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晚霞漸染天際,樓閣內,站在窗前的朝雨丹,眺望遠方的桐家老宅,顯得若有所思。
「仙子姑娘,等會兒天色要暗了,到時風一起,可別受涼了。」進到樓閣的音女提醒。
「終于等到了。」她忽道。
「等到什麼?」
「三聖座中的輪天。」
「輪天來了?!」音女一驚,來到窗前。
「他正在太婆院落內。」朝雨丹毫不意外地道︰「鎮法邪司對上桐家的同時,輪天也在探察老宅的太婆院落。」「他如何能進太婆院落?」有咒力荼牆,輪天怎麼進入?
「自然是仙子姑娘削弱牆一角的怨力,讓輪天以為多年後,咒力消減,找到一處可進太婆院落的方式。」棋師進來道︰「我在老宅外守了一整天,總算見到蓮天貫日的人行動了,如仙子姑娘所猜,輪天很謹慎,由蓮業贖魂者揮刀劈牆,再接連撞開那處咒力微弱的牆。」
「你是故意引開袁小倪?」音女就奇怪,怎麼會忽然叫袁小倪去取焰林草,若那草藥真管用,她也不用受盡這麼多年折磨。
「袁牧飛改變岳川陣法,圍繞岳山的冰焰,都以他的雲氣形成雲龍,我不知他玩什麼把戲,總之,跟他有關的,我都不會讓袁小倪踫觸。」她不會給袁牧飛任何找到人的機會,至少,現在不準,她要雲濤劍仙再多受點折磨。
「讓輪天入太婆院落,仙子姑娘要借袁牧飛留下的雲濤龍形對付輪天?」音女猜到。
「無論袁牧飛入院落卻不破陣的用意是什麼,他用冰焰化出的雲龍護陣,確實是對付蓮天貫日最好的利器。」
從一發現太婆院落的岳川陣法改變,朝雨丹便沉思此事。
讓她訝異的是,盤踞岳山的冰焰雲龍,對棋師、音女的靠近,龍首猙獰得像被啟動陣法一樣要攻擊,唯她的靠近,冰焰雲龍毫無動作。
此時,太婆院落內,雲霞染得四處一片玫紅,除了無數持刀的蓮業贖魂者外,尚有兩名業師,觀察眼前的岳川陣法。
「稟輪天聖座,盤踞峰山的龍形不太像上一代聖女所下的陣法。」
水色巨龍,攀在空的半月巨峰,龍首伏于峰頂,似在閉休息,不見動靜。
「嗯……冰焰化出的龍,還有……雲氣?」站在樹下的身影,在夕陽逆光中,充滿沉思。
此時,另一名業師直接來到下方干涸的半月小湖,見到湖內一朵紅荷含苞,竟不見任何枯萎,正要再細看時,驟聞上空一聲嘯吼,剎那,鮮紅灑空,湖邊的業師竟成無頭尸栽進小湖內。
上頭,水色巨龍獰瞠大眼,叼著顱首!
「聖座,這……」
「退開。」
就在輪天揮退屬下,要親自出手對付這條巨龍時,天際忽見雲海翻騰,雲霞綻華,雪浩霧光落下,在一片橘虹彩霓中,顯得無比清聖,一道從天而下的灑然身形,如天降的不世神人,昂然立足頂峰龍首。
「雲濤劍仙?!」輪天訝道。
頓時,恢宏異力,寫著無邊雄渾,驚懾天地般,從劍仙立足之地,一氣貫九霄,霎時,地裂、林傾,一陣白耀,像驟然磅落的強浩,悍掃四周大地!
月瑤丹瓊樓閣內,一瞬的悸動掠過朝雨丹心頭,桐家老宅的棋盤起了強烈的變化,再一次,棋盤上撩蕩開一股玄力,棋顫、屋搖,陣陣雲氣並揚。
「仙子姑娘——這是——」
「袁牧飛?!」朝雨丹咬牙。
「他不是該在東南方嗎?」音女驚問。
「他既出現,輪天……」
「岳川陣法——被破了!」棋師訝看棋盤上的變化。
太婆院落內,岳川陣法竟被徹底翻轉,岳山落地,川河拔起在上,太婆院落連帶桐家老宅,轉眼已成一片殘破!
蓮業贖魂者早在白耀強光中倒地不起,輪天和僅剩的一名業師,看著上空的冰焰雲龍仰首咆吼一聲,氣威震動十方,頓時虛空川河爆開,地上岳峰隨之崩裂,四周颯風淒吼,喧騰著山搖地動,岳川陣徹底瓦解,一道清光緩緩升起,光中,竟見一朵白蓮。
「那是——上一代聖女殘靈所化的白蓮?!」輪天想動手,卻被一道從空壓下的強大力阻給定住。
此時,宏亮威聲響徹四周。
「蓮天貫日,聖女與白蓮,都在我袁牧飛手中,讓你們的邪尊自己來取吧!」
樓閣內,桐家老宅、太婆院落、岳川陣一毀,一整座棋盤隨之裂解,陣陣雲濤浩氣逸散。
「仙子姑娘?!」
朝雨丹來到一排筆架前,勾出一支形狀獨特,筆毛棕紅的筆,她落筆至桌上白紙,筆尖一挑,數十白紙連張飛起,隨著她運筆圍繞四周,紅毛筆尖點畫紙上,形成紙漩術道,筆尖朱光一揚,連道紅光射入魂畫術道內。
「你的內力不足以應付雲牧飛,別——」
話未說完,數道強大雲濤浩氣從張張爆碎的紙中射出,形成一股強大氣環,不及反應的棋師、音女被震開!
