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凝脂猛地睜開眼,黑白分明的水眸宛若明亮的黑珍珠,在海底閃閃發亮。她有一雙極好看的水眸,很清澈、很干淨,一眼便能望到底。
見她並未昏過去,韓隱快速地從她的唇上移開,抱住她往上游,不知道何時,順著水流,他們已經到了湖中央,他沖出水面時,黑色的發絲黏在他的臉上,露出他分明的五官。
「宋凝脂。」韓隱平著嗓子喊,看著濕透了的她。水浸濕她的衣裳,她玲瓏的身段若隱若現,他不懂什麼叫非禮勿視,反正他抱也抱了,親也親了,于是他毫不客氣地將她打量了一遍。
宋凝脂的頭很暈,蒼白的臉色因為空氣多了幾分紅潤,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有著劫後余生的驚恐,水眸如小鹿一般望著他,楚楚可伶。
「你……」她張嘴卻不知道要說什麼,頭一陣暈眩。
「我叫韓隱。」
宋凝脂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跟她介紹他自己,腦袋一片空白,好一會,她怯懦地開口,「多謝韓公子搭救。」
他靜靜地看著她好一會,「我救了你。」
「謝謝韓公子的救命之恩。」她又感謝了一番。她不會泅水,手還搭在他的身上,身體虛弱無力,不想靠著他,卻沒有別的辦法。
韓隱抿了一下唇,沒再說話。馮雲已經劃著小船過來,快靠近的時候,韓隱看了他一眼,馮雲立刻停了下來,將頭扭開。
韓隱擁住那縴細得一下便能扭斷的腰肢,一個運功,飄然地跳到了小船上。小船上還放著兩件披風,韓隱直接將一件披風披在了她身上,再將另一件披風隨意地披在自己身上。
「劃船。」韓隱吩咐道。
「是。」馮雲勤快地劃船。
船靠岸的時候,茹嬤嬤帶著快哭出來的秋蘭上來扶著宋凝脂,宋凝脂擇著發暈的頭,跨過船舷,耳邊忽然听到一道低低的男聲,
「救命之恩,便以身相許吧。」
宋凝脂覺得腦袋似乎被砰地一下,狠狠地擊打了一番。她搖晃著腦袋下了船,靠在茹嬤嬤的身上,離開之前,她看了一眼頭也不回的韓隱,心下一松,她應該是听錯了。
「大小姐,太好了,幸好你沒事。」
「趕緊帶大小姐去換身衣衫。」
匆匆趕來的朱夫人連忙讓人準備了屋子供宋凝脂休憩,茹嬤嬤含淚地替宋凝脂換下了衣衫。
「奴婢就知道朱三小姐氣大小姐,奴婢看她跟三小姐、四小姐走得近,竟然打的是這樣的壞主意。」秋蘭一邊哭,一邊擦拭宋凝脂的濕發。
宋凝脂恢復了神志,可惜身子發軟,又冷又累,整個蜷縮著發抖。今天她本不該來的,可是也不知道宋三用了什麼法子打動了宋夫人,宋夫人便要她到朱家來。
宋凝脂知道這里頭有貓膩,也盡量地避開了,可沒想到那朱三是一個膽大的人,光天化日之下就將她推到了湖里去,而她在以為自己就要死的時候獲救了,大難不死的感覺令她現在還有些膽顫心驚。
茹嬤嬤看向宋凝脂,見她一臉的失魂落魄,嚇得輕拍了幾下宋凝脂的小臉,「大小姐。」
宋凝脂眨了眨眼,「茹嬤嬤。」
「你沒事吧?」
宋凝脂搖搖頭,「沒事。」
茹嬤嬤松了一口氣,「你可得打起精神來。」
宋凝脂笑了笑,「好。」
秋蘭重新替宋凝脂梳了一個發髻,茹嬤嬤找了一套衣衫給宋凝脂換上,又給宋凝脂上了點唇脂,令她看起來氣色好多了。
茹嬤嬤轉身想找一頂帷帽,卻怎麼也找不到。宋凝脂輕聲道︰「不用找了,傷疤已經在臉上了,也不用遮。」
茹嬤嬤停下了動作,「是。」
宋凝脂虛軟地站起來,「出了意外,也不好再耽擱了,便先回去。」
「老奴去跟朱夫人說一聲。」茹嬤嬤道。
「嗯。」宋凝脂不耐跟朱家的人打交道。今日在朱家出的事情,還是朱三推的她,她倒要看看朱家人是什麼一個態度。
不一會,茹嬤嬤便回來了,臉色微黑,「大小姐,朱夫人說你身子不舒適,早些回去歇息。」
宋凝脂心中微嘆,世態炎涼,曾經她貴為宋家嫡長女,被多少人捧著,和此刻一對比,還真是一個天差地別。
但是比起這些,宋凝脂情願這樣,也不要嫁給那海家大公子,只要想一想嫁過去會是什麼樣的情形,她心里便發寒。
如此一想,那朱三小姐跟海家大公子訂親,將怒火發在她的身上,倒也能體諒,只是朱三小姐戲弄她就算,卻想壞她名聲,讓她去死,她卻有些厭惡。
朱三小姐要是有些本事,那麼就去找海家大公子得了,何必找她呢?再說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朱三小姐大可以找自己的爹娘。見她如今在宋家不得寵,便將惡氣撒在她的身上,心腸也沒有多麼善良。
宋凝脂緩緩地點頭,「那便準備好馬車吧。」
