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芳的腦袋壞掉了,從馬成帶回消息的那刻起。
京城到處都在傳言,說三皇子鳳天磷與上官檠出京辦差,半路遇劫,摔下山谷,雙雙殞命,這個傳言講得有眼楮、有鼻子的,好像整個過程有人錄影為證似的。
紀芳不相信,讓芷英出門打听,她是上官檠的人,必定更清楚他的下落。
只是芷英已經整整離開兩天了,至今尚無消息。
「上官公子和三皇子的武功,你又不是不清楚,他們不會有事的。」殷茵安慰她。
紀芳頭,她無法像殷茵那樣篤定,引領望向大門,不斷地喃喃自語,「芷英什麼時候才回來?」
秦氏進屋,憂心忡忡,她看一眼殷茵,又看一眼紀芳,說︰「外頭又有人鬼鬼祟祟、探頭探腦的,小姐,要不要報官?」
接連好幾日,秦氏出門老覺得怪怪的,多注意之下發現有人在暗中窺伺。眼下正值多事之秋,萬萬不能再出事啊。
紀芳道︰「宛兒跟著殷茵,萍兒跟著我,大娘,晚上睡覺的時候警醒些,吩咐下人,若是有事,就到我院子里集合。」
「是。」
紀芳心神不寧,而她的第六感嚴重影響一家人的心情,她知道這樣不對,可她無法控制。
阿檠真的出事了嗎?或者他沒出事,只是隱身暗處,伺機而動?如果是的話,那麼在府外探頭探腦的人是上官檠派來保護她們的?對吧!
來到這個時代,她依舊縱容自己當個二貨,麻煩事能不沾便不沾,除了賺錢之外,她努力讓自己置身事外,可現在她身在事外,心在事內,她無法不擔心、不恐慌,無法不試圖探听他的一切。
只是,向來置身事外的她,如今走不進他的生活圈,她能夠依付的,也不過是圈圈外圍的芷英。
這讓她暴躁不安。
她吃不下飯,夜里抱著Jove,望著他亮亮的大眼楮。
她知道的,Jove再長大一點,他的眼楮下方會出現兩條迷死人的臥蠶。
她知道的,他不會是自我中心的男人,他會有很好的傾听能力、溝通能力,他將會成為談判高手。
她知道的,他笑起來的時候,彎彎的濃眉會迷死很多女人。
她知道的,他斯文當雅的外表看起很無害,會把人給騙得團團轉。
Jove會像他的父親那樣,讓人感到安全,讓人想听從他的領導,走往他要的方向,他會是個有勇氣、有大志向的好男兒。
不管是Jove或是上官檠,他們都是卓爾不凡的人,能跟這樣的人產生聯結,紀芳覺得自己很幸運。
一歲三個多月的Jove很聰明,他還沒學會很多詞匯,但懂得看大人險色。
躺在母親懷里,他伸出胖胖的小手,模模她的臉,說︰「俏一個。」
要她笑一個嗎?他也看出她的心情焦慮?
她親親兒子的小臉,說︰「我很擔心呢,你爹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不知道謠言是真是假,不知道怎麼應付他不在的日子。我想我依賴上你父親了,怎麼辦?」
「爹……」
「對啊,就是在說你爹,他說要趕回來和我們一起過年,娘逼著你小氣的殷姑姑讓拿錢出來買很多煙火,娘還研究好多道團圓菜,想著給你爹過一個熱熱鬧鬧、快快樂樂的新年,可是他不知道去了哪兒?」
「躲貓貓。」
「有可能哦,你爹正在和壞人玩躲貓貓,他先藏起來,再殺個出其不意,讓壞人無所遁逃。沒錯,Jove好聰明,我不應該擔心的,你爹最厲害了。」
「厲害。」
「說得好,厲害!等你長大,娘講張無忌的故事給你听,那個張無忌也是掉下山谷就把《九陰真經》給學回來了,所以你爹摔下山谷,過一段時間回來後,就會變成武林盟王,成為天地間武功最強的人,到時Jove可驕傲了,只是……他會不會讓娘等到天荒地老啊?」
她開始擔心了,擔心自己的烏鴉嘴,一句「用十年、二十年青春,無怨無悔的等待」成了真?
