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放開我……」又是一聲哀憐的疼喘,裊煙軟弱地揪扯著他的衣袖,卻又無力將他拉開,反像是在牽留著他。
沒想到輕輕一踫她,就讓她痛得像是要哭出來,蘇雲蚰不禁一陣惱急,清冷冷的男音泛上了淺淡的慍意,「你真不舒服就別說話。」
他以為她想說話嗎?裊煙心里又委屈又怨惱,偏偏想趕他又趕不走,實在沒力氣再跟他糾纏不休,她干脆合上了兩眸不理會他。
不發一語地看著懷中容色淒白的小娘子,蘇雲岫發現,即使他實在搞不懂為何嬌妻會如此痛苦,但看著她病弱的模樣,竟比自身遭人狠狠砍上一刀還要難受。
分不清心底泛漫的是懊惱還是別的情緒,他不悅地緊皺著俊眉,抬起長指輕輕拂撥裊煙微微亂翹的發絲時,眼角余光瞄見擱放在旁的布包,長指梳弄佳人長發的動作當下頓了頓。
靜合著一雙明眸,裊煙意緒浮啊沉沉,耳際卻听見輕細的布料拂擦聲響,悠悠納悶感漫上心湖,還沒來得及睜開眼,便敏感地感覺到他將手掌按上了她的大腿。
不好的預感突地浮現,她陡然張大了水霧迷蒙的眼兒,映入眸心的景象差點教她嚇昏過去。
坐在床上環擁著她的男人,一手拿著她托人買來的月事布,一手放在她的大腿,似是想要撩起她的裙擺。不敢想象他將要做的事情,裊煙慌張地夾緊了雙腿,伸出小手用力撥開他的大掌,「蘇雲岫,你住手!」
沒料到她會突然掙扎起來,蘇雲岫半挑著俊雅墨眉,俯首看著懷里驚惶不已的小娘子,「你不是疼得動不了?」他要幫忙,她有什麼好害羞的?她身上有哪里是他沒看過、沒踫過的?
「你你你……」她是很疼沒錯啦,可是她再疼也不能讓他做這種事啊!裊煙啞口無言地看著他一臉不以為然的神色,只得連連地朝他搖著螓首,「哪有人……哪有人會讓夫君幫這種忙的?」老天,這哪是清傲冷絕的冰雪將軍會做的事情?她都要懷疑他是不是在戲弄她了!
見她嚇得一張小臉更是蒼白,絕俊的眉宇抹上了淡淡厭煩,「我不介意。」不想再跟她爭辯,蘇雲岫輕輕施力拉開她阻擋的小手。
眼睜睜看著他將手探入她的裙下,再也顧不得那陣陣要命的絞痛,裊煙尖叫著表明拒意,「我介意!」
他是挺喜歡惹得小娘子氣呼呼地吵嚷,但不包括她拒絕他善意的時候。
蘇雲岫陰森森地眯起寒光流綻的黑眸,鑽進她裙裳中的大掌仍是穩穩地貼按在她白膩的玉腿上,似是在等待她給一個合理解釋。
裊煙長長地深吸一口氣,努力忍下了一陣絞疼感後,才顫顫地淡分著如褪色花瓣般的粉唇。
「蘇雲岫,你……真的不用幫忙……」縴嗓泛著明晰的輕喘,「我……都是會在一天前開始不舒服的……所以……還沒來……還不用……那個……月事布……」
揚睫凝了凝自家駙馬臉上微微怪異的神色,知曉他該是明白過來了,裊煙在暗松了一口氣後,又忍不住羞愧地逸出一聲申吟,非常不願接受自己方才竟要跟夫君細訴月信之事。
這世上有比她更倒霉的女子嗎?痛得死去活來的同時,還得分神應付夫君莫名其妙的行徑。
月信來時本就心情煩亂不穩,還要遭受蘇大將軍的一番折騰,越是深想越覺得自己可憐,裊煙不禁悲從中來,俏鼻一酸,晶燦燦的珠淚瞬即滾落香腮。
「裊煙?」懷中佳人沒頭沒腦的開始掉眼淚,急轉直下的情勢變化,教蘇雲岫整個身子僵硬如石。
皺眉看著那一顆顆瑩亮的淚滴,他默默收回手,以著輕柔得連自己也無法相信的力道撫拍她的縴背。
才感覺到他輕輕柔柔的安撫力道,裊煙便顫顫地哭了起來,一張小臉當下淚痕斑駁。
換作平常,就是身子再難受她也不會落淚,可這陣子她本就在為牽纏不明的情思而心煩,多日來的奔波勞頓也讓她很是疲累,逸出了第一聲泣音後,她竟是越哭越起勁,再也止不住淚意了。
「我又疼、又累、又冷、又心煩……」像個受盡委屈的小女娃似的,她可憐兮兮地拭著淚,嬌軟的哭嗓悲傷地控訴著,「嗚……都是你害的……」
劍眉皺成大大的結,絕俊容顏上不但沒半絲悔意,甚至染上些許荒謬神色,「我害的?」她月信要來能怪他嗎?
