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你怎麼不去死一死啊?」
「看到你就煩,滾一邊去。」
「我就不該生下你,都是你害我身材走樣,跟你爸那個老頭子一樣討人厭。」
「哭什麼哭?再哭我就打死你、我打死你!」
「我要走了,你就忘記有我這個媽吧,我也會當沒你這個兒子。」
「我不敢了!媽,別打,饒了我……我以後一定乖乖听話,媽,別走……別走——」
高昶旭猛的自床上跳起,額邊布滿了細細的汗珠,清秀俊雅的臉龐痛苦地扭曲成一團,耳邊似乎還殘留那一聲聲嫌惡的辱罵,尖銳狠毒,像要鑽破他的耳膜似的,讓他難受地用手撝住了雙耳。
「沒用的家伙,不過是作噩夢就崩潰了啊?」一個男人粗聲調侃。
「你干麼老是欺負他?」另一個柔媚的聲音不滿地響起。
「我欺負他?他被打個半死的時候,是誰跳出來保護他,承受起一切的?」男人陰惻惻的道。
「他只是個孩子。」柔媚的聲音幽幽地道。
「你就是對他太寬容了,才會把他寵成這麼沒用!」男人不以為然的道。
「反正他有我們,有什麼關系?」女人慵懶地反駁。
「他總不能都躲在我們身後吧,這次他該自己動手了。」男人低沉聲音說︰「你不許再幫他。」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是听你的,把東西送去了嗎?」女人有點不耐煩的道。
「哈哈哈,我就不信他這次還能忍耐得住,那個女人的滋味,我期待很久了。」男人陰沉地笑著。
「他會抓狂吧。」女人的語氣也隱隱帶著興奮。
「那才是真實的他——瘋狂的魔鬼,哈哈哈——」
讓人毛骨悚然的笑聲在安靜的房內尖銳地回蕩著。
「閉嘴閉嘴,你們給我閉嘴!」高昶旭失控大喊,「全都給我滾、滾!」
「你還裝什麼善良?當年不就是你要我殺了媽的嗎?你以為真的可以不需要我們嗎?」男人反諷。
「孩子,你該長大了。」女人感嘆。
「殺光他們,殺!」男人厲聲道︰「欺負我們的都要死!」
「欺負我們的都要死……」高昶旭喃喃覆誦,抱緊了頭,大吼出聲,「欺負我們的都要死、都要死!」
他手一伸,拿起放在床頭櫃的香水瓶,用力地往牆上砸去。
玻璃瓶子破碎一地,淡黃色的液體緩緩自支離破碎的殘骸溢出,在空氣中揮發。
瞬間一室香味甜膩,自鼻腔沖進了高昶旭的腦門,摧毀了他僅存的清明意志。惡魔蘇醒,再也無人可阻止……
馬玉華被綁架的消息始終還是壓不下去,雖然馬家一直極力壓住消息,可沒有透不過風的牆,就算寧靜謹守保密的原則,即便黃永權怎樣給她壓力,她依然對案情輕描淡寫,可當所有媒體爭先恐後地挖掘時,案情就逐漸被濱染夸大。
慢慢的,十五年前的連續奸|殺案件又開始浮上台面,社會陷入恐慌,媒體開始指責警方辦事不力,嚴鎧首當其沖,一如當年他的父親嚴璟一樣,承受各界的巨大壓力。
但唯一讓嚴鎧掛念的,是當年的幸存者謝麗敏跟寧靜也同時又浮上台面,成為媒體追逐的目標。
「不要再打來了,再打來我就要報警了。」胖姨氣呼呼地掛掉電話,懊惱地道︰「這些記者真是煩死人了,像蒼蠅一樣趕都趕不走,再這樣我要準備拿油潑了。」
寧靜微蹙著眉頭,走上前將窗簾放下來,回頭看著安睡在床上的母親,朝胖姨道︰「胖姨,這陣子就麻煩你多留意家里的安全,等我找好地方,會馬上將你們接過去安置。」
胖姨鄭重地點頭,可臉上卻憂心忡忡,「丫丫,真的是他嗎?怎麼會……」
寧靜的神色沉重,陣底閃過一抹黯然,「胖姨,我也希望不是。」
「說不定是哪里搞錯了,他不是個好人嗎?」其實關于那個「長腿叔叔」的事,胖姨都是听寧靜說的,從來沒見過人。
寧靜沉默「半晌,緩緩道︰「胖姨,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真的是他,我絕對要看著他伏法。」
那個守護了她這麼多年的男人,雖然她對他沒有愛情,卻建立了跟家人一般的親情,除了胖姨跟母親,高昶旭就是他最親的「哥哥」跟「朋友」。
如今,這個一直幫助她、守護她的男人,卻突然搖身一變成為可能是殺害父親、傷害母親跟她的惡徒,對她來說的沖擊是十分巨大的。
不管怎樣,她都無法把那個溫和的男人跟如此凶殘的殺手連系在一起,她衷心的期望,事情不是跟嚴鎧和她推論的那樣……