蹙緊眉心,她不害怕等待,但她害怕寂寞,害怕需要倚靠的時侯,身邊沒有那個人在。紀芳的喃喃自語催眠了Jove,但催眠不了她自己。
她把睡著的孩子放在床上,低聲道︰「萍兒,別理我,你先歇下。」
「是。」
萍兒走到外頭,把枕被放在軟鋪上,躺下時心里還想著,若是小少爺半夜醒來,可得動作快點,把小少爺抱到外頭,免得擾了小姐,為著上官公子的事兒,小姐已經兩天沒睡。
紀芳和衣躺到兒子身邊,模模他的小手,模模他的小腳。
怎麼能睡得著呢?半點消息都沒有,又一天過去,芷英仍舊沒回來,如果不是情況危急,如果不是沒有好消息可以回傳,她怎會不回來?
所以消息是真的?上官檠和鳳天磷墜崖身亡?
如果他死去,她怎麼辦?
問號剛成形,心就攪成一團,痛的感覺在胸口漫開,好痛……痛得她無法想象那種情景。
她不想心髒分崩離析,就得停止想象力,就得認真讓自己相信——他好好的、他在捉迷藏,或者他正在學習《九陰真經》。
她是個二貨,一個不敢面對現實的二貨,她承認,她只想相信自己認定的現實。
夜越來越深,迷迷糊糊閉上眼楮的紀芳在听見兒子咳嗽聲時驚醒!
她發現屋子里煙霧彌漫,白煙不斷竄上,紀芳猛地坐起身,下床穿鞋。
她抱起兒子沖到外頭小廳,發現靠近門的牆和窗戶燒了起來,整間屋子灼熱難當,火勢蔓延得很快,轉眼功夫屋頂的橫梁已經著火。
濃煙滾滾,火浪沖天,以雷霆萬鈞的氣勢,毀天滅地的向他們涌來。
萍兒還躺在軟榻上,睡得迷迷糊糊。
紀芳用力晃她,急得大喊,「萍兒、萍兒,快點起來,失火了!」
Jove被嗆醒,看到四周竄起的火焰,嚇得揚聲大哭。
他的哭聲驚醒萍兒,她張開眼楮,一陣猛烈嗆哆。
紀芳用力拽住她的手臂,大聲喊,「跟我走!」
發現門邊的大火,萍兒顧不得穿鞋,跟著紀芳跑回內室。
紀芳用力扯掉被子,按開床邊的機關,床板立起來,出現一道長長的階梯,這是上官檠在買下宅子後修築的密道,她不知道地道通往哪里,但這會兒哪還顧得了這個問題。
「快點下來!」紀芳抱著Jove爬下地道。
萍兒看屋子一眼,原本右腳已經伸下去了,卻瞥到擺在拒子上的木匣子,她又往回跑抱起匣子,這才跟著進入密道。
她還沒爬到底層,床板已經緩緩蓋起,頓時,地道內伸手不見五指,一片漆黑。
密道很長,紀芳怕摔著兒子,不敢走得太快,她嚇得心髒猛跳,呼吸急促,恐懼在骨子里滋長。
「小姐、小姐!」身後傳來萍兒的聲音。
「我在這里,別怕,慢慢走過來。」
「是。」
薛兒慢慢移動腳步,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于走到紀芳身邊,她的聲音帶著哽咽,低聲問︰「小姐,茵娘子、宛兒她們……」
「會沒事的。」紀芳接得又急又快,心里卻無半分把握。
她讓大家警醒些,一有事便到自己屋里集合,本想著有地道在,可以保住所有人安全,誰知道火牆隔絕了他們。
所有人都好嗎?有沒有順利逃出火場?
她有預感,這場火不是意外,那麼會是誰動的手?她招惹過誰?誰會對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女子動手?
她想不出來,頭痛欲裂,恐懼壓迫著胸腔,教她喘不過氣,可她不能哭、不能怕,阿檠不在,她必須是兒子的頂梁柱。
紀芳提醒自己,她不是弱女子,她是一個母親,她必須堅強,必須在阿檠不在時,為兒子撐起天。
輕拍著兒子,用力抹掉頰邊微濕,她在兒子耳邊低語,「沒事的、沒事了,不會有事的……」
這時候,地道那頭出現一盞燈火,紀芳停下腳步,萍兒緊張得抓住她的手臂。
是誰?敵人嗎?他們知道密道,趕來殺人滅口?
