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楚心恬大展身手,做了一桌點心謝謝照顧她的人,三小廝很有眼色,拿了大盤子外帶走人。
魏蘭舟品嘗了幾樣,將肚子吃撐了,這才帶著她到花園走路消食。
秋天夜涼,兩人走了一會兒,就回到溫暖的屋內。
「我今天有件事要告訴你,這事有些沉重,所以一直不知該如何開口。」魏蘭舟握著她的手,看著她說。
「沉重?」
他點頭,「你知道藥王無名子嗎?」
「知道,他是名聞天下的神醫,每年也會在京城義診。」她說。
「他是我師父。」
她讀異的看著他,真的假的?她傻眼了。
他開始道來在十多年前,他師父曾經帶著他到穆國公府為好友之女看病,那個女娃因為母親懷她時,遭人暗算,導致女娃兒一出生,體內就帶著寒毒。
而當年的穆國公府,亦是世家底蘊的大戶,無人敢小覷,卻因卷入攝政王——也就是他父親叛逆一案,被判抄家流放。
「當年那個孩子,肩上有一朵像花的胎記」他說。
她錯愕的看著他,「我也有。」
「對,那一次你墜谷受傷,我看到了,但我不確定你是不是那個娃兒,這段日子,我也在查你的身世,我畫了你肩上的胎記圖案,派人送去藥王谷,給師父再做確認。」他握住她微微冰冷的手,「師父證實了,你的確是穆國公府的女孩,只是,你的家人不是未到流放處就病亡,就是在流亡處受不住當地氣候,病死了。」
她淚如雨下,這原主的痛楚讓她的淚水拼命的流,無法抑止。
「至于當年的事,我的人也查到了,其實在我父親謀逆案未爆發前,你就在看燈會時失蹤了,當時你的家人派人四處尋找,都一無所獲,最後他們鋃鐺入獄,再也無法找你了。」
她被人販子帶走,一而再的轉賣。
他溫柔的將她抱在懷里,看著她為她逝去的家人靜靜的流淚,靜靜的悲傷。
「你想知道我怎麼會成為藥王的徒弟嗎?」他轉換話題,也想讓她轉移注意力,她哭太多了。
她點點頭。
他告訴她,他七歲那年,正好遇到藥王帶著弟子在京城護國寺義診,他無事可做,便跟著人群過去看,見藥王凝神把脈,妙手回春,覺得他非常厲害,便在事後,藥王進到廟內廂房休息時偷溜進去,自願拜在藥王門下。
那時,藥王問了他一些問題,也告訴他習醫之路漫長艱辛,隨他離京,不一定都在藥王谷,也須簡衣行路,到外游歷,他可吃得了苦?
父親認為機緣難得,他又是幼子,對朝政無興趣,能去游歷增廣見聞也是好事,父親點頭,讓兩人有了師徒緣分,幸好他也頗有天分,幾年下來習得一手藥毒雙全的醫術。
「你會用毒?」
「會,只是很久沒使用,不過——」
「不過?」
他神秘一笑,「前不久被激怒,就用了。」
「這是什麼?」
太後寢宮,先是一名宮女驚慌的發現身上冒出一顆顆紅疹,接著發癢,再來開始化膿,整個人疼痛不已。
這怪病像會傳染,很快地,連太後、老嬤嬤也發病,太後盛怒之下,將那些染病的宮女,連侍候她多年的老嬤嬤全讓人拉出去砍了,但她的癥狀仍一日嚴重過一日,幾名太醫成日在寢宮內守著,仍能听到太後發出痛苦哀號,「好痛,好癢啊,你們全是飯桶!」
魏鳴淵曾想去探望,但人尚未進去,就讓守在門口的太醫勸住,「皇上,萬萬不可,太後這怪疾似有傳染性,病況未明前,皇上不得不慎重。」
只是……說有傳染性,但他們在旁侍候也沒事,可其它宮女染病又是事實。
