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應當家,起來。」
應炎隆在昏沉間被人喚醒;他驚醒的第一個動作便是急忙蜷縮著身體,因為早已被刑罰得草木皆兵。
「應當家,是我。」
應炎隆驀地睜開眼,看見禁衛軍的紀副將就站在他面前。
他看紀副將臉色不甚嚴峻,又听見對方喚他應當家,猜想情況或者不至于太糟,也許是皇上終于願意見他了。
應炎隆想扶著牆壁起身,可十日以來所食不多,加上被刑求的身子無比虛弱,竟是連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紀副將與另一名禁衛軍上前,一左一右地攙起了他。
「您稍忍耐一下。」紀副將用一塊黑布蒙上應炎隆的眼,再將他扶上軟轎。
「請勿擅自取下,以免有性命之危。」
應炎隆點頭,感覺軟轎開始往前走。
軟轎走得飛快,宮牢里帶著沼氣的風拂過應炎隆的臉龐。
他听見了機關開合的聲音,卻沒感覺到太多光影變化,只是覺得所呼吸的氣味開始愈來愈潮濕。
應炎隆想他還是在宮牢里,只是進了不為人知的秘道,而且還走了好一會兒,表示這秘道比想象中還寬敞且長。「請下轎。」紀副將說。
應炎隆被扶下了轎,解開了眼上的黑布。
應炎隆眨著眼還在適應光線,便看見眼前身著墨藍雙色紋長袍的皇帝正端坐在一把寬正大椅里。
「拜見皇上。」應炎隆雙膝旋即落地。
「起身吧。」黑行健看著身形、面龐已經削瘦泰半的應炎隆,漠然地說道︰
「賜坐。」
「謝皇上。」應炎隆被紀副將扶上座椅之後,隨著皇上的視線看去——眼前有一片三人寬度的明亮石壁,其上正映著一套桌椅床榻。
應炎隆皺了下眉,因為這屋內明明只有二椅一桌啊。
「我們現在坐在一式二門的乾坤雙房里。這間是『坤房』。隔壁的『干房』里面布滿了回音石以及明鏡石壁,能夠將聲音及里頭情況投射到『坤房』,但『干房』內之人卻完全不知道『坤房』的存在,也听不到我們說話。」黑行健說。
應炎隆點頭,並沒有接話。他不知道皇上帶他到這里的用意,且皇上沒有先問他問題,他也不敢妄自喊冤,只能等待著……
黑行健看著石壁上那間他曾囚禁過梅以文一個月的「干房」——那時他日日在「坤房」守著,只為了觀看梅以文的一舉一動。因為那時梅以文已發了毒誓,說只要再見他一面,就要自殺。
他曾經因為忍不住思念、不守約定而出現在梅以文面前,結果梅以文咬舌試圖自盡,嚇得他再也不敢現身。後來,是他見梅以文被囚于這房內,精神開始渙散,且開始絕食,這才同意梅以文的請命,讓人將之送到傾城山莊。
應炎隆靶覺到皇上變得沉重的呼息聲,卻不能多問什麼,只是坐直身子定定看著石壁上映出的「干房」——
干房那端,有人推門而入。
是花明子!