Jove感受到母親的緊繃,他被抱得很用力,不舒服讓他扯起嗓子,放聲大哭。
哭聲傳進對方耳里,那盞微弱燈火越靠越近。
「小姐,小少爺,是你們嗎?」
听到熟悉的聲音,她們松口氣,那是萍兒的大弟阿軒。
萍兒用顫抖的聲音回答,「是我們,阿軒,你快來!」
這條密道音是通往隔壁邱師傅家里!
地道外,同樣的火在其他屋子里竄燒,外頭在大喊走水時,殷茵和宛兒幾乎是同時清醒。
宛兒二話不說,抱起玥兒,大叫道︰「茵娘子快走。」
「好。」火勢尚未燒到她們房門口,殷茵趴到地上,從床底下抱出一個木匣子,那是她們家的全數財產。
兩人先後跑到院子里,這才發現馬成夫婦和秦氏已經將滿府下人集合在院子中央。
宅子里還有好幾處失火,濃煙滾滾。秦氏哽咽道︰「小姐的屋子幾乎燒光了。」
聞言,殷茵差點站不住腳,她把匣子往身旁人的手里一塞,就要往紀芳屋里奔去。秦氏眼捷手快,一把抱住她的腰,大喊,「別,茵娘子!」
「紀芳還在里面啊,我得去救她。」殷茵氣急敗壞。
「來不及了,那屋子已經……」秦氏再也說不下去。
楊氏見狀,跑到殷茵面前道︰「這里太危險,不可以停留,我們先出去再說。」
「大門也燒起來了……」秦氏急得跳腳,他們被困在火場里,誰也跑不掉。
「老馬領著人推倒木門,我們快出去!」
楊氏吩咐丈夫,大家紛紛往門口擠去,秦氏緊緊扣住般茵的腰際,不讓她做傻事。
可沒想到第一個沖出大門的馬成,還沒看清楚什麼,一柄大刀便往他身上橫劃過去,他還來不及感受到痛,楊氏的一聲尖銳慘叫就響起……
坐在大廳正中央,紀芳冷眼看著跪在地上的縱火犯,他們在被邱師傅踩斷兩條腿之後,交代出幕後指使者。
夏可柔?竟然是她!
不過是一次的不愉快,就讓她痛下殺手?紀芳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早知如此,當初就別和她起爭執,直接把馬獻上,都是她嘴賤,才會害得馬叔……
火災那時,馬成領著人推開木門,逃出宅門外,殊不知有人正等著呢!
馬成居首,傷勢最重,一刀橫過,劃破月復腔,而其他人或有傷手、或有傷腿,受傷的有七、八人。
幸好邱師傅來得快,迅速把人給制住,否則紀宅眾人恐怕無一幸免。
看一眼和自己同樣狼狽的殷茵,冰冷的手握住她的,她全身還抖個不停,紀芳拍拍她的肩膀,轉頭又間「玥兒和Jove呢?」
秦氏上前回話,「孩子們受了驚嚇,宛兒、萍兒哄著他們,我去看過,都睡了。」
「大夫怎麼說?」紀芳問。
殷茵回答,「除馬叔外,其他人的傷都無大礙,馬叔燒得很厲窖,大夫說熬得過今晚就會沒事,馬嬸子在照看著。」
「邱師傅……」紀芳輕喊。
「要把歹徒送進官府嗎?」邱師傅問。
「不,將他們送官,夏可柔就會曉得我沒死,恐怕又會生事,阿檠不在,我們不能再出事,先把他們關押起來吧。」
「是。」邱師傅讓徒弟將歹徒——喂過藥,再檢一次繩索,確定綁得夠牢靠後才令人將他們關押起來。
紀芳對殷茵和秦氏說︰「你們先下去休息,我還有事和邱師傅談。」
殷茵點點頭,領著秦氏下去照看孩子。
壓下翻涌的心跳,芳卻不曉得要從哪里說起。
邱師傅微微一笑,倒杯水給她,態度從容的道︰「紀姑娘有什麼不明白的,就問吧!」早在出遠門前,主子爺曾提過,有機會的話便把他們的關系慢慢透給紀姑娘知道。
「邱師傅是阿檠的人,對吧?」
「對,主子爺回京不久,身邊人手不足,命我在此訓練徒弟。」
「這里除了邱師傅和徒弟們之外,還有其他人嗎?」
「有,這一年里不少江湖人願意投效主子爺。」
可今日過來並無看見其他人,所以他們……紀芳懂了。「芷英也是其中之一,對嗎?」
「對。」
「芷英沒回來,是因為阿檠與三皇子之事並非謠言,邱師傅讓她和其他人一起出去尋人了,對嗎?」
邱師傅眼底透出欣賞,一個接著一個問句,他不需要說得太多,她已經把事情猜出大概,何等聰慧的女子,難怪主子爺放不下她。「是。」
「邱師傅可以告訴我,阿檠和三皇子遇險,是誰動的手?」
倏地,屋里一片寂靜,兩人四目相對,誰也不先開口。
從未沉不住氣的邱師傅,心跳得急,心里想著,她要做什麼?
