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方圓跟著莫湘蕾走出布生,那老掌櫃還依依不舍的送出了門,方圓的手上拎著老掌櫃給的不少好東西,像是上等的絲線還有頂針甚至連新進的南方好布料都來上兩匹。
莫湘蕾推辭不過就受了,而看著還一臉恍恍惚惚的方圓,忍不住輕笑出聲。「你是怎麼了?怎麼像是傻了似的?」只要不是對上了夏侯彧,莫湘蕾看起來還是很正常。
「我是想這錢怎麼來得這麼容易呢?夫人……那掌櫃的不會發現咱們是在坑錢吧!畢竟那就是普通的粗布啊!」
莫湘蕾沒糾正他的叫法,畢竟她不久後就要離開了,他就是一時不小心叫混了倒也沒差,她只笑了笑解釋,「什麼坑錢不坑錢的,你信不信我現在轉頭說不做這生意了,那老掌櫃的會嚇死?」
「可……」就真的是粗布啊!方圓只要想到一匹粗布換個模樣,就變成一匹十兩金子,他就覺得渾身不對勁了,一兩金子至少可換九十兩銀啊!
「沒事的,做生意就是你情我願。」莫湘蕾解釋著,「人說這江湖一點訣,我今天能把廢物變成寶物,那就是我的本事,那老掌櫃的難道買了粗布自個兒就能弄出天蟬衣來嗎?肯定不成的嘛!既然如此我把東西賣給他也不算拐騙。」
這法子是以前她試著把繡線做出不同效果的時候玩出來的,心里還想著哪一天可以當成密技養家,誰知道左家沒福分用上,反而讓她拿出來替安樂候府撈銀子。
方圓雖然還是有點糾結,但也同意了這種說法,對于自家主子想盡辦法也要留下夫人這件事情,覺得主子果然英明。
就算是坑錢那也是坑給自家嘛!本來就過得有點拮據的侯府娶了這麼能生財的夫人,他已經可以想象過上好日子的時候了。
莫湘蕾看他像是想開了,滿意的一笑,「那麼走吧!愛里缺的東西可多著了,尤其是你們那些衣裳還有家具等等,我可得要找那些店家好好的聊聊,他們瞧你們一群大男人不懂,隨意糊弄你們呢!今日非得把他們扒下一層皮,順道再白送咱們衣裳和白打一屋子的家具不可!」
方圓高興地應了聲,連忙跟了上去。
嘿,坑錢又怎麼了,他跟著會坑錢的主子他驕傲啊!
白日里興高采烈的帶著方圓四處征戰坑錢撈好處的莫湘蕾,到了上心情又低落了,還有些局促不安。
因為兩人本來已經說好了在她離開前就干脆分房睡的,可是後來為了避免讓除了方圓以外的人知道,惹了困擾,她最後還是答應了跟那男人睡在同一間屋子里,只是她睡在床上,他睡在了外間的榻上。
講好的時候她還沒感覺,等到晚上感覺屋子里有另外一個人存在,她卻本能的緊張了起來,甚至就算躺在了床上,她還是無時無刻不注意著他……
他起身了,開了窗,似乎還喝了點酒,然後嘆氣了。
他為什麼嘆氣?是因為她嗎?還是有什麼煩心事?
她腦子里一團混亂,明明閉著眼,可卻覺得一堆的想法塞滿了腦子,讓她感覺頭昏腦脹。
掙扎了半天,她最後還是爬下床,裝作想喝水的樣子走了出來,看到他只穿著薄薄一件里衣就靠著窗往外看,忍不住就拿了他的衣裳往他身上一披。
「夜涼了,可沒有這麼糟蹋自個兒的身體的。」她說完了才覺得尷尬,那語氣活像她真的是他的妻一般,可明明過不了多久,她就要走的。
夏侯彧淺笑著點點頭,卻沒有關上窗,轉回視線靜靜的看著一輪明月,神色有點蒼涼,讓莫湘蕾看得莫名心中有些輕疼。
剛剛才提醒自己就要走了,不需要再為這個男人多嘴關心,可理智還是抵不過情感,她忍不住又開了口。
「你身子不好,還是別這樣吹風了,腳已受傷了,若是又受涼,那多受罪呢。」
他輕笑著,然後溫柔地看著她,「你這句話,我幼時也常听著我娘對我爹說,想想,也過許多年了……」
方圓是個愛說話的,這些日子莫湘蕾偶爾也會听他說說侯府的事,又加上夏侯家一門忠烈也是京城里大家都耳熟能詳的事跡,她自然明白他為何眼神如此落寞,夏候家的老太爺是跟著先帝一同打天下的大將,可以說如今天下大定,夏候家絕對功不可沒,可在改朝換代前最後一場大戰,夏候老太爺和幾個年歲較大的兒子全部陣亡,也因此夏候老夫人哀傷過度而去了,徒留下皇後娘娘和夏候彧兩人。
先帝感激夏侯家,而替皇上定下了夏家的長女為妻,也說定封夏侯家一個爵位,並賜下一個恩典。
可還沒正式登基、正式封賞,先帝就因為舊傷復發也匆促的去了,改由當今皇上登基,確立國號為大周。
要說光榮,夏侯家是光榮了,一門忠烈更是流芳百世,可是對夏侯彧來說,只能說可憐了。