應炎隆身子驀地一震,一顆心提到了胸口,不由自主地傾身向前,眼眶發熱地緊緊盯著她——
她讓紀副將拖著昏迷中的羅繼才進門,並將之推到牆邊,用鎖鏈鎖扣著。
「看你的女人怎麼替你洗清罪名吧。」黑行健說。
「多謝聖上。」應炎隆心中激動,勉強彎身行禮後,便一瞬不瞬地看著石壁上的花明子對紀副將道謝。
紀副將退出之後,花明子搬了把椅子,雙臂交握地坐在羅繼才面前。
應炎隆看著她清瘦、幾乎見骨的臉龐,心里不舍?,只是瞧著她雙臂交握胸前,凶悍地瞪著羅繼才的神色,倒也寬心她還不錯的精神。
「羅繼才,你也該醒了吧!」花明子一腳踢上羅繼才的肚月復。
那腳踢得著實有力,配著羅繼才的慘叫聲,听來頗是驚心動魄。
「啊!痛啊!痛死我了!」羅繼才睜大眼,大吼大叫著。
應炎隆挑了下眉,唇角上揚,真恨不得也踩上一腳。
黑行健看著花明子的舉動,想著梅以文真的想變成她這樣強悍的女子嗎?不過,如果是梅以文雙手叉腰對他叫囂,他也只會覺得梅以文看來生氣勃勃吧。如果梅以文還活著的話,坐在他身邊陪他看花明子教訓羅繼才的話,不知有多好……黑行健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不許再胡思亂想,只是看著花明子一腳踩上羅繼才的下月復。
羅繼才慘叫不絕,卷曲著身子。「你別再踢了!我要死了!」
「死?誰說要那樣便宜你了。」花明子冷笑一聲,再度一腳招呼在羅繼才腰側—她之前已經請教過紀副將了,務期每一腳都要招呼在羅繼才最脆弱的部位。
羅繼才痛到呼天喊地,淚水鼻涕糊了一臉。
「再喊一聲痛,就把你倒吊在火盆下慢慢地燒!你知道這種死法嗎?聞著自己的肉味、慢慢痛死是什麼感覺,要不要試一試?據說要將近一天才能死成,有人死了兩天還死不了……」花明子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羅繼才倒抽一口氣,全身發抖,不停地搖頭。
「不說話嗎?那只好讓你看看這個了。」花明子掀開床上薄被,露出一個人——一個一動不動、臉色慘白的女子。
羅繼才看著那個女子,全身顫抖了起來。
「你你你你殺了許嬪!」
「你慫恿許嬪控訴應炎隆非禮于她。現在她成這副德性了,你若不吐實,也就是這個下場。」花明子冷冷說道。
羅繼才瞪著許嬪,什麼話也說不出來,牙齒不停地打顫。
「你……這……這里是哪里?你想做什麼?」他記得自己出門上了轎,然後就人事不省了。
「這是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若不說出自己陷害應炎隆的經過,你就等著被我凌遲至死。」花明子取出一條長鞭,往空中一甩。
皮鞭劃破空氣的尖嘯聲,讓羅繼才頓時臉色發白。
「我……真不知道應炎隆怎麼了。他怎麼了?」羅繼才故作驚訝地說道。
「還演?」花明子長鞭抽去,狠狠打中羅繼才的手臂。
羅繼才發出殺豬般的慘叫,痛到整張臉都扭曲了。
花明子沒法子對他感到一分同情,因為應炎隆如今的生死未卜都是因為他!
「你讓許嬪趁著皇上出城時誣陷應炎隆,好讓羅貴妃的人馬趁機對應炎隆嚴刑逼供,此事是否屬實?」她大聲質問。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干麼誣陷應炎隆?你……你綁了我,貴妃、我爹,還有皇上不會饒過你的……」
「你知道應炎隆與我即將成親,怕他會因為我被你殺傷一事而報復于你,
情急之下,就找了與你有關系的許嬪,告訴她若不舉發應炎隆,你就要說她意圖勾引你……」
「你胡說八道!」羅繼才左右張望著,像是生怕這番話被人听見。「要我找許嬪身邊的人過來對質嗎?」
羅繼才看著她,唇角忽而勾起一抹笑。他當初一察覺到應炎隆的恨意,就知道大事不妙了;而他既然有法子誣陷應炎隆,現在也一定能夠月兌身的。
「花當家既能這樣誣陷我,自然也能這樣威脅許嬪身邊的人。依我看來,你不過是因為應炎隆對許嬪的事露了餡,所以才抓我過來想泄忿。只是,你居然還殺了許嬪,行徑著實太過囂張,要是皇上知道了,你會落得什麼下場。咱們這個皇帝可不是吃素的……啊!」
一記長鞭甩到羅繼才臉上,割出一道血痕。
羅繼才嚎叫一聲,看著手執長粳的花明子站到他面前冷笑道︰「憑你也敢議論皇上。我倒是想知道,要是皇上知道你在京城變賣皇家物品,會有什麼反應。」
「我沒有!」羅繼才聞言,臉色頓時一陣青白。
「我們找人追查過了,買了你那些皇家對象的商人,已經指證了你的人,
而你的人又指證了你。」花明子冷笑道︰「沒有人願意承擔私賣皇物的死罪。你只能自己擔了。」
「你嚴刑逼供,他們怕了才說謊的。」羅繼才雙唇顫抖地說。
「是嗎?一個、兩個,三四五個都是活證,你說皇上會相信誰?」
「我……我那只是一時胡涂。你若是把我交給皇上,你私擄我動刑,也是死路一條,不如我們打個商量……」
「我死路一條又如何?拜你當時刺傷我之賜,我如今只剩兩年好活,我就算不要命,也要你得到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