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拂春開鋪子全是為了貼補家里的花銷,你怎麼就那麼狠心,對她又打又罵,要是我女兒有個什麼萬一,我跟你沒完!」
女兒一夜未歸,白佳氏差人去琬玉那兒,還有她三舅那里,甚至連她交好的幾個朋友那里都找過了,沒人見過她,等了一宿的她急壞了,擔憂的埋怨丈夫。
女兒不見蹤影,瓜爾佳常德何嘗不擔心,也對打了女兒的事有些後悔,但他這人素來要臉面,依舊嘴硬的道︰「她做錯事,我還打她不得嗎?你就是太寵著她了,才讓她這般驕縱,受一點氣就離家出走!」
被他這般指責,白佳氏再也受不了,將這些年來隱忍的委屈一股腦的哭訴出來,「女兒是我生的,我寵著她有什麼不對?再說,別人家的女兒可沒我女兒那般懂事孝順,她小小年紀就知道幫著我攢銀子,否則你以為憑你那點俸祿,哪里夠供養著嫂嫂他們?她甚至為了不想我變賣首飾,冒著生命危險跑去抓朝廷的欽命要犯,這麼乖、這麼好的女兒,你還不分青紅皂白的責怪她,你還有沒有良心?」
瓜爾佳常德平日里除了朝廷公務之外,府里的事他是不管的,全由妻子操持,銀兩不夠,妻子也不曾向他訴苦過,全都自個兒想辦法解決,且兩人成親多年,這還是妻子頭一次在他面前哭,他一時之間有些慌了手腳,只能輕拍著她的背安撫道︰「好了好了,你別哭了,拂春不會有事的,興許晚一點就回來了。」
女兒一宿未歸,他也一夜未眠,今日早朝甚至還告了假,留在府里等她,原本是想等她回來,要再好好訓斥她一頓,可如今他只盼著女兒能平安回來就好。
晌午時分,驛館送信的人來了。
夫妻倆看完女兒托人送回來的信,白佳氏這才放下懸的心,見丈夫張嘴似是想責備女兒,她搶先一步說道︰「拂春跟著玹郡王出去散心,回來後你可不準再罵她。」
「我……罷了、罷了,隨她去。」妻子都這麼說了,瓜爾佳常德也不好再說什麼,拂袖離去。
拂春穿著一身灰藍色的衣袍與永玹同坐在一輛馬車里,她好奇的問道︰「永玹,咱們這是要上哪兒去?」
她出來沒帶換洗的衣裳,他命人替她買了兩身男裝,方便她行走。
她先前已分別寫了三封信托驛館的人送回城里,一封是給額娘,讓她不用擔心她,一封是給何水娘,交代她鋪子的事,另一封是給三舅,告訴他自己暫時不在京城。
「去年有幾個是城送往朝廷的稅銀被劫,遲遲追不到犯案之人,皇上命我來辦。」
拂春驚訝道︰「竟有人那麼大膽,連朝廷的稅銀都敢劫!」搶劫稅銀可是殺頭的重罪。
「先前皇上曾派人前去調,卻不到什麼線索,不久前又有一批官銀被劫,押運官銀的人同樣全都被殺,而那些劫匪和官銀也同先前一樣,全都消失無蹤。」永玹將他此番要去調的事簡單告知。
她思忖道︰「要劫走那些官銀,應當需要不少人手,這些人的武功必定不弱,才能一口氣殺死那些官差。」
他頷首續道︰「沒錯,那些人一再劫走官銀,官府不僅抓捕不到人犯,連犯案之人是誰都不知道,十分不尋常。」說完,他抬目瞅著她,扮成男裝的她頭上戴著頂黑皮瓜帽,一頭長發束成一根辮子,面容俊美亮麗。
他回想起當年第一次在英武郡王府里見到她時,她穿著一身紅色衣裙,張揚明亮得宛如一團火焰,令他移不開目光。
拂春低垂著眼眸,抬指輕點著下顎,思忖著案子,突然間靈光一閃,抬起眼興匆匆地道︰「你說有沒有可能是……」冷不防迎上他凝視著她的眼神,剎那間仿佛跌進一汪幽沉不見底的深潭中,她猛地一怔,下一瞬間回神後,她質問道︰「你做什麼這樣盯著我看?」
永玹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稱贊道︰「你扮成男裝,模樣挺好看的。」「是嗎?」她抬手模了模臉,雙頰莫名有些臊熱,覺得自個兒好像被他給調戲了,她覷向他,也回敬道︰「你用不著自卑,你長得也不差,只比我差了那麼一點點。」
