們來到紫南山尋求解答,卻雙雙來到兩百年前的這里,見到了父皇與母後的前半生,同時也救下遇險的他們,甚至親手接生了我,來世爹娘的故事我這趟路上有時間再慢慢說給你听。」
「其實除了墨王夫婦的事我有興趣外,我也想知道是你從何時開始能來去兩世的?」
「我兩、三歲時即穿越去到來世爹娘身邊了,與他們經歷了一些事才又回來,因此得知來世娘的眼疾有法子醫之後,這才請求師父幫助,讓我再去到未來。」
「墨王妃的眼楮听說是教其親人所傷,如今你找到了治傷的藥,應該很急著再去晏金替她治眼傷吧?」
「嗯,來世娘的眼楮是教她的祖母所傷,其祖母即是舒麗公主的轉世,舒麗恨極母後,這世亦傷了母後的眼楮,我兩世的娘都受到舒麗的傷害,此女怨氣太重,實難化解,而今我有駝子草以及你身上純陰之血,若能盡早回晏金替來世娘治眼楮,讓她早日重見光明當然是最好的。」
「原來墨王妃的眼楮也是舒麗公主轉世所害?這舒麗當真是個狠角色!居然能恨到兩百年後,可見她有多想不開。只是,想回晏金治好墨王妃的眼疾,還得等你師父醒來,不知他老人家何時能醒?」
「師父說了,最慢半年,若在洛洛山靜養,或許不用半年就能醒來。」
「那就太好了,爹娘一定很擔心我,我也想他們了,真希望明天就能回去……」她企盼的道。
瀝諾臉龐半垂,掩下的神情里有幾分愁緒。
洛洛山,碧色層層,菊菊郁郁,此處有座皇家衧宮,國師即在此處靜養。
而藍筱悠因瀝諾不吝惜將宮中所有玲貴的療傷藥材全涂在她身上,讓本需躺足兩個月的傷勢,一個多月即好得七七八八了,幾天前她還拄著拐杖,到了洛洛山後已將拐杖丟棄,就是雙手被慘夾過,動起來沒之前靈活,不過太醫也說了,這傷及筋骨,得緩些來,但不出三個月也能好全。
原本瀝諾安置妥師父便要回宮去,可既然藍筱悠跟來了,便決定在此多留幾日,當替她調養身子,也順道每日給她說些自己兒時在晏金與來世爹娘的經歷。
兩人這日早上在溪谷釣魚,賭誰釣的魚多,可藍筱悠輸不起兼沒耐性,才一個時辰不到,見自己魚簍子內不過幾條小魚,而瀝諾的卻已是肥魚滿筐,當場丟下釣竿,喊腰酸無聊不玩了。
「你這不是耍賴嗎?」他笑問。
「耍什麼賴,我手這不是受傷了嗎?不靈活怎麼釣魚,哪像你,十指健全好使,你……莫不是譏我半殘?!」某妃不要臉,下不了台,惱羞成怒了。
他失笑道︰「你這女人實在蠻橫不講道理,我不與你計較了,否則氣死的是自己,咱們不釣魚了,沿著溪谷上去,有座瀑布,十分壯觀,我帶你去瞧瞧吧!」他放下釣竿,牽過與他粗起脖子的女人的手。
「好好好,看瀑布去。」藍筱悠見有好玩的,馬上忘了自己丟臉的事,高高興興跟他去看瀑布了。
而他們釣的魚隨後便有人來收走,帶回行宮,準備做成他們的晚餐。
他們去到瀑布前,果然如瀝諾所言,白練掛川,清流飛瀑,氣勢懾人。
「真漂亮!」她贊嘆極了。
他微笑,「此處我常來,經常在此冥思靜想,一坐便數個時辰,有時師父也會陪著我打坐,你要不也試試,能平氣靜心。」
她斜眼睨他。「你當我坐不住?方才釣魚是枯燥了點,可這會兒本側妃望著碎珠濺玉,听著水聲脆響,有了閑情逸致,要我坐定有何難?」
她不服輸,找塊大石頭舒適的坐下來,閉上眼打坐了。
這女人激不得,一激就肯乖乖坐定,他忍住笑的也跟著坐下。
沒多久,藍筱悠偷偷掀開眼皮瞄他,見他神情平靜,真坐定冥思了。
她不敢亂動,趕緊再闔上眼,但坐著忍不住打起瞌睡來,正迷糊間,冷不防听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再度掀開眼皮,看見一只可愛的飛鼠竄出。
她驚喜極了,瞌睡蟲瞬間全跑光,起了玩心,見瀝諾還坐定著,悄悄追著那只飛鼠而去。
她傷剛痊愈,雖然不用拐杖了,但也跑不快,不過說也奇怪,那小飛鼠居然會停下來等她追上來再走,就這樣將她引到一處山壁里。
這山壁走道十分窄小,僅容一人行走,仰頭往上看去,有陽光稀疏地落下來,一束一束,像是細碎淺淡的銀白。
忽然間,有風拂發而過,她莫名所以,竟有股剝離的恍惚感。
彷佛……彷佛置身在某處自己熟悉的地方……
認清何處後,她睜大眼了,喜出望外。
她竟在爹娘屋里!
