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沒人明白晉王為何對丁樂樂那麼有信心,事實上,就連朱晉棠自己都不明白他怎會這麼輕易就答應她的要求?
此時,他已回到書齋,坐在桌案前,將答應丁樂樂的事告知負責王府安全的聿寬,讓他得以吩咐下去。
「王爺對丁大夫真有信心,允了她這麼大的自由。」
孟均內心是矛盾的,他當然希望丁樂樂能夠醫治好楊苓珊,可是想到她那麼年輕,還真有點不可靠。
朱晉棠沒理他,而是看著在一旁沉默的聿寬,「你怎麼看她?」
聿寬直言,「小的沒見過像她那樣的大夫,想藥方還得四處走動才行。」
聞言,朱晉棠莫名的又想笑。沒錯,他也不曾見過。
那種自在與天然的坦率,不卑不懼,整個人古靈精怪中透著一抹純真,嘴上功夫過人,卻又不讓人討厭,也真是奇葩。
斂了斂思緒,他再問了孟均,得知她所需要的病歷資料,梁老太醫已讓人全部整理送到燕雲軒後,他這才將心思放回桌上一幾封各地探子送過來的信函。
沒想到,聿寬卻在此時又上前一步,拱手後頓了一頓,才吸口氣道,「稟王爺,業州的事已有消息,就在王爺剛剛去探望楊姑娘時,快馬來報。」
他見聿寬表情凝重,心中已有了答案。「楊姑娘的預知夢是真的。」
這話讓孟均驚異的瞪大了眼,「怎麼可能?!又一次……不對,是第幾次了?她真的是神仙轉世的嗎?」
聿寬也不知該怎麼回答。半年多前,楊苓珊就突然向主子示警,說她作了預知夢,還說從小到大這樣的夢不多,但每次都會成真。
她說了幾個預知夢,事後,都證實真有其事。
而在兩個多月前,她又說夢見太子看中業州的上萬畝地,那里多是農家,但太子強制命地方官征收,要建造夏宮,此舉引得民怨四起。
但百姓怨的卻是晉王,因為夏宮是皇上要太子瞞著晉王秘密擇地建造的,作為晉王二十六歲的生辰禮。
在夢境里,她清楚的見到農家們被砍殺,血流成河。
「王爺,楊姑娘的夢境都是真的,加上地方官又派衙役封路、禁止百姓跨區告官,不用一個月,血流成河的事恐會成真。」聿寬說得很沉重。
聞言,孟均也傻了。事情怎麼這麼棘手?!
朱晉棠心頭悶悶的。父皇寵愛他,曾在父子倆私下相處時,直言想將帝位傳給他,但皇後及擁護大皇子的朝臣亦虎視眈眈的盯視著,迫使父皇即便貴為天子,也得顧及朝堂上的和諧,在各方壓力下,只好照歷代傳承方式,立大皇子為太子。
然而,從古至今,立了太子不代表皇子間不會再有明爭暗斗。
所以,父皇安排一些暗衛貼身保護他,隨著他與太子年紀漸長,這些暗衛中,有些成了探子收集各地情資,而太子除了很努力的抹黑他的名譽外,也不忘在其他皇弟間布下耳目、暗中監控,就怕他們也有爭位的企圖。
孟均見主子一臉凝重,在震驚過後,他也反應過來,「皇上到底在想什麼?又不是不知道太子有多討厭王爺,表面上的兄友弟恭全是在作戲。」
「皇上自然清楚,皇上如此做,是想藉機提醒太子,帝心在王爺身上,他若有別的心思,就得擔心太子的地位不保。」聿寬冷靜的分析。
「皇兄不得不從命,卻又不想委屈自己,只好做點解氣的事,倒也像是他的作風。不過,在事情傳出來前,他肯定是做到滴水不漏。」朱晉棠說。
「這事的確被滿得嚴實,業州百姓全成了囚犯,不得進出,沒想到楊姑娘作了預知夢,還向王爺預警。」
孟均一說完,就擔心的看向主子。如果理性點,讓擁有這種能力的女子當王妃,等于讓王爺搶佔先機、多一道護身符,可是他們認識楊苓珊也不是一、兩年,思及過往,她囂張跋扈的模樣,他打心里就無法喜歡她。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我不認為這是什麼預知夢。」朱晉棠抿抿唇,「何況,相爺仍在我跟皇兄兩方勢力間擺蕩,也因此,他的消息比誰都靈通,若是相爺派人通知楊姑娘也是有可能的。」
孟均跟聿寬身為朱晉棠最信任的好友、侍衛,甚至是幕僚,對此一席話卻不怎麼認同。
朱晉棠也清楚這只是他的猜測,但他不願承認她有預知能力,在她身上,他敏銳的感到一種被人算計的無力感,彷佛他最終將成為她手上的傀儡,任她擺弄。
朱晉棠薄唇微抿,示意孟均磨墨後,他執起狼毫筆,迅速的修書一封,將信箋放入信封,交給聿寬,「派人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業州,一定要親自送到地方官手上。」
「是。」
接下來的日子,丁樂樂在為楊苓珊把脈煮藥膳之餘,就是努力的翻看將她房間佔了大半,堆成一座座小山高的病歷。
曉研想幫忙,但丁樂樂不希望讓府里任何人察覺到她是為了師父才進府的,畢竟師父現在下落不明,也不知道遭遇了什麼事,這府里上下誰是敵誰是友她都傻傻分不清楚,還是小心為上,也就沒讓曉研幫忙。
每I天,她都抱著一大疊的手寫病歷到床上、到桌前依序的看,希望可以從中發現師父留下的訊息,以及楊苓珊中的到底是什麼奇毒?
