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午後的將軍府花圜涼亭中,微帶暖意的晴風旋起了一句不帶半絲威勢的嬌斥,蘊滿惱意的恬柔嗓音氣呼呼地嚷著——
「蘇雲岫,你放開我!」
遙遙听見將軍夫人的慍惱輕斥,府中下人們臉上的神色仍是未變,對這聲嬌嚷早已習以為常的他們,僅是恭順地繼續著自身的職事。
只是,眾人心中不約而同地浮起了一抹感嘆——
唉,可憐的裊煙公主,又被蘇將軍氣壞了……
猶不知自身已成為府中下人們無比同情的對象,被困坐在自家夫君長腿上的裊煙,正羞憤地圓睜著水眸,瞪著那位再次將她扯出閨房的將軍大人。
在粉亮瑩燦的日陽下,抱著小娘子坐在涼亭石椅上的蘇雲岫,僅是不以為然地朝她扯出一抹清傲笑意,毫不在意被她瞪視。
裊煙氣得嬌軀抖啊抖的,她發誓,這輩子從沒見過如此無賴的男人!
打從兩人自山寨中回來後,這一個月里,她幾乎每天都是在大呼小叫的,她都忍不住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快成瘋婆子了。
而讓她盡失往昔溫婉良善的始作俑者,正是此刻一臉傲笑的蘇雲岫。
言出必行的蘇大將軍,這陣子以來一直努力實行著當日所說的話——讓夫妻倆認識彼此。而他所想到的方法,就是天天纏著她、膩著她,即使她端出一張陰沉沉的黑臉,他還是黏人地偎依著她。
雖是對蘇雲岫突如其來的轉變感到莫名其妙,但裊煙仍是努力維持著向來的嫻靜溫良。可每天午後下朝回府的蘇大將軍最大的樂趣,便是噙著冷傲笑意走進她房里,想出不同的法子讓她氣紅了小臉,害她一次又一次地撕裂了完美的婉柔面具,扯著縴嗓朝他吵吵嚷嚷。
拜蘇雲岫所賜,自小在冷宮娘娘管教下早學會了婉言柔語的她,從沒有想過自己的嗓音能拔尖得那麼高昂刺耳。而他卻像是一點也不覺得她的尖叫很厭煩,每回听見她嬌聲吵嚷時,那雙墨玉似的瞳眸還會泛過興致盎然的流光。
這個男人簡直把她當作新發現的玩意兒了,而捉弄她、讓她生氣,正是他最鐘愛的新游戲!
「不放。」蘇雲岫堅定而不容反駁地回了一句,然後一手輕輕環擁在她的腰際,一手輕執起擱放在石桌上的花糕,將泛著甜膩香氣的糕點湊至她的唇畔,「張開嘴。」
微蹙著細致柳眉,心情無比惡劣的裊煙,木著一張娟容,微微偏過螓首。
「我說,張嘴。」見她仍是決意不服從,蘇雲岫清冷寒涼的嗓音慢悠悠地說著,「你該知道,不管夫君要娘子做些什麼,娘子最好乖乖听話,不然夫君讓娘子听話的方法多得是。裊煙公主,你是不是想試試?」
看吧!每回哄誘不成,這男人便會改為威脅她!一個月來的相處,讓裊煙多少明了了自家駙馬是何性子,而她不得不承認,這不擅溫柔而且耐性不太好的男人,他的威脅還是讓她很忌憚的。
畢竟,她可不想象上回那樣,因為抵死不肯喝下他遞至她唇畔的杯中美酒,而被不接受拒絕的他霸道地抱在懷中,被迫仰著頭喝下他以唇哺渡予她的瓊漿……
還好蘇雲岫不喜讓下人窺視夫妻倆的私密,跟她待在一塊兒時總是將下人屏退,不然她真不知以後該如何面對府中眾人了。
不甘不願地俯下小臉,裊煙就著他的長指輕咬了一口花糕,食不知味地細細咀嚼著。
「你太瘦弱了,得好好養養。」靜看著她小口小口地吃掉手中的花糕後,他神色清淡地揚指,替她撫去沾在櫻唇畔的細屑。
她的身子哪瘦弱了?那夜她在山寨里又是跑跳又是攀爬,比尋常的閨閣女子健康多了,他怎會不知?
櫻潤唇瓣微掀了掀,裊煙最後還是輕抿著唇角,強捺下了反駁的喃喃嘀嘀。
不經意地掮揚細長眼睫,見他狀甚自然地將長指上的糕屑湊至嘴邊舌忝食,想起那是沾在她唇畔的細屑,難以抑制的羞意當下自心湖泛漫而起,裊煙一張小臉如遭火燃似的緋紅了起來。
玉黑瞳眸將她的羞窘赧然盡收眼底,男人發出一聲低醇的輕笑,教裊煙更是又羞又惱。
他他他——不正經!不知羞!