太醫送走皇帝,再回到太後寢房,見太後痛苦的在床上翻來覆去,幾個宮女、太監抓也抓不住,怕她弄傷自己,一張臉也抓得毀容,他與幾名太醫商議後,不得不讓人將太後綁在床上,讓老宮女們捧藥及灌湯藥。
但一日日過去,雖然控制住病情,卻只能維持原狀,太後被折磨到睡也不能睡,吃也不能吃,整個人很快就變得蒼老又丑陋,對著多名太醫動不動就嘶吼辱罵。
這里除了倒霉的太醫以及侍候的宮女外,還有誰敢踏進?都快成冷宮了,來往密切的聶相只派人過來看了幾趟,怕被傳染的他,連親自探視一眼都沒有。
「真邪門,完全查不出病因。」
「就是,一個月前,福王為了個小廚娘,威脅放火要燒了太後寢宮,也許那時候真該燒一燒,這怪病或許就沒了。」
兩名太醫你一言,我一句,說有多哀怨就有多哀怨。
「對了,明天藥王無名子不是要到護國寺義診,咱們請他老兒進宮一趟吧。」
「好主意啊。」
翌日一早,位居近郊的護國寺已是人潮洶涌,不少人在佛前點香參拜,僧侶更是頻頻維持秩序,但眾人引領期盼的藥王卻無現身,只有他的六名徒弟進行義診,不久就有老百姓傳了話,說藥王讓聶相給困住了,要他去替太後看病呢。
老百姓听了可不開心了,藥王看病是有規矩的,皇室人也要遵從啊。
于是,一些原本期待給藥王看病的老百姓就呼啦啦的往廟後方的靜室而去。
靜室內,聶相親自來請藥王,也帶了幾名太醫過來,讓他們口述太後癥狀,請藥王無名子進宮為太後診脈,而在場的還有護國寺的老方丈。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老方丈看著無名子動也不動,就知道他的意思,「聶相,藥王到護國寺義診,一向定有規矩,大人不會不知。」
名為義診,但為不搶走其它大夫的生意,早已定下規矩——非死不醫,非窮不醫,而接受義診的人需要布施,或做勞力反饋護國寺,這是眾所周知的。
「我明白,藥王非致死的疑難絕癥、非窮得沒看診金的窮人,一律謝絕,但對象是太後啊。」聶相也很堅持。
「在我眼中,人無尊卑,規則也非因人而易,請大人見諒。」無名子可不理他,他也有他的脾氣。
聶相臉色一變,「你!難道敬酒不吃想吃罰酒?」一個眼神,一旁兩名侍衛立即持劍上前一步。
「萬萬不可,聶相。」老方丈立即走上前,「阿彌陀佛!聶家為百年世家,太後也是出身該世族,這是朝中上下甚至百姓都知之事,聶相若以粗暴的方式強擄藥王進宮,恐怕會引起民怒。」他看了外面團團圍住靜室的老百姓。
「讓藥王出來義診!」
「讓藥王出來義診!」
屋外,老百姓齊聲振臂怒吼。
聶相臉色鐵青,但看著長得如彌勒佛般的藥王仍然無動于衷,他只能咬咬牙,「罷了,走!」
聶相帶人離開後,老方看了藥王一眼,目光又落在後面的偏廳,他走出靜室,向等候的老百姓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藥王今日身體微恙,由其弟子義診,我等別干擾他老休息,明日,藥王定能為大家義診。」
語畢,老百姓連忙點頭,安安靜靜的離開,就怕擾了藥王的休息。
待老百姓離開後,老方丈看著藥王,話卻是對另一個人說的,「老衲不就打擾兩位了。」
他也跟著步出靜室,將門帶上。
藥王這才撇撇嘴,「還躲在里面干麼?」
「參見師父。」魏蘭舟笑著從偏廳走進來,身後還跟著蓮子等三小廝,他們也笑著向師祖行禮。