日子一天天的過,終于在這一日,丁樂樂看完師父在王府治療的手寫病歷。她又從其中挑出一些病歷及藥方,一一擺放在視線所及的位置,這一忙又是兩、三個時辰過去了,她揉揉疲憊的雙眼,再一次從字句間重新排列。
師父是治療到第三個月才發現楊苓姍的病癥有問題,開始在病歷上利用師徒常玩的「摩斯密碼」留下訊息。丁樂樂從中搜尋字句後,是愈看心情愈沉重。
「小姐,你怎麼坐在桌上呢?」
房門口突然傳來曉研的聲音。
丁樂樂一抬頭,一見她要踩進來,急道︰「小心,別踩髒了。」
聞言,曉研跨過門檻的右腳懸著不敢踏地,她目瞪口呆的看著從地上延伸到床鋪上,全是一張張攤開的病歷,連走的地方都沒有,難怪主子要坐到桌上去了。她屏著呼吸,小心翼翼的踩著空隙走進。
「這是——」她突然襟聲,因為丁樂樂將手指擺在唇瓣上,朝她揮揮手、示意走近。
她緊張的走到桌旁,丁樂樂才低聲跟她款︰「我發現師父留給我的訊息,但其實內容都差不多,顯然師父也沒把握我會不會來找她。」她有點心虛,她跟曉研撒了點謊,但她不希望曉研也跟著擔心。
「有留就好,是什麼?」她急問。
「依照訊息,我得先找到過去被師父當成寶貝的那本「疑難雜癥大全」。但我們先前就在這屋里找過了,根本連本書都沒有。」丁樂樂這時的沮喪是真的,若找不到,哪看得到師父在里面留下的其他訊息。
「那我們要到哪里找醫書?」曉研也頭疼了。
「真是好問題,書啊,書——」丁樂樂的眼楮突然一亮,她立刻跳下桌子,但一腳踩在師父寫下的病歷時,她又急得蹲,一邊小心的收拾著,一邊看著也蹲下來幫忙的曉研。「我想到王爺的書齋,那里藏書不少,我今晚就模進去晃晃。」
曉研愣了愣,收拾的手一停,「不行啊,那里是最大的禁區,小姐干麼不直接去借就好?」
「你傻了啊,那尾死鯛魚天天找碴,我這時大刺刺的去借醫書,不就代表我無法可想,才借醫書找靈感?萬一他借故找梁老太醫去跟王爺說什麼,那可怎麼辦?」丁樂樂邊收拾病歷,邊移動腳步,「我現在是主治大夫,那尾死鯛魚是副的,一旦交換位置,我不就慘了?我還奢望那三個願望呢,萬一我找不著師父時,就靠那三個願望來要求王爺了。」
「也是。」曉研恍然大悟的點點頭,又開始收拾病歷。「所以小姐今晚改去夜探書齋了,那小姐一定要很小心,那個叫聿寬的,給人的感覺冷冰冰的,怎麼看都覺得他不好惹。」她小聲的說著。
丁樂樂莞爾一笑,「晚上不是他在守門,你放心。」
曉研大大的松了口氣。不知怎的,她對聿寬就是莫名的感到恐懼。
丁樂樂對聿寬倒沒多大的想法。事實上,她這段日子白天、晚上都忙,根本沒時間多想其他的事。
白天,每每到碧水閣把完脈後,她便藉著想藥方之便,明目張膽的東晃晃、西走走,大約模清楚王府各院落廂房的位置。
朱晉棠的冠柏院居中,楊苓珊的碧水閣在右邊,她跟梁侑聰師徒的院落在更右下方,這些全是禁區。如果只在非禁區走動,倒不會迷路,但要在這有著亭台樓閣、假山流水、回廊花徑的大禁區走,肯定會在繁復的路徑中繞到昏頭轉向。
可她每晚為了打探師父的下落,硬是將這區的彎彎繞繞給搞清楚了,這才能在入夜後左避各崗哨、右閃巡夜侍衛,還得小心藏身的暗衛,當然,她更慶幸自己的功夫不錯,不然早就被發現了。
這麼多夜晚,她最常逗留的自然是碧水閣,她一身黑衣躲牆角或趴屋檐偷听楊苓珊有沒有提起關于師父的事,但楊苓珊從不曾提及,說最多的是對朱晉棠的愛有多執著,兩個丫鬟都輪番勸著,然後楊苓珊就嗚嗚嗚的哭,害她好幾回都只能打瞌睡。
不過,現在有了新線索,她的精神都來了。
思緒翻飛間,她跟曉研來來回回的收拾病歷,又堆成一座小山放在牆角後,兩人隨即來到院落後方的小廚房,丁樂樂打算煮個面吃,待會兒還得去碧水閣把脈,替楊苓珊弄點小湯藥或藥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