臉上漾滿桃緋的裊煙公主,在駙馬又是誘哄又是脅迫的喂食下,只得不情不願地多吃了幾件糕點,直到她吃得兩頰鼓鼓的,真的再也吃不下了,他這才滿意地住手,自個兒將剩下的花糕全吃光。
喂食游戲結束後,便是蘇大將軍每天回府後最喜愛的時間——練劍。
一如這一個月以來的每天,裊煙公主想要回房撫琴的意願再次被蘇大將軍冷冷駁回,只能臭著一張小臉被他帶離庭院,與他一同步往練武場。
「你再不讓我彈琴,我的琴技都要生疏了。」被蘇雲岫牽著走在步廊上時,裊煙怏怏不快地抱怨道。
走在前頭的將軍大人靜默了一會兒,然後側首斜斜瞟她一眼,施恩似的說︰「好吧,待會兒我命下人將琴台搬來練武場上。你撫琴,我舞劍,倒也不失意趣。」
「……我還是坐在旁邊看你練劍好了。」一想到那鶼鰈情深的畫面,她的冷汗都要冒出來了。
于是,和熙暖融的日陽下,英姿煥發的蘇大將軍在練武場上挺劍振刺,無所事事的裊煙公主則在場外的庭樹下婉柔落坐。
雖然她還是想要回到自己的院落里撫琴,但現下能坐在一旁怔怔發呆,而不用再被他緊緊擁在懷中,也教她感到釋然自若多了。
明淨透亮的日陽靜照在她的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見蘇雲岫正凝神舞弄劍花點點,似是未有分神理會她,她忍不住放松了心緒,將整個身子軟靠在大樹上,仰著臉兒感受柔陽暖意。
蘇雲蚰擅武,練劍時總是凝神致志,那她偷偷小歇一下,心無旁騖的他該是不會察覺吧?
靜靜聆听著利劍破空時的清清龍吟,裊煙唇畔泛起安閑的微笑,徐徐放緩了呼息,任由意緒在寫意輕拂的微風中飄散……
她是被唇上濡濕溫熱的觸感所擾醒的。
半夢半醒之際,神智迷蒙的她嬌喘著微啟嫣唇,還沒來得及道出疑惑軟問,便迎進了熾熱急切的舌尖。
「唔……嗯……」火熱的舌尖肆意舌忝弄她的腔內,因快感而昏眩的她輕哼出柔媚嚶嚀。
男性的體熱與清冽冷香牢牢困鎖住她,裊煙模糊地感覺著濕滑的靈舌在她的小嘴中反復刺探,本能地抬起雙手圈住男子的頸項,在熱情的吻弄下嬌喘不已。
「裊煙……」她的順從令男人的呼息顯得紛急紊亂,低啞的嗓音在交纏的舌忝吻中靜拂過她的唇齒。
熱切的吻落在她的唇上,男人忘情地吸吮著嫣唇中的芳香甜津,在嬌軟的喘吟中,他卷起那香軟的柔舌納入自己口中,貪婪地咂吮含弄。
奇妙的酥麻感不住地流竄著,裊煙腦中早已一片空白,只能柔婉地承迎似要灼人的熱吻。
她的青澀與嬌怯讓男人憐愛不已,邪肆地一再吻咬她的櫻唇,讓甜美的唇瓣變得水潤紅腫。
「啊……嗯……」邪魅的欺弄逗引得她全身發抖,她無助地發出淺促的喘息,徐徐睜開了迷蒙美眸。
挨靠得極近的俊魅臉容,瞬即映入她水霧彌漫的眸心。
……蘇雲岫?他,在親她?
有些反應不過來,裊煙呆怔地眨了眨眼後,再眨了眨眼,直到意識如泉水涓涓匯流至她的腦際,強大的震撼,令泛蕩在眸心中的情霧疾疾飄散,她駭然瞪大了眼楮。
——晴天霹靂!
察覺到身下的小娘子僵硬得如同木頭的身姿,知曉她是清醒過來了,蘇雲岫止住了親吻,慢悠悠地退了開來。
思緒渾沌得如同漿糊,裊煙的小臉上滿是震驚,仍是無法理解方才發生之事,只能呆愣愣地維持著仰首背靠樹干的姿勢。
蘇雲岫絕俊的臉上是一貫的冷若寒霜,只有那紊亂的呼息道出了方才的激狂並非她的幻夢一場。
在明晃晃的日陽下,他正靜俯著頎長挺拔的身軀,以雙臂支在她的螓首兩側,一雙墨如點漆的黑眸帶著深魅的流光,萬分專注地盯視著她。
「你……你——」甫自夢中初醒的她本就有點遲鈍,再加上方才的大受驚嚇,好半晌才擠出一句顫抖抖的話︰「你……你親我?」
她不過是在他練劍時偷閑小眠,怎麼待她醒過來時,方才還在冷傲揮劍的將軍大人,便伏在她的身上輕薄她了?意料未及的情勢轉變,讓裊煙的腦袋仍是有些暈眩。
眸光帶著一絲難以看透的意緒,他高深莫測地盯了她半晌,然後再次將薄唇貼靠在她甜美的唇上,同時輕輕摩弄著她的櫻唇,「怎麼,想再來一次?」
男人的薄唇似帶暗示地吻擦著她的嬌軟,與冷音迥異的熾烈呼息盡數傾灑在她的唇齒間,強烈的危機感教裊煙赫然清醒了過來。
再來一次?鬼才想要他再來一次!
