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開不到這邊,蘇紫予跟著李柏川一路爬上來,前面看似無路,但真到了盡頭,馬上顯現出的又是另一副畫面。天高水闊,她立刻被這種杵在天地之間的錯覺感動了。
「真是個好地方啊。」蘇紫予感嘆,「這可真是個推理劇發生命案的好地方。」
「嗯,讓人有種想按劇本實驗一下的沖動。」李柏川冷著臉問她,「要試試嗎?」
「你看你還真容易生氣啊,我是開玩笑的啦。」蘇紫予忙退後五六步,將位置讓給他一人。
李柏川殺人的目光一直追隨著跑開的她,他當然知道她是在開玩笑,只不過自己開了這麼久的車,難道她就不能給點像樣的場面上的答復嗎。這種表達,他哪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喜歡這里?他喜歡的地方又怎麼保證別人也喜歡。
被他盯得心里毛毛的,臉頰也有點莫名地發熱,蘇紫予試圖逃開他的目光。這人不會真的生氣了吧?她將被海風吹亂的頭發整理好,自己知道這不過是種掩飾,「好吧,我只是沒想到你真的會帶我來了一個不錯的地方,有點意外而已。」
「不然你覺得應該去哪里?」
蘇紫予的手一指,下面那片沙灘,「你不說去海邊嗎,我以為就是躺在沙灘椅上邊喝冰鎮的飲料,邊看身穿比基尼的美女,哪知道是這種……」還滿清新、文藝的地方,跟他形象不符啊。
李柏川大概明白她對自己的定位,所以說,會帶她來這里最不好意思的人是他自己啊。要不是她哭哭啼啼的,他哪會連殺手 都使出來。這會要告訴她這里是他的秘密基地,她肯定會笑死吧。想到這,李柏川的臉更黑了幾分,裝作仍在生氣的樣子問她,「帶你去看比基尼美女有什麼用?難道你會因此變得精神百倍嗎?」
也不動腦子想想,哪個男人會那麼白痴,以為是陪著失戀的好兄弟嗎?等等,雖然很白痴,但如果對象換成她的話……李柏川看著她。
蘇紫予雙眼冒光,一副期待地說︰「我會啊。」
李柏川無奈地撫額,他真是做了件蠢事啊,帶她來看什麼天空、大海,她會是稀罕大自然的人嗎?用得著用自然的壯闊撫慰心靈嗎?女人,她要的是女人,看到漂亮、性感的女人立刻就能恢復精神了。
這真是失策,覺得自己真是可笑又有點悲哀。李柏川搞不懂自己為什麼要沮喪,帶她來這又不是獻寶求認同的,目的不就是為了讓她心情變好嗎?現在一個簡單、直接的方法就在眼前,有什麼可沮喪的?這里是他一個人的秘密基地,趁她嘲笑他之前快點離開吧。
「那走吧,現在是旅游的旺季,像沙粒一樣多的比基後美女在等著你呢。」
「欸?」見他真的要走,蘇紫予不解,「你那麼想看美女的話,又干嘛來這?」
「怎麼是我要看,不是你說要看的嗎?」李柏川放棄了,看在她受到打擊的分上才想說對她溫柔點,但再這麼下去他就要被她氣死了。
「哎呀,你誤會了,美麗的東西當然人人都喜愛啊。但美麗畢竟是他人的,追逐的過程是種對征服欲的滿足,但同時也會很疲倦。
相比下,我更喜歡這個地方,好像能夠包容自己的一切,不管是比賽落選那時憤恨的心情,還是對未來的不安。不用付出任何努力,單是站在這里就覺得身體輕飄飄的,好神奇,這真是一個非常奇妙的地方啊。」說著,為了證明自己的話一樣,蘇紫予將視線投去了遠處海天相接的地方。她的眼眯起來,像是要將太陽看穿,被吹亂的長發完全不受控制,她也懶得再去管了。
李柏川提到胸口的火氣瞬間失去了發泄的對象,堵在那里,燃著他的心口,變成了對自己的折磨。這個女人也太會察言觀色了吧。再說自己就這樣被她隨便兩句話就又怒又喜的,也太沒面子了吧?
