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啊啊啊啊——
賀蘭蝶尾真想仰天狂噴一口鮮血,以示抗議之前一直對她愛理不理、不聞不問的南宮大少爺,突然提出的古怪要求。
听到他的話,她先是愣了,然後呆了,最後才滿臉驚駭地爆發出一串︰「為什麼是我?我為什麼要做那種事?剛才那個美姑娘不行?你今天一定又喝酒了吧?已經酩酊大醉了吧?還是病入膏肓?請你趁病情還沒惡化到無可救藥之前,趕快去看大夫。」
後面的數聲「啊啊啊啊」雖然很低弱,卻似余音裊裊,回蕩在屋中。
「我不可能讓對我有非分之想的女人有機會留在我身邊,對我投懷送抱獻殷勤,但是你,很適合。」好清楚的解釋,明白簡潔地解除了她的疑惑,至于她會有什麼反應,那不在他的管轄範圍。「還有,昨晚的帳我還沒跟你算,你好像拿酒醉的我來戲耍了,嗯?」
昨夜宮中設宴,宴會上他無法推托,只得勉強喝了幾杯,然後他就醉了。
據說他醉了以後會變得異常溫柔,曾事後听旁人提起,連他自己都感到一陣雞皮疙瘩。
別人醉酒時無法控制自己的二言一行,他也一樣,只除了醒來後仍記得一清二楚,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回想起昨晚她離去時的那張笑臉。
記憶太過深刻,深刻到叫他意外,干脆拿她來宣泄這股不正常的鳥氣。
「我沒有,一定是您記錯了,大少爺,請您相信我!」
這回換賀蘭蝶尾撲過去揪住他的衣衫,只差沒跪下來抱緊他的大腿,哭著喊冤。
「我自己做過的事,我不可能記錯。況且,我的記憶力比一般人要好許多倍。」
「所以才會有那麼多未老先衰、天妒英才的短命鬼和滿頭少年白呀呀呀呀……」
嗯,看來她已經被他的提議嚇到神智錯亂了,連大不敬的話也毫無半點掩飾地月兌口而出,真有趣。
南宮玄不理會她的鬼吼鬼叫,修長白皙的手指,宛如做過無數回那般熟練,靈巧地從粉柔紗裳的衣襟鑽進去,隔著一件兜兒緩慢探索著。
她身上這套衣裳是南宮府的婢女服,裙擺一角還繡上一尾與她名字相同,正在暢意嬉游的蝶尾金魚。
平日在府里,他雖對她毫不理會,卻也知道她穿著這麼一身衣服。
是他眼尖,甫踏進房里便瞧見了櫥門下露出繡有金魚的一角,才得知她的存在。
不過粉色真的不適合她,回去就差人重新做幾套不同款式的給她換上。反正她是他的階下囚,他要將她捏圓還是搓扁,她無權拒絕。
「你在干嘛?你這個色鬼、登徒子、衣冠禽獸、金玉其表敗絮—」
「找到了。」南宮玄清冷嗓音打斷她,不顧她的驚恐掙扎,逕自從她懷中取出一樣物事。「若你能解釋清楚,這東西為何會在你身上,你又是從何得來的,剛才的提議便一筆勾銷,如何?」
此刻靜躺在那只大掌掌心的,是一只繪有精致圖案的瓷罐。
南宮玄把罐底朝向她,讓她看清罐底的紅色官印,要她無法狡賴。「這藥明明是你昨晚親手送給我的!還千叮萬囑、語音柔和,吩咐我要好好用它來細心保護我的雙手!」帶顫蔥指用力指向他,她說得理直氣壯。
「光憑這點,就足以證明昨夜你戲弄了我。」
「那我把它還給你,可以了嗎?」賀蘭蝶尾一把搶過他手中的藥罐,塞進他懷里,順手在他胸膛拍了拍,「你放心,昨晚你『酒後亂性』,變成另一個人的事,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我保證。我會把這個秘密帶進棺材,就這樣,本姑娘還急著給你家黑心弟弟送甜糕去哩,再見!」
「蝶尾,回來。」南宮玄長臂一伸,就把她拉回來,再次抵上屋牆。「這種保證我不接受,尤其是你的,我更不接受。」
你不要再這麼自來熟,惡心兮兮地叫我的名字!
賀蘭蝶尾很想怒吠出來,可那麼做,就等同于告訴他,她對他用輕軟淡嗓喊著她的名,感到有多羞怯難平……不,是有多受不了、多抓狂才對!
「我看起來有這麼混蛋嗎?」
「你要我接受一個頭一回見面就告訴我,她是山野妖精,是來吸我精血的,光是听著,就知道是滿口謊言的野丫頭的保證說辭?」笑眸狠眯,南宮玄這回是真的在笑,只是笑容蘊著些些嘲諷。
「抱歉,那時我看你文文弱弱的,好像很好欺負的樣子,反正也就萍水相逢,我幫人送飯,順便拿你戲弄一下而已,您心胸廣闊,一定不會放在心上對吧?」她都道歉了,還不行嗎?
