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萬松開了手,阿克夏聰明的保持安靜,看見那男人再次抓著那女人,轉身離開。他學兩人壓低身子,小心跟上,這次完全不敢讓視線離開眼前那對男女。
大雨變成了暴雨,就在他跟著爬上爬下、東奔西跑,覺得自己快要掛點時,那男人終于帶著女人停了下來。可等他看清眼前讓他們停下的事物時,他呆了一呆。
「不會吧?」他毛骨悚然的月兌口。鱷魚。
那些本來應該要在河口出沒的龐然怪物,一條又一條的盤據在前方的雨林里,它們動也不動的,就像石頭一般,但他月兌口的話,讓那些本來動也不動的怪物,轉動了眼楮,朝他看來,嚇得他頭皮發麻。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差點又尿濕了褲子。阿萬頭也不回的往後朝他舉起一只手。
「後退,退慢一點。」男人沉聲,緩緩開口。
阿克夏聞言,立刻慢慢往後退,很慢很慢的往後退。鱷魚們用那邪惡的眼楮盯著他,但沒有動作。
阿萬和霍香也跟著往後退,一步接著一步。
一切本來很順利的,直到阿克夏踩到了一個積著水的泥坑,然後重重摔跌在地,無法控制的痛叫出聲。
泥水四濺中,阿克夏看見阿萬將霍香送上了樹,然後那男人也飛快爬上了樹,那些有著強壯下顎、尖牙利齒的鱷魚們,好幾只一起朝他沖了過來。
他驚慌萬分,手腳並用的爬起,卻因為太過緊張,地上又太滑,還沒站穩瞬間又摔了一跤。
他不應該往後看的,但他就是忍不住,回頭只見一張好大好大的嘴,里面有著好利好利的牙,牙上還殘留著上一個倒霉鬼的肉塊。
他驚恐的尖叫出聲,嚇得屁滾尿流。
就在這時,一股力道猛然扯住了他的右手,有那麼一秒,他以為是另一只鱷魚咬住了他的右手,世界在眼前旋轉,慘叫連綿不絕的從喉中竄出。他過了一秒才發現他人在半空中,當他的腳劃過鱷魚們的頭頂時,幾條鱷魚仰身奮力一躍,張嘴試圖追咬他。
阿克夏嚇得連忙縮腳縮**,驚叫連連的就怕自己會被咬上一口,混亂中他抬頭查看,才發現右手被阿萬抓住,那男人抓著藤蔓,像泰山一樣,帶著他飛越半空。
他還沒來得及松口氣,阿萬就松開了他的手,他實在不想那麼沒用,但當他再次下墜時,尖叫再次如同他那三歲小妹一樣,竄出喉嚨。
他的鋼盔從腦袋上月兌落,一只鱷魚騰騰張開大嘴,一口就吞了它。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霍香抓著另一條藤蔓蕩了過來,抓住了他的手,接力將他蕩了出去。
當霍香放他落地時,他發現自己已經遠離了鱷魚所在之處,但霍香仍在藤蔓上,他吃驚的看著她蕩了回去,才發現阿萬會放開他,是因為那男人手上那根藤蔓斷了,他及時抓住了一棵樹的枝干,懸掛在半空中,只是那根枝干撐不住他的體重,已經開始斷裂。
霍香蕩回去時,他已經開始往下墜落,一只鱷魚張開血盆大口撲了上去,那男人在半空中翻身,抓著斷掉的樹枝用力狠狠一揮,將那鱷魚打歪了腦袋,但另一只鱷魚早等在一旁,見狀又朝他飛撲。
就在那只鱷魚想一口咬住他時,霍香抓住了他,唰地將他從鱷魚未來得及合起的大嘴中帶走。鱷魚落地,忿忿不平的在水中追了幾尺,然後和擋路的同伴扭打了起來,才沒有繼續追擊。阿克夏驚魂未定的看著那兩人飛越重重雨幕,來到眼前,落了地。
那一男一女落地時,雙雙注視著彼此,他都還沒來得及喘口氣,那男人就開始沖著她破口大罵。
「你以為你在做什麼?你他媽的到底為什麼自己跑出去?」
「讓獵人找到我,是讓我們可以最快了解現狀、掌握情況的方式,我需要弄清楚現在的情況,才能決定要怎麼做。」
他怒瞪著她,火冒三丈的吼著︰「現在的情況,就是我們要離開這里!」
「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你也听到了,河里有水雷,獵場外是地雷區,就算你能擊落每一架無人機,就算阿克夏能用你替他收集來的零件,擴大干擾訊號,讓自動機槍失去效力,我們也不可能穿越地雷區。」
「你少轉移話題!」他怒瞪著她,在大雨中咆哮︰「那個女人是個他媽的暗影殺手!你何時認出她的?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我?等你他媽的被她一槍爆頭的時候嗎?」
「她不會殺了我,她知道我是誰,她的玩家想要我,所以才要留我活口,他們想要讓我當獵人——」大雨傾盆,當頭而下。
有那麼一秒,阿克夏真的以為,那個額冒青筋的男人會伸手掐死那個超級冷靜的女人。
