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邊天際已是一片明朗耀亮,廣闊的森林終于一掃陰霾,奔跑的一行人,確定遠離天谷地盤的時候,才終于在一處溪邊停下腳步,拼命潑水,想讓自己冷靜,同時平緩那快喘不上的氣,冷汗早濕透了他們的衣物,第一次領略到黎明前的黑暗,長到像看不到盡頭!
當恐懼抓住你時,一眨眼的時間,也足夠叫你碎心裂膽,成為一輩子的夢魘。
「真可怕的蓮天貫日,!」
「這個『極樂七重天谷』應該就是三聖座中,法末的地盤了。」泰羅武道。
「沒想到大武哥你的武功這麼厲害!」
看到他在天谷山溝前,一掌威浩,讓紅線楊柳橋現形,還能跟鬼天女糾纏這麼久。
大家都知道泰羅武輕功上乘,精于鍛劍,武功雖不差,卻說不上絕頂高手,但沒想到他如今有這般宏沛的功力。
「前陣子一個奇遇讓我武功、內力大增,改天再說吧。」泰羅武擦過額邊的汗道︰「棋師被帶進天谷只怕凶多吉少,他向來待在表妹身邊,難道表妹出事了?」
想到這,泰羅武無法冷靜了,他必需盡快趕回杭沾。
此時忽然傳來低鳴聲,像哭叫似的,大家面面相覷,警戒的尋找聲音來源,隨即看到前方不遠處有個壯漢,蹲在溪邊抱著頭,像在申吟哭叫。
「看他衣著與道觀有關,莫不成那群死在天谷的是他的同伴?那他沒跟上真是太好了。」女敕獷為他慶幸。
「豈止呀,只要看一次昨夜的事,同伴算什麼。」
「對呀,還是蹲在河邊哭,省事些,說不得可以幫同伴收尸,大功德呀。」
「那還要有尸體可收,不,是他要敢進去天谷內收。」
其他手下也應和,卻擺明就是挖苦、嘲諷這個落單的人,沒跟同伴共患難,他們綠林中人,向來看不起沒義氣的懦弱者。
「好了,搞不好有苦衷,再說同伴都慘死,他也夠苦了。」泰羅武要大家嚴肅些,別再說風涼話。
來到這名蹲跪在溪邊的男子身旁,泰羅武開口安慰的拍拍對方的肩。
「道長,發生何事?若有我們能幫得上手的,四海之內皆兄弟,不用客氣。」
眼前抱著頭低吟的男子,忽然抓住他拍在肩上的手。
「年輕人,你身強體壯,最近更被打通氣脈,一雙掌滿是握兵器的老繭,卻又沒帶任何劍刃、長刀,難道是鍛煉兵刃者?」
「道長好見識,我確實出身劍源世家。道長是昆山修道者那一派的人,或者是其他道派人士?」泰羅武想弄清楚,他是否與闖天谷那群人有關。
「哼,那些派門豈配與我牽上關系。」
「道長因何在此?」泰羅武暗自警覺,因為對方將他的手越握越緊。
「自是等著我期待已久的真身!」眼前的男子緩緩抬頭,一張詭如金紙的臉色,一雙散出灰黑氣息的眼瞳,與緩緩綻笑的龜裂雙唇。
「你」
泰羅武無法抽回手,一股玄然異氣猛然灌入,眼前的道長頭發忽然像噴張開,頂心紅光迸出,隨即是一道青白光束,一顆奇珠緩緩浮現,天色乍然一暗,四周氣旋疾掃。
「大武哥」
「這老道是天谷的人!」
一旁的女敕獷和手下要上前,卻被強烈的氣勁給擋住,風強烈勁掃令他們睜不開眼!
