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氤氳中,寧靜躺在浴白中,回想起嚴鎧那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嘴角幾不可察的扯了扯。
她對他的反應並不意外,但想到他竟然沒有繼續逼問她,而只是在若有所思的打量過她之後,驅趕她跟陳明偉離開,這就不在她預料之中了。
其實她不是很喜歡讓別人知道她從小嗅覺比別人敏感,因為不想引起別人的側目與質疑,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這世界上有些跳月兌常理的人、事、物。
嚴格來說,這個能力對她來說,困擾大于益處。
雖然她已經習慣身處在各種氣味的環境,卻依然讓她感疲憊,所以她家中的一切都是選擇無香味的產品,空氣清淨器也開到最大,才可以讓她的鼻子稍微休息一下。
寧靜仰躺在浴白中,緩緩的閉上了眼楮,下午的畫面瞬間迅速的涌入腦海。
兩具尸體,不同的死亡時間,相同的手法,都是雙手雙腳被絲襪捆綁,且死者生前明顯遭受凌虐。
她的耳邊似乎還縈繞著女人嬌媚輕快的嘻笑聲。
那個沉浸在愛情中的女人,照理說應該是要在世界的某個角落享受幸福滋味的,怎知再見面卻成了具冰冷的尸體?
女人借給她的那把傘,此刻還安放在她家的傘架中,再也沒機會物歸原主。
不知道為什麼,這兩樁凶殺案讓她莫名覺得不安,現場因為經過大雨的沖刷,她沒聞到什麼屬于凶手的氣息,但她總覺得這兩件案子肯定有某種關連。
會是那個馬玉華口中的「男人」做的嗎?
寧靜努力回想著當時的情形,隱隱約約似乎憶起了什麼,在濃厚的香水味之間,有抹幾乎不可察覺的漂白水氣味。
她倏的睜開眼楮,自浴白中起身,拉過浴巾包裹住自己,也恰巧遮去胸前的疤痕。
走出了浴室,她坐在套房床邊的矮桌前,拿出本子寫下了︰手臂、漂白水或消毒的味道、男友,然後才闔上本子,起身準備吹干頭發,這時卻听到自樓上傳來激烈的爭吵聲,在夜深人靜的時刻顯得更加的清晰。
這里是她為了方便工作租在市中心的租屋處,總共十二層樓,大部分都是套房,住戶為租屋者居多,她住在五樓,鄰居一般很少往來,甚至沒見過面的也大有人在。
住在六樓的房客是一對年輕情侶,三天一大吵,兩天一小吵,但沒一會兒又恩恩愛愛的一起外出,說真的,大家都見怪不怪了。
「我要分手!」
「妳敢走試試看,恁北給妳死。」
「你這孬種只會撂狠話,這麼能干怎麼不去罵老板?成天只會在家里抱怨給我听。」
「妳是我女人,我不講給妳听講給誰听?」
「那以後別講給我听了,我不當你的女人了。」
「操!」
爭執的聲音越來越大聲,一縷酒精的氣味自空氣中鑽入了鼻腔之間,寧靜皺了皺鼻子,索性將吹風機打開吹著頭發,用噪音掩蓋噪音,也驅趕那讓人不舒服的氣味,可一直到她吹干了頭發,情侶間的爭吵聲還是沒有消停。
看樣子,這個夜晚又不得安寧了,她邊鑽進了被窩邊想著。
不過寧靜沒有料到,這個夜晚除了這個干擾之外,還有另一個不速之客。
「叮咚!」電鈴聲在寧靜閉上眼的同時響起。
對于鮮少有訪客造訪的她來說,這麼晚的鈴聲,讓她困惑的輕蹙起眉頭。
絕對不會是媽咪有什麼事,因為胖姨第一時間想到的,肯定是用最快速的方式—打電話。
那會是誰呢?
樓上的爭吵聲好像停歇下來,她正好可以睡個好覺的說。
「叮咚!叮咚!」電鈴聲像是等不及似的又響了起來。
一股熟悉的氣味傳來,寧靜不甘願的起身,換下睡衣,隨手套上一件白色的棉質長版洋裝,上前打開了門,朝著眼前的身影道︰「有事嗎?」
站在門外的男人身材結實頎長,依然是下午的裝扮—穿著淡藍色襯衫與卡其色長褲,腳上是一雙黑色漆皮鞋子—看樣子,他還沒有回家過。
「妳知道是我?」她的臉上沒有任何一絲訝色,嚴鎧頗為驚訝。
她才不要告訴他,他的身上有種讓她聞起來感覺特別舒服安心、清爽潔淨的氣味,一股屬于他的氣息—直到後來她才知道,原來他也使用無香產品,而且還跟她選了同一款,這算是緣分嗎?
