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戲鑼一敲,開場了。
有道是「鑼鼓戰天,梨園數板,情仇愛恨,歌演悲歡」,戚書雅雖不懂戲曲之美妙,卻也覺得相當好看。
台上上演的是《霸王別姬》的段子,不消說,虐姬正是蘇霜白所飾,那唱腔身段美得讓人屏息,至于霸王,正是戚書雅方才在後台見到的那名花臉,他身形高大,佔了先天之優勢,扮起霸王,架勢十足。
據蘇霜白差來給她解說的學徒說,他們的班子尤其擅長武戲,表情熱烈熱鬧,頗受歡迎。
第一次看戲,戚書雅雖沒看出皮毛,卻瞧出了興趣。
戲罷,她收了款子,趕著喬無惑配給她的小驢車回家。
這小驢車是他為了方便她來來去去而給她找的,月租五兩。
回到戚府,戚書雅在養德苑外等著喬無惑回來,準備給他這個月的小驢車租金。
等了好些時候,終于看見他一個人回來了,他沒提燈,黑蒙蒙的。
「喬無惑!」
听到喊聲,他才發現她在門外等著,稍微加快腳步來到她面前。
戚書雅將燈舉高照著他的臉,「你才回來?等你很久了。」
「我忙。」他說。
這時,她赫然發現他臉上有一抹白,她一驚,「咦?你臉上沾鳥大便啦?」他眼底閃過一抹慌,伸手一揩,干咳了一聲,「不知道在哪兒弄到的,沒事。」
她驚訝地望著他,「鳥大便欽,你就這麼……」她嫌惡地看著他的手,「你要用這手收錢嗎?」
他濃眉一蹙,有點羞惱。
「對了,你怎麼每天七晚八晚才回來?」這話一出口,她有點後悔。
她對他好奇什麼?「問這個做什麼?」喬無惑反問道。
「我听說你天天早出晚歸,又經常三更半夜才回府,是因為在城里金屋藏嬌……」說完,戚書雅真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明明不想問也不該間的,她怎麼又劈哩啪啦的說了一串?
關于大家說他在城里金屋藏嬌的事,他是知道的,不過他從來不承認也不否認,因為他認為沒有必要向大家交代什麼,不過她問起,他卻想逗逗她。
「你知道我今年多大歲數嗎?」他問。
她頭。
「二十七,我未有妻妾,身強體壯,就算在城里有女人也不為過吧?」
他這樣說,那麼……是真有其事了?
其實這也不是她第一次听說了,怎麼他親口承認時,她的胸口像是被人狠狠的捏了一把似的,一顆心越揪越厲害?不妙不妙,大大不妙!
「那些丫鬟婆子就愛嚼舌根,你也跟著瞎鬧?」喬無惑眉心一蹙,隨即調笑道︰「難道你對我好奇?」
「沒!我……我才沒有對你好奇呢!」戚書雅激動地大喊,兩只眼楮瞪得跟銅鈴似的看著他,可是迎上他那在幽微光線下異常灼亮的黑眸,她又忍不住心跳加速,為了不讓他看出異狀,她強自鎮定地把裝著五兩銀的錦囊遞交給他。
「拿去,小驢車的租金。」
他愣了一下才接過,還想說話,便見她提著燈籠急著要離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居然一把拉住了她。
她驚嚇得一個轉身,就把燈籠往他身上丟,他身子一偏閃過,燈籠落地,熄了。
登時,四周全暗了下來。
戚書雅還沒反應過來,便被喬無惑拉進懷里,靠著他寬闊厚實的胸膛,她心跳快得彷佛要蹦出來一般。
「戚書雅。」他低下頭,在她耳邊低語,「你這丫頭真是太令人心亂了。」
她還沒意會過來,他已松開她,拉著她的手往較亮的地方走去,這才放開了她的手,一個轉身便回到養德苑去。
你這丫頭真是太令人心亂了……
戚書雅看著他的背影逐漸消失,技愍的咀嚼著這句話,心慌神亂了。
戚書雅要把戚老夫人兩天前托她修補的裙子送到妙如苑去,途中見到戚聿靜及周品潔母女倆。一個丫鬟不知犯了什麼錯,惹惱戚聿靜,她正在發火。
她上前一問,原來是戚聿靜要帶著周品潔去參加金夫人的茶宴,穿了一條剛做好的裙子,卻讓丫鬟不小心在腰側勾破了一個洞。
「真是個笨手笨腳的丫頭!」戚聿靜又急又氣,「說,你讓我怎麼出門?」
「娘,別氣不如回頭再換條裙子……」周品潔安撫著母親,可成效不大。
那丫鬟知道自己闖了大禍,惶恐得眼淚汪汪。
戚書雅見狀,立刻說道︰「讓我試試。」
戚聿靜看著她,愣了一下,「你要做什麼?」
戚書雅一笑,「我看這破口也不是太大,只要一點點的修補裝飾就好了。」
戚聿靜還沒說話,一旁的周品潔便幫腔道︰「娘,表姊的手藝好,您讓她試試吧。」