照著之前的約定,紀芳還是來到酒樓,只不過這次喬裝打扮,以男裝示人。
鳳天磷死了,皇帝還有心情作壽嗎?
紀芳不知道,她只是區區小老百姓,皇帝的心情與她沒有半文錢關系,她在意的是那兩個人的下落。
深吸氣,她喝下第三杯茶,那場大火過去,已經幾天了,邱師德的人仍然沒有傳回半點消息,等待讓她越來越焦慮。
鳳天磷和上官檠死亡的消息廣傳,各種臆測紛紛出籠,最多的說法是大皇子在鏟除異己,滅掉能與自己爭皇位的鳳天磷,因此,鳳天祁的處境並不好,皇帝幾次當著朝堂眾臣對他發怒。
有人臆測,若是證據出,大皇子必定地位不保,到時候沒沒無聞的二皇子將會異軍突起,取而代之。
最近,一向沉潛的二皇子突然活躍起來,不少朝臣都在觀望風向。
京城上下,多數人都認為鳳天磷和上官檠回不來了,皇帝雖還在找人,但靖王府已經決定發喪,認下這個消息。
是靖王太傻,不懂得揣摩上意?還是他識時務者為俊杰,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下一個扶植的人?
朝堂事錯綜復雜,紀芳不想也不願意理解,若不是……若不是那個與朝堂相關的男人,是她心心念念的男子,她寧可坐在家里混吃等死。
現在她也不相信「為惡者天罰」了,她決定當壞人,決定親手懲罰那些奪走自己幸福的惡根!
門被推開,鳳天祁和一名太監走進來。
「讓紀姑娘久等。」
他看一眼桌上的木匣子,里頭是杯壺的設計稿?
發現他的視線,紀芳微微一笑,把木匣子往前推,鳳天祁直覺想打開,但紀芳把手壓在盒蓋上,凝聲道︰「請大皇子先回答小女子兩個問題。」
「大膽!」鳳天祁身旁的太監斥喝一聲。
鳳天祁揮揮手,太監憋氣,瞪了紀芳一眼,又站回鳳天祁身後。
「紀姑娘想問什麼?」
「三皇子和上官檠死了嗎?」
她的問題讓他蹙起濃眉,臉上有著說不出的嚴肅,見她的目光一眨不眨的望著他,非等出他的答案不可的模樣,他回答,「一天沒找到他們的尸首,我就不會承認這件事。」
聲音鏗鏘有力,態度不容置喙,讓她信心大增,是的,她也是這麼想的,他們沒死,她一樣不會承認。
听說真龍天子的話連老天都要听的,鳳無祁早會當上皇帝,他是天降真龍,所以,會的,上天會認真看待鳳天祁的話,會讓他們平安歸來!
四目對視間,鳳天那道︰「第二件事呢?」
「請大皇子給我一句真話,他們遇刺,與大皇子有關嗎?」
語出,太監暴怒,鳳天祁臉色也更難看了,所有人都在猜測這件事,卻沒有人敢當面對他提出質疑,紀芳卻……咬牙,忍氣,向來令人讀不出心思的鳳天祁,泄露了他的忿忿不平。
紀芳知道,這是冒犯、是大不敬,若鳳天祁早個心胸狹隘的,自己定然沒命走出富貴酒樓,但她決定相信阿檠的眼光,相信鳳天祁的品格,就像阿檠說的那樣。
目光相對間,兩人眼底都有不容置疑的堅持,鳳天祁佩服紀芳的勇敢,更欣賞她的臨危不亂。
她問得不算清楚,他願意回答得更明白幾分,輕咬牙,他一字一句說得鄭重無比,「如果這件事是我所為,我願意遭受天打雷劈,終生與皇位無緣。」
這是賭誓了,他不知道為什麼非要取信紀芳,但他就是認為,必須讓她相信自己,理由不明,原因不清,他就是想這麼做。
點點頭,鳳天祁這句賭咒,讓紀芳猜出真正的敵人是誰了。
不會有其他人,除了等著兩虎相爭、坐收漁翁之利的二皇子,就是想刺激鳳天磷下定決心,反而壞事的夏家人。
確定敵人方向,她不會手軟!
