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絕烈日騎陽,陰暗的屋內涼爽許多。
兩層樓的屋子陳設很簡單,上頭原本蓋著白布防衣塵,現在都被黑掀起扯掉。
一樓是客廳、廚房、起居室還有兩間空房,二樓則是主臥室跟副主臥室,跟兩間空房,兩層樓有三套衛浴設備,但只有主臥室那間有白瓷瓖黃銅獸腳的浴白,是屋里唯一較奢侈的擺設。
他進了副主臥室,拿著盥洗用品就大步踏進浴室,水流嘩啦啦的聲響立刻傳出來。
她遲疑了一會兒,還是躡手躡腳的走進去,在紙袋間翻出自己的用品,然後盡速像貓兒般逃走,連看往浴室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來到主臥室的浴室,她第一個動作是把門鎖上,然後才背貼著鋪著磁磚的牆壁,緊閉雙眼慢慢下滑,直到整個人癱坐在冰涼地磚上。
離開台灣才幾天,但是感覺起來卻無比漫長,就如同黑所說的,這趟不是旅行,沒有半點輕松愜意,就連解決生理需求都必須小心謹慎,她的神經一直緊繃著,直到進了這間干淨舒適的浴室,真正有個人隱私時,才終于開始放松下來。
她從來不知道,錦衣玉食生活外的環境,如此克難面陋,現在連看到干淨無污、功能正常的馬桶就想痛哭涕零。太多事情都不曾經歷過,什麼都來不及適應,唯一能信賴的人,卻冷熱不定、尖銳危險,說的話虛虛實實、真假難辨。
依靠著對整潔的執著,她勉強站起身來,打開黃銅鑄造的水龍頭,確定流出的水溫熱干淨,就迫不及待的褪盡衣衫,luo著雪女敕胴體,站在蓮蓬頭下把長發淋濕,雖然沒有洗發精也沒關系,能把灰塵汗水洗掉就好。
找出之前買的新棉質衣裳替換,忍著想先清洗一次再穿的沖動,對塑膠標簽更無能為力,清麗小臉憂容泛愁的想著,該去哪里找剪刀,把標簽都處理掉,不然磨擦細女敕肌膚很不舒服。
踏出浴室的門,黑赫然就雙手負在頸後,悠然躺枕在主臥室的床上,上半身穿著新的黑色無袖背心,下半身是緊身牛仔褲,顯盡寬肩健腰窄臀長腿,精實壯碩得像優雅蟄伏的獸,的確稱得上是上蒼賜給女人的禮物。
她注意到他刮過胡子,幾日來滿布薄唇邊,方正下巴四周的短刺胡碴都刮得一干二淨,卻反倒顯得薄唇更無情、黑眸更凜銳,審視她全身上下時嚴苛視線,教她不由得頭皮發麻,僵在浴室門口一動也不敢動。
末了,他吐出一句話。
「出門。」
健碩身軀嬌健的翻身下床,往門口從容走去,像她小時候見過的白老虎,姿態優雅、每寸肌肉在黝黑肌膚下流暢起伏,每一步都悄無聲息。
她呆看了幾秒,直到視線再跟凌厲黑眸對上,被逮著像個花痴似的,望著他背影貪饞直看,才紅著臉吶吶問道︰「要去哪里?」
「拜訪鄰居。」
她驚慌起來,一時手足無措。「我頭發還沒有干。」嬌柔嗓音無助求救。
他半點同情都不給,只冷聲又說了一句。
「十分鐘。」
身處新環境,她環顧四周,盡快走到衣櫃旁,打開來翻找,謝天謝地找到一疊放了許久,卻仍潔白干淨、干燥松軟的大毛巾,盡力吸干長發上的水分,然後不去想著,沒有精心護理的發質,吹了幾天風沙,會有多麼毛燥,用從旅館里拿來的扁梳,梳理得滑順後就披散在肩頭,快快離開房間下樓。
站在客廳里的黑,正彎身處理電視機上盒,打開螢幕後轉到運動頻道,一群猛男穿著防護用具跟安全頭盔,正爭搶橄欖球,兩隊嘶吼咆哮,滿場加油聲激動不已。
「我好了。」她走到客廳里。
他盯著螢幕,懶懶回應。「超過一分十九秒。」