他不由得失笑,「我是說真的。」他確實是真心稱贊她。
拂春挑了挑眉笑道︰「我也沒騙你呀。」見他忽然又瞅著她直看,那眼眸黑沉沉的,讓她有些心悸,她連忙將話題拉往正事上頭,「對了,我方才想到,你說那些官銀被劫,會不會是出了內賊?有人通風報倌,勾結了匪徒,暗中掩護他們,才讓他們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帶著官銀逃走。」
「是有這個可能。」沒想到她能想到這一點,永玹不由得面露贊賞。
看他似是認同她的想法,她不禁有些小得意,「你放心,既然同你一塊兒來了,我會幫你一起調個水落石出。」
「那我先多謝你了。」他帶著笑意的眼底,隱隱滑過一絲隱晦難辨的寵溺。
她大氣的擺擺手,「用不著客氣,咱們是朋友,又是合伙人,互相幫襯也是應當的。」
永玹的眸底映著她那張俊麗耀眼的臉龐,忽然間覺得這趟帶上她,是個十分明智的決定,借著這次的機會,也許他能實現多年的願望。
「對了,那天回去後,你那位表妹可有去向你額娘告狀?」中午時分,拂春坐在溪邊不遠的樹蔭下,與永玹分食著干糧,一邊與他閑聊著。
提起這件事,他輕聲低笑,「說了。」而且在知道自己不會娶她後,雪瑩就哭著回家去了。
「那你額娘可有罵你?」她將最後一口干糧送進嘴里,听著樹上蟬鳴聲聒噪不休,拂來的風帶著躁熱的暑氣,吹得人昏昏欲睡,她有些撐不住,眼皮直往下掉。
「我解釋過了。」見她似是想睡,他道︰「你想睡就睡會兒吧,這時日頭正毒,晚點再啟程也不遲。」
「好,那我眯一會兒。」拂春放心的闔上眼,背靠著樹干,沉沉的睡了過去。
永玹守在她身邊,靜靜的注視著她,覺得這一刻天地間彷佛安靜得只有他們。
他凝視著她的眸光流轉著一抹深重的情思,初次相見,她就在他眼里烙下了濃艷的色彩,從此再難以抹去。
盛夏的陽光,有幾縷穿透過枝椏的縫隙灑落下來,他移坐到她身側,替她擋住陽光,同時也讓她垂下的腦袋枕靠在他的肩上,他閉上眼,唇角微微揚起,輕輕地握著她垂在身側的手,過了好一會兒才放開。
半晌後,拂春幽幽醒來,發現自個兒竟枕著他的肩睡著了,有些訝異。「你怎麼坐到我旁邊來了?」不知道為什麼,這一覺她睡得極香。
兩人的身子緊靠在一塊,親密得彷佛是一對愛侶似的,這念頭一閃而過,讓她不由得有些羞臊。
永玹溫言微笑道︰「我看你睡得似乎不太安穩,擔心你扭了頸子,索性坐過來當你的枕頭。」
見他的神情一如往常,沒什麼異樣,彷佛真是一片好意,她撓了撓臉,說道︰「哦,那多謝你了。」她站了起來,「我去溪邊洗把臉。」順道把臉上那莫名的臊意給洗掉。
走到溪邊,她蹲,雙手伸進溪里,掬著溪水潑著臉,冰涼的溪水讓暑氣消減了幾分,她站起身,正想把絲帕掏出來擦臉,眼前就遞來條白色的絹帕。
「擦擦臉。」
抬眸見是永玹,她道了聲謝接過手絹,擦干臉後,見他也彎子,掬水洗了把臉,她站在一旁等他。
洗好臉,永玹站起來,抬手從她手里取回適才遞給她的那條帕子,要將臉擦干。
「哎,那帕子我用過了,我拿我的給你用吧。」她伸手要掏自個兒的手絹給他。
他搖頭道︰「無妨,我用這條就成了。」
拂春睇他一眼,低頭用腳尖撥弄著溪畔的石頭,冷不防有只手朝她的臉探過來,她下意識的抬手一揮,下一瞬,便听見噗通聲和一聲低哼聲傳來。
她錯愕的瞪大眼穿著摔落在溪里的永玹,隨即忍俊不住大笑幾聲,才解釋道;「我不是故意推你的,你方才突然伸手過來會……」
她明艷的笑臉在盛夏的陽光中閃閃發亮,永玹微眯起眼看著她一會兒,才開口道︰「我是見你頭上有片落葉,想替你重掉。」