藥王沒好氣的瞪著魏蘭舟,「你這小子,剛剛師父都要被人架走了,你連半點動作都沒有。」
「有老方丈在,怎麼可能讓師父被架走。」他在他對面的椅子坐下。
藥王先看了三小童一眼,再對著他說︰「我听說你有了心儀的姑娘,還很會做點心?這不是很迎合師父的喜好?」
魏蘭舟立即眛眼看向三小廝,三人馬上低頭,「我知道師父進京來,這兩日讓三小廝先過來侍候師父,看有什麼要幫忙的,沒想到他們先練了舌功,什麼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都說了。」
「你要他們說的不就是太後身上的毒,讓我別去解嗎?你以為師父年紀大,糊涂了?一听就是你下的毒,我當師父的豈會興沖沖的跑去解,師父又不是傻了。」他沒好氣的道。
「那老妖婆殺了太多人,害了太多人,救不得,留她到現在,不過是因為無憂閣這幾日才全部掌握到她那派官員的貪污罪證,那些罪證如今已送到皇上那里,而那些官員急著透過各種管道,將求救信往太後寢宮送,而那些信全讓皇帝的人給攔下了,這是一次大掃除,太後跟聶相的人,全都要連根拔起。」
「呿,你以為你說得義正詞嚴,我就不知道老妖婆會中毒是因為她傷了你的女人啊,不然依你說的那個計劃,老妖婆不一定要中毒啊。」藥王嗤之以鼻。
三小廝低頭偷笑,難得有人能嗆主子。
魏蘭舟無言以對,師父說得沒錯,但既然提到小楚楚,「師父已經知道她的身分了,她身上的寒毒——」
「要請師父幫忙,不必先收買一下?」他也是個吃貨啊。
魏蘭舟微微一笑,「小楚楚一早就在準備了,這時候我們回福王府,應該可以吃到熱騰騰的點心,馬車已經在後山候著了。」
不多久,福王府內,楚心恬正戰戰兢兢的看著名聞天下的藥王無名子坐在餐桌前,東看西看的看著她擺在他前面的歐式咸派。
那派里不僅有碎核桃仁,連花也是餡料之一,以灶火均勻烘烤,她試吃過,一點也不黏牙,味醇咸香,再配上一杯清香好茶,很對味的。
她很緊張,看著他嘗了一口,眼楮一亮,再吃上一口。
她看得出來,他喜歡,她飛快的看向站在她身旁的魏蘭舟,他握了握她的手,給她一個滿滿的笑容。
藥王一連吃了三塊,喝了兩杯茶,才笑容滿面的起身,「好了,醫藥費付了,總得把把脈。」
師父跟徒弟一樣,都愛蹭吃的嘛,她邊偷笑邊讓魏蘭舟牽著手,走到另一邊的椅子坐下,桌上已經放了個號脈枕,她將手腕擱置其上,藥王已經移身坐到她一旁,替她把脈,表情慎重地道︰「嗯,體內寒毒雖然已經有所壓制,但還是不夠啊,最好以針灸來加速清除毒素……」他說到這里,仔細看看眼前的美人兒,笑了笑,「時間過得真快,以前只是個小女娃,現在是個粉雕玉琢的大姑娘了,雖然大夫眼中無男女,但是某幾個穴位還是——」他邊說邊朝魏蘭舟眨眨眼。
當師父的要替徒弟制造機會,謀點福利啊,他這一把脈,就發現楚心恬還是個閨女,這不合理,魏蘭舟這徒弟怎麼可能忍那麼久沒下手?
魏蘭舟怎會不知道師父在想什麼,他是又好氣又好笑,這中間發生的事那麼多,他想吃了她,可沒那麼簡單。
「好了,準備下針。」藥王催了催,護國寺還有一大堆病人等待看呢。
于是,魏蘭舟、楚心恬及藥王移身至楚心恬的房間,床榻前刻意搬來一座大型屏風,藥王在屏風外指導,魏蘭舟在床前替楚心恬下針,但看著她赤luo的躺在床上,一臉尷尬,他心里暗暗叫苦,真不知道師父是在幫他,還是害他?
