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過去,她越來越習慣在放假時看見他。
他幾乎像是住在她這里,只是平常會出差去工作。
而她承認,家里有個男人真的頗好用,老屋有很多需要維修的地方,而他幾乎樣樣精通,就連屋頂漏水他也能輕松搞定,非但如此,他比她更懂得如何敦親睦鄰,對附近的鄰居是做什麼的,有什麼嗜好興趣,有幾個孩子孫子,幾只貓狗,他全如數家珍。
他是個愛笑的男人。她認識的每個人都喜歡他。
偶而他有空,也會和她一起出席同事之間的聚會,參加雪倫博士的婚禮,參加法蘭德教授兒子的受洗,他甚至陪她一起去了館長母親的告別式。
「你不需要去的。」她好笑的看著他︰「就連我都沒見過館長的母親,我去只是因為大家都會去。」
「我知道。」他打好領帶,套上西裝外套,走出浴室,看著她微笑︰「但與其一個人待在屋子里發呆,我更想和你在一起。」
這話,讓她臉紅心熱。他低下頭來,親了她一下。
「你知道那是喪禮吧?」她提醒他。
「當然。」他朝她眨眼,「你放心,我會很規矩的。」于是,在那細雨紛紛的星期天,他和她一起去了教堂,參加了那枯躁乏味,又讓人心情低落的告別式。
他真的很規矩,甚至沒有試圖逗笑她,但他一直握著她的手。離開時,她繞去化妝室,走出教堂卻看見他撐著一把黑傘,蹲在路邊和一個悶悶不樂的小女孩說話。
小女孩看起來只有七八歲,穿得十分整齊,卻哭得雙眼紅腫。那把傘有大半都遮著小女孩,雨很小,並不大,但他的西裝後面有大半都濕了,顯示他蹲在那里已好一陣子。
她听不到他和那小女孩說了什麼,但她看見他憑空變出了一朵百合花,讓小女孩瞪大了眼。
他把白色的百合花插到小女孩的耳朵上,然後說了些什麼。
小女孩露出了怯生生的笑容,他回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朝小女孩伸出手。小女孩遲疑了一下,把小手交給了他。
他牽著那小女孩走回教堂,他看見她,朝她眨了一下眼楮,把雨傘交給她,無聲和她說了一句話。
「等我一下。」她站在原地等他,看著他送那女孩進教堂,半晌後,他走出來,她忍不住問他。
「那是誰?」
「茱蒂。」他告訴她,道︰「約克的女兒,她害怕死掉的人。」
「約克是誰?」
「杰佛瑞的兒子,杰佛瑞,約翰森是——」
「我們博物館的館長。」她打開手中黑傘︰「你不會以為我不記得自己上司的名字吧?」
「你就不記得約克啊。」他和她拿過雨傘,牽著她的手,走上人行道。
「約克不是我的同事。」她任他牽著手,好奇再問︰「所以,你和小茱蒂說了什麼?」
「她不相信天使論,比較相信死掉的人會變成鬼,我告訴她,雖然她的曾祖母死掉了,但肯祖母還是很愛她,不會因為她死掉了,變成鬼了,就不再愛她,因為愛是永恆不滅的。」
來到車邊,他替她拉開車門,看著她,微笑︰「還有她的曾祖母和她一樣很愛漂亮,如果她願意也送曾祖母一朵花,曾祖母一定會很開心的。」
她坐上車,看著他繞過車頭,走到駕駛座那邊,收傘開門上車。「愛是永恆不滅的?」她忍不住重復他說的話。
「沒錯,愛是永恆不滅的。」他月兌掉濕掉的西裝外套,回頭放到後座,笑著發動車子,邊說︰「噢,還有百合花是大天使加百列的聖劍,只要帶著那朵花,加百列就會保護她,所以加百列手上才拿著百合花,告別式里也才會放那麼多百合花。」
他的說法,讓小滿輕笑,「你不是說她不相信天使論?」
「有神才有鬼啊,有鬼必有神,那丫頭要真不相信,怎麼會害怕死掉的人?」他把車開上路,笑著說︰「而且你要知道,她才七歲,就算你告訴她芭比女圭女圭半夜會爬起來開party,她也會相信。」
她聞言再笑,「你怎麼懂得該如何應付小女生?」
「我有個小妹。」他噙著笑說︰「小我很多歲,她在這年紀時,愛哭又愛跟,超煩人的,但那時我說什麼她都信,真的超好騙的。」
他笑著說,言語中帶著疼寵。她知道他一定很疼那位小妹,不是每個男人都會有耐心蹲在路邊和一位陌生的小女生瞎耗的。
他妹小時候,他一定也常這樣和自己的妹妹在路邊耗著,用他的胡說八道,說服自家小妹。
看著身旁男人溫柔帶笑的側臉,忽然間,某種領悟滑過心頭,讓心口緊縮起來。
如果哪天她想生,她希望孩子的父親是他。
他會是個好爸爸的。這領悟讓她心跳飛快,匆匆把視線從他身上拉了回來。車窗外飄下的雨,不知何時,成了雪。
可她沒有看著那些片片飄落的飛雪,只忍不住看著車窗上男人的倒影。耿念棠。她從來沒想過,會和他這樣的男人在一起。