「是這樣呀。」拂春干笑兩聲,走進溪里扶他起來。「你可有受傷?」
他頭,「方才石頭濕滑,我一時沒站穩才會摔進溪里,不是被你所推。」
聞言,她舒眉笑道︰「我就說嘛,你怎麼可能這麼弱不禁風,我輕輕一揮你就落水了,把我嚇了一跳。你衣袍都濕了,咱們還是快回馬車里,換一身干掙的衣裳吧。」
「嗯。」他點點頭,兩人一塊走回馬車。
她在馬車外頭等著他換衣裳,隨行的侍衛已將拉車的馬給套好,準備要啟程。
等了一會兒,拂春出聲問道︰「永玹,你換好了沒?」隱約听見車里似乎傳來含糊的聲音,她以為他換好了,遂上了車,一進去,瞧見他赤|luo著上身,她面紅耳赤的驚呼一聲,「你怎麼還沒把衣裳換上?」
永玹急忙拿起月兌下的衣裳擋在身前,俊眉微蹙的看著她,「你怎麼上來了?我適才不是讓你幫我去另一輛車里拿我的衣袍過來嗎,行李都擱在那兒了。」
這趟出來有兩輛馬車隨行,一輛是他和拂春乘坐,另一輛馬車里載著行李,同時也讓幾名騎馬的侍衛們輪流休息所用。
「我沒听清楚,還以為你說的是換好了,我這就替你去拿衣裳。」說著,她臊紅著臉,轉身匆匆下了馬車。
走到另一輛馬車那兒,她讓一名侍衛將他的友物取出來,再踅了回去,從車簾子塞進去給他。「喏,你的衣裳。」
她站在車旁等著,一邊抬手搧著泛紅的臉。
片刻後,永玹在車上說道︰「我換好了,你可以進來了。」
「哦。」拂春應了聲,小心翼翼地上了馬車,見他已經穿戴越齊,這才放心地坐下來。
他掀起車簾,吩咐隨行的侍衛啟程,這才看向她,意味不明的問道︰「你方才都瞧見了?」
她下意識的點點頭,雖然只看了一眼,但他那赤|luo的健碩身子,卻清晰的映在她腦海里。
他注視著她,神色難辨的又問︰「你說這事該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拂春愣愣地看著他,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你把我看光了,這事難道就這麼算了?」
「那你想怎樣?」
「你這是不想負責?」永玹微眯起眼,似是有些不悅。
她呆愣的反問,「負什麼責?」她不過就是不小心看見他的luo|體,要她負什麼責?
「你看光了我的身子,不該負起責任嗎?」
「我?」拂春愣愣的指著自個兒的息子,「你要我對你負責?」
他沉默不語,用一雙墨黑的眼眸凝睇著她,似是在無聲譴責她的不負責任。
被他那麼注視著,她覺得自個兒彷佛犯下了什麼不可饒恕的罪,頓感有些口干舌燥,她不自覺抿了抿唇,「我不知道你要我負什麼責任,你想怎麼樣直說就是。」
「我的身子可不是尋常人能看的。」
她被他給惹得不耐煩了,「我方才也不是故意的,不過就是不小心看見了你赤身**的模樣,你一個大男人,做什麼像個小媳婦似的那般扭捏,最多我娶你就是了。」說完,她猛然驚覺話說得太快了,她是女的,他是男的,再怎麼樣也輪不到她娶他。
她模模鼻子,訕訕的看了他一眼,想改口,卻在听見他的話後,整個人呆愕的瞠大眼。
「好吧,既然你想負責,我就允了你,不過不是你娶我,而是我娶你。」說完,永玹的臉色和緩了下來。
「你說什麼?」拂春難以置信。
「怎麼,你想反悔?」他的神情頓時又一沉。
她被他那帶著質疑的凌厲眼神給看得心頭一抖,不暇細想的著腦袋,「不是。」
他這才滿意的重新紓展眉峰,「這事回去再議。」
議什麼?她一臉茫然的看著他,她不過是不小心瞧見了他的身子,無法理解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樣。
她是不是……被他給戲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