厚!跋緊放開她啦!先前是他不想跟她有任何關系,現在是她不想跟他有半點牽連!
「太遲了,我現在只想要你。」只想要拿她來戲弄解悶。「還有,忘了告訴你,我這人打小就心胸狹窄,原本隨著年齡增長收斂許多,若非你每踫上我就用冷血二字刺激我,恐怕我至今仍對你提不起任何興趣,更不會做那種無謂打算。」
賀蘭蝶尾懂他意思,那句「只想要你」後面沒說全,她不可能自作多情。
但是,憑什麼他輕松地把責任撇得一干二淨,她卻是遭泰山壓頂,飽嘗崩潰滋味啊?
「我……」
搶在她即將爆發出的「我不要」、「你快點給我死心」、「我不可能陪你無聊胡鬧做那種混帳事」等等之前,南宮玄收起虛假偽笑,改為哄拐和引誘。「你不會吃虧的,只要你願意听完你的事後所得。」「那你倒是說說看。」真上道,知道要拿利益誘惑她不太良心的良心。「先聲明,沒價值的好處,恕本姑娘不奉陪。」
「只要你能做到我所要求之事,事後我會給你一棟位在京師的豪華宅子,以及一筆就算你每天躺在床上發懶發呆,什麼都不做,用一輩子也都用不完的銀子。」
「啊?」賀蘭蝶尾檀口微張,一副呆滯模樣。
她知道南宮家是傳承幾百年的世家,人才輩出,南宮玄更是備受重用的西斐首席軍師,區區一棟宅邸和供她一輩子用之不盡的銀子,他當然拿得出手。
她只是沒想到……他會出手如此闊綽,就為了要她教他感情?
「我曾向樊安寺的住持師太詢問過,得知你是孤兒,十多年來一直隨你師父過著顛沛流離的日子,遇上哪間寺廟或大戶人家需要人抄寫經書,便住在那兒。現在只要你點個頭,答應我的要求,事後便能得到一個不需你再四處奔波勞累的家,這樣豈不很好嗎?」
嗯,很好、很好,真的非常好。
他給的獎勵成功吸引了她,害她心癢癢的,恨不得馬上就把宅子和銀子拿到手。
所以,賀蘭蝶尾立馬將節操什麼的丟到地上踩幾腳,再抬頭,迎上他狐狸一樣狡獪的目光,毫不在意地踏入他布好的圈套——
「成交。」
雖然答應得很爽快,可是具體要做些什麼,賀蘭蝶尾卻毫無半點頭緒。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想讓一個淡漠冷酷的壞蛋變成感情豐富的正常人,必須先接近他、與他相處、掌握他的一切喜好。
在月兌離黑心南宮二少奴役的頭一天,賀蘭蝶尾就開始實行這個計劃。打從南宮玄早朝回來,她便一直跟在他身邊,斟茶遞水、噓寒問暖,順便跟他聊天談心,詢問他的愛好與習慣。
起初他十分配合,雖然回答的話絕對不超過十個字,好歹也算是禮貌地為她解惑。
但漸漸地,他感到不耐了。
當她不知道第幾回試圖找話題跟他胡扯時,南宮玄微微嘆口氣,一手輕撫太陽穴,指著書房角落的小幾,道︰「你先到那邊坐著。」
「為什麼?你不是說了要我想辦法讓你產生感情嗎?」賀蘭蝶尾十分不解。
剛才他那個動作,像極了要辦正事的大人,對著胡鬧亂跑的頑童說︰「去去去,自己先到角落里堆沙子玩,不許走開,等我辦完事就回來接你」一般。
「我知道你很著急。」急著盡快得到報酬好離開南宮家,急著快點逃離他……
這種說法真讓人感到不快,不過事實就是如此,不管她表現得多活潑、多殷勤,就是掩飾不了不願與他靠近的不自在。
難得他允許她接近,反倒是她嫌惡起他來了?
或許是昨天在客棧那事讓她嚇得不輕。
他做事太絕,面對她一個小泵娘也不留半點情面,不過這是她自己招惹來的,自己造孽自己擔,她必須盡快學會面對事實。
「但有些事是急不來的。」南宮玄意有所指,順手取來一封信閱覽,跟著提筆蘸墨,在紙上落筆,任由沉默蔓延在空氣中。
「不急就不急,去坐著就坐著。」賀蘭蝶尾輕聲咕噥一句,壓下心中的無名惱火,真照他說的走到幾案邊坐下。
明明是他叫她教他感情,卻依然對她愛理不理,就那種古怪脾氣和古怪態度,看他能領悟到猴年馬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