泰羅武被玄異之氣給貫穿周身,他掙扎嘶吼,隨即一道濃濃的青白光氣從他頂心灌入後,怪道士和泰羅武同時倒下。
風停,天際再次晴朗,女敕獷和手下忙上前扶起泰羅武。
「大武哥,你怎麼樣?」
眾人關切的問著緩緩睜開眼的泰羅武,只見他睜開的瞳孔渾濁,眸芒漸散失焦,在大家看得吃驚時,再綻出的是深沉厲芒,銳視著他們。
「大武哥,你的眉心……怎麼有圖案?」剛剛沒看到呀。
「又消失了?那是什麼?」眉心圖案在他張眼時浮現,隨又隱去。
「全部都滾!」只見泰羅武冷冷一喝,全身猛地一迸勁,震開女敕獷和其他手下,站起身,感覺這具充沛而有活力的新軀體。「我法末,終于覓得新真身。」
他滿意的揚掌吐勁,也感覺到,當初打通這具氣脈的內勁相當不凡。
「法末?什麼法末……大武哥,你怎麼了?」女敕獷要再上前,卻被他一掌扼住,對上那雙威風悚厲的眼神。
「你、你不是……大武哥?!」女敕獷被抓離地面。
「小首領」
「泰羅武快放開小首領」
其他手下紛紛亮出兵器,飛撲而上,泰羅武卻將手中的人丟向他們。「他、他不是大武哥……」女敕獷和手下跌在一起。
「看在你們與這具軀體生前的情份,本座賜你們好死吧。」眼前的泰羅武,法末聖座,一臉陰森沉笑的逼來。
「去死還我大武哥!」
眾人憤怒齊上,只見法末雙手負于身後,全然不將這幾個小雜魚放在眼內,眼一橫,沉沉厲氣虛空化刃,射向四人!
四人當場鮮血濺灑重傷倒地,要再給予最後一擊時,忽地腳步一沉,邁不開步伐。
「看來,要完全煉化這具軀體主人的意識,尚需一點時間。」
「那就由弟子來吧。」慕青簫從野林內走出,對著眼前的法末跪拜。「恭喜師尊覓得新真身。」
其他手下,惡、業雙道師也領著天谷手下,跪迎恭賀。
「原來,我們一直被當成玩弄的死耗子。」
女敕獷和手下硬生生站起,頗有寧死不屈的悍勁。
「給他們一個痛快吧。」法末轉身離去。
女敕獷昂然挺胸,老大說過,大丈夫死也要像條漢子,其他三名手下眼神示意,在慕青簫一出手,個個擋在小首領眼前。
「你們」
「小首領……快走」
最後一名手下抓住女敕獷將他丟下溪中,希望老天爺能讓他們家小首領有一線生機。
被河水沖遠的女敕獷,只看到手下被一一斷頭!
天谷地牢內,法末聖座正在吸取柳懷君的腦識。
「雲濤劍仙轉世的妻子,就是北岩聖女。」按在柳懷君額上的掌,感覺得到掌下的人掙扎抗拒,卻終究敵不過此時的他以強大的異法強壓他的意識。
「北岩聖女的下落終于清楚了。」業道師歡欣。
法末聖座凜凜而笑,這個新軀體的意識再加上從柳懷君身上所得到的消息,懸蕩的事總算撥雲見日。
「朝雨丹,北方首富,朝富貴的女兒,朝家。」
古嵐山莊內,爐煙裊裊,朝雨丹無來由一陣心悸,她拿出從「月瑤丹瓊」帶出的小石棋,靈力運指,點點落于石桌,桌上頓現金色棋格,她開始下子于菱線上,一盤棋師曾教過她的「奕局勢」排出了令她蹙眉的情況。
她再凝氣于指,如筆運走,傾注靈氣,虛空寫出「今朝」、「明朝」,二句話落于棋盤上,石棋頓然自成走勢,靈力測局、靈氣探勢,金色菱線突然消失,頓時,二棋毀,代表屋宅的數顆棋子碎開,她神色一變。
「棋師、表哥……還有,朝家?!」
月夜照江深,數艘離開赤水河的小舟,來到寬廣的江面,已有另一艘接應的平底帆船。
江面上,數艘小舟伴隨在帆船左右前行。
「『極樂七重天谷』一行,讓法業師很滿意?」
船上迎接的屬下看到向來不苟言笑的法業師,眉目愉悅,好心情掩藏不住。
「法末聖座真身已得,又得知轉世聖女下落,闇佛再臨指日可待,多少年了,蓮日首座終于盼到這個消息。」法業師為主子高興。
「屬下還听說難得一見的『玉尸』已煉成,法業師可見到?」
「自是見到,『玉尸』煉成確實不易,簫座此回立下功勞了。」
一具能化去任何功力的玉尸,全身皆渡上一層如玉的澤光,不怕死、不怕受傷,任何傷口都能靠術法修復,再成殺伐利器。
「沒想到,華座死後居然能擁有煉成玉尸的條件,簫座也真敢要求,竟要蓮日聖座將尸體交給他煉尸。」再怎麼說,琉華生前都是蓮日聖座的徒弟,多少有情份,該是不忍徒兒死後,尸體還要被煉成殺人利器。
「私情絆不住蓮日首座。」法業師對主子必要時,斷然絕然的個性很清楚。「一口不散的怨陰氣息,還有華座用邪術所練出的一批食欲男子,都含著陰邪術氣的強烈精氣,她被自己養出的食欲男子反噬,也讓陰邪精氣積留體內,得到煉成完美玉尸的條件。」
此時,夜空漫灑無數細碎,錯落如雪花的……紙片?!