「獵人?!你以為對方那麼蠢,會任你就這樣自由來去?你知道獵人都會在身體里被植入炸彈,你現在是覺得手上這顆還不夠,想收集一串來玩嗎?」
霍香臉色微白,握緊了雙拳,啞聲道。
「我知道這有風險——」
「這不是有風險而已!」他憤怒的咆哮︰「這是自殺!」
她渾身一僵,深吸口氣看著他道︰「阿震和阿南移除過獵人身上的——」
「你敢!」他氣到兩眼發紅,霍然抓著她的手臂,暴怒大吼︰「你敢拿自己去換韓武麒想要的東西——」
「不是為了武哥!」
他的誤會,終于讓霍香也失去了冷靜,她開口打斷他,在大雨中吼回去︰「我不是為了他!不是為了紅眼!是為了我自己!我只是想要光明正大的活下去!想要正正當當的走在陽光下!我想要得到——」
她吼到一半,猛然驚醒自己差點說了什麼,瞬間閉上了嘴。阿萬瞪著她,「想要得到什麼?」
她僵住,匆匆轉身要走,卻被他拉了回來。
「你是為了什麼?」
「沒有,沒有為什麼。」她滿臉通紅,窘迫的飛快改口。
她的反應,她眼里激昂的情緒,她飛紅的雙頰,讓他心頭一跳。
「你——」
「什麼都沒有!」因為驚慌、因為尷尬,因為他那雙彷佛看進心底的眼,她匆匆低下頭,伸手推他,道︰
「我沒有為了誰!我只是為了自己!你放開我!」他沒有放開她,他捧著她的臉,強迫她抬頭看他。她反射性的抬眼,又驚慌匆匆垂下。
一秒鐘。
可他已再次看見,看見她曾經木然死寂,什麼也不在乎的黑瞳,此時此刻卻充滿了渴望、恐慌、羞窘,那萬般激昂的情緒,從她眼中滿溢而出,如此濃烈、那般洶涌,狠狠撞入他的心頭。
突如其來的領悟,讓阿萬震驚的松開了手。她轉過身,要走,月兌離了他的掌握。
懷中,瞬間一空。
還沒回神,雙手已自動伸出,將她攔腰撈回懷中。可惡!懊死!媽的!
她試圖掙月兌,他卻不肯放手。
「好了……好了……」
他從後緊抱著她,張嘴啞聲安撫著。
「我知道了……」
「你不知道!」她喘著氣,淚如泉涌,「你才不知道——」
「OK,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為了不讓她再掙扎,他順著她的話說,實際上卻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但這話讓她冷靜了下來。他一手環著她的腰,一手壓著她的心口,在她耳邊沙啞開口。
「我什麼都不知道。」
她低垂著頭,壓下另一聲上涌的哽咽,終于不再試圖掙月兌。
這一秒,亂七八糟的情緒塞滿腦海,阿萬緊擁著懷中渾身濕透的小女人,一時間只覺心慌意亂。他一直以為她很遲鈍,他一直以為她什麼都不懂,他沒想到她會為了……就只是為了……
一顆心,猛地被緊緊揪抓著。他不是笨蛋。
他很清楚,她在很多方面都單純得像張白紙,所以他一直不敢對她出手,過去幾年,他不讓自己踏過那條線,因為他很清楚只要過了那條線,他就會變得很貪心,越來越貪心,直到他把一切都搞砸為止。
他完全搞不清楚,這一切究竟是怎麼發生的,到底是怎麼發生的?他不想對誰負責,他不想太過在乎誰。
他一個人很好,一個人就好。
韓武麒那王八蛋卻把她塞給了他!
她早就應該離開他的船屋,她卻一直沒有走;他早就應該趕她回去紅眼,他卻始終沒有這麼做。他一直告訴自己,反正時間到了她會自己走,反正是個免費的人手,不用白不用。
他沒想過她會留下來,他沒想過她真的會想和他一起,待在那陰暗、潮濕又冷漠的城市。他沒想到,她會這麼傻、這麼執著。
雨很大,但他能感覺到她的淚水滴落手臂,能模到她的心在狂奔。
「不管你是為了……什麼……」環抱著她,他听見自己喑啞的聲音,從緊縮的喉嚨里涌了出來,告訴她︰「那都不值得。」
她渾身又一僵,沉默著。
然後,她在滂沱大雨中,緊抓著他的手臂,張嘴吐出一句幾不可聞的話。
「只是一只眼楮,我覺得很值得……」
她說得很小聲、很小聲,那微弱的語音,幾乎被大雨淹沒,可他卻听得一清二楚。他氣一窒,心頭又緊又熱,熱到發痛。
「告訴我你不會這麼做。」她沒有說話。
他收緊雙臂,掌心用力壓著她的心,啞聲要求。
「告訴我。」
淚懸在眼,和雨水交織融在一起,她張嘴開口承諾。
「我不會……不會這麼做……」
他深吸了口氣,貼在她耳邊,告訴她。
「我不需要助手。」
霍香渾身一僵,他卻在這時將她轉了過來,撫著她的臉,強迫她抬起頭看著她,啞聲說。
「從來就沒有需要過。」
她張著大眼,怔怔看著他,不懂他是什麼意思。阿萬低下頭來,在傾盆大雨中,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