她回來了!回到晏金王朝平縣縣令官了!
「嗚鳴……怎麼可能會失蹤,我兒啊!你在哪里?在哪里?」何錦娘躺在床上,形容消瘦,滿臉淚水的哭泣。
藍炯順坐在床邊,同樣一臉憔悴。「我已將整個平縣翻過來,就連那紫南山也給踩得快平了,咱們家藍小子就是找不著……我也不知該怎麼辦了。」他說著也掉淚了。
藍筱悠一驚,趕緊朝兩人奔去。「爹、娘,我在這。」
然而,她奔上前,卻觸踫不到他們,且任她怎麼喊,爹娘似乎都感覺不到她的存在。她不是回來了嗎?為何爹娘看不見也听不見她?
這是怎麼回事?
何錦娘指著藍炯順怒道︰「定是你平日做太多缺德事,老天懲罰,才讓咱們找不到兒子,都是你這貪心老東西的錯!」
「你——唉,好,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老天若要罰,將我千刀萬剮得了,但千萬別讓咱們的兒子出事,兒啊!爹對不起你!爹該死!」他捶胸跺地,痛哭流涕。
藍筱悠心頭絞痛,焦急的淚水也滾滾直流。「爹、娘,我在這,我好好的,你們別哭,別傷心啊。」
「兒子若再不回來,我不活了,不活了!」何錦娘哭斷腸。
「你不活,我又何嘗活得下去?我就這麼個寶貝兒子,沒了,我活著也沒什麼意思了……」藍炯順抱著妻子一起哭。
「爹……娘……」見到兩老為了自己這般傷心欲絕,藍筱悠激動不已,卻無法抱住他們,只能干著急,就怕兩老真想不開尋短了。
「老天爺,讓我跟爹娘說說話,求求禰了!求求禰了!」她抓著頭發,哭泣吶喊乞求著。
「藍筱悠!」忽然,她身後響起一聲喝。
她眼前的景象瞬間消失了,爹娘不見了!
「不,還我爹娘,還我爹娘!」她嘶聲大吼。
「悠兒,你怎麼了?」瀝諾將激動失控的她抱住。
「你放開我,我要回去找爹娘,我要他們,我要回去,你放開我!」
他臉色丕變,「你見到你爹娘了?」
「我見到他們了,他們正焦急找我呢,你放開我,讓我回去!」她掙扎吼叫。
「我不放,你……別回去成嗎?」他心頭悶痛,死死抱著她。
听見他壓抑懇求的聲音,她頓時冷靜下來了,回頭望向他,見他臉色全白,神情惶然。「你……」相隔兩百年,自己留下就見不到爹娘,回去就失去這男人,兩世之隔,她忽然難以抉擇。
「別走……」他竟是連聲音都有些發顫了。
眼淚自她眼角滑落。「我是爹娘唯一的孩子,沒了我,兩老活不下去的……」
他心下一片冰涼,好半晌,他才艱澀的道︰「對不起……我太自私了。」
這一瞬,兩人都沉默了,誰也無法打破這份桎牿。
「殿下,出事了!霍叔……霍叔……喪命了。」山壁外,突然傳來拜敦哽咽的聲音。
瀝諾與藍筱悠一人一馬,一路策馬狂奔回京城,霍叔的死不單純,不可能突然暴斃死在自己的床上,霍叔年紀雖四十好幾,但身休硬朗,事前無任何征兆顯示身子有異狀,這樣離奇死去,著實無法令人相信,兩人趕回去探個究竟。
霍府懸掛白綾,哭聲滿庭,眾人見到太子殿下帶著側妃駕臨,無不感激涕零,伏地哭得更為悲切。
瀝諾與藍筱悠親自給霍叔上了香,瀝諾表情尤其沉痛,他與霍叔雖是君臣關系,但他視霍叔為長輩,痛失親長,他心中的悲痛無法言喻。
而霍叔可說是密探頭子,遺孀自也非等閑之人,明白太子來意,哭著上前將一件東西不著痕跡地交給他了。
半個時辰後,瀝諾與藍筱悠走出霍府,瞧霍夫人給的是一張地圖,瀝諾神色緊張起來,帶著藍筱悠騎馬直奔回宮。
「這是什麼地圖?」藍筱悠瞧他見了地圖變了臉,一邊策馬一邊好奇的問。
「若我猜的沒錯,霍叔找到玉璽了,這是大業玉璽的藏匿之處。」瀝諾說。
「大業玉璽?」她吃驚低呼。
她知道大業玉璽,這代表皇帝具有正統的統治權,即便朝代軍替,朝興朝滅,各朝皆有自己的國璽,但這大業玉璽仍代代相傳,時至兩百年後的晏金,這玉璽仍有重要義,然而,這麼重要的東西,該是存放在宮中,由皇帝親自保管,怎麼會流落在外?