「棋師、音女!」漩涌雲氣並未傷及朝雨丹,但她不甘就此束手,拿過桌上七弦琴,咬牙再出手,用獨有的御世靈音回擊。
「不要——南弦縱律的靈音對付不了他——你會傷了自己!」來不及阻止的音女惶喊︰「東棋、南弦——可能都是七十多年前的袁牧飛所創——雲濤氣息會加重反彈!」
「什麼?!」朝雨丹詫異。
此時,陣陣音曲已沒入魂畫術畫出的空間內,一時,樓閣內像收了全部的聲息,寂然無聲。
下一刻,靈音從魂畫術內反彈回震,御世靈音頓成玄音重律,震蕩樓閣,直沖彈奏者,朝雨丹一聲銳喊,受創倒地,心口一陣激涌,鮮血奪喉!
「仙子姑娘!」
見到朝雨丹吐血,棋師、音女大驚沖來。
「快……快離開,袁、袁牧飛要到了!」朝雨丹的手指、面容與發絲,開始浮現可見的霜白。
硬撼雲濤劍仙,內傷、玄寒凍氣一次爆發。
棋師橫抱起她順帶拿起她的玄鐵琵琶,音女則抱過七弦琴,解開樓閣內一面牆上的魂畫術法,牆後竟出現一條密道,三人一進密道,牆面再次恢復。
夜幕已臨,一座寺廟後園,一處假山忽移動,棋師抱著朝雨丹,還有隨行的音女,從密道內走出。
棋師將朝雨丹放到前方小亭內的長椅上,讓她靠著亭柱,音女忙檢視她的脈相。
「東棋、南弦……袁牧飛所創?」朝雨丹平抑內息,問道。
「應該說是他七十多年前,提點了有天分的柳家和賀家先人,兩家各自發展出盛名,之後先人再遇上劍仙,他將兩邊結合,發展出獨特的棋音陣法。」音女解釋。
「上次听到袁牧飛講出我們兩家的淵源,我和音女去查雙方的祖譜,確認了這件事。」棋師也嘆氣講著,「當年他化名指導先人,但先人從很多特點上,推斷出他就是雲濤劍仙。」
「沒想到……我終究逃不過這一切。」朝雨丹蒼白著臉,扯唇苦笑,見他們憂慮的神情,她強撐道︰「我等會兒再喝個藥,就沒、沒事,別擔心。」
但這句話,只有讓棋師、音女更見沉重的臉色,因為她的發過半染著絲絲白霜,她的指尖白到透青,面色更透慘白,好像隨時要昏過去。
「我去找住持,要她安排客房,順便請寺內的人煮點熱食來。」這座結合月瑤丹瓊密道的寺廟,是座尼姑庵,是朝家長年資助的廟宇。
棋師離開後,音女以內勁再助她平緩紊亂的氣息。
「音女,幫我拿點熱茶來,我……好冷又渴。」
「好,你別亂動,我去去就來。」
閉眼靠著亭柱休息的朝雨丹,忍著體內發出的刺骨寒意,難以控制的顫抖,讓她環抱著自己,此時,她似听到輕微的聲響,睜開眼竟看眼前一片濃濃霧海。
「這……」她驚得起身,奔出小亭。
此時,一股強大的浩氣旋飛四周,令周遭景象成掠影,彷佛被加快的時光歲月,轉成一片朦朧模糊。
「為你,忍受二十年的走火入魔,終練成雲霄塵海,我不悔。」
狂野又熟悉的聲充滿強硬,橫空劈落到她身邊,雲海更從四面八方涌來,朝雨丹驚慌的看著。
「為你,再次立足這孤獨塵世,面對一場人世全非,我不悔。」
濤霧如瀑,不見景物、不見人影,只有無盡的雲海翻騰,美目顫望,找不到離開的路。
「再多的孤獨與痛苦,只要能再見到你,完成未竟的遺憾與承諾,我無怨無悔。」
聲更近,雲氣幾乎繞上她,音女、棋師,在哪?
「你恨我沒能保護好女兒,讓思兒慘死,我接受。」
「住口不要再說了!」朝雨丹奔跑在霧海中,一心只想擺月兌那如影隨行的聲,還有那步步逼近,昭告她的無路可逃。
「為此,你藏起小倪,不讓她與我相見,讓我再次嘗到失去至親的折磨,我也諒解,雲彤,對你的一片痴心,你可知道?」
「不要叫我這個名字,我不認識你——袁牧飛——」受創的內傷難再壓抑,強烈的情緒激涌,玄寒凍氣爆發得更嚴重,霜意透膚而出,她咬牙強撐,只希望這些雲氣不要纏住她,就如這聲音的主人。
「現在,你的心要抹除我,要徹底忘記我,甚至為另一個男人避開我,我不能原諒你。」指控的聲轉為警告,「雲彤,我袁牧飛是絕不容人辜負。」
「是你袁牧飛輕諾寡情——是你不該有負夢師父——」她捂著雙耳,幾要崩潰大喊「我不是你的雲彤——不是你轉世的妻子——我不是——」
不要!她不要見他、更不想再听見他的聲,不知為何,她知道這一見,就再也無法回頭,她不想被無記憶的前世絆住今生的一切,更不想被左右命運!
「毀諾的是你、寡情的也是你,從頭到尾你輕妄便斷我的罪。」
「我不要見你——為什麼你不能放過我——」
承不住飛奔的情緒翻涌,更撐不住玄寒凍氣的發作,感覺到身後的氣息,她只能顫抖,一個健臂環來,將已無力再抵抗的她擁入懷中,渾厚的嗓音低喃在她發上。
「雲彤,我以強烈的願力鎖住你,又怎麼可能會讓你輕易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