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十三年又十個月後,美國首府華盛頓,某公立醫院。
特等病房里,重傷初愈的墨冬陽持續做著復健,他唯一的信念就是健健康康的回台灣,回到沈若彤的身邊守護她一輩子。
將近十四年的臥底警察生涯已讓他身心疲,現在的他只想過平凡人的生活。在這五千多個日子里,他數度面臨身分曝光的危機,這樣非人的日子實在太苦了,他多麼想放棄,但一旦他真的放棄了,也等于放棄了與沈若彤團圓的機會,所以他一次又一次的挺過來了。
或許是老天爺可憐他吧,大約一個月前,當他再度身陷身分曝光的危機之時,他被召回了,雖然撤退時中了黑幫的埋伏,幸好後援及時趕到,並且將他緊急送醫,保住了他的小命。
這時,一陣敲門聲響起,打斷了墨冬陽的冥想,「請進。」
開門進來的是墨冬陽的直屬長官湯姆,五十多歲,長得有點像好萊塢明星湯姆克魯斯,不過他比阿湯哥高出許多,「大衛。」
大衛是墨冬陽來美國之後為自己取的英文名,而只要不是自己人問起他的姓氏,他就說姓沈。
墨冬陽停下復健的動作,很恭敬的向湯姆行了個禮。
湯姆回禮,滿眼的驕傲。一晃眼快十四年了,還記得大衛剛來美國時,還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小伙子,滿腦子理想抱負、全身充滿干勁,為了親手抓到弒父凶手梟鷹,完全不顧自身的安危自請當臥底。
當時,他除了是獵鷹行動的小隊長,也是負責評鑒大衛能力的評委,一趟任務下來,大衛的機智、槍法、身手……各項表現都十分出色,在在令他對台灣的警察教育訓練另眼相看,當然也給了大衛高分。
當初美國這邊的高層會聯絡台灣,純粹是為了表示友好,因為台灣把梟鷹列為國際通緝犯,之後雙邊的合作,他也只能說都是為了國家的利益。
大衛為美國出生入死了十多年,他自己就是警察,怎會不了解大衛的無奈與辛酸?而他身為大衛的直屬長官,又怎能不向高層爭取大衛應得的補償?
「大衛,如你所願,不管是台灣或是美國的警方,都不會留下你的資料。」湯姆走近墨冬陽,接著遞上一個牛皮紙袋,「這是美國人民給你的感謝。」
大衛對全美華人區黑幫的掃蕩厥功至偉,老實說,若不是大衛的臥底警察身分已在全美的黑幫間傳開了,他是不會放大衛走的。
墨冬陽接過,「謝謝長官。」
「我想你應該不想听我說後會有期吧,那我們就在此別過。」說完,湯姆基于個人的感謝向墨冬陽又行了個禮,等墨冬陽回禮,他隨即轉身離開病房。
墨冬陽打開牛皮紙袋,取出放在里頭的東西,一是一本美國護照,二是一張三百萬美金的支票,三是一張梟鷹在一場監獄暴動中慘死的照片。
這三樣東西,對墨冬陽來說最有價值的是那張照片,就不知道這是場真暴動還是假暴動?
真的假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父仇得報,也不枉他這十幾年的付出。
沒再想下去,墨冬陽將三樣東西再放回牛皮紙袋里,然後走向病床旁的矮櫃,把牛皮紙袋收進抽屜,接著拿起放在矮櫃上的手機查看,他等待的那封電子郵件尚未寄來,他放下手機,集中精神繼續做復健。
他得快些恢復健康,才能在十二月三十一日前回到台灣,接續與沈若彤未竟的情路。
將近十四年的時光,一下子就過去了,可其中的甘苦,只有沈家三姊弟自己知道。
盡避沈青嵐一心想扛起遠智,無奈事與願違,最後她被逼得不得不賣掉別墅與思考轉型,以求保住案親用生命守護的雜志社。
然而,就在她最艱辛、最需要支持的時候,張家銘竟背叛她娶了老板的女兒,致使她不慎在酒後與韓司浚滾了床單,繼而為韓司浚生下了兒子沈志赫,成為單親媽媽。
所幸老天有眼,遠智轉型成功,如今的遠智已是一間全台知名的時尚雜志社,當初為了還債而被迫賣掉的別墅也買回來了,而沈青嵐與韓司浚在經過種種波折後終于開花結果,兩人于去年底結婚,沈青嵐總算是苦盡笆來。
再說沈亦帆,他應該算是三人之中最幸福的了吧,他上有兩個姊姊挺他,學的又是服裝設計,恰恰能在遠智大展長才,今年年初他才剛剛升起結婚的念頭,四月就抱得美人歸,現就等著看老婆何時有孕。