「所謂通則不痛,痛則不通,丫頭,你得忍忍。」藥王的聲音在屏風外響起。
魏蘭舟斂了心神,屏氣凝神地依著師父的口令,一針一針的下。
她則闔上眼眸,靜下心來,別去想赤luo這事兒,隨著一針一針的下,她的額際開始冒汗,身體體溫也升高,一股從內而外的疼痛加劇。
「放松,先忍忍。」魏蘭舟低聲說著,下針的手卻未停。
「丫頭,待經絡順暢,疼痛也會緩緩減低。」藥王也說。
她只能咬牙忍著痛,過了好一會兒,的確覺得沒那麼疼了。
「丫頭,身體一旦在陰陽、虛實、寒熱、表里達到平衡後,再以針灸去邪氣,調回正氣,讓氣血循環,讓經絡通暢,再輔以一藥方,不過三個月,就能完全解除。」藥王又說。
接下來是留針時間,藥王突然有所感的嘆道︰「這藥方及針灸的治療方法,是當年老夫進到穆國公府為你把脈後,回到藥王谷就一再鑽研的,沒想到,不過兩、三年,你竟在燈會失蹤了,國公府的人也……」藥王的聲音哽咽了下。
她眼楮也紅了。
「國公府還有人幸存,這是老天爺有眼,雖然你辛苦的一個人走了很久,但若不是那次的走失,你或許也不在人世了。」
她忍著不哭,她也無法說出當年那個小女孩早就離開,到另一個世界跟她的家人團圓,而她,不過是一抹來自異世的靈魂。
稍後,藥王先行離開了。
魏蘭舟也為楚心恬取針,待她將衣服穿上後,訶子便將熬好的湯藥拿了過來,讓她喝下。
這時候,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魏蘭舟像是早知道,只是笑著看魏鳴淵,「皇上,你來早了。」
皇上?!楚心恬看似臨危不亂,其實是嚇呆了,雖然在等待藥王到來的日子,魏蘭舟跟她說了很多事,兩人也達成某種協議,甚至在幾天後,她也要進宮去演一出戲,讓福王永遠從這世界上消失,接著,還得靠皇上來處理後續的事,但她沒想到會提前見到這名年輕的帝王。
「看傻了?別忘了你可是我的女人。」魏蘭舟敲了她的額頭一下。
她瞪他一眼,「胡說什麼,我只是沒想到皇上會來。」
「這里是福王府,朕跟王爺還是堂兄弟,朕怎麼不會來?」魏鳴淵看著她,心里對她不是沒愧疚,「有關你的事朕都知道了,你真不容易。有些人在你這種情形下,不會活得這麼精彩。」
「人生在世,就該要奮斗進取,不能渾渾噩噩過日,浪費生命,世上有風有雨,就當是考驗,挺過就好了。」
「你如此樂觀,朕很感欣慰,只是朕暫時無法恢復你的身分,你得再委屈一段日子。」
「她的委屈,我會彌補。」魏蘭舟說。
「是的,堂哥,那就麻煩你了
「不會,一點都不麻煩。」
她看著相視而笑的兩人,「沒想到,你們的感情這麼好。」
「這是我們的秘密。」魏蘭舟笑說。
「雖然從小被太後養在身邊,但朕很清楚太後視朕為棋子,相反的,朕相當尊敬前福王,視他如父如師,小時候,朕就很黏堂哥,只是在堂哥拜藥王為師,入了藥王谷後,每年也只有秋冬兩季會留在京城,朕也只能偷偷的與他會面……」
兩個男人喝著茶,吃著她做的點心,閑適的聊著,盡避此時氣氛融洽,但兩人都知道,重要的時刻即將來臨,希望最後能平靜的落幕。
魏鳴淵想了想,仍然有些不安,他嚴肅的看著魏蘭舟,「你確定太後會那麼做嗎?」
「確定,因為她那個人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她得不到的,就會惡毒的將她所恨之人全拉著陪葬!」魏蘭舟跟老妖婆斗法斗太久了,他不會猜錯的。
魏鳴淵看著楚心恬,「你也確定了嗎?」
她用力點點頭,看著魏蘭舟,「確定。」
他深吸口氣,「明白了,朕會依你們所願。」
兩天後,太後寢宮。
太後臉色發白的癱臥在床上,她知道生了怪病的自己被世人遺忘了,她生不如死,臉上長滿疹子,有的已經開始化膿,全身又癢又痛,她想死了。
聶相替她去請了無名子過來替她看病,被拒絕後,聶相只派人過來跟她說一聲,之後再也沒有出現了。
還有那些曾經由她保舉的官員,竟然連送個只字詞組都沒有!人真是現實,她知道那些人一定會轉向聶相,而聶相一向就是貪戀權勢的奸巧小人,如今她沒能力幫忙了,他肯定有了異心。
不然,先前她與他共謀,派人深入尼丹國,救走被軟禁在夏宮的翼王,由翼王集結其它皇兄弟的私兵,透過劉耿與岳威大開方便之門,讓近八千名私兵暗地集結到崇寧王朝的京城,在皇宮內發動政變,弒殺皇帝及所有拱皇帝一派的朝臣,進行一場爆變的事……怎麼都無聲無息?
所有的人都背叛她了!那她怎麼可以放過他們?