「日後大皇子有任何需要小女子幫忙的地方,小女子願竭盡全力。」
這時候,鳳天祁還不曉得自己做出多麼明智的決定,因為這個承諾,上官檠站到他身邊,終生為他所用,也因為這個承諾,紀芳傾盡她在廣告業中學到的各種方法,助長他的聲勢、炒作他的名聲,讓他入主東宮,若干年以後,更成為留名青史的賢君。
「多謝紀姑娘。」鳳天祁褪下白玉扳指,推到她面前,說︰「有任何事,可拿著此物到無思居尋我。」無思居是他名下的一間茶樓。
臨走前,紀芳對他說道︰「一動不如一靜,越是風雨飄時期,大皇子越要堅定腳步,不輕易隨之起舞。」
鳳天祁不太明白紀芳的意思,卻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紀芳回去後,向殷茵要走所有的銀票。
京城傳言最多、傳得飛快,不多久,謠言轉了風向。
有人說,在那次的刺殺後,保護三皇子的禁衛軍當中有人活了下來,他看見刺客的容貌,很像二皇子身邊的人。
謠言一出,二皇子秘密處決身邊的左右臂膀,這種欲蓋彌彰的事,一做就等同于宣布本人就是凶手。
而哪個皇子能保有真正的秘密?因此,這件事皇帝知道了,鳳天祁也知道了,透過鳳天祁,不久紀芳也知道。
隔幾天,又有新的謠言傳出,夏尚書與二皇子經常暗地密會,夏家隱隱有轉為支持二皇子的趨勢。
雲貴妃听說後,氣得把鳳天嵐叫來痛罵一場,鳳天磷的失蹤讓她心力交瘁,但野心勃勃的她仍不許任何人取代自己兒子。
不過這個謠言也提醒了夏尚書,多年以來,他們處處和大皇子針鋒相對,若鳳天磷的死亡使得大皇子得勢,到時大皇子必定不會放過夏家。
既然鳳天磷已經不在了,他們必須盡快找到新靠山,因此,本來在傳言前根本不常見面的兩方人馬,真的經常密會了。
有密會就有商討,有商討就會有動作,他們三不五時出招,不斷催動對大皇子不利的謠言。
大皇子記得紀芳的話,表面按兵不動,暗地里卻動用人手去謠言出處,沒想到這一,除了到夏家和鳳天嵐的小動作,還一路到紀芳身上,他這才曉得自己賺到什麼。
接下來,夏尚書畫虎不成反類犬,他學著鳳天磷的馬屁法,把二皇子仁民愛物的品性到處傳揚。
鳳天嵐沒有多少功績,因此需要造假,只可惜他們沒有紀芳幫忙操刀,又沒有事實根據可以參考,因此傳出來的故事破綻百出,幼稚可笑。
不多久,京城里出現一群專門嘲笑二皇子的士子。
有個寫過無數廣告企劃的紀芳,士子們造假的故事更精彩,更有可看性,他們用椰揄的口氣,——攻破抱鳳天嵐大腿的鬼話,在兩股謠言的相互攻訐中,鳳天嵐的名聲越炒越高,只是毀舉參半。
紀芳不介意往二皇子的牛皮里充氣,她耐心等待,等牛皮吹破,鬼魅現形!