「嗚,要不是你把我擄走,我才不會這麼難受,也不會哭!」盯視著蘇雲岫臉上的不相信,裊煙吸了吸鼻子,傷心地指責著他的罪狀,「都怪你……你總是欺負我……」
他帶她離開帝京,會加劇她因月信而生的疼痛嗎?這又跟他欺負她有什麼關系?而且……
看著那張哭得淒淒慘慘的小臉,蘇雲岫揚起衣袖替她擦眼淚,「這些天以來我沒欺負過你。」
自從離開帝京後,白天他帶著她騎馬趕路,夜里她早早回房就寢,憐惜小娘子嬌弱不適的身子,他一直辛苦隱忍著對她的熱烈渴望,連投宿客棧也不與她同房。裊煙現下的痛切指控,真讓他感到一頭霧水。
「我……我才不是說那種欺負……」含著淚意的水目又羞又惱地瞋他一
記,見他不明所以地半挑著墨黑劍眉,積壓多時的怨意登時漫上心頭,她哭著指控,「不只最近……你、你……從初遇開始就欺負我……」
雖是不太明白她為何要舊事重提,但很清楚現下難以要求哭得唏哩嘩啦的小娘子與他正經對話,蘇雲岫只得配合地回憶兩人當年隔花初見的情景。
他記得,那年絢爛的如霞花影下,嬌羞的怯弱公主靜躲在侍女的身後,巧巧揚起長睫凝看著他,他見了,便
想不透她的話中深意,蘇雲岫語調萬分冷靜地指出,「那時,我一句話也沒說。」他不就是與她對望而已嗎?怎麼欺負她了?
「嗚……我本來只是要去抓回小鳥,你卻突然跑進來……害我、害我喜歡你……」想起年稚時的愚昧情痴,裊煙心酸不已地捂著小臉,「怎知、怎知……你竟是欺騙感情的壞人……」他之所以要娶她,只是為了要搪塞皇兄的賜婚音心圖,卻害得她平白丟了心!
她悲泣著說出的話語,卻教蘇雲岫冷凝的眸底掠過一絲罕見的訝然。
他是隱約猜知裊煙對他懷有情愫,卻不知道她是何時對他動情的,難道……
裊煙在當年便已對他一見鐘情?