「你、你——」思緒中反來覆去卻硬是擠不出罵人的話語,她羞不可抑地撇過秀頰,一手掩著被吻咬得紅腫的櫻唇,一手抵在他的寬肩上用力將他推開。「小人!偷襲!」
嬌軟的力道根本無法撼動他分毫,男人灼熱的氣息噴灑在她微泛桃紅的臉容上。他怡然欣賞她細弱嬌憐的掙扎,像是一頭傲氣十足的雪豹在逗弄著指爪下的小鳥兒。
「裊煙,是你讓我偷襲你的。」他玩味似地勾著唇角,「可愛的娘子在面前毫無防備地睡著,一點戒心也沒有,哪一個男人能不動心?」
蘇雲岫說的是實話。
裊煙絕不會知曉,當她嬌媚地倚睡在樹下時,那在柔陽下泛著瑩白粉澤的秀頰、嫣櫻紅潤的唇瓣,還有唇畔安寧暖柔的倩笑,看在他眼中是多麼的誘人……
是的,誘人。這是蘇雲岫首次發現,當裊煙褪下了一切怯弱嬌柔的偽裝後,醉然酣眠的她竟有著天然誘惑的媚態。
這一個月來,他一直耐心地逗引著她,執意要讓她舍棄那無趣的溫婉性子,但她卻總是戒慎地提防著,一再端起那柔懦軟弱的面具,直到再也受不了他的撩撥了,她才會火意滿滿地朝他瞪著眼兒,展現最真實的情緒。
以往他只當她是一只軟綿綿很好欺負的小鳥兒,讓她待在府里當他的將軍夫人。而千依百順的她,卻也像是乖巧不反抗的玩具,讓性喜侵略的他感到無趣乏味。可當他意外察覺她的真性情後,那抑藏在嬌弱底下的靈動慧黠,反而勾撩起他個性中的強烈征服欲。
他想要挑引得她卸去婉柔表象,讓她像只被惹怒的小鳥朝他發出細細的怒啼……
「動心?」曖昧的情話由他口中道出,反倒像是涼薄的嘲諷。裊煙微咬了咬唇瓣,強迫自己捺下羞意,水光流轉的眼陣沒好氣地瞪著他,「明明是你自己把持不住,少將責任都推到我身上!」對啦,他是對她動心啦,不過這男人在動的只有色心吧!
蘇雲岫自喉嚨深處涌漫出低低的笑音,「听你說的,倒把自己的責任推得一干二淨了。」
因他似有嘲弄的低笑,遭人肆意輕薄的惱意在心底翻涌得更是激烈,裊煙氣惱地蹙著細眉。
「我哪有什麼責任?」她不擅武,要她看他練劍,就是他的劍法耍得再賞心悅目,她還是會覺得無聊,會忍不住乏困,這也能責怪她嗎?
「要我告訴你嗎?」男人勾出一個清寒的笑,冷銳的烏眸泛著一抹讓她猜不透的深意。
不要,千萬不要。對自家駙馬早已不抱任何期望,裊煙不必細思,也很清楚他要說的絕不是好話。
只是,蘇雲岫未有耐心待她回答,便已單手撐在她身側的樹干,另一手游走在她柔綿縴弱的身軀上。
裊煙不知所措地張大了水陣,直覺想要掙扎,卻遭他以長軀穩穩地制困住,只能虛張聲勢地吐出泛滿顫抖的斥問,「你……你想要怎樣?」
這些天以來,他一直纏著她,偶爾也會趁機偷取一兩個親吻,可他從沒有進一步的舉動,更未曾提及要與她同房,她以為、她還以為……
男人寬大粗糙的掌心忽輕忽重地撫揉著她的身子,熾熱的暖意隔著衣衫烘暖了細致的肌膚,讓她整個人也漸漸地灼熱起來。
「我想,是時候讓你明白做娘子的責任了。」蘇雲岫淡淡地說著。
「娘、娘子的責任?」她顫顫地重復他別有深意的話語,換來他唇畔一絲玩味淺笑。
三年前大婚之夜的香艷畫面瞬即在她的腦海里閃現,裊煙一張清媚的小臉飛上兩抹緋霞,又是羞赧又是憤然。
明白了他話里的狂肆暗示,被囚困在他身下的嬌軀更是極力地掙動著,卻只是徒勞地讓兩人的身軀更加貼合摩擦。
……
激情之後,帶著一抹男性的得逞傲笑,他徐徐喃出一句低穩魅語——
「你越討厭我,我越要欺負你。」