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這天回家,魏琛發現吳亞潔出去了,這是很不尋常的,因為她知道今天他會買她最喜歡吃的仙草回來。
這突如其來的安靜讓魏琛有些無所適從,他可以開罐啤酒放松一下,隨便看個什麼電視放空頭腦。但時間慢慢過去,他發現自己只是盯著表在發呆。
愛麗繞到魏琛的腳邊,尾巴纏上他的腳踩,叫了兩聲又跑掉了。魏琛坐不住了,想到吳亞潔去打劫路人的行徑,這個吳亞潔該不會又遇上什麼事了吧?
雖說她現在吃他的、用他的就夠了,用不著再去做什麼危險的事,而且她身為成年人,他也沒權力干涉她。可凡事有萬一,如果她惹上什麼麻煩,身為出事前與她最親密的人,他也要負連帶責任被調查。
還是去找找好了。想到這里,魏琛的動作倒是出奇的快,沒兩分鐘已經出了家門。
因為沒有什麼確定方向,魏琛在公寓附近胡亂地轉了轉,不知為什麼,心情越來越急躁,直到手機響了起來他才罵自己,怎麼就忘了打通電話給她呢?
拿出來一看,來電人正是吳亞潔。
「那個……」吳亞潔一開頭便尷尬地停頓了下,然後才說︰「我好像遇到點麻煩事。」
魏琛嘆氣的同時也是松了口氣,這可真夠矛盾的,「你在哪里?對方有幾個人?」
「啊?對方是誰啊?」吳亞潔不明所以,「但是你說到重點了,我的問題就是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我好像迷路了。」
「迷路?你不認路出去做什麼?」他還以為她是遇到了壞人,結果她把自己弄丟了?
「我就不能出門散個步嗎?我又不是愛麗。這附近我又不認識,迷路有什麼奇怪的?總之,我現在在一個廢棄的電話亭邊上,不遠還有個賣冰泣淋的老爺爺,應該很好找。」
「我知道那里。你不要動,我馬上到。」事實上,魏琛現在很湊巧是在往那邊走的。
「好,那我可以買一個冰泣淋嗎?」
魏琛深吸口氣,最近他的肺真的很忙,「買兩個吧,我要薄荷的。」
魏琛見到吳亞潔時,她在那個冰泣淋攤位邊悠閑地吃著,見他來了,很高興地將他指
給那個老爺爺看。魏琛岸了錢,兩人舉著冰泣淋沿來路返回,吳亞潔吃得很開心,但他覺得這冰泣淋的味道很一般。
「現在能說了嗎,你是遇到什麼事了?這麼苦惱。」
吳亞潔愣了下。
她那無辜的眼神實在是假透了,簡直是在侮辱他的智商。魏琛說︰「你連借放在房東家的行李都懶得去拿,一星期靠穿我的舊襯衫足不出戶。今天太陽又沒從西邊升起,天都黑了,自己出門散步,還能散到這麼遠的地方連路都不記得,必定是有其他事佔據了大腦,需要出門透氣才能緩解。」
「我接到我那室友的電話了,她說她已經用我的作品通過了那間公司的應聘,希望我能原諒她。電腦和錢包都是她故意偷走的,她嫉妒我的作品比她的好,希望我沒錢了就自動回老家,才會這麼做。我招了還不行嗎?瞧你還真以為自己是名偵探呢。」吳亞潔十分坦白,最後還不忘虧他。
這種事魏琛倒是早就料到了,只不過沒想到對方會主動打電話過來承認,硬說的話是珍惜她們之間的友誼,希望用坦白換得吳亞潔的諒解?還是有意的炫耀?
「你真應該錄音的,這樣就能告她偷竊了。」魏琛說。
「虧我還很高興她能聯系我,我一直堅信她有她的苦衷,一定是遇上了什麼事,缺錢才會賣我的電腦,拿我的錢,然後不聯系我,是不想連累我。」
「你的想法還真另類。」一般人看一眼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吧,難怪發現東西丟了,她沒有第一時間報警。
「相信朋友嘛,大學期間她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吳亞潔說著,卻令人听不出情緒。
魏琛兩口吞下了薄荷冰泣淋,心里有點犯難。現在這情況是不是該說點什麼安慰的話?但是要告對方真的不太容易,請私家偵探向那家公司揭發這個人的不正當行為倒是可行,起碼能毀了她的工作,但自己是個國家公務員啊,出這種歪門邪道的主意不合適吧?