「這……好吧!」戚聿靜就要出門,她今日無論妝容或首飾、上衣都是為了身上這件裙子搭配的,若是換了一件,肯定都得從頭來過,時間不夠,她只能讓戚書雅試試了。
戚書雅拿出一條手染的淡紫紅色布條,這是新色,本來是要順道拿去給戚老夫人過目的。
她手巧地用布條一圈圈的折、一圈圈的疊,弄出一朵盛放的紫紅色牡丹,再將一段余布撕成幾條細條,然後將牡丹跟細布條細細的縫在破損處。
她喜歡做手工藝,在現代的時候,隨身包包里都會帶著一組簡易的針線組,只要有空就可以縫制些小東西,到了古代,這樣的習慣依舊沒變,只是將針線組改放在袖里。
不一會兒,戚聿靜的腰側多出一朵牡丹,那垂下的布條在行走時微微飄,十分典雅。
「好了。」大功告成,戚書雅對自己的作品十分滿意。
周品潔看著母親腰側的牡丹,也是連聲贊美,「娘,真是好看,一點都不覺得那花是多余的,反倒像是早該在那裙上。」
「是嗎?」戚聿靜半信半疑。
一名嬤嬤也跟著附和,「夫人,小姐說的一點都不假,真是好看。」
「是呀,娘,我敢說您肯定是茶宴上最出色的。」周品潔笑道。
戚聿靜滿心歡喜,卻克制著。「書雅,我趕著出門,回頭再謝謝你。」
戚書雅頭,「這沒什麼,你們慢走,我還要去找老夫人呢!」說完,她轉過身,一派瀟灑的走了。
翌日,戚聿靜跟周品潔來到雅坊,一是為了向她道謝,二為替她攬了幾樁生意。
「書雅,想不到你真有兩下子,昨兒你幫我弄的牡丹在茶宴上深受好評,很多夫人都在打听呢!」
戚書雅在她緊急之時伸出援手,還讓她在茶宴上大出風頭,她十分歡喜,不僅對戚書雅刮目相看,也對她有了好感。
「是嗎?」戚書雅驚喜地道。
「表姊,一點都沒錯。」周品潔接著說道︰「我跟那些夫人說你還會做很多飾品對象,大家都說要找你訂做。」
聞言,戚書雅難掩狂喜。「是真的嗎?」
「一家人,還騙你不成?」戚聿靜好笑地瞅了她一眼。
听見她毫不猶豫地說出「一家人」這三個字,戚書雅不由得一愣。
別說她是穿越而來的,不是真正的戚書雅,就算是真的戚書雅,也從沒跟她們相處過,她們真的把她當成一家人嗎?
父母早逝,她又不得阿姨和姨丈的疼愛,在成長過程中感受到的只有孤單,她從來不認為阿姨他們是她的家人,也從來沒有渴望過所謂的家人。
可是戚聿靜的話讓她覺得好溫暖,她不得不承認她的潛意識里是渴望親情的,只是因為害怕受傷、害怕失望,才一直假裝她不需要。
而今,她可以擁有新的家人嗎?
她有些心動,卻又不敢跨出那一步。
「書雅,」戚聿靜像是讀出了她的心情,不免有些內疚,「大姊那人小心眼,嘴巴又不饒人,但她不是什麼壞人,就是太……」
「我不諒解,但能理解。」戚書雅打斷了她的話,「這就是人性,每個人都想保護自己鐘愛的,她也是為了兒子的利益才會如此強勢。」
戚聿靜微微一頓,沉默了一下,然後蹙眉一笑,「你能理解就好,那麼……你願意接那些夫人的單子嗎?」
戚書雅眼楮一亮,燦笑道︰「當然,謝謝大娘幫我攬了新客人。」
「別叫我大娘,」戚聿靜說道︰「叫我小泵媽吧。」
戚書雅尷尬的笑應一聲,「是。」但終究還是沒有叫出口。
「娘,」周品潔趁機拉著她娘親問道︰「那我往後能到表姊這兒學點手藝嗎?我是真有興趣。」
戚聿靜瞥了女兒一眼,寵溺地道︰「行,你就跟書雅學點東西吧!」
周品潔喜出望外,「謝謝娘!」
「好了,我還要去你外祖母那兒,你們聊吧!」
于是,戚聿靜留下周品潔,自己帶著丫鬟婆子先行離開。
娘親前腳才離開,周品潔便拉著戚書雅問道︰「表姊,你還有去錦繡織嗎?」
「當然。」戚書雅笑著回道,「錦繡織是我的大客戶。」
「那……少東家近來好嗎?」她怯怯地問。
戚書雅哪里不明白她的心思,想逗一逗她,故意道︰「他不好,瘦了。」
周品潔當真了,擔心地追問道,「他病了嗎?」
「沒病。」戚書雅眼底閃過一抹黠光,「大概是沒見著你,犯相思病了。」
周品潔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被捉弄了,羞得用袖子把臉一蒙,「表姊,你真壞。」
戚書雅一把攬著她的肩,霸氣地道︰「過兩天我要交給少東家幾樣客人訂制的物件,你一起去吧?」
周品潔羞紅著臉,用眼角余光瞥著她,怯怯的點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