「前朝大業亡國之前,大業玉璽即失蹤,沒了這玉璽,父皇建國的正統性便受到質疑,多年來,父皇與我先後多方搜尋密查,後來得知在女業國破時,舒麗趁亂帶著玉璽逃月兌了。」他明白她的困惑,面色嚴肅地告訴她原委。
「所以這麼多年來,你們父子尋找舒麗,不單是為了報當年迫害之仇,還急于找回大業玉璽?」她恍然大悟。
「沒錯,霍叔突然暴斃,又留下這張地圖,十之八九與找到大業玉璽有關。」他推測道。
「大業玉璽若在舒麗手上,照之前的消息,舒麗當已被靖王所殺,但顯然並非如此,那舒麗應該還活著,甚至因為霍叔探查到玉璽的下落而殺了他!那咱們現在還等什麼,這地圖標示的地方在哪里,咱們趕緊去取回玉璽,並且找到舒麗給霍叔報仇。」她氣憤地說。
「我正有此,這張地圖標示的地點在宮中,我這才急著回宮去。」
她一愣,「你們遍尋不著的大業玉璽竟藏于宮中,那是藏于宮中何處?」
「鳳宮。」
「皇後娘娘的宮里?!」她大驚,若玉璽藏在此處,舒麗為取回玉璽,定會想盡辦法進宮去,那皇後娘娘便有危險了,難怪他一出霍府便直奔回宮。
曉得事情的嚴重性,她不再多話,兩人疾馳,以最快的速度回宮去。
然而在趕回宮的路上,她忽然想起一件極其重要,但卻被自己忽略的事,歷史上瀝淵王朝的國祚極短……
之前與瀝諾未有感情,便沒將瀝淵國祚之事當一回事,自然拋諸腦後,可如今自己與這男人相戀,瀝淵關乎他的一切,瀝淵若亡,他豈不……
她忍不住朝馬背上的他望去,腦中驀然出現「鏡花水月」四個字,她瞬間一栗。
「瀝諾!」控制不住,她驚恐喊出。
「怎麼了?」他聞聲緊急拉住馬韁問。
「我……沒事,先……趕路吧,有話我晚些說不要緊……」
面對他關切的臉龐,她突然膽怯地說不出任何有關瀝淵國祚之事,這是歷史,自己說了能改變什麼嗎?若真能改變,自己不屬于這里,卻任意擾亂歷史軌跡,又會有什麼無法預料的後果?
她不禁害怕起來,心想著,晏金的墨王關婦應該熟知歷中,或許已經提醒過他了,他若心中有數,必有所提防……
可萬一墨王夫婦也跟自己一樣,說不出口這事,瀝諾對未來根本一無所知,任瀝淵王朝灰飛煙滅,身為瀝淵太子的他又該如何?