再畫一個叉叉,鳳天磷看著正在運氣的上官檠,再嘆一口氣。
他們摔下山崖已經兩個月,阿檠代他受了一劍,那一劍從後肩透到前胸,他以為阿檠活不了了,沒想到他能撐過來。
兩人的運氣不錯,摔下來的山谷雖然很深,深得讓人無法順利離開,但谷底的溫度顯然比山上溫暖許多,至少在寒冬的季節里不見半點雪珠子。
谷底有一汪清澈湖水,提供了他們足夠的水源,鳥獸魚類充足,野果到處長,連藥材也不缺乏,這些東西讓他們順利活了下來。
只是那一劍太深,上官檠足足養上三十天才勉強能夠到處走動。
生活過得很克難,手邊唯一的工具是那柄從上官檠身上拔下來的劍,不過鳳天磷還是暗暗高興,和自己一起掉下來的是阿檠,而不是嬌滴滴、什麼都不會做,只會哭著抓狂的傻女人。
從山上摔下來,他們的衣服被礫石割成一道道破布,無法蔽體。
身為男人,這輩子他還沒拿過針線,卻為了怕被凍死,跑去獵兔子、磨骨針、剝獸皮制衣,在縫獸皮時,那個娘娘腔的動作看得上官檠滿臉的感激,他卻覺得羞憤欲絕。
鳳天磷咬牙對蒼天怒控——我不是女人!
看著他的悲憤,上官檠笑得歪倒,紀芳說的對,鳳天磷有些幼稚。
他們的胡子已經蓋住大半張臉,雖然有利劍可以刮,但那柄劍太鋒利,不想肉痛,刮的次數便少了。
發繩早就繃斷,他們的頭發凌亂得像野人,現在走出去肯定沒人能認出他們,只是……「阿檠,我們還走得出去嗎?」
上官檠收斂氣息,慢慢張開眼楮,他看一眼柴火上的烤魚,回答,「吃過魚,我們再去找路吧!」
「這個山谷才多大,都找過幾回了,哪有出路?唉,我看,我們真的要在這里終老了。」
也好,這樣很公平,他得不到紀芳,阿檠也得不到,兄弟本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總沒阿檠一個人幸福,他卻寂寞孤獨的理兒。
「不會的。」上官梨回答得篤定。
他不能在這里終老,因為有個打算用十年、二十年青春等待自己的女子,正殷殷期盼著他的歸期,他不能辜負。
不會、不會、不會……鳳天磷斜了眉,同樣的話他說過,可哪次成真?難道那個算命的說的「不如歸去,清風伴明月」指的就是他的下半輩子要在這里听風望月?沒錯!這里最不缺的就是清風和明月。
苦中作樂,他把烤熟的魚遞給上官檠,惡意地諷了句,「我很開心,陪我終老的是阿檠。」
以為自己听不出來他在幸災樂禍,鳳三在高興這一路到老陪他的不是紀芳。上官檠不理會他的惡毒,接過魚,慢慢的吃著。
這時候,他分外想念紀芳的芋圓,甜甜的,很彈牙,讓人一口接一口,好像天地間再沒有比它更好吃的東西。不對,還有刈包,酒樓做的沒有紀芳做得好,想起紀芳不屑地輕嗤 道︰「刈包就是刈包,什麼有容乃大,原來天家人不是無情而是矯情。」
想起她,他忍不住笑開。她的力量很強大,她在身邊,他覺得愜意輕松,她不在身邊,光是想她,一樣幸福自得。
「笑什麼?你瘋了嗎?」鳳天磷覷他一眼,在這種處境下,他還能笑得出來?
「鳳三……」
上官檠「深情款款」、「滿滿誠意」的聲調,听得鳳天磷全身起雞皮疙瘩,帶著防備目光瞅著他,阿檠不會是……對他起邪念了吧?