太後冷冷的看著站在一旁的宮女,示意她過來,在她耳邊交代一些話,「照哀家說的去做。」
宮女臉色大變,「太後,還要、還要在里面放……放……」
「閉嘴!快去!」她吼了她。
宮女急急行禮,快步離開。
「來人,去把聶相找來,他若不來,用綁的也要給哀家綁來。」她看著站在一旁的太醫,那冷峻的神情讓太醫連吭都不敢吭一聲,急急走出去。
還不夠,不夠啊!她冷笑一聲,又喚了人進來,「把皇上跟福王都找來,哀家有重要的事要宣布,就說哀家痛得想死了,要他們來見哀家最後一面。」
走進來的太監愣了一愣,還果太後又吼了一聲,「還不快去!」
他急急的行禮走人。
都來吧,都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你們這些人都陪我到地下再戰一場!她一臉猙獰的大笑出聲。
不一會兒,最早出去的宮女與四名太監,聯手從庫房里搬出一年前,太後在生辰時,派人做的兩對繪著龍鳳呈祥的一人高大花瓶,那里面放著蠟燭,花瓶薄如蛋殼,里面的蠟燭只要一點燃,花瓶就像大型燈籠,相當美麗。
接著,一臉鐵青的聶相來了,乍看到完全變臉如老嫗的太後,他嚇得開不了口,只是怔怔的瞪著她。
接著,皇帝來了。
然後是福王,但令她驚訝的是,他竟然也將那個小廚娘帶來了。
好,很好,多一個是一個。
「母後,你的臉……」魏鳴淵也嚇到了。
楚心恬也低下頭,同為女人,即使她上次那麼殘忍的對她刑求,她仍感不忍。
「是啊,這張臉要哀家怎麼活?不過,太醫在確診這病不會傳染後,還是沒人來看哀家,哀家明知這張臉難看,還是忍不住的想在死前,見見想見的人。」她冷笑。
「母後放寬心,太醫說了,這病不會致命。」
「不會致命?要死不能死,要活不能活,就跟個活死人沒兩樣!」她恨恨的看著他,「所以,太後想做什麼呢?」魏蘭舟突然開了口。
太後看著福王,他怎麼會有那樣的眼神?黑眸有著殘佞之光,唇上勾起的是一抹令人驚懼的陰鷙微笑,全身散發著邪辦氣息,令她望之生畏。
聶相也驚疑不定的看著他。
魏鳴淵倒是先開口了,「太後既然有了離世之心,那有些事得讓太後知道,免得留下遺憾,比如說——從過去到現在,朕一直在做什麼?」
他微微一笑,「朕不時地與福王商量,如何扳倒太後跟聶相。因為當年你們對朕的皇叔潑髒水,將他與多名堂兄先斬後奏,對,朕很清楚你們的野心,但朕沒有能力,只能陽奉陰違,等著站穩腳跟後,才替皇叔報仇並洗刷罪名,還有,被無辜波及的穆國公府。」
「這……皇帝,你是被福王蠱——」
「閉嘴,朕還沒說完,」魏鳴淵冷冷的看著太後,「朕接下來要說的是你跟聶相,你們苦心策劃與拓跋佑勾結,想發動政變,給了拓跋佑承諾,說取得政權後會派兵助他去搶尼丹國國主的位置,只可惜,朕與拓跋鴻早結同盟,早一步的殺了拓跋佑,八千私兵根本沒有離開他們國內。」
聶相跟太後全呆住了,這麼隱密的事皇帝都知道了?