她按著心跳過快的胸口,一股濃濃不安、陰滯難明的情緒籠罩著她。
他發覺她神情變化,忽然變得愁緒滿面,但此刻母後安危堪慮,趕回宮中為要,便也沒多問她想什麼,听她說無事,便再度揚鞭返宮。
回到皇宮,拜敦已等在宮門處。
由洛洛山回京,瀝諾先讓拜敦去一趟霍叔在京城的秘處,那里是霍叔處理全國各地密探送上來秘聞的地方,拜敦去那里搜上一回,瞧霍叔是否還留下什麼訊息。
「抱歉,卑職在霍叔的秘處並未尋到任何消息。」拜敦一見他們歸來,立刻上前稟告。「無妨,本太子在霍府已有收獲。」
他將地圖遞給拜敦瞧,拜敦一瞧,同樣毛發倒豎。
「殿下這是要去鳳宮?那得趕快了,卑職剛听聞靖王以接太子妃出宮為名,帶著太子妃往鳳宮去向皇後娘娘辭行。」拜敦急道。
「那糟了!靖王去鳳宮定有狀況。」藍筱悠也焦急起來。
瀝諾臉色凝重,「走!」
三人快步往鳳宮而去。
進到殿中,只見墨心端坐鳳座,周保強與周婕嬋兩父女則在一側坐著,那氣氛似在話家常,三人見皇後平安皆暗松一口氣,瞧來是他們擔心太過。
「諾兒和筱悠怎來得這般倉促,出了什麼事嗎?」墨心以為他們人還在洛洛山,過幾日才會回來,這會兒突然見到兩人,不免訝然。
兩人不動聲色,笑著走上前去朝皇後行禮,拜敦的身分不適合入殿便先退下了。
「妾身因傷在床上躺久了就想動動,強拉著殿下出宮陪妾身走走,這會兒在民間市集買了支珍珠簪子,妾身心想母後定會喜歡,便急著回來獻給母後了。」藍筱悠掏出之前瀝諾買給她的簪子,這東西她一直隨身帶著,此刻正好派上用場,假意借花獻佛的說。
瀝諾送國師去洛洛山一事,沒讓周保強知曉,怕這老家伙趁國師沉睡之際,派人去洛洛山行刺,那就麻煩了,所以至今周保強還以為國師人在清華殿,且有了和信珠人已清醒,只是需要靜養,不見客。
「果真出身卑賤,這般平凡之物,也拿得出手獻給母後!」周婕嬋見到瀝諾與藍筱悠形影不離,同進同出,不禁懷著滿腔怒意與妒恨的道。
藍筱悠瞥見周婕嬋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人已凋零,不復往日的容光麗顏,可見這段時間她沒少被瀝諾折騰,周婕嬋敢對她用刑,听說瀝諾發了雷霆之怒,將周婕嬋眨到西華殿那冷宮去,周婕嬋心高氣傲,又怎麼忍受得了,再加上連皇上都出面讓靖王主動將女兒帶回去,這般難堪之事,她如何能不迅速憔悴?
「若說出身,太子妃似乎不比我這山間野婦強,听說靖王還未封王前是個威風凜凜的馬上將軍,又俗稱馬賊是不?」藍筱悠冷笑道。
「你、你!」周婕嬋頓時氣得面紅耳赤,怒目粗頸。
「得了,藍側妃說的沒錯,本王當年即是馬賊出身,這天下有一半是靠著本王那幫馬賊兄弟打下的。本王雖出身不高,可功績不算低,這點皇後娘娘應該認可吧?」
周保強亦是惱怒,轉向皇後震懾的問。
墨心並未教他那恃功自傲的姿態壓倒,臉上掛著微笑道︰「靖王功蓋天下,叱 風雲,是何等的威風,誰敢小覷?!本宮記得幾年前皇上親自慰勞靖王麾下擊潰大業軍的有功將領,皇上要他們坐下卻無人敢動,直到靖王讓他們坐,這才敢坐,所以問本宮你的功績,本宮只能說小輩們無狀,不識英雄,該打**。」
皇後這話說得輕輕巧巧,語調不高不低,甚至還責備了藍筱悠,卻听得周保強後背大汗,因為皇後雖未明著說出「功高震主」的話,可這意思也差不遠了,皇後責怪的不是藍筱悠,而是他靖王!
「母後說的是,妾身該打**,怎能只記得靖王出身,而忘記他勇猛之處,靖王確實有資格說這話的,只不過,妾身想起《戰國策》中的一段話『貴其所以貴者,貴』,在享受榮華富貴權力之前,靖王是不是忘了自己這個王爺封號是誰封的?」藍筱悠最擅長興風作浪,听出皇後之意,更不客氣推波助瀾換事端了。
周保強驟然變色,立即站起身。「皇後,臣戰戰兢兢,哪里敢忘記是皇上提拔臣才有今日的地位,藍側妃所言不妥。」
「本側妃說的哪里不妥?據說某朝君主曾對逼宮甚緊的臣下說『朕要是阻礙你的事業,那你就直接把聯殺掉得了』,那位臣下聞言後立即是汗流浹背,從此後再不入朝見君,閉門思過,敢問靖王若皇上這般間你,你會如何回答?」
他頓時說不出話來,想起皇上也曾對他說過「若有朝一日你想稱帝,朕可以成全」的話,當時他嚇得趕緊回去殺了那女人……
「本太子記得日前靖王曾入宮來見過父皇,當時父皇可曾對您說過什麼嗎?」瀝諾見他慘白了臉孔,沉笑著故意再問。
他臉色罕為慘淡了。
「你們兩個孩子可別沒分寸,靖王對你父皇忠心耿耿,天地可鑒,莫要出言不遜。筱悠,來,將簪子拿過來,讓母後瞧瞧,這簪子雖是市井之物,可母後自小生在宮中,見多了華麗的東西,如今反倒喜歡民間質樸的玩意,感覺那才耐看。」墨心罵著孩子,但很快話鋒一轉,慈笑著要看藍筱悠獻上的珍珠簪子了。
大業亡君是篡位而得天下,那篡的正是墨心父親的王朝,她一出生就是個公主,天生尊貴,即便曾短暫流落民間,也改不了她皇族貴氣的血統。
周婕嬋面色蠟黃,因為皇後這番話,等于打完她父王的臉,回頭也給她一棒子了。
父女倆全灰頭土臉,沒佔過上風,周保強惱怒的起身道︰「皇後娘娘,既然嬋兒不受太子殿下待見,臣便帶嬋兒回去,不過,臣話說在前頭,嬋兒無論如何還是太子妃,這會兒也只是暫時由臣接回王府養身子,過一陣子還得回宮,屆時盼太子殿下能親自來接。」
堂堂太子妃居然如棄婦般讓娘家人接回去,雖嘴巴說之後還要回宮,但誰都心知肚明,她這一走,形同被廢,哪里有可能再回來?