「怎樣?」他放下魚,兩手握拳,滿眼警戒。
「出去後,我幫你打天下,你心里別再惦記著紀芳,好嗎?」
出去後?鳳天磷當角勾起一抹嘲諷,對自己的。
阿檠究竟哪來的信心,相信他們還出得去?還有……鳳天磷一咬牙,道︰「那個天下,我不要了。」
出事那天,鳳天磷看清楚了,對自己手下留情、被他挑掉蒙面黑布巾的刺客,是舅舅身邊得用的幕僚,而第二批對他們痛下殺手的,在墜崖前一刻,他和阿檠都看得清清楚楚,那是跟在鳳天嵐身邊的。所以他哪還能繼續自欺欺人?那些年的追殺,令他與大皇兄敵對,讓他堅信,不爭,就會死于非命,沒想到算計他的竟是他最信任的人……
過去迷迷糊糊、不願深思的疑問,突然變得清晰。
還以為自己武功高強,次次躲得過追殺,原來那只是夏家促使他對大皇兄偏激、敵視的手段,而自己受重傷被阿檠救進莫宅的那次,是鳳天嵐的手筆吧。
若是這回他真的死了,矛頭必會指向大皇兄,以父皇對自己的寵愛,大皇兄會不會失勢?鷸蚌相爭,最終得利的是漁夫。
他果然是個傻的,像紀芳說的那樣。
「你確定?」
「位置還沒爭到呢,最親近的人已經在我身上使盡權謀心計,若當真上位,還會有人對我付與真心?孤、寡人……果真是高處不勝寒。」
鳳天磷深嘆,不要了,他不要過那樣的日子,不要所有面對自己的人戴著面具,笑著,只為對他有所求;怒著,只是為演戲,博取他的信任,他痛根這樣虛偽的關系。
上官檠瞅他一眼,他明白鳳天磷的失落,鳳三是個至情至性的男子,或許不善表達感情,但對人常常交付真意,這次,他真是被傷得狠了。
「不要也沒關系,我陪著你清風明月,暢游天下。」
鳳天磷覷他一眼,反問︰「能嗎?你可以撇下紀芳?」
「我會帶上她。」不論走到哪里都帶著,她會是他最重要的一部分。
「你未免太自信,她說過的,不與人共事一夫。」
「我不會讓她與人共事一夫。」
他比紀芳更痛恨共事一夫,若不是共事一夫,貞德嫻美的母親怎會落得悲涼下場?
「夏可柔怎麼辦?」
「夏可柔是夏嫵玫的計策,是貴妃娘娘的棋子,是夏府的手段,她不是我的妻子。我沒動她,是等著看狗咬狗的好戲,也是因為你想要那個位置,我必須要對夏家虛與委蛇,一旦你夢想完成,她……」
「你要殺了她?」
「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我不會這麼做,但我有辦法讓她自請下堂。」他手上掐著的東西還少了?更甭說她無子、不尊長輩、不敬丈夫,這樣的女人可以休上幾百次。
「你都算好了。」
「行一步,思百步,這個習慣是在我被莫飛綁走之後開始養成的。」而他會被綁架,拜夏嫵玫所賜,這筆帳他會親手討回來!
鳳天磷凝目相望,他明白阿檠的言下之意。
對這樣的朋友,他還能要求更多?對方為了自己所願,暫且壓下仇恨,與他深惡痛絕的人演戲,這樣的情誼便是有血緣關系的人都給不起。
「對不起。」鳳天磷第一次認錯。
「不關你的事。」
「你確定沒有夏可柔,紀芳就會接納你?」
「會。」
一個字,不多,但他臉上的表情說得太多,他們之間已經心心相印?酸澀沖鼻,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我不明白。」鳳天磷嘆氣,兩手枕在腦後,往後仰躺。
「不明白什麼?」上官檠也學著他的動作,與他並肩躺下。
「我長得比你好看,身分比你高貴,為什麼她選擇你?」
「不是所有女人都想要一個貴夫。」
「她想要的是什麼?」
「自由,平等,尊嚴,獨立,成就。」她想要的,他會竭盡全力給她。
「女人要那些個東西?她腦子被驢踢了!」
上官檠側過臉,目光對上鳳天磷,莞爾一笑。
「難道……你允她了?」
「允了。」
「夫為妻綱,你把男人的尊嚴丟了,往後怎麼辦?」潑婦最難搞,一個理直氣壯的潑婦更是可怕。
「沒丟,只是學著尊重女人。」
尊重?這種鬼話誰信,女人就是要壓著、治著,逼她們乖乖听話甭使壞。
即使這般壓制,像他那姨母都還會使齷齪手段,若是再放任,女人豈不是翻了天?