他真的一點也不適合她,但只要他在,她就沒辦法把視線從他身上移開,每當他離開,總也好像把她的心偷走了一點點,一次一點點,每次都一點點,直到她發現自己整顆心都被他偷走了,只有在他回來時,在他回到身邊來時,她才能真正感覺心在胸中跳動,感覺它在胸口里,因他而發熱發燙。
他開車載她穿越了整座城市,然後在她家門口停了下來。
他把傘傍她,在她開傘下車之後,他把車停好,抓著那半濕的西裝外套下車,看見她撐傘站在一旁,他來到她身邊。
「怎麼不先進去?」小滿抬手撫去他發上的飛雪,模著他熱黑的臉龐,微笑。「我想等你。」他挑眉看著她,噙著笑警告。
「別這樣對我笑。」
「為什麼?」
「因為那會讓我想對你——」他話沒說完,因為她的拇指滑到了他唇上,偷去了他的聲音。然後她踮起腳尖,撫著他的臉,緩緩的,昂首親吻他。他黑眸加深,她再吻他,一次,再一次,又一次。
慢慢的、輕輕的,以唇瓣描繪他雙唇的輪廓,用舌尖偷走他的呼吸。
當她再無力踮著腳,他將她抱了起來,她替兩人撐著那把黑傘,他抱著她來到門邊,她收了傘,開了門,他沒有放下她,只是繼續抱著她進屋,到床上。
她月兌掉他的襯衫,讓他也月兌掉她的。
天還是亮的,微微的亮。窗外有雪在飛,空氣冷得教人發抖,她應該要去開電暖器,但她不想離開他,他也不想。
他的身體萬分熱燙,他用自己溫暖著她,讓她也溫暖自己。
她在那張床上,撫模他,親吻他,擁抱他,和他做\\ai。
直到天黑,直到夜深,她才蜷縮在他懷里,伸出雙手環抱著他。
當他也伸出雙手擁抱她時,小滿輕輕喟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知道自己愛上了這個男人。
側躺在床上,耿念棠看著眼前熟睡的小女人。
他不知道她今天為什麼會那麼主動,也許是因為有人死了吧?她是個善良的小女人,即便她根本不認識那老太婆,他仍能感覺得出來,她的情緒有些低落,一直到走出教堂,看見他和那小丫頭胡說八道,她眼里才再次出現笑意。
他喜歡她的笑,喜歡看她笑,喜歡她帶笑的眼,喜歡她笑看著他。
笑得好像,他是全世界,她最喜歡的人。
最愛的人。
他不是,他知道,就算現在是,等她發現他干了什麼好事,就不會再對他笑了這念頭,讓心一沉。
話說回來,如果他運氣好,說不定能夠一路瞞到底。
他一直是個運氣很好的人,而且他有世界上功力最高強的騎客在幫他。
即便如此,他還是幾乎忍不住想將她醒,讓她再對他笑一笑。
他可以輕而易舉的逗笑她,他知道。每一次,每一回,當她對著他笑,他總覺得好像世界又更亮了一些,好像在眨眼間就再次回到小時候,回到那在藍天白雲之下,無憂無慮可以盡情歡笑狂奔的童年,回到那個他對世界充滿希望、無所畏懼的美好時光。好像她的笑,只是笑,就給了他力量。
情不自禁的他伸手輕敲她的小臉,她嘆了一口氣,在睡夢中偎進他掌心里,粉唇微揚,看起來真是可愛得要命。
要不是他的時間所剩不多,他真想把她吻醒,再次和她做\\ai。
但他還有事要做。撫著她女敕白的小臉,念棠低頭在她額上印下一吻,從床上起身,替她蓋好被子、開了電暖器,才拿著她的平板電腦,悄無聲息的走了出去。
凌晨三點四十二分,他把她的平板電腦連上網路,阿震哥不到幾秒就破解了她的密碼,給了他需要的東西。
他在客廳里穿上護臂,出門戴上安全帽,跨上機車前,他看著她睡覺的房間,按下遙控,開啟安全系統。有那麼一秒,他不是很想離開。過去那些日子,他半夜出門時,霍香會被武哥叫來幫忙顧著小滿,當然都是趁阿萬出門去接案的時候,非不到不得已,他們沒有人想惹毛那家伙。未經他同意就要那女人做事,絕對是惹毛阿萬的名單之一。
把那女人從他身邊偷走,更是惹毛阿萬名單的頭一條。
一個多月前,武哥就把她偷走了,那讓他甚至不能請阿萬大爺移駕來幫他看著小滿。
那男人這幾天終于想通,搭飛機跑去追人了,阿萬的船屋此時此刻空空如也,一個人也沒有。看著安全帽里螢幕地圖顯示的小綠燈,他告訴自己,她不會有事的。打從她搬到倫敦,一直不曾有人試圖闖入她家。
那有可能是因為他不在時,霍香在。可惡。他抹去那在腦海邊緣浮現的莫名不安,告訴自己,她不會有事的,他在屋子里做了安全系統,弄了防護措施。
他只要快去快回就好。深吸口氣,他轉動鑰匙,打開引擎消音模式,騎車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