這麼說來,大婚之夜時,他無情冷然的話語,確實傷透了她的芳心……
然而,即使知曉了她對他曾有的情意,即使明白了他對她曾造成的傷害,他也不認為當年的自己做錯了什。
畢竟,對那時的他來說,迎娶她、利用她是最為有利的選擇。
回想起身披大紅嫁裳的她心碎欲絕的淒婉容顏,他心中雖有愧意,但卻不感後悔。
聆听著懷中小娘子嬌憐的哀哭音韻,蘇雲岫頭疼地閉了閉眼楮,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不住地為她拭去嬌顏上的淚痕。
一口氣訴說出深懷多時的怨意,苦困于心底的委屈似是稍稍平息了一些,裊煙沒有反抗地將小臉依偎在他的胸口,讓他拿著雪白潔淨的衣袖替她擦眼淚。
似是尋著了發泄的道口,梗窒在心中的煩悶意緒,一再地自微啟的檀口流泄而出。
「你冷落了我三年……到我好不容易說服自己死心,好不容易才沒那麼喜歡你時,你……」微微哭喘了口氣,她哽咽著說下去,「你卻又對我感興趣,還硬是纏著我不放,帶我離京後,又裝作喜歡我……」
平白遭受她的失實指責,蘇雲岫不滿地微微壓低冷魅嗓音,「我裝作喜歡你?」他承認,當初他確實是只想要逗弄她,但後來所發生的事,與裊煙所想的絕不相同。
听出了他話語中的不甘之意,像是怨怪她冤枉他似的,裊煙當下感到更是委屈。
「娘娘在我小時候就告誡過我,男人都是這樣的……」年稚時冷宮娘娘的溫言教誨猶在耳畔,她卻總是呆傻地想要相信那不切實際的甜蜜戀思,思及此,心底漫漫冒涌酸苦無比的滋味,竟比小骯的絞痛還要讓她難受。「得不到
的,他們才會感興趣;到手了,他們又不會珍惜了。你、你也一樣……」
帝王無情,身在帝家的她,早就看慣多少哀憐女子的淚眼。只是沒想到,即使傷了一次心,自己終究還是學不到教訓。
想到自己的不爭氣,她哭皺著小臉,細軟的低柔泣音蒙上了淺淺失落,「母妃的前車之監,不能忘……這回,你不過是又想要騙我,又要欺負我……我、我不可以再上當……」
至此,蘇雲岫總算明白了,為何心里戀著他的裊煙,在面對他的憐愛討好時,竟是畏首畏尾不願接受。
並不是因為他打動不了她,也不是因為她記恨著他的冷落無情。而是,曾經傷她至深的他,讓她如同驚弓之鳥一般,不敢再輕易付出原諒與信賴。
他曾經的所作所為,讓她憶起了亡母因帝王負心而悲慘坎坷的一生,更迫使她不得不相信兒時冷宮娘娘對她的訓誨,再也不敢對情愛懷有念想。
良久,無法為自己過往所為辯解的他,只能沉聲道出一句誓言。
「這一次,我絕不再讓你傷心。」她若執意不信,那他就拿出這輩子最大的耐性,牢牢牽纏著她,直到她卸下心防,願意再次相信他為止。
立下了決心後,蘇雲岫唇畔浮現一抹清寂苦笑。
誰教讓她害怕情愛的人,是自己呢?既是自己犯下的錯,就得由自己承擔,而他,從不認同任何放棄的行為。
因他堅定決絕的低醇魅語,沾著絲絲淚意的長睫微地顫了顫,裊煙緩緩地眨動著秋眸,水光流轉的眼瞳定定地凝看著他眸中真摯不染偽意的灼光。
「你說的話,我不會信,也不敢信了……」她輕輕地搖著螓首,陣光低斂,教人看不清她的眸中意緒,只有如煙的軟呢飄乎乎地逸出唇瓣,「可是,我明明知道你信不過,怎麼還是會喜……」
輕細的嬌軟縴音,悄然隱沒于徐緩抿上的櫻唇。
听不太清楚她說些什麼,蘇雲岫低低地輕喚了聲,「裊煙……」
哭鬧了一場,將悶在心里的酸苦愁緒全說出來後,裊煙只感到好累好累,不單是身子的痛楚疲乏,連心也疲倦不已。
「蘇雲岫,你……你還是出去吧。」不想再多說些什麼,她軟軟地推著他的手臂。
不理會她的軟語,蘇雲岫仍是執意地抱著她,她怎麼推也推不動他,心里無奈,只好閉著眼楮裝睡。
合上了兩眼,裊煙只覺滿目都是黑沉沉的魅色。鼻尖是他身上的清冽冷香,耳邊是他清晰有力的心音,一聲一聲。
像他那樣孤高絕傲的男人,遭她如此猜疑、如此數落,該是會生氣吧?不過,他就是生氣了,不再纏著她了,那……或許更好吧?
遭人遺棄的冷寂感覺,她早就習慣了……
裊煙模模糊糊地想著,不知不覺中,徐徐陷入了一片黑魅夢影。
她並不知曉,在她昏昏沉入夢鄉後,她的駙馬仍一直靜靜緊抱著她,決意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