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柏珍先吃了一口披薩,然後接下來有幾分鐘的時間,她都說不出話來,只能不停地對著成勛奇比贊。
「你吃慢一點啊。」紀薇硬擠出一抹笑容說道。
「我就慢不下來啊。剝皮辣椒做成披薩,根本是本世紀最好的發明啊。」方柏珍解決第二塊披薩後,才又繞回剛才的話題。「成勛奇,你拒絕客人喝第三杯,不怕他們跑去別家喝嗎?」
成勛奇很少被人連名帶姓地喊,可她這麼一喊,他只覺得親切。
「我賺到心安理得的錢,這樣就夠了。小酌怡情,是我開這間店的主要目的之一。」
「太好了!我欣賞你,以後你的——」方柏珍雙眼發亮地看著成勛奇。
「停!」紀薇立刻打斷她的話。
「你怎麼知道我要說什麼?」方柏珍嘿嘿笑著。
「我一看你那神情,就知道你又想說以後他的手術全包在你身上,對吧?誰要這種好處啊。」紀薇對她搖了搖頭。
「哈哈哈,你果然了解我。成勛奇先生,請原諒我這烏鴉嘴。」方柏珍朝他行了個舉手禮致歉。「我還是閉嘴乖乖吃東西比較安全。」
方柏珍繼續大快朵頤,然後紀薇和成勛奇就眼睜睜地看著桌上食物以穩定而快速的速度消失。
「吃慢一點。」成勛奇皺了下眉。
「柏珍,你怎麼把東西全吃完了,你這樣會撐死。」紀薇看了他一眼後,開始移動桌上的食物遠離方柏珍。
「這份量又不多。而且吃東西如果不快,我哪有法子在醫院存活下來。」方柏珍心滿意足地嘆了口氣。「真的好好吃。」
「你家人不會心疼你做這份工作嗎?」成勛奇問。
「我爸媽早走了,但我想我外婆在天上應該滿以我為傲的。」方柏珍看著成勛奇似有歉意的臉,對他搖頭回以一笑。「沒關系的,我一個人很習慣了。況且,我還有紀薇這種超級好朋友啊。好了,本人吃飽喝足該回家了。」
方柏珍拍拍肚子後,便想起身;紀薇見狀,也想隨之起身,卻被她壓回了座位里。
「我回去睡覺是為了大眾生命著想,你明天沒班,可以坐著慢慢聊。」方柏珍說。
「晚安。」成勛奇沒挽留方柏珍,只是起身走向吧台。「我打電話替你叫車。」
「柏珍,我跟你一起走好了……」紀薇低聲說道。反正,他沒挽留自己,不是嗎?
「你給我留下。不然,我不就白陪你走這一趟了嗎?」方柏珍警告地瞪她一眼。
「203,三分鐘後到。」成勛奇拿著一瓶氣泡礦泉水走回她們面前。
「那我先走了。」方柏珍揮手,轉身走向大門。
方柏珍不想自作多情認為成勛奇比較喜歡和她聊天,她認為紀薇只是因為太過在意他,所以比平常都還重視形象,因此聊什麼都顯得刻意;而她沒有包袱,反倒什麼都能聊了。
成勛奇看著方柏珍的背影離開後,站著仰頭喝了一口氣泡礦泉水。
「你開酒吧卻很少喝酒,對嗎?」紀薇看著那瓶水說道。
「工作時間當然不能喝多,萬一喝醉了,怎麼試出調酒的好壞。久了,就變成習慣。除了工作試酒外,其實不怎麼喝。」成勛奇坐下說道。
紀薇松了口氣,笑著說道︰「我之前當班時在機上遇到一個自稱會調酒的人,他把飛機上有的酒類都要來一種,唏哩呼嚕地全混在一起,然後一口氣要灌下去,我們嚇死了,馬上沖過去搶。」
「那人不快樂。」他說。
「你怎麼知道?」紀薇崇拜地看著他。
「見多了。很多人喝酒求得的就是喝醉或是麻痹。」
「應該叫柏珍說一下肝癌手術的故事,之後就應該沒人敢多喝了吧。我听過一次,比恐怖片還嚇人。」紀薇見他笑,也笑了。
「她選擇了一份很艱辛的工作。」他往門口看去一眼。
紀薇置于膝上的手悄悄地握成拳,臉上卻仍帶著笑意說道︰「是啊,所以我一直很佩服她。听到她的工作時數,我都想叫她不要再做了。我家人都移民到美國了,我媽就一直說想替她介紹一個美國的執業醫生,說她如果跟對方有緣,就到美國再考醫生資格考,夫妻二人可以夫唱婦隨……」
成勛奇的手指原本正無意識地轉動水瓶,突然間他指尖動作一停,黑眸瞬地與紀薇四目交接。
「你說這些是在叫我知難而退嗎?」他說。
紀薇的胸口驀地一窒。
「你喜歡柏珍……」她深吸了口氣。
「說喜歡還太早,但我對她有興趣。我以為你知道,才會一直聊她的事,還帶她過來。」他直直看著她的眼,對自己的心情沒有絲毫隱瞞。
紀薇感覺背上泌出冷汗,但她維持著笑容,放慢了說話速度,這樣她比較能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
「當我後知後覺吧。幸好你不是機上乘客,不會客訴我。」紀薇故作輕快地說道。
他笑了,細致長眸隨之微瞇著。「這話有意思。調杯酒給你,她不在,你可以喝第二杯。你想喝什麼?」
「來杯讓人眼楮一亮的極品吧!」紀薇用最活潑的語氣說道。
「我的專長。」成勛奇彈了下手指,起身離開。
紀薇看著他的背影,在心中不停地說道——老天爺,讓他喜歡我多一點吧。
也許成勛奇和自己聊久一點之後,會發現她其實很不錯,至少她相信自己比柏珍適合他;自己與他也會有比較多的共同話題、生活經驗可以聊,不是嗎?