「有帶搜索票嗎?沒有的話,現在是我的休息時間,請恕我沒空招呼你。」寧靜邊說邊毫不遲疑的準備將門關上。
不用想,她也知道不可能有搜索票。
可一只大腳卻迅速的伸出,卡住了她正欲關上的門板。
「你干麼?」這人真的很蠻橫!寧靜有點惱。
低沉且不容拒絕的聲音自門縫傳了進來,「談一談,不會耽擱妳太多時間。」
他這態度分明是不達目的不善罷罷休,她有說不要的權利嗎?
寧靜沉默了片刻,緩緩松開手,轉身走進了屋內,「十分鐘。」這就夠久了。
嚴鎧淺淺勾起唇,跟著她進屋。
簡單、樸素,是他對這個屋中的第一個印象。
這里像極了日本當下流行的極簡主義,屋內除了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個衣櫃之外,幾乎沒有其他擺設,完全顛覆了他對女人房間該有的印象。
這個女人,還挺有趣的。
寧靜雙手環抱在胸前,等著他打量完自己的「陋室」。
屋內的擺設以亞麻色系的軟裝飾搭配松木的家具為主,鋪在床上的被單則是潔淨的白,跟她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很像。
嗯……單人床,寧靜順著他的視線望向自己的床,被單因為方才的歇憩而略顯凌亂。
這麼私密的空間被他窺探,讓她的臉蛋困窘得發燙,于是輕輕咳了聲提醒,「你剩下七分鐘。」
她的不自在讓嚴鎧唇畔揚起抹淺淺的弧度,再怎麼冷靜,她終歸是個女人嘛。
不過他不打算就這點嘲弄她,而是直接切入主題,「寧靜,二十四歲,C大新聞系畢業,成績優異,無前科,無不良紀錄,畢業後直接考上N報社,第一回跑社會線,生活單純,除了上班就是回家,沒什麼社交活動。」
寧靜听他流利的描述著自己的背景,黑眸微微的瞇了起來,「你調查我?」
她微慍的神情讓嚴鎧頗愉悅,勾起唇畔糾正,「是打听。」他還來不及仔細調查。
此刻她的唇瓣緊抿,淨白的肌膚因為怒氣而泛起一抹薄紅,沒有戴著眼鏡的雙眸異常的烏黑晶亮,跟一向的平靜淡漠迥然不同,讓嚴鎧有種更想欺負她的。
他繼續道︰「很好相處,但卻總讓人有種距離感,很難真正交心—自然也沒男友—」
「閉嘴!」寧靜懊惱的低吼。
嚴鎧低頭看了看腕表,淺笑,「我還有五分鐘。」
寧靜的臉龐漲紅,惡狠狠的剮了嚴鎧一眼,「我很了解我自己,用不著你告訴我,如果你要說的就是這些,現在馬上就可以離開了。」
嚴鎧收起唇瓣的弧度,突然認真的瞅著寧靜,「我的確找不到妳跟案件的關聯。」
他的目光銳利深沉,彷佛試著想要看透她。
寧靜坦然的迎視著他,「這一點,我似乎強調很多次了。」
「真的是聞到的嗎?」這個疑問讓他從下午到現在始終無法停止思索。照理說,尸首埋在那麼深的泥土中,一般人肯定是聞不到的。
寧靜沉默了片刻,嘲諷的挑起唇畔,「你想听到什麼答案?」
如果他不信,就算她回答再多次也沒意義。
他緩緩走到她面前,俯視著她,聲音充滿誘惑的溫柔,「告訴我真相,我不為難妳。」
這男人,下午來硬的,現在來軟的?
寧靜動了動唇瓣,正想開口,樓上又傳來劇烈的爭吵,而且還伴隨著一股讓她覺得不安的氣味,她不由自主的仰起頭來看向上方。
嚴鎧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米黃色的天花板上掛著一盞吊燈,跟一般居家一樣,很平常,沒什麼特別吸引人之處,可那張小臉蛋上卻有種異常專注的神色,眸子跟當時一樣,幽黑深沉。
他扯扯唇,似笑非笑的問︰「妳又聞到了什麼?」他深呼吸了幾口,只聞到從她身上飄來的甜甜氣息,是一股屬于女人的天然馨香。
寧靜的眉頭突然緊鎖,沒理會嚴鎧話中的調侃,拔腿就往外沖,邊撂下話,「快點報警!」
報警?她似乎忘記了,他就是警察。嚴鎧愣了愣,隨即大步跟了上前。
寧靜按了電梯,但在電梯門前只停頓了一秒,她就轉往樓梯奔去。
血腥味跟酒精味逐漸加重,讓她很不安,她知道一定發生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