魏鳴淵回頭看了徐公公一眼,徐公公立即明白的將手上一大疊攔劫到的書信拿到太後身前放下。
「那些全是來求太後救命的書信,那些人貪瀆證據確定,現在已全都入獄。」魏鳴淵繼續道。
太後跟聶相的臉色已經白得不能再白。
「皇上,該換我說了吧。」魏蘭舟走上前,笑看著兩人,「是你們制造流言說本王是無憂閣閣主吧?嘖嘖,真是的,沒想到你們不過是信口捏造而已,卻被你們說中了。」
兩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怎麼會……
「沒錯,歪打正著,本王的確就是無憂閣閣主。我這閣主吩咐手下做的,就是幫皇帝鏟除異己,表面上動不得的奸臣賊子,這幾年來,我跟皇上一明一暗慢慢的鏟除政敵,皇上的權力逐漸壯大,幾大爪牙陸續落網,而今,就只剩你們——」
「來人,將太後跟聶相抓起來,送入天牢!」魏鳴淵下令道。
聶相不敢置信地呆在原地,太後卻像突然醒了過來,很快地跑向一名站在角落,渾身抖啊抖的宮女,她手上拿著點燃的燭台。
魏鳴淵、魏蘭舟跟楚心恬同時向外退,聶相卻根本不知道太後要做什麼……
「太後,不要,不要啊!」那名宮女突然尖叫一聲,拔腿往外跑。
太後笑著拿著燭火去點燃大花瓶內蠟燭的蕊繩。
聶相看著站在門口的皇帝等人,再看著太後,只見大花瓶內突然冒出火花,接著是奇怪的劈哩啪啦聲,「哈哈哈!大家就一起陪哀家走吧,不然,哀家到了黃泉豈不是太寂寞了!」
該死,里面理了炸藥!聶相明白了,急著要跑。
太後卻沖過去抱住他,再看向福王等三人剛剛站的地方,不見了?怎麼會?她不甘的發出吼叫,同時,爆炸聲陡起。
這震天爆炸聲,讓整個京城都撼動了。
皇宮內更是一片混亂,太後寢宮幾乎夷為平地,事後去收拾的宮人找到了幾具破碎的遺體。
慶幸的是,皇帝及時逃出,毫發無傷,但他難過地對文武百官說,是福王犧牲自己救了他,連福王最愛的小廚娘,也因為到哪里都帶著她,跟著同赴死劫。
太後跟聶相都死了。而這場爆炸的原因是,他查出太後跟聶相當年陷害攝政王與穆國公府的鐵證,太後又身染怪病,便設計要與他同歸于盡,不讓他有機會對外說明事實真相,要讓事實永久掩埋。
皇帝說了很多很多,這些話也在京城的大街小巷流傳,福王不再是聲名狼藉的廢柴王爺,他是可憐人,是有情有義的忠臣,但仍是個風流的王爺。
福王府內上百名美妾,皇帝也作了主,願意留下的就繼續在府里生活,想離開的,也有一筆優渥的生活費,足度過後半生。
但福王府沒有風流倜儻的王爺,誰要守活寡呢,于是所有的美人都拿著錢離開了。
半年後,在遠離京城的一個風光明媚小鎮上,來了一對似仙人的新婚夫妻。
男的俊,女的美,夫妻合開一家小而美的點心鋪。
妻子做的點心道道都令人驚艷,但數量有限,每一種都不多,賣完了,下回請早。善良熱情的鄰居都覺得可惜,跟小夫妻說多做一點,錢就多賺一點。
但夫妻倆不貪心,說是重質量,一個做,一個賣,常在上午時,架上就一掃而空。
然後,眾人就會看著小兩口到附近的山上漫步,手牽著手,說說笑笑,感情好得讓人見了都妒嫉又羨慕。
此時,小夫妻正依偎的坐在山坡上,魏蘭舟仰頭看著藍藍的天空。
「王爺……不,閣主,生意上門了。」
訶子跑了過來,身後還有蓮子跟梔子,三人笑眼眯眯的看著主子,但馬上閉嘴,看著已經窩在主子懷里睡著的小楚楚。
魏蘭舟示意三人離開。
三人明白的點點頭,腳步放輕的離開,只是——
「小楚楚還是那麼笨,最近嗜睡,都沒想到是為什麼嗎?」蓮子的聲音還是小小聲的傳到魏蘭舟耳里。
「她笨沒關系,生下的娃兒別跟她一樣就好。」梔子這麼說。
「對,笨沒關系,但一定要跟小楚楚一樣會做點心,不然,我們這些人,還有主子,一天沒吃到她做的點心,渾身都沒力。」訶子也發表自己的想法。
「沒錯,這點一定要遺傳到。」蓮子做了總結。
魏蘭舟一邊听著一邊笑看著懷里沉沉睡著的美麗容顏。
自從太後寢宮爆炸後,這個世上再也沒有福王,只有無憂閣閣主。
因為只要他還是福王,他便得處在朝堂中面對爾虞我詐,可是,小楚楚的願望很小,她想要過單純的生活。
穆國公府已是太遙遠的事,她的記憶里甚至沒有那些家人的面容,若恢復金枝玉葉的身分,她還能做自己想做的事,過無拘無束的自由生話嗎?
于是,他們有了共識,讓福王消失,她也不需要恢復原有的身分。
人生是他們的,他們想過一個可以守候彼此的人生。
此刻,魏蘭舟的手溫柔地放在她仍然平坦的肚子,雙眸深情的凝睇著輕輕打鼾的小妻子。
他低下頭,在她的額上輕輕的印上一吻。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