「怎麼忽然飄來這麼多紙片?」
眾人不及反應,隨著落水消失的紙片,四周氣流忽地一變,原本輕風明月的夜晚,一瞬竟轉為狂風疾嘯的漆黑,江水更是洶涌掀濤,眾人忙穩住身形,都訝異這忽來的氣候變化,下一刻,風停、水靜,天地忽像收聲般,靜到連江水都失聲,讓人懷疑是否雙耳已失去功能。
隨即,奇詭迷霧從四面八方翻涌,像乘著江水般滾滾而來,圍困四周!
「法業師,有人下陣攔路。」屬下道。
「敢對蓮天貫日擺陣,不知死活。」另一名屬下嘲笑,他們蓮天貫日精于陣法操控,如今,竟有人敢以此挑釁,太可笑。
「看對方玩什麼把戲。」法業師冷目以對。
此時,一道爍亮銳光劃過眾人雙眼,這才發現,迷霧蒼茫中,並行在旁的輕舟,船頭一人,持刀單腿盤坐,深暗的夜色下,看不出來人形貌,只有那把亮爍的刀光,照出原本搖船的手下,早已仰掛一側船舷,雙目瞠睜,頸上一抹紅痕,顯然連聲都不曾出,便被一刀封喉。
四周像被圈在一個無聲的世界中,唯有夜風卷動江上煙嵐,泄灑幾許淒迷幽詭。
持刀的幽影出聲了,竟是女子,刻意壓低的聲,在霧迷暗夜中,有幾分陰森。「天不得時,日月無光;地不得時,草木不長;水不得時,風浪不平;人不得時,利運不通。昔時也,余在……」陰森女聲頓了一下,隨即隱隱听到夜風送來一句;王八蛋,這什麼內容,不念了。隨即傳來連聲咳嗽,像在虛掩什麼,接著又見虛空散落無數碎白紙片。
漫天如雪花飄飛的紙片,又是落水消失,這一回,刺耳的呼嘯聲四起,江上竟出現無數幽魅鬼影,穿梭江面,陰悚青光陣陣掠江。
「何路人馬,法業師駕前,豈容裝神弄鬼!」
船上手下出聲叱喝,只見幽影持刀站起,再開口的聲不似方才低沉,而是帶著幾分興致問︰「大師,我有惑,需求大師一解。」來人問。
法業師緩緩眯起眼。「施主之惑,是對著蓮天貫日而來吧?」
「大師,殺人是罪還是業?」
「世人論罪,善惡稱業,端看施主在乎的是世人或心中想法。」法業師從容以應。
「那為一個信仰,殺盡世人所認定的罪,大師認為這是業嗎?」
「施主認為,殺少數人造福蒼生是罪業嗎?善惡認定皆在世人以愚昧的認知,行膚淺的論斷,殊不知,一個為他們承下罪業的人,才是解救他們免于世人迷航中的『佛』。」
「殺少數人造福蒼生不是罪業。」幽影似乎相當認同這句話。「大師好見解,我的刀經過重生,開刀喂血後,從此它就擁有渡人罪惡不可思議的法力,每當我一持刀,刀便告訴我,它誓為眾生粉身碎骨,救渡眾生于迷航中,若遇迷惘者,唯有開殺斷業。」
船上蓮天貫日一干人等對這些話一怔,這是教中業師們常持的勸世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