好想反抗他的霸道,但是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頭,她把抗議都咽回肚子里,氣得滿月復飽飽,大概連晚餐都不用吃了。
高大身影往門口走去,她亦步亦趨的跟上。他人高腿長,不體恤她必須加快腳步,關門後也不上鎖,信步往人行道上走去,才走了約五十公尺,停在另一棟粉黃色,樣式跟他們剛離開那棟相似,但翠綠草皮修剪整齊,沿著房屋四周種滿各種香草植物的建築,就停步回望,濃眉蹙得緊緊。
「你怎麼動作這麼慢?」
她疾步的氣喘吁吁,雪膚略略泛紅,微微有薄汗,听見這接近指責的話語,挫敗又惱怒的沖口說道︰「我的腿比你短!」
他竟微微一愣,然後巨掌往大腿用力一拍,朗聲笑得能吵醒兩條街外的垂死病人,還連連點頭。
「對,是我沒想到。」他笑得開懷,欣賞小人兒氣呼呼的瞪視,厚實大手朝她伸去,語音帶笑又帶著一絲溫柔。「來。」
她瞪著他的手,彷佛那是毒蛇一般的防備,遲疑著不敢觸踫。
「乖,保證不咬你。」他柔聲哄著。
膽怯被看穿,她面子掛不住,只能硬著頭皮,伸出小手迎向大手的牽握,縴女敕如花苞的小掌被巨掌包覆,看來彷佛消失,只在黝黑指縫中可以稍稍見到一點女敕白。
「我們進去拜訪鄰居。」他用另一只手的食指,親昵點了點她的鼻尖,仔細囑咐著。「記得要有禮貌。」
「我一直很有禮貌。」她抗議,不甘被這粗魯的家伙提醒。
他卻垂下黑眸,無辜得像只憨厚大狗,可憐兮兮的瞧著她。「可是,你對我一直很凶。」
一路上粗魯無禮的人,竟然做賊喊抓賊,臉皮之厚能防核彈爆炸,她一時張口結舌,不知道該說什麼反駁。
愛極這雙眸晶潤,小嘴分張的模樣,他迅雷不及掩耳的低頭,猛然吻上嬌橋粉唇,激狂吞侵軟潤芬芳,比驕陽更炎熱千百倍,狠狠攻擊軟唇女敕舌,饑渴的深深吸吮。
被吻得措手不及的她,根本沒有半點防備,男性陽剛的鼻息灑來,略微粗糙的薄唇萬般纏綿的磨弄芳唇內側,對那兒特別執著,舌尖探入一處難忍處,恣意反復琢磨,她抖顫著難以抗拒,意識彷佛也被吮走,雙腳虛乏無力,不知不覺陶醉在他變化多端的唇舌戲耍,嬌悶悶的輕哼,全被他吮吻而去。
這激狂的吻,像夏季午後的大雷雨,轟轟烈烈卻也來去匆匆。
當他抬起頭來時,她還茫然不解,傻愣愣的睜開大眼,迷蒙又困惑,任由他的指放肆揉著被吻得晶亮微腫的紅唇。
「很好。」低沉嗓音很沙啞,語音與眼神都有著滿意。「這才像是新娘該有的模樣。」說完,他扯握著陶醉半昏的她往淡黃色住宅大門走去。
黝黑大手隔著紗門,在原木大門上輕輕敲了三下,過了一會兒門內傳來蒼老卻有力的嗓音,原木大門打開後,滿頭銀發的老人出現在紗門後,滿是皺紋的臉上都是笑。
「哈,布菜克,听見你那輛破車的引擎聲,我就在納悶你什麼時候會過來!」老人用美語叫喚,殷勤推開紗門,熱情的招呼著。「快進來,天氣這麼熱,在外頭會被烤成人干的。」皺紋里的藍眸親切而和藹。
她被推擁入門,被招呼入座,過了好一會兒他用手肘輕推,她才回過神來。
「慶慶。」他笑得好熱情溫柔,像是在入門前就被換了靈魂。
從來沒有人這麼叫喚過她,但是不知怎麼的,他說出口就好自然,讓她不由自主的回應。
「什麼?」她茫然得好嬌憨。
他笑得萬般寵溺,大手輕撫粉女敕精致小臉蛋。
「布蘭德先生問你,我們這一路從拉斯維加斯開車過來,你累不累。」
她轉過頭去,望見滿面笑容的老人,一路行程的刻苦難熬、種種艱辛,滾出朱唇竟是嬌甜兩個字。