「大小姐不等三小姐、四小姐?」秋蘭問了一句。
「今日不是來了兩輛馬車嗎?」宋凝脂冷道,這場好戲沒宋三、宋四在其中推波助瀾,也不會這麼順利。
秋蘭便出去找車夫,茹嬤嬤扶著宋凝脂一步一步地往外走。突然听到幾聲尖叫聲,茹嬤嬤狠狠地瞪過去,那朱家的幾個丫鬟們連忙低頭。
茹嬤嬤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宋凝脂,見她神色淡定,心中欣然。大小姐即便是毀了容,這一身的淡定、從容,誰也拿不走,這才是真正的嫡長女,哪是宋三、宋四可以比的。
秋蘭準備好馬車,便眼著茹嬤嬤一起扶著宋凝脂上馬車。馬車離開了朱府,秋蘭的嘴嘟得老高,「這朱家真是了不得。」
秋蘭抱怨歸抱怨,在馬車上給宋凝脂倒了一杯熱茶,「方才連姜湯也不準備,熱水也沒有,幸好今日出門還帶著熱水,大小姐先喝一杯,等回去奴婢給你做姜湯。」
宋凝脂喝了一口熱茶,身子還是覺得冷,「嗯。」
茹嬤嬤有些擔憂,「大小姐,今日的事情怕三小姐、四小姐胡說八道,是否回去之後……」
「不用。」宋凝脂笑了笑,「我被送去鄉下、送去柯堂都沒關系。」
听大小姐的意思,茹嬤嬤便知道她已經打算好了一切,連最壞的結果都想到了,「夫人她總歸不會那麼心狠。」
宋凝脂低下頭,唇角帶著調笑。她現在才知道,宋府里唯一把她當親人的只有她弟弟宋青河,在爹娘的眼中,她是聯姻的工具;在其它的妹妹眼中,她是絆腳石,能踢開她簡直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宋凝脂作好最差的打算,卻沒想到听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消息,望著一臉喜悅的茹嬤嬤,宋凝脂不得不再問一遍︰「嬤嬤,能不能再說一遍?」
「大小姐與韓大將軍有緣,上回馬車相撞,救了大小姐一回,這一回在朱家落水,又救了大小姐一回,韓府派了媒婆過來說親呢。」
「那個叫韓隱的是護國大將軍?」宋凝脂大為吃驚。
「韓大將軍如今二十有五,十歲就去軍營了,十五歲立下了頭一個功勛,後來每回出兵都鮮少有敗的,去年剛回金陵,月兌了盔甲,交了虎符,皇上賜了護國大將軍的稱號,還賜了一座將軍府。」茹嬤嬤笑呵呵地將這些事情打探清楚,一五一十地說給宋凝脂听。
宋凝脂眼楮一眨也不眨地听著,听到最後,她月兌口而出,「如此他還向我求親?」
茹嬤嬤捂嘴笑著,「所以說是緣分啊。」
宋凝脂見茹嬤嬤不說實話,自己猜了一番,心中也有些無奈,韓隱救了她,她的身子幾乎被他看光,抱也被抱了,要是別人的話,還真的不會娶她,能娶她的也就只有他了。
宋凝脂跟著也笑了,「是啊。」起碼她不是被當作聯姻的工具,被自個兒的爹娘給利用了,韓隱那樣的人,只怕是不會被宋府給利用了。
宋凝脂努力地回想著韓隱的模樣,卻記得不清晰,只記得他的眼格外的黑、格外的亮,任何人在他的注視下都不敢說謊。
茹嬤嬤都是揀一些好听的話說給宋凝脂听,可宋凝脂又不傻,但茹嬤嬤的一番好意,她也沒有戳破。
「娘答應了?」宋凝脂好奇地問。
「夫人答應了,沒有理由不答應呢。」茹嬤嬤說道。
正說著,春分紅著眼楮回來了。宋凝脂蹙盾,「春分?」
「大小姐,外面的人太可惡了,說大小姐故意掉湖里,誘得韓大將軍救了你。」春分邊說邊抹眼淚。
宋凝脂一動也不動,想了片刻,便說︰
「茹嬤嬤你去娘那說一聲,這事得管管。」
茹嬤嬤猶豫看著宋凝脂,「大小姐何不去一趟呢?」
宋凝脂輕笑,「要是嚇到了娘,豈不是要被冠上不孝之名嘛。」
茹嬤嬤心疼不已,沒有多說,利落地應了一聲便出去了。
宋凝脂揉了揉春分的腦袋,「別哭了,大姑娘家一個,還哭。」
「大小姐。」春分紅了臉。
秋蘭此時走了來,手里拿著一個紫檀木盒,臉上帶著匪夷所思的神情,「大小姐,這韓府的媒婆剛走,韓府又送了這個來。」
宋凝脂接過紫檀木盒一看,里面放著兩盒罐子,「可有說什麼?」
「說是給大小姐用的藥膏,紫色那一罐擦一些在肚子上,可以驅寒氣,紅色那一罐則是給大小姐的傷疤用。」秋蘭說完,臉上有些不得勁,「大小姐,這是什麼意思?」好像是關心大小姐的身體,可又有些嫌棄大小姐的傷疤。
宋凝脂無所謂地說︰「一番好意罷了。」
「外頭都說大將軍委屈呢,好心救了大小姐,結果大小姐就纏上去了。」春分說著,又有些氣憤了。
宋凝脂心中發虛,其實她覺得,大將軍還真的挺委屈的,娶了她這麼一個丑八怪,不知道三更半夜他會不會被她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