魏琛內心斗爭,想到吳亞潔這幾天拼了命地做她那個短動畫,結果人家拿著她的作品直接進公司了,要就道樣咽了這口氣又很不甘心。
「跟你講個笑話。」魏琛忐忑地說︰「高中的時候我們學校流行過情侶間互相交換午餐的游戲,那時有個女生給我寫了字條,約我隔天在天台一起吃午飯,如果我去了就和她交換吃,意思你懂吧?
我那時就很高興,很緊張隔天要帶什麼飯。女孩子的便當都很漂亮,但我一般是買著吃,做也是自己做很粗糙的類型,不知道她會不會喜歡。當時我的死黨給我出主意,說女孩子在意的是減肥,根本不在乎吃什麼,那個女生最喜歡的水果是榴鍵,不如我就帶榴鍵,又是她喜歡的,又不會發胖,她一定會高興。」
吳亞潔笑了出來。
魏琛看她笑了,他倒是嘆了口氣,「很好笑是吧?可我當時就對他的話深信不疑,隔天就真的帶了一飯盒榴鍵,很開心地赴約去了。」
「然後呢?」
「那女生哭著跑掉了。我後來才知道她最討厭榴鍵,而我那個死黨一直暗戀她,所以知道得很清楚。」魏琛又想了想,「還有我剛進警校的時候,同期的人告訴我新教官喜歡學員站隊時把頭揚得高高的,看上去精氣十足,有干勁,會對這人印象加分。然後第一次集合時我照他說的做了,被那個教官好一通罵。還有……」
「我說,你該不會是想安慰我吧?」吳亞潔突然說。
「很明顯嗎?總之,我就是想說,知人知面不知心還是有道理的,人這一生中如果遇不到幾個心懷鬼胎的人,人生都不完整。如果讓這種人影響了自己,感覺很不值得。你別太傷心,你已經夠倒霉了,還能倒霉到哪去?積極一點,事情自然會向好的方向發展了。」
「因為已經不能再壞了嗎?」
「是啊,可以這麼說。」
吳亞潔心一酸,並不真的受到了鼓勵和感動,她的心酸是看到他這麼努力地想要鼓勵她,而她說不出口,其實並不是他想的那樣。當然傷心的情緒也是有過的,被朋友背叛自然是會傷心,可換一種角度,既然背叛了她,那就不再是朋友了。不是朋友的話,想的當然也就不是去體諒對方。
兀自沉漫在傷的情感里,她一直在想該怎麼把逭筆帳討回來,出來吹吹風也是讓頭腦冷靜,那人打的如意算盤是把她逼至走投無路,只能回老家,然後拿著她的作品去做想做的工作。
那她就偏不回去。沒有能力的人即使拿到了那份工作又能怎樣?難道那人進了那家公司,她就不能去了嗎?避免見面尷尬?很抱歉她完全沒有那種想法,既然已經不是朋友,那就是向她正面宣戰的敵人了。
一旦想通這點,吳亞潔的心情自然舒暢了不少,可以說更是干勁滿滿了。當听到魏琛那樣小心翼翼地為她打氣時,她心虛了,她的好心情一掃而空。
吳亞潔忘記了,他是那種目標是維護世界和平,打擊一切欺凌弱小的正義使者。她一直以來表現得可憐兮兮,也是看準了這點,他就算知道她的眼淚有演戲的成分,也拿她沒辦法。她不覺得那算欺騙,因為她真的無依無靠,她只是看準他的軟肋在救自己。
可現在,她的心中產生了自責的情緒,他明知她是個麻煩還是出來找她,為她擔心,而她卻在利用他的好意。吳亞潔說不出口,她已經醞釀出了一出血債血償的大戲,並不需要鼓勵。她沒有勇氣去破壞他心中她那個嘴硬心善、無助弱小的形象。
吳亞潔沉默著,听著彼此的腳步。可能她真的不像個普通的小女人,在充滿愛的環境被滋養成純白的花朵,她算是那種在亂石堆里也能生根發芽,自得其樂的類型,經常有人被她的外表蒙騙,最後吃虧。
但她也不是冷酷無情,對于她相信的人,她的原則是絕不隱瞞、絕不欺騙,而她對于魏琛卻是一開始就存有算計的成分。一開始還能說是情勢所迫,但這個人未免和長相太不相符的好欺負,好欺負到她都產生罪惡感。
「我發現你人其實不錯耶。」吳亞潔突然說。
「我人當然不錯了,你會不會太遲鈍了?」對于她這突如其來的贊美,魏琛可是氣多過于喜。
還在想她一路在思考什麼,這麼沉重,搞得他都不敢開口打擾,結果竟然是在想他嗎?從他收留她的那天開始,他就應該是超級大好人了吧?