「不累。」抱怨跟委屈,在入門前都被他吮得忘了。就連他對老人家撒的謊,她也沒有戳穿,默認的當了共犯。
背後傳來腳步聲,還有杯盤踫撞的叮當聲響,一個姿態優雅,滿面皺紋也不掩風情的婦人走來,在桌上放了一壺沁涼的檸檬紅茶,再放上四個空杯,全都添到八分滿。
「新婚都是這樣,哪里會覺得累?」老婦人笑著,在老人身邊坐下,老夫老妻格外恩愛,剛坐下就握著彼此的手,舍不得分開太久。「你好,我是安娜,快喝點冰茶解渴。」
「謝謝。」她伸手握起玻璃杯,從手心傳來一陣透心涼,冰茶入口酸甜適中,不會太酸也不會太膩。「真好喝。」
安娜笑得很開心,布蘭德滿臉驕傲,用另一手輕拍著兩人接握的手。
「當然,我家安娜煮的檸檬紅茶,是內華達州最好喝的!」老人樂得呵呵大笑,就缺一個大肚腩,外加紅衣跟長長白胡須,不然活月兌月兌就是個聖誕老公公。
「自己夸都不害臊!」安娜的臉上浮現暈紅,不是因為害羞,而是欣喜,顯然听慣丈夫的甜言蜜語,而且還很受用。
「嘿嘿,在布萊克這小子面前哪里需要害羞,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臉皮厚得不識相,每趟回來都賴在我們家吃白食。」老人嘴里抱怨,神情卻不是那一回事,藍眼輪流看著眼前的年輕男女。
「不過,這家伙終于定下來,帶著新娘來給咱們看,他們兩個幾天前在拉斯維加斯結婚了。」
「太好了。」安娜傾身上前,笑容里有點遲疑。「只是,你幾歲?」
她還有些模不清狀況,只能實話實說。
「十九歲。」
安娜松了一口氣,跟丈夫交換一個眼神。
「那就好。我們剛看到你,還以為你未成年就被布萊克拐了。」
「東方女孩看起來都比年齡小。」布蘭德說道,黑眸仔細端詳。「不過,你看來真的太女敕,我還以為這小子搶劫了校車。」
「美國很多州十四歲就可以結婚,青青已經十九歲,不需要你替他們瞎操心。」安娜輕打了打丈夫手臂,是那種打是情、罵是愛的力道。大概年紀大有點耳背,把慶慶听成是青青,但說來更有親切感。
「年輕是好事,不過,你也別放任布萊克在新婚這陣子把你累著,瞧你掛著黑眼圈,連嘴都被吻腫了,就知道這家伙沒有節制。」
難怪,他入門前會吻她。
書慶這才醒悟過來。
一切都是算計好的。
我們要去哪里?
到我先前預備好的安全地點。
這座邊陲小鎮,就是他所謂的安全地點。
在這里她很安全。
我必須把你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至少,人身安危不需要擔心。
我的工作是保護你。
但是……但是……
「青青?」
「怎麼了?」
老夫婦驚慌的神情映入眼中,她茫然不解,雙眸一眨都沒眨,听著他們輪流焦急叫喚,布蘭德站起來滿客廳轉,安娜則拿來一盒裝在刺繡蕾絲面紙套里的面紙,抽出一張張潔白面紙遞來。
當她被黑擁進懷中,觸及他胸膛上的背心,感覺臉頰下漸漸彌漫的濡濕,才終于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她哭了。
即使明白,她也無法阻止這陣淚雨。
大滴大滴的淚滾出眼眶,濡濕長睫跟粉頰,也弄濕了他的背心與胸膛,傷心的情緒如毒藥,腐蝕著心口,她只能被困在他的胸膛上,哭了又哭、哭了又哭,直到精疲力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