「你倒是還挺詩意的,不過是個沒人來,滿是石頭的光禿平地。」李柏川咳了聲。
「難道你不這麼覺得嗎?我還以為你也是出于同樣的感受,才這麼寶貝這塊滿是碎石的光禿地面呢。」
誰寶貝了?李柏川的臉一熱。
蘇紫予雙手抱胸,很遺地嘆了口氣,望著下面那片熱鬧沙灘,「真是的,早知道就帶著長焦鏡頭了,又能看景色又能看美女,那才圓滿。」
「你說的那個叫偷拍吧。」李柏川撇撇嘴,那麼想看的話,就下去看啊,他才不管呢。
「不然你吹個口哨,看有沒有人會注意到這邊,也許會過來找我們呢。」
「為什麼要我吹?你倒是把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都交給我啊。」他看上去像是對路過女人吹口哨的沒品男人嗎?「我看還是你叫救命,或者跳個天鵝湖之類的,也許下面會有人看到以為這邊有個瘋子,好奇過來瞧瞧。」
「這麼說,沒準還真會引來些人的感覺。」蘇紫予想了下,往地上一坐,愜意地雙手支在身後,仰撐著傾斜的身子望向遠方天空,「那還是不要好了,我可不想再有別人發現這個地方,我要一直坐在這里,直到你膩了為止。」
「是嗎?」真是的,話都讓她一個人說了。李柏川不去看天空海洋稀薄的雲層,他只看她那條隨風亂舞的馬尾,「那可能要讓你失望了,你一定不想知道我在這里待過多久。」
「那你會一直在這里陪我嗎?」
「別弄錯了,這里是我的地盤,只是臨時借你用下而已。」
「那還真是謝謝。」蘇紫予說著,閉上了眼晴。
海風帶著濕熱的咸味,從她的身上吹過,又帶去了她身上的味道,迎向了站在她身後的那個人。
蘇紫予發現自己變了,是不是好的變化她也不確定。她不是個脆弱的人,外表雖不強悍,可干出的事也算是驚天動地,這樣的她怎麼可能脆弱?可是最近呢,她卻總是任由自己去依靠李柏川,甚至開始對他撒嬌。在自己點了很貴的菜肴,他對于不客氣的她露出無奈又鄙視的神情時,她的內心是滿足的。
在她試著欺負他,故意惹他生氣,然後當他對她表現得無可奈何時,她就會覺得很滿足。有時她做得太過頭了,也會故意表現出軟弱的樣子,讓他不好意思太生氣。
就像小時候對哥哥那樣,仗著哥哥寵自己,故意去做些壞事嫁禍到他身上,他明知是怎麼回事,還是選擇吃啞巴虧,只要事後對他掉幾滴眼淚,他就不忍心再追究了。
那種被保護的感覺是她的樂趣所在,所以當全家人都對她離家出走的事震驚得無法作出反應時,她哥哥在第一時間就接受了,她哥哥是最清楚她本性的人。
而她呢?蘇紫予認為自己並不是什麼善解人意的小天使,她的自私除了最親近的人,又有誰能看透?有一個那樣了解她,肯無限度地容忍她的人存在,是她安心感的來源。
但那說到底因為是她的親哥哥,而現在她竟然試圖在毫無關系的人身上尋找那種安全感,她在拿李柏川當成自己的靠山,把他當成了一個能夠耍無賴、撒嬌的對象。
這說明什麼呢?蘇紫予想了想,是不是她一個人堅持得太久了,一直都是一個人在努力著,對于自己所選擇的道路也沒有什麼怨言,但終究還是會累吧?所以當有個人沒有嘲笑她,用善意去理解她的瘋狂時,她便義無反顧地將心傾向了那個人,想在他的懷里靠一靠,想對他說聲謝謝。蘇紫予驚覺到,原來自己把李柏川當作了救命稻草嗎?她太得意忘形了,因為他人的善意反而去壓榨對方,這樣可怎麼行呢?蘇紫予睜開眼楮,意外地發現天已經變了顏色。不是吧,她竟然想事情想得太入神,然後就睡著了。自己睡了多久蘇紫予沒有去想。她關心的只有那個帶她來到這里的人呢?他是不是已經回去了?
蘇紫予的擔心連半秒都沒能維持,因為視線稍微偏離一下,她就看到了李柏川。他就坐在自己頭邊上,正滑著手機,發覺她醒了,收起了那支打發時間用的手機,他的視角很快地捕捉到了她的表情。
「你還真是會吃又會睡。」他如此評價。
蘇紫予瞪著眼,呆呆地看著李柏川,他的西裝外套變成了她頭下面的枕頭。這會只有一件白襯衫,微開的領口在風的作弄下小幅地擺動。他的背後是即將墜入大海的夕陽余暉,將他的輪廓掩在了一片橙色的光暈中。
蘇紫予了半晌,笨拙地開口說︰「我還以為你走了。」
李柏川看她一眼,只當她是睡傻了,「我怎麼可能放你一個人待在這里?」其實他發現她睡著時,是想叫醒她的,這里風又不小,萬一真吹出毛病怎麼辦。可是看她睡得這麼熟,腦袋躺在堅硬的碎石上也分毫不能影響她的美夢,讓他有種此時叫醒她等于犯下滔天大罪的感覺。
「對哦,我們在比誰能在這里待時間長。」蘇紫予起身,突然地一陣風吹得她一個顫抖。她趕快壓住頭發,對著風來的方向又愣起了神。不是風突然變大了,是他一直坐在那為她擋風,她終于明白過來。
「你要想繼續待在這里也可以,但太陽下山後會變很冷,我這可是經驗之談。」李柏川已經撿起他那件名貴的西裝,裝樣子地拍了拍,隨便地拿在手里。
「哎,突然好想哭。」蘇紫予嘆了口氣。
「啊?」李柏川瞬間呆掉,一副完全模不著頭腦的樣子。
她笑說︰「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