一家子只剩下他一個人守在這個空蕩蕩的府里,甚至後來正式封賞也只得了一個不能世襲的安樂侯之位,還不得科舉,而封號取了安樂兩字,也可知當今皇上對他的想法了。
這麼一想,她的心忍不住揪得更緊了。
「我听方圓說了,你用自己的秘方幫府里換了不少銀兩回來,我替府里所有人感謝你了。」
夏侯彧眼神里盡是真誠的感激,「我之前跟著出征,府里也沒有其它大筆的進項,回來後支出又變多了,我又不是那擅長經營的,一座安樂候府看起來倒不像個候府的樣子了。」
莫湘蕾就怕他沉浸在剛剛傷心里,听他改了話題,自然樂意配合,「沒事的!這帳我都弄好了,日後……只要這方子還在,總還能夠有收入的,再說了到時候這京城頭撈上一筆,總能夠應付過來的,只是我不明白那些銀兩的去向……」可以說安樂候府都是讓那些不定支出的銀兩拖垮的。
夏侯彧苦笑著,「那些銀兩是不能不支出去的,我們過得再差,也還飯食飽足,有衣裳可穿,可對于那些失去手,甚至性命的兵卒和他們的家人來說,我們這一點銀兩,卻是讓他們能夠溫飽的根本。」
莫湘蕾一開始還有些不明白,可等明白過來後,她卻是驚愕地望著他,「你居然把那些銀兩都拿去資助了卸甲歸田的將士和他們的家人了?」
夏侯或點點頭,也不怕她把這個秘密說出去,「正確來說是曾跟著家父他們的將士。」
莫湘蕾知道,這些資助,對旁人來說可能是義舉,可對他來說,卻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她的聲音有些發顫,眼底有些不可置信,「你……你可知道若是皇上知道了,或者是其他人知道了……你、你該怎麼辦?」
夏侯或輕笑,「皇後娘娘有了皇子在不會有事的,而我不過孤家寡人一個,又有什麼可怕的?」
他明明笑著,可為什麼看起來卻是如此蕭瑟?
孤家寡人……她心一顫,原來他是這麼想著自己的嗎?
那她呢?
「你可有想過以後的妻兒?你……又怎麼能夠算是孤家寡人呢?」至少在現在不是還有她嗎?
「你也要離開我了不是嗎?」夏侯或神色低落,聲音帶著沙啞,「你說你配不上我,可巧,其實我也覺得我配不上你,仔細想想,跟著我說不定還有人頭落地的危險,你無論有什麼理由……走了也好,走了也好……」
「不是的,你值得更好的姑娘……」她握住了他的手,認真的望著他,「我是認真的,你肯定能夠找到一個好姑娘,她能夠陪著你,她會琴棋書畫,她會懂你那些銀子拿出去沒有任何的企圖,只是想讓那些可憐人過得更好些,她會明白……你就算是瘸了腿也不失一身的才華風骨,讓人仰望。」
就像她,越是靠近他,了解這個男子之後,就益發覺得自己何德何能能夠跟這樣的人成親。
越是靠近陽光,越覺得自己的過往就像是踫了就會髒的污泥。
他那麼好,好得讓她都自慚形穢了,他怎麼能夠說自己不好呢?
夏侯彧定定地看著她,然後反握住她的手,一股淡淡的酒氣侵襲而來,卻是增添了不少暖眛的氣息。
「可是……我覺得好的姑娘卻想離開我,你說,我又該如何?」
他低啞的聲音勾著她的心,一雙深邃的黑眸彷佛要將她溺斃,讓她有種快要喘不過氣的感覺。
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被握住的手如同火一樣的熱,卻不想也不能甩月兌他,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慢慢靠近,她繃緊了身子,感受到他的臉頰擦過她的,然後他溫熱的氣息拂上她的頸窩,她緊張得起了雞皮疙瘩。
「侯……侯爺?夏侯彧……」
「嗯?」他的聲音像是醉人的陳釀。
莫湘蕾覺得這男人大約是醉了,也只有醉了,這人才會像是變了性子一樣,才會發出這樣撩人的聲音……
她嘆了口氣,把人給放到榻上,他閉上眼,像是陷入沉睡中,可即使如此,緊皺的眉頭卻不曾松開。
她伸出手,想輕撫平他皺起的眉,卻又听見他顫三倒四的低喃著,「才會相思便害相思……入骨相思知不知……」
在他的夢里,他相思的是誰呢?
她怔著,不願多想,可看著他的眉眼,她除了心疼,還感到滿滿的酸澀。
「早知如此絆人心,還如當初不相識。」她輕撫過他的臉低語著,訴說著自己心中的掙扎無奈。
若是能夠有個更平凡的出身,若是不曾有那些過去,那麼……她的心是不是也不會陷入如今這樣糾結的痛苦呢?
她沉默不語的坐在他的床榻邊守著,而他故作深眠,其實心中百轉千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