寧靜正暗暗祈禱時,手機鈴聲卻在此時響了起來。
她拿起放在一旁桌上的手機,看了來電號碼,心頭一凜,拿起手機靠向耳邊。
嚴鎧低沉的聲音自另一端傳來,「他失蹤了。」
寧靜的心咚的一聲沉到谷底,原本還心存小小的期待,突然如泡沫般破滅,涌上的是深沉的悲傷跟火焰般的憤怒。
高昶旭,真的是你。
高昶旭突然像自人間蒸發似的,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房間的地上還殘留著破碎的香水瓶,跟只有寧靜聞得到的香水味。
高昶旭成為嫌疑犯的消息在醫院跟高家都掀起一股不小的風暴,嚴鎧也才從母親口中得知,被外祖父下令封口的那段往事,層層串連起來,前因後果也逐漸明朗。
下雨天犯案,是因為每到下雨天,就是高昶旭母親施虐的日子;而香水,則是她特別偏愛的氣味,尤其每當她打扮得特別美艷出去會見外遇的男子時,總是會將頭發挽起,在頸後抹上那股最鍾愛的香水,在高昶旭幼小的心靈烙下深刻的印記。所以當所有的誘發點同時集中在一起時,就會讓高昶旭忍不住犯案。
而當大家為了將高昶旭逮捕到案,好厘清疑點時,遇害者的人數開始在每個雨夜增加。
嚴鎧看著白板上貼著的受害者照片,緊擰著眉頭,「他變得越來越瘋狂了。」
照片中的女子不僅擁有以往受害者被施暴的手法,甚至雙腳被從腳腕切斷,眼珠子也被挖掉,手段之凶殘,讓人不寒而栗。
潘彥武忍不住道︰「這該死的死變態——」他罵到一半才突然想到這個「死變態」是嚴鎧的小舅舅,趕緊噤口不語。
嚴鎧的臉色凝重,沉默不語。
幾個隊員互相看了眼,使了使眼色,陸續退出會議室。
「嫂子。」潘彥武對著剛走進來的寧靜,朝嚴鎧的方向努了努下巴。
寧靜點點頭,看著潘彥武順手將門帶上後,才走向站在桌前的嚴鎧,輕輕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嚴鎧的大掌覆上她的手,握著她的手拉到胸口,口氣沉重地道︰「我從來就沒發現過。」如果早點發現,是不是可以阻止高昶旭這些瘋狂的行為?
寧靜的臉色同樣黯然,「沒發現的不只是你。」這麼多年來的點點滴滴突然涌上腦海,讓她的心難受地揪起。
氣氛在兩個人的悄然沉默後籠罩著一股低氣壓,一如偵查隊最近的士氣,高昶旭過于聰慧狡猾,完全沒留下任何線索,讓偵辦陷入了膠著。
對嚴鎧來說,破案的壓力還在其次,對他來說,最沉重也最無法面對的,卻是一個曾經如此親昵的家人,搖身一變成了一個十惡不赦、人人喊打的變態殺手,這種沖擊對任何人來說,都是難以承受的。
「小舅舅的行徑越來越失控,靜,我要你暫時先搬來跟我一起住。」嚴鎧雖然很期待他們有天能同住,卻沒想到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寧靜看著嚴鎧,搖搖頭,「不行。」
嚴鎧的眉頭皺起,「你不想?」
寧靜輕輕勾了勾唇,雙手捧住他的臉頰,「我當然想。」
嚴鎧蹙眉,「那為什麼拒絕?」
寧靜沉吟半晌,緩緩開口,「他要的是我,如果我制造機會給他,或許可以引蛇出洞。」這是最有效率的方式了。
嚴鎧的臉色一沉,斷然道︰「你想都不許想,我絕對不可能讓你去冒險。」她曾經瀕臨生死邊緣,好不容易重拾生機,斷沒有讓她重陷危險的道理。
寧靜溫柔地凝視著嚴鎧,手指撫過他緊擰的眉尖,輕哄著,「放心,我不會有事的,不是有你保護我嗎?」
「我當然會保護你,我保護你的方式,就是讓你連千萬分之一陷入危險的機率都不能發生,所以別再說了。」
「鎧——」
嚴鎧用手搗住了寧靜的唇,正色道︰「你知道嗎?你比我的生命還重要,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可能會答應。」
看著嚴鎧俊帥的臉龐上濃烈得無法隱藏的深情,寧靜的心瞬間化成了一灘水似的,動情地墊腳迅速吻了他的唇瓣一下。
「我從沒感覺這麼幸福過。」
嚴鎧寵溺的瞅著她,「傻瓜,這只是剛開始。」
寧靜微微一笑,低垂下眼睫,晶亮的眸底閃過的,是一抹沒有改變的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