接著是沈若彤,當沈若彤決定將彩筆束之高閣的那一天,也是她決定收起裙裝的那一天,她甚至不顧家人的反對毅然決然休學,投入一位攝影大師門下,潛心鑽研攝影技術,而今的她已是一位頗具知名度的攝影師,躍上國際舞台指日可待。
去年底她成立了自己的攝影工作室,取名大衛,她也因而從遠智的專職攝影師轉為特約,今年三月她辦了一場風評極佳的攝影展,這場攝影展也是她人生的第一場蚌人攝影。
大衛工作室位在北市的一棟辦公大樓內,大約二十坪,有一間休息室,一個接待客人的小客廳,兩張辦公桌,小客廳的三面牆上掛滿沈若彤的攝影作品,而掛在兩張辦公桌後的大衛二字,則是她多年前在一場書法比賽中的得獎之作。
大衛工作室只有一名員工李家琦,由于她完全是友情相挺,不支薪,所以她也可以說是大衛工作室的第二名贊助者,至于第一名贊助者當然是沈青嵐,舉凡是遠智的人力或是硬軟件資源,皆任由沈若彤使用。
不似沈若彤到現在還孤家寡人一個,李家琦與陳祖望結婚八年了,目前育有一子,名叫陳胤捷,今年七歲。李家琦為了專心工作,請就住在附近的婆婆幫忙照顧兒子,她下班後再去婆家接兒子。
雖然沈若彤放棄畫家選擇了攝影師之路,但她講求Feel的特殊怪癖猶在,而若要具體描述一下這個Feel,約莫也只能說它可能來自于一棵樹、一個人、一個情境等等,總之,一切全取決于她的主觀意識。
再過幾天就是聖誕節了,大街上四處可見聖誕紅、聖誕樹、雪人等應景的布置,令路過的人們不由得露出開心的微笑。
待在工作室里模魚了一整天,都沒有听見這陣子天天听到的敲敲打打聲音,一身帥氣褲裝、雙腿交疊蹺在辦公桌上的沈若彤放下手中的攝影集,好奇的問著整理著辦公桌、準備下班的李家琦,「隔壁裝潢好了?」
「應該吧。」李家琦搪塞,心里想著,雖然她被迫成為叛徒十多年,但她絕對是情有可原,該死的是墨冬陽和陳祖望那兩個壞家伙。
是的,這十多年墨冬陽一直與陳祖望有聯絡,而李家琦一直裝作不知情,她知道陳祖望不主動告訴她,就代表這事不能說,她問了也沒用,只是害兩人白吵架而已。
直到一個多月前,陳祖望才對她說,墨冬陽要回來了,並且拜托她把沈家這些年的概況整理一下,最好能寫成書面交給他。
用腳底想也知道丈夫向她要那個做什麼,事實上李家埼也早就整理好了,只是到現在還存在她的計算機里,沒有為什麼,就是她還不爽傳給丈夫。
「做什麼的?」沈若彤好奇的再問。
「好像是征信社之類的,我不太清楚。」李家埼二度搪塞,接著有目的的提起,「彤彤,你辦完攝影展之後就很混耶,你老實說,你是不是看到家里人成雙成對的,想起墨冬陽了,才會沒心情工作?」
沈若彤原本還在想著她哪有混,听到墨冬陽的名字表情頓時一僵,但她很快便恢復過來,「我已經成全他做一個消失的負心漢了,只要你別再提起他,我就不會再想起他。」
她承認,她愛過墨冬陽,很深很深,但愛情不是一方深愛著另一方就一定會有結果,就像他們,他在他倆互許終身時無預警的消失了,沒有留下只字詞組。
為什麼?沈若彤無數次問過自己這個問題,她不是那種死纏爛打的女人,他只要給她一個理由,即便是借口也行,她就會很瀟灑的放手讓他走,但他卻自失約後消失無蹤,從此再沒出現過。
她認識的墨冬陽不是這麼不負責任的人,因此她曾經等待過,等待他捎來分手理由,但是她依然失望了。
「彤彤,墨冬陽不告而別一定有原因,你……」
「不說他了。」沈若彤打斷她,她們早該把這個人、這段記憶丟進垃圾桶,她換個話題,「說說你家的人民保母老公吧,陳祖望還不甘心坐辦公桌嗎?」也是,坐辦公桌多無聊,像她這輩子就沒坐過、也不打算坐,那簡直是剝奪一個人的自由、扼殺一個人的靈魂。
又是這樣的結果!李家埼在心里嘆息,她替好友感到不值,也深感不舍。
唉,有時候女人就是這麼笨,明明知道自己這樣做很傻,卻還是……
想到這,李家琦不由生怒,死墨冬陽,等他回來,她一定要叫他罰寫一萬遍「我錯了」,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做對不起彤彤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