「你知不知道,自由,平等,尊嚴,獨立,成就,意謂著什麼?」鳳天磷問。
「我知道。」
「說得白話一點,就是你玩女人,她就玩男人,你管不得她,她想做啥便做啥,一句話不和,她可以帶著孩子轉頭就走。」
「我很清楚。」
「那你還……」鳳天磷一臉的恨鐵不成鋼,無奈說道︰「兄弟,咱們都是男人,男人的德性我很清楚,實話說一句——行不通的。」
上官檠卻笑得眉眼暖暖,回答,「兄弟,咱們都是男人,男人的德性我確實清楚,但不管能不能行得通,我都會盡力試試。」
「為什麼?」鳳天磷不明白了,他喜歡紀芳,但從沒把她的一夫一妻論調听進耳里,只想等著造成事實後逼迫她接受,沒想到阿檠這麼實心眼。
「我不是個好人,返京後,為著咱們的大業也上過青樓,摟過幾個相好的,可再次遇見她後,卻發覺再好的姑娘抱在懷里也覺得沒味兒。我也想過要別過頭,不想她、不理她,可心頭偏偏像有千萬只蟲子啃著似的,她不痛不癢,我痛苦難當,你說氣不氣人?」
「果然氣人。」
「我想,既然已經氣了,也就不怕再氣些,所以應下她想要的。」
「你不怕以後,萬一她一個不滿意帶孩子跑掉?」
「怕,怕得要死,所以我會竭盡全力,不讓這種情況發生。鳳三,看在我為你受下一劍的分上,退兩步,行不?別的男人是在妻子和母親中間選邊站,我是被迫要在你和紀芳當中擇一人,我不希望這樣。」
「如果我非要你選呢?」
「別為難我。」
鳳天磷恨恨瞪著他,沒出息的家伙。「你都要搶走我喜歡的女人了,憑什麼我不能為難你?說,你選誰!」
上官檠皺眉,卻在此刻想起紀芳念過的歪詩。「自由誠可貴,朋友價更高,若為愛情故,兩者皆可拋。鳳三,我不想拋棄我們之間的情誼,放手,好嗎?」
鳳天磷倒抽口大氣,該死的臭家伙,居然不留半點情面,就這樣說出來?
「做為男人,我很想臭罵你一頓,做為情敵,我想等著看好戲,看你可以憋到幾時!對不起,我等著,我不放手!」他講得咬牙切齒,也不曉得自己是在氣紀芳還是阿檠。
朋友多年,上官檠怎能不知,他憤怒的口氣背後藏著什麼。「你還惦記著她?」
「對,我就是要一直惦記她。」鳳天磷非要他為難到底。
「你打算惦記到幾時?」
「不知道。」
「你這樣,著實讓我為難。」
「為難就對了,從越縣初見她時,我就惦記著她,你讓我放手,我也很為難。」
鳳天磷從這麼早就喜歡紀芳了?上官檠始料未及,他苦笑道︰「王府里有兩個厲害的,王府外有個虎視耽耽的,偏偏喜歡的那個,要求還特別多,這日子……還讓不讓人過了?」
「你自找的。」
「是我自找的,但我以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是你自己說的,自由誠可貴,朋友價更高,若為愛情故,兩者皆可拋。我心里不爽,怎麼能讓你太爽?」
「你這是想兩敗俱傷?」上官檠睨他。
「不,我想要有禍同當。」
「沒有其他法子可解?說說道理行不?」
「男人不講道理的,男人習慣在拳頭上見真章。」
「要不……打一場?誰輸了,誰退出?」
「你身上還有傷。」鳳天磷斜眼看他,他也不相信阿檠輸了會說話算話,他的性子再固執不過,他想要的就會一路執著到底。
「我不介意吃虧。」他只介意有人對紀芳虎視眈眈。
「行,你都不怕死了,我怕啥!」
說著,鳳天磷躍起身,上官檠還沒站穩,他一拳頭便打了過去。
谷底食物富饒,兩人都攢了一身力氣,被困在這里都懷著一股怨氣呢,于是這一架成了宣泄口。
兩人打得天昏地暗,從洞里打到洞外,從中午打到黃昏,兩人臉上、身上瘀青斑斑,全身酸痛得喊不出聲,卻是誰也不肯先歇手。
一招接過一招,兩人都使盡全力,直到再也榨不出半分力氣了,他們再度躺回草地上。
「如果沒受傷,我會蠃你。」
「哼,自傲。」
上宮檠勾起漂亮的嘴角,「紀芳喜歡我的自傲。」
「呸,她還喜歡你的臭屁。」真不知道那女人哪來那麼多稀奇古怪的詞兒。
他笑得更歡了,回答,「對,她也喜歡我的臭屁。」
看著一臉烏青的男人,說著甜得膩人的話語,這一剎,鳳無磷有些羨慕。仰頭,望羞星空,他第一次發現,從谷底穿上去,星星這樣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