成勛奇走進吧台,感覺紀薇仍然注視著他,但他沒有回頭。
他已經把話說得這麼清楚了,希望紀薇不要再多做無謂的努力了。他若喜歡一個女人,他會主動的。紀薇雖引人注目,但他沒興趣招惹。
方柏珍,才是讓他想開口多說點話的那個人。
方柏珍向來很容易心情好——睡飽了心情好、吃到美食心情好、前幾天在「One Day」喝到能讓人升天的蛋酒,心情也大好,于是一連幾天她都精力旺盛、神清氣爽。所以,這天難得下班了還有力氣,她卻沒回去休息,問清楚了和她熟到爆的大飛學長正在手術房開什麼刀後,馬上就進去觀摩兼幫忙。
因為這台主刀的秦主任外號「禽始皇」——只會作官,開刀技術是大家公認不能說的秘密的爛;不過在他手下求生存、外號「天才飛刀」的涂大飛學長,也因此練就了十八般武藝。
方柏珍刷手,換上無菌衣,才進手術室,一長串的各國髒話就朝她迎面而來——
「∼!@#¥%^&∼!@#¥%……腦子有問題才指名他開刀!你有看過哪個醫生的祖宗八代敢掛他的號嗎?∼!@!@#¥%……倒霉送到這間醫院,被他開了刀不死也會有後遺癥……」
「學長,你怎麼一個人在這里?「禽始皇」呢?」方柏珍一看這麼大陣仗的胰頭十二指腸切除復雜手術,居然只有大飛學長在,立刻上前支持。
「馬的!醫院來了個大官做身體檢查,他縫完十二指腸斷端就去抱人家大腿了!」涂大飛罵人,氣到快中風。
「患者現在狀況?」她問。
涂大飛簡單說明了患者情況。
「我來幫忙吧。」看這情況,這台刀至少還要再開四個小時吧。
「多謝。」大飛學長仰頭請護理人員擦汗後,繼續埋頭奮戰外加飆罵。「馬的!這種手術扔給我一個人,還是人嗎!他開刀技術是很差,開什麼就出什麼狀況,靠的全是我們這群嘍羅,可他現在居然不知廉恥到連待在手術房都不願意了。你知道他剛才開到一半,听到大官來了,那張諂媚嘴臉有多惡心嗎?Shit……」
方柏珍听著大飛學長嘴里拚命詛咒,眼里看的卻是他手起手落、無人能比的高超技術,也只能嘆為觀止。
大飛學長果然是天生吃這行飯的人啊!禽始皇就是會作官而已,還真沒學長厲害。話說回來,學長當年可是外科聖手高主任的高徒啊。問題是高主任雖然仁心仁術,卻算計不過禽始皇,最終落得黯然離開醫院的下場。
方柏珍在心中嘆了口氣,全神貫注地協助開刀事宜。
三個小時過後,禽始皇這才悠哉地進了手術室,做了幾處簡單的縫合後,又神人般地飄走。
手術完術,方柏珍簡單整理了一下,想去休息,卻在走廊遇到了一臉郁色、頹著肩的大飛學長。
「晚上有班嗎?」涂大飛問。
「沒。」
「那陪我去喝一杯。」
「怎麼了?」看學長一反平時嘻笑怒罵神態,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老婆要跟我離婚。」涂大飛想擠出一抹笑,卻沒成功。
方柏珍看著她的偶像一臉苦惱,還能怎麼辦?她用力拍拍他的肩膀說道︰「走,我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