「你就想成是我太遲鈍了吧。總之從今天起,我要開始報答你了。」吳亞潔做了個堅定的表情。
魏琛擰眉,不懂她這是發起什麼神經了。報答之類痴人說夢的事,他早就放棄了。可偏偏,這次吳亞潔是認真的。
做飯方面,吳亞潔真的力不從心,但隔天一大早,她就開始大刀闊斧地忙活起來,看那架勢可比年前大掃除。
魏琛叼著牙刷,看吳亞潔拿著塊抹布細心地擦拭著房屋各處邊邊角角,真可謂是目瞪口呆。她還把架子上的東西全都拿下來,擦完後再放回去,看她那細弱的胳膊搬動那些多年不移動,堆滿塵土的舊東西,魏琛覺得很過意不去。
「你去刷牙啊,看什麼?」吳亞潔對他關懷的神情很不以為意,「從今天開始你回臥室睡去吧,我睡沙發。」
魏琛的牙刷差點掉下來,听到他能回自己臥室睡覺的消息,他竟像是得了特赦的囚犯,一時無法接受。
自從她到這的第一晚累倒在他床上後,床似乎就成了她默認的所有物,他都已經忘記自己的床是什麼味道了,甚至沒想到有一天還能名正言順地睡在上面。魏琛抓了抓亂糟糟的頭發,猶豫地問她︰「你不要緊吧?」
「你才是不要緊吧,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就算我們輪流睡沙發也該輪到我了啊,要不要擺出了副我好像下一刻就去上吊的擔憂表情。」見他仍是如看病人一樣看她,吳亞潔也懶得跟他解釋,「放心,我要是死,一定死在你家,讓你當第一發現人。」說著,她順手拿起架子上一個很舊的鐵盒子。
她本只是要像對待其他東西一樣,擦一擦表面就放回去,誰想魏琛一見那盒子,頓時表情大變,人也沖了過來,「那個不用了!」他喊。
不喊還好,一向壓低聲音說話的人猛地擺出警察的口氣,吳亞潔嚇得手一哆嗦,那鐵盒子掉了,一角磕在地板上,蓋子就那樣被磕開,里面的東西頓時掉了一地。
盒子不大,東西不多,而且也不是什麼珍奇的玩意。吳亞潔唯恐摔壞了他的什麼寶貝,仔細一看自己腳邊,不就是些小孩子玩的紙牌、彈弓之類不值錢的東西。
啊,是那個啊。吳亞潔笑了,「童年記憶的盒子,沒想到你這人還挺浪漫的嘛。別緊張,我幫你收好就是了。」她蹲下來準備把掉出來的東西放回去,猛地覺得躺在盒子里的一件東西似乎有點眼熟,順手就拿了起來。
魏琛一看,拍了下額頭,十分挫敗,「你別多想,那個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
「烏斯巨人?」看著手里的金屬公仔,吳亞潔月兌口而出那個本已經被她遺忘的名字,順帶連著當時關于它的記憶和那個承諾都一並想了起來。她猛地看他,不可思議,「你一直留著,想要還給我?」
「就是怕你這麼想,只是忘了丟掉而已。」
「說謊。」吳亞潔懶得揭穿他。從他搬家自己出來住也要帶著這個盒子可以看出,這個盒子對他有一定意義,那盒子里的東西當然不可能是什麼被遺忘的舊玩具,一定都是珍貴的回憶。她拿著後辦的手緊了緊,看他,「怎麼辦,我突然覺得好對不起你。」
「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別那麼夸張好嗎?」魏琛覺得自己太丟人了,她越是反應強烈,他越是覺得沒臉見人。拜托,能不能當沒看見?
「那時應該告訴你的,我要轉學的事。」他沒能兌現承諾,一定很不甘心,才會一直沒有丟掉。吳亞潔一攥那公仔,「好了,現在它是我的東西了。」
「啥?」魏琛瞧著她為圓他心願似的把那公仔死死地攥在手心,這女人的武斷時常讓他措手不及,「你別會意錯,都說了我留著它只是為了紀念而已,為了轉到這個限量版,我答應給老爸捶半年肩膀預支的零用錢……」
看她都要哭了,魏琛終于知道什麼叫自掘墳墓,他不說了行吧,真是說多錯多。他道︰
「給你吧,又不是什麼好東西,不想要的話,丟掉就是了。」他認命地說,不想讓自己更加丟臉。
絕對不會丟的,一輩子也不會丟掉的,吳亞潔在心中默默地答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