「父王,女兒是以太子妃之禮被迎進東宮的,皇家玉牒已有我的名字,我為何要走?」
周婕嬋憤慨的說,她要留在東宮跟藍筱悠斗,不信自己爭不過一個粗野賤人。
「皇上都開口了,你能不回去嗎?別廢話了,若不想更丟人,就即刻跟皇後娘娘告退,先跟父王回去再說。」
「可是母妃說我已是皇家的人,就該——」
「別提你母妃那個沒用的女人!」他斥道。
「對了,怎麼不見靖王妃?照理今日她該與你一起進宮接嬋兒才是。」墨心听他們提起歐氏,順勢問起。
「她……身子不適,無法進宮,所以臣一個人來。」周保強含糊回道。
瀝諾與藍筱悠之前是得知歐氏讓人鞭打後關入柴房了,這周保強居然將發妻關這麼久,可真絕情。
「不如本宮派太醫過去瞧瞧吧?」墨心關心的說。
「多謝皇後娘娘恩典,臣已請了大去醫治,皇後娘娘不必費心再讓太醫過來。」他拒絕皇後的好意。
墨心瞧著他,頗語重心長地提醒道︰「靖王可得好好善待王妃,她畢竟與你同甘共苦至今。」
周保強衷情僵硬。「臣知道,不會虧待發妻的。」他草草說道。
「那就好。」見他敷衍的模樣,墨心也只能暗嘆。
「臣這就帶著嬋兒回去了。」怕皇後再提歐氏,便要帶著女兒離開了。
「父王,女兒不回去!」周婕嬋不願離開。
「住口,少再給本王丟臉了。」他拉著周婕嬋疾走。
「不,我不走,不走!」
周婕嬋被強拉離去,邊走邊哭喊,引來眾宮人側目。
待鬧得頗難看的兩父女離去,鳳宮終于安靜下來,墨心立刻向瀝諾與藍筱悠問明突然回宮的原因,這才知道霍叔死後留下地圖。
「你們是說霍大人發現大業玉璽藏于鳳宮之內,所以遭到舒麗殺害?」墨心聞言十分詫異。
「嗯,正是如此,原本咱們還擔心靖王與舒麗有牽連,靖王前來鳳宮與此有關,但方才靖王帶著女兒走得算干脆,瞧不出異狀,顯見靖王腦袋還算清醒,沒鑄下大錯。」瀝諾說。
「靖王沒犯糊涂受舒麗利用,當算慶幸,不過,霍大人留下的地圖標示的地點,當真是母後的鳳宮?」
「依地圖所示,確實是鳳宮,且在您的寢殿之中。」
「寢殿內?母後住進鳳宮多年,從未感覺寢殿中有特別之物。好吧,你們隨母後至寢殿瞧瞧。」
她立即帶他們入內瞧去。
幾人依著圖示,在皇後寢殿內卻未搜尋出任何東西。
「霍叔留這地圖會不會沒有任何意義,也與玉璽無涉?」藍筱悠失望的問瀝諾。
一無所獲,瀝諾也蹙眉了。「霍叔讓霍夫人將此物交給我,不會不具任何意義,即便這指的不是玉璽,也該是其它重要的東西。」
「可我這里確實找不出任何重要之物,不如你們先回去,再研究研究這張地圖,或許會另有發現。」墨心建議。
兩人點頭,也